铁骨(校对)第444部分在线阅读
黄绍竑三人着实吓了一大跳,黄绍竑想都不想,就大声说道:“顾老弟不要命了?”
由于黄绍竑声音实在宏亮,弄得整个大厅的二十几个参谋全都望了过来,徐庭瑶上前半步,低声建议:“如果可以,需尽快向西北方向行进,从建平北面绕过去,直插宁城一线。宁城目前还有东北军一个旅坚守,到了那里就安全了,而且从时间上来考虑,也是最为可行的。”
杨杰不愧为军中公认的军事理论家,他看着地图略作思考,便指出其中的关键:“我倒觉得这个思路不错,攻打朝阳绝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括日军,如果刚才不是安老弟亲口说出来,恐怕连我也不信顾长风敢这么干。但是细细一想,以顾将军的智勇、以近万精锐将士的强悍战力,以及杨九霄这些熟悉地形拥有深厚群众基础的猛将一旁协助,出其不意攻打朝阳是可行的,而且一击之后向西撤退的线路,反而是日军中、北两路兵力薄弱的结合部。”
众将仔细查看地图,连连点头,对杨杰的锐利目光暗自钦佩。
杨杰恍如不知,上前一步,指着地图继续说道:“其次,由于中路日军以第八师团为主的五个旅团进展太快,反而与攻向赤峰的北路军之间拉长了距离,日军的全局攻势突然变成了南北两路,只是不知道日军是有意还是无意。”
“从图上看,这个距离南北将近九十公里之宽,东西上百里之长,而且西面是我军的防区,对顾将军来说,这是一条最为理想的撤退线路,日军不会舍弃两路军重要的战略目标对其进行围堵,派出少量部队又不一定打得过我们这部虎狼之师,何况仓促间进行兵力调配,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调动少了不行,调动多了又牵涉全局,日军首脑将会很头疼。只是,我不知道朝阳一线的日军兵力怎么样,兵力分布又如何,这些因素不得不综合进行考虑,弄不好很可能弄巧成拙,这一点,希望安老弟权衡,也希望前方的顾将军有个充分的思想准备。”
安毅哈哈一笑:“参谋长……”
“到!”赵瑞大声回答。
“回电,同意!”
“是!”
安毅如此气概,让黄绍竑欣赏不已,他拉过安毅的手,轻声问道:“你也不给虎头具体指示?”
安毅摇摇头:“我远在几百公里之外,对前线情况一无所知,怎么能给出具体指示呢?瞎指挥的事儿小弟不会干,否则会害死人的。”
黄绍竑仰头叹道:“在你安毅麾下带兵,是为将者的福气啊!说句不好意思的话,统一广西和两省剿赤的几年征战中,愚兄先为桂军统帅,后为两广军队第八路军前敌总指挥,每一场战事都事必躬亲,不敢有丝毫大意,多次指挥到团一级的作战。”
“听说委座在正进行的围剿中,也常常指挥到师旅一级。这并非是为帅者信不过麾下将领,而是太过牵挂所致,如今看来,很多时候这种牵挂反而制约了麾下将领的发挥,不利于战事的进行,甚至还让下面生出怨言来。你这个司令当得如此潇洒,对麾下将领的能力如此信任,如此放权,让人感触良多啊!”
杨杰和徐庭瑶表示同感,安毅却摇摇头,谦逊地说道:“并非是小弟潇洒,更不是小弟不担心,这一万精锐可全都是小弟的心头肉啊!之所以装出一副潇洒样来,全都是因为小弟真的不了解前线情况,更难以体会到前线将士目前的处境和实际想法,这个时候,只要前线带兵将领的决策没有原则上的失误,就只能放手让他们干……”
“哎,他们可比小弟难受多了,打赢了光彩,小弟也脸上有光,军委和全国报纸就会吹嘘小弟指挥有方,可是打输了呢?小弟最多只会悄悄大哭一场,决不会因此而自杀,军委和社会各界都会说:一万勇士孤军奋战多日,立下赫赫战功,却因某个怕死的将领不战而逃才深陷十余万日寇的重围之中,能够存活到现在很不容易了,值得尊重和缅怀!”
“可是……顾长风、杨九霄诸将和近万弟兄怎么办?他们打输了可不是简单的名誉问题,是要命的啊!这个时候,不让他们掌握自己的命运,怎么行?”
