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石布衣(校对)第7部分在线阅读
很明显石涧仁这种劝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这一点在下午体现得更加明显。
说起来,早上石涧仁有的放矢的高效率棒棒工作,让两个人各自挣得了四十来块钱,基本等同于以往杨德光全天平均值了。石涧仁回请杨德光吃了豆花饭以后,两人悠悠然回到棚屋,比那些下午还要去上工的棒棒,好像多了点优越感。
石涧仁喜滋滋地奔着那叠报纸回去,杨德光给他指匆忙回餐馆的耿妹子都没抬头:“咦,耿妹子怎么躲着我们跑了?我惹她生气了?”
石涧仁完全没脾气。
春天的阳光洒在棚屋外,就算再破落,只要自己心情好,那就是洋洋洒洒自有一派海阔天空,何况棚屋面对着大江。石涧仁找了个木头凳子,用半截砖头压住了报纸免得被风吹走,就如饥似渴地坐在那开始阅读,精细到每个角落的每个广告,甚至角落里印刷厂的编号,他都有滋有味地研究!
只有喜欢阅读,喜欢动脑的人,才会明白这种沉浸在文字海洋里的愉悦,这会儿要是再有一杯茶,那就简直神仙也不换!
女人么……抱歉,深受师父观念灌输的十九岁年轻人,压根儿就没有过这种念头!
完全痴迷的状态中,眼前突然多了一片蓝色,年轻人吓一跳,脸上充满了不悦地抬起头,看见一张脸红扑扑的耿妹子就站在旁边:“啥?!干啥?”
一贯泼辣伶俐的十七岁少女简直手足无措的慌乱:“报纸!我……我给你买的报纸,码头上……他们天天卖得很好……”又似乎突然想起自己过来的主要目的,“剪头发,剪头发……我找他们借了推剪过来帮你剪头发……”说着就展示自己另外一边手上拿着的小袋子,里面果然有把亮晶晶的手推剪。上午石涧仁看见日杂市场那边也有卖的,眼前这个明显连包装袋都没拆开,这小姑娘又在撒谎。
他接过那份蓝色印刷体的报纸,立刻就有些皱眉,《深夜的寡妇在呻吟》、《山村书记的风流韵事》、《奸杀》……诸如此类的爆炸性标题已经说明了报纸的品味和内容:“这么污秽的东西都能看?”语气难得的严厉。
耿海燕不知为什么都要哭了:“怎么……怎么嘛?我天天看他们卖好多份,好多人上船的时候都买,你不是喜欢看报纸么……怎么……我不认识字,不,我认得一点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一直靠在后面墙根上晒太阳的杨德光不知不觉都舒坦得打盹了,他被自己觉得最美好的声音惊醒,带着十足的惊喜跳起来:“耿妹子?你来了?”
在他面前能保持绝对气场的耿海燕好像松了一口气,转身就是一脚:“你仙人板……别烦我!”
杨德光无辜地笑着跳开,但又锲而不舍地靠近:“剪头发!剪头发……快点剪头发,能不能给我也剪一下?”
石涧仁在检讨自己的态度,语气回到温和:“这是为了迎合那些低级趣味写的肮脏东西,看这种会污了眼睛,以后不要买了。多少钱?和推剪一起多少钱,我给你。”说着从自己衣兜里掏出仅剩的十多块钱,微微有点窘迫:“如果不够,明天我再补给你。”
十七岁的少女呆呆站在那儿。
在杨德光面前绝对挥