黄绍竑等人听完安毅的一席大实话,频频点头非常赞同,可细细一想,真能做到安毅这份豁达的,放眼全军又有几人?
第819章
冰与火的见证(九)
锦州的关东军前线司令部在忙绿,建昌日军第六师团指挥部在忙绿,凌源的第八师团指挥部同样在忙绿。他们都在忙着寻找同样一个目标……屡屡祸害日军各部,让关东军颜面大失的安家军顾长风部。
几乎没有任何一个日军将领能够想得到,在极端恶劣的天气下,连夜疾行四十七公里、于凌晨六点抵达喀喇沁左旗东北面五虎山一线的近万将士,仅仅只是休息了半个小时,再次启程,越过大凌河上游冰封的河面,经北岗岔、水泉沟行进十四公里,于上午九点十分进驻骆驼岭西麓的大召苏沟,隐身于延绵大山和茫茫林海之中。
大召苏沟是个拥有三百余人的小村子,村子依山傍水,南面是一片宽达七百余亩的开阔地,南北西各有一条小路通往外边的世界,隆冬季节,冰雪封山,小路也不好走,骑着马勉强可以,要想拉上大车是万万不行的,由此可见顾长风部近万将士的一路艰辛。
大召苏沟的乡亲们世世代代除了耕种七百余亩土地,获得可供生存的口粮,剩下的时日就是狩猎采伐,由于交通不畅,漫山遍野的百年大树无人砍伐,在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深山里,小日子倒也过得富足舒坦,几乎家家户户都是用一人抱的优质原木当柱子,用结实的方木加厚实的松树皮当瓦顶,用两层原木做成墙,住得宽敞不说,还非常的暖和。
只是九一八事变之后,村子里老老少少脸上的笑容少了,随着一波波难民潮的出现,百里范围内许多村子早已是人去楼空,乡亲们舍不得离开这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不过却天天担心无恶不作的日本鬼子会闯进来,打碎山村百年的平静,带来家破人亡的灾难。
三个多月前,杨九霄部的孙复大队进入这个山村,印证了外面世界的悲惨消息,同时也表明了将抗战到底,把小日本赶出东北去的决心。淳朴厚道的乡亲们像对自己兄弟子侄一样看待风尘仆仆的抗战义士,村里的两个猎户人家的年轻人禁不住心怀的热血涌动,怀着对军旅人生的向往,怀着对赶走侵略者的希望,毅然加入了杨九霄的这个大队,其中一位名叫苏志国,已经牺牲在了蝴蝶沟战场上,一位名叫苏秉国,如今是杨九霄独立第二师直属特务连副连长,也是杨九霄部唯一获得狙击教官丁家虎认可的狙击手。
苏秉国今年才刚刚满二十一岁,七岁开始他就跟随父亲和一群叔伯上山打猎下河捞鱼,从小就锻炼出一副强壮体魄和坚忍不拔的性格,但打小开始,他就不喜欢去村中唯一的老夫子开办的识字学堂,不喜欢背诵三字经和增广贤文,每次逃学都会被老夫子告状,苏秉国的父亲都会气冲冲地给他一通狠揍,也正因为这一顿顿的狠揍,让苏秉国学会了一般的写写划划,加入杨九霄部出去打鬼子之后,长官递来一张报纸他也能勉强看懂三分之二的字,不懂的字连在一起也能体会个大概,竟然成为军中少有的能识字的弟兄之一,因此而被任命为排长。顾长风率部进入辽西后,杨九霄组建自己的特务连,苏秉国又因为精壮的体魄、扎实的射术,破格成为特务连准尉排长,两次辽西大捷表现优异,以射杀日伪军三十七人的战绩积功升任中尉连副。
此时回到家中的苏秉国,脱去大衣皮帽,露出一身戎装和满身装备,在奶奶、父母、兄长和一个姐姐、一个妹妹的泪眼中,恭恭敬敬跪在正堂香火案前,向祖宗牌位叩了三个响头,接过兄长递来的三根香,平举到额头上,恭敬地拜了三拜,起身插入香炉中。
四十出头的父亲身板儿仍然雄健,但脸上的皱纹却已经显现无遗,他悄悄用满是老茧的手擦去脸上的热泪,上前扶起向自己叩首的儿子,强作平静地问道:“仨儿,怎么不请你的长官来家里坐坐?”
“爹,顾长官和咱们师座都去志国家了……志国……志国在蝴蝶沟那场恶战中,被小日本的炮弹炸死了……”
苏秉国虽然低着头,但明显感觉到父亲手上传来的颤抖,连忙扶着父亲坐到了边上的宽大条凳上。
听到苏秉国的回答,奶奶和母亲再次流下了眼泪,随即惊慌地上下打量,仔细观察自己穿着和气质都大大改变了孩子,好在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由于未婚夫被日本人抓丁死在筑路途中、还没出嫁就成了寡妇的姐姐连忙上前搀扶母亲坐到父亲身边,接着把身体不好的奶奶扶进屋里休息。十六岁的妹妹难过之后,甩开乌黑发亮的长辫子,两步跑到哥哥身边,伸出纤长的手,抚摸哥哥腰间精致漂亮的柯尔特手枪皮套和露出一截的枪套,看到哥哥下意识地按住枪套,连忙缩回手,扬起俊俏的白皙脸蛋儿,嘟着小嘴问道:“二哥忒小气,摸摸都不行啊……二哥,人家说能背上小手枪的都是大军官,营长以下都只能背德国产的镜面匣子,你背这小枪,到底当上多大的官了?”
小妹妹这么一说,全家人又开始仔细打量苏秉国,上上下下来回看都看不够,父亲目光从儿子身上逡巡一遍,最后落在儿子宽皮带上的精致匕首和漂亮的皮质枪套上。
苏秉国一张国字脸泛起红晕,只是稍稍羞涩一刹那,迅即就恢复了原有的平静,望着父母期待的眼睛,低声禀报:“爹、娘,儿子没给咱老苏家丢脸,没给咱大召苏沟的乡亲们丢脸,儿子在咱辽西的各次战斗中,用爹从小教给的枪法,先后杀死了二十四个日本官兵,如今已积功升上了中尉连副,成为杨九霄将军麾下最精锐的特务连军官。等下次回到家里,儿子把蒋委员长和咱们安毅司令颁发的七级宝鼎勋章拿回来,放到祖宗牌位前,让祖宗看看,咱们老苏家后继有人了。”
母亲听说儿子打死了二十四名日本官兵,头皮发麻,早已吓得瘫了一半,姐姐连忙抱着母亲低声安慰,苏秉国大哥眼中担忧与佩服的神色同在,小妹妹则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二哥,只有父亲眼中精光闪闪,神色间无比自豪,伸出大手拉过儿子,爱怜地拍拍儿子的胳膊:“好、干得好!不愧是我老苏家的儿子,出息了!啧啧,转眼就当上军官了,我老苏家自你祖爷爷开始记族谱,到现在你是第一个当官的人,这是保家卫国杀鬼子当的官,无愧于天地祖宗,还得到名震天下的蒋委员长和安毅将军的勋章……有你这儿子,爹这辈子不白活了!”
“爹……”
苏秉国的眼泪落下来了,这个十五岁以后再没流过一滴眼泪的倔强汉子,这回终于流泪了,他的父亲这辈子沉默寡言,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次跟他说这么多话,而且那么的豪气,让苏秉国感受到充盈肺腑的厚重关爱和鼓励。
父亲一脸欣慰,再次拍了拍儿子的手臂:“别哭了,儿子,你生下来就不安分,就不属于咱们这片大山,你打小就与村里的其他孩子不同,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边老夫子说,你是只雄鹰,将来比海东青飞得更高更远,爹和你娘以前都不相信,以为是边老夫子喝多了胡说八道,现在看来,老夫子真是好眼光啊……”
“爹,家里来人了,院子里脚步挺杂的,踏雪声叽叽响成一片。”大闺女侧耳倾听,急忙叫道。
一家人连忙擦去眼泪站起来,母亲和姐姐一阵慌乱,相互搀扶着进入里屋,到了里间发现小女儿没进屋,叫了两声“青儿”,小女孩却装着什么也没听见,追上哥哥一起迎出去了,母亲无可奈何,只能从里面放下布帘子。
“大叔,咱们给你见礼了!”
特意换上国军黄色将军服的杨九霄和倪志强站在门槛下,双双立正,给苏父敬了个军礼,顾长风和梁振宇跟在后面,敬完礼含笑注视。
“使不得啊!使不得啊……来来来,长官们屋里坐、屋里坐……”苏父急忙迎上前,一手一个,将杨九霄和倪志强拉上两尺高的实木门槛:“仨儿、老大,你们怎么回事啊?还不快把长官们请进屋里去……四丫头,愣着干什么,快去泡茶!”
一群人寒暄好一会儿,客客气气地进入屋里坐下,苏秉国在一旁低声给父亲介绍各位长官。
苏父再次紧握杨九霄的大手,连呼“九英雄威武盖世了不得啊,倪老弟也是辽西地面的智多星”,弄得满脸络腮胡子的杨九霄畅声大笑,一旁的参谋长倪志强也笑个不停。
杨九霄乐呵完,把苏父带到顾长风面前,郑重介绍:“苏老哥,这位兄弟才能称得上盖世英雄。老哥你经常出山进城交易,一定听到过不少事情,小弟我一说出他的名字,老哥准知道他是谁。”
苏父一听,好奇地打量气度不凡脸带微笑的顾长风,手托着下巴,眉头微蹙:“这位长官是……”
“他就是名震天下的北伐英雄,在淞沪战场和辽西地面打得小日本鬼哭狼嚎的军中名将,虎头将军顾长风!打朝阳就是顾将军一手指挥的,小弟我只配在他身后敲敲边鼓。”杨九霄眉飞色舞地说出一大串来。
“什么……”
苏父当场傻了,北伐英雄他不知道,当初这儿可是张大帅下辖,谁敢宣传打得直系、皖系、直鲁联军和奉系鬼哭狼嚎的安家军诸将的丰功伟绩啊?不过辽西地面这两个月的战事他是知道的,几十年来能把东洋人打得满地找牙的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短短时间内已经名震辽西的虎头将军顾长风。
顾长风上前握住苏父的手:“老哥,你别听九哥瞎吹,过奖了!小弟就是顾长风,中央军四十四师师长,此次率部出关,要不是杨九哥、倪大哥和辽西地面的父老乡亲帮忙,说不定早就败回关内去了,哪里来的辽西大捷啊?哈哈!老哥请坐,抽根小弟的烟,边抽烟边谈吧……”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从两里外传来,顾长风和杨九霄脸色大变,相视一眼便站了起来,匆匆告辞迅速离开。
半个小时后,杨九霄和顾长风等人再次回到苏家,看到苏父已经收拾停当,狼皮短袄上挂上了鹿皮火药袋和铁砂袋,土制的皮腰带上挂着把两尺多长的连鞘猎刀,手里还抓着杆长管猎枪。苏母和姐姐、妹妹聚在一起,满脸都是惊恐之色,就知道苏父是以为日本人打进来了。
杨九霄望着苏父手里的猎枪,非常感动,快步上前扶着他坐下:“老哥别担心,刚才是小日本的侦察飞机,胡乱扔下颗炸弹,转了几圈没见地下有动静就飞走了。”
杨九霄虽然说得轻松,可要不是顾长风带来的弟兄们经验丰富,沉着冷静,及时制止了独二师弟兄们的鲁莽行动,恐怕这会儿杨九霄部的警戒弟兄已经架起机枪打飞机,行踪也会因此而暴露。
苏父如释重负,苏家女人也都放下心来,急急忙忙端茶送水。
苏父突然看到牺牲的苏志国的弟弟苏保国竟然穿起了军装,胸前还挂着一支黑亮的短管钢枪,转念一想,立即明白过来,站起来一步步走到眼睛还在发红的苏保国面前:“保国侄子,你这是……”
苏保国深吸了口气,大声回答:“叔,我爹说了,要我给我哥报仇,我爷爷也说了,瓦罐井上破,将军沙场死,不赶走日本人,咱们村子迟早也会遭殃!侄儿已经得到九将军的批准入伍了,就分在二哥的特务连,和二哥一起给我大哥报仇!”
满屋子人唏嘘不已,顾长风望着频频点头的苏父,望着倔强不屈的新兵苏保国,心中对这个大山里的父老乡亲充满敬意和感激。
第820章
冰与火的见证(十)
日军的那颗炸弹扔得很准,把村口的土地庙和边老爷子的小学堂给炸没了,幸好因为顾长风和杨九霄率部到来,家家户户都把抗战打鬼子的弟兄们拉进自己家里盛情款待,严厉的边老夫子看到心猿意马的十几个孩子,会意一笑,也就破例放了假,这才没有殃及孩子,酿成更大的灾难。
可是,这颗炸弹下来,边老爷子和他的老伴没了,全村唯一能担负传道、授业、解惑这一启蒙重任的饱学先生,转眼间便陨殁在熊熊大火之中,全村人齐心合力建起的高大结实的学堂整个坍塌,就是想救也救不回来了。
一颗突如其来的炸弹,瞬间打破了安谧富足的山村百余年的平静,这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以及人人敬重的边老夫子的无辜惨死,突然改变了这个偏远大山中大多数人的命运。
大雪覆盖的参天大树下,将士们排着长长的队伍,踏雪潜行,沿山小道中的幽暗与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刺目的光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与来时不同的是,行进的队伍中间夹杂着村里的三十几个姑娘和十几个半大孩子,其中就包括苏秉国的可爱妹妹和没出嫁未婚夫就被日本人奴役而死的二十三岁姐姐,这些年轻的姑娘和穿上军装的三十几个村中小伙一样,都是乡亲们托付给杨九霄和顾长风带回关内的种子。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村里人已经预感到,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到来,与其留在这儿等死,还不如跟随信得过的军队出去搏一搏闯一闯,百年前,村里的第一代人也都是闯关东闯关西闯过来的。
苏父身穿翻毛狼皮袄,手握猎枪,以四名与他同样打扮的壮年汉子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几十年的山野生活,猎人们对方圆百里的一山一岭、一沟一坎都无比熟悉,他们带领大部队所走的这条路,通向方圆百里之内最为繁华的老爷庙,可是,在日军的铁蹄下,如今的老爷庙不再繁华,也不再热闹,镇上所有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已经在二十多天前全都被刺刀押到了朝阳城南,出卖祖宗担当日本人走狗的伪满军队还放出话来:让十里八乡的老百姓全都去修机场,看看蒋介石和张学良的飞机还敢不敢再来轰炸!
二十天前正是十日一次的赶集日,苏父和村子里的四个青壮冒着寒风和大雪,背着几十张兽皮来到老爷庙,希望用兽皮换回村里的盐巴和女人们需要的针线布匹,看到原本繁华安谧的老爷庙突然行人稀少,满目凋零,原本熙熙攘攘的各村乡亲和外来货郎人影全无,街边的一串串露天摊铺毁坏大半,吓得想连忙找熟悉的老伙计询问原因,可镇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怎么叫也叫不开门,好不容易转到镇子中间的学堂,才看到孤零零萧瑟地站在门口的教书匠翟老先生,没等开口询问,翟老先生先说话了:苏老弟,你的兽皮没人要了,快去镇西的小仓库吧,兴许郑老爷子在日军的搜刮下藏下了一两袋盐巴,快去吧……
翟老先生说完就关上大门,苏父领着弟兄们赶到镇西郑老爷子的牛羊圈,发现偌大的牛羊交易市场已经没有一个人影,原本满圈的牛羊,如今只剩下一堆堆雪花覆盖的粪便。
好不容易找到做了四十多年买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郑老爷子,却发现他躺在低矮的木屋里,铁皮桶里生着炭火,炭火上架着个药罐,原本满脸红光的脸上,包着厚厚的一层纱布,见到苏父等老朋友,激动得咳个不停。
一个小时之后,苏父他们留下所有的兽皮,背上两袋四十斤的粗盐,慌慌张张返回山村,再也没有出来。
入夜时分,近万将士悄然开进完全控制了进驻一个排守备伪军的老爷庙,终于看到苏父陈述的凄凉迹象:老爷庙不再富裕,不再繁华,家家户户的男丁全都被拉走了,成年的妇女也都被拉去给修机场的民夫做饭,每一户人家值钱的东西全都被日寇和伪军抢掠一空,街头还贴着盖上伪满国中央政府大印的告示,要求各家出钱出力,协助皇军,为建设一个幸福安宁的满洲国而奉献。
翟老先生再次见到杨九霄和顾长风时,没有热茶,没有点心,也没有儿媳妇送上的漠河烟,有的只是两行止不住的热泪。
杨九霄心中发酸,一句问候刚出口,老先生大步上前,一手抓住他,一手抓住顾长风,激动地恳求一件事:快把我家媳妇和孙子救回来吧!日本人和伪满军都是畜生,不是人,男人们修机场修路累死了就拖去埋,连张席子都没有,女人们接二连三被糟蹋,上吊的都不下十几个了。
杨九霄心情无比沉重,连忙追问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沈阳那边没这事儿?哪怕被拉夫,女人和孩子都尚能安稳,为什么这里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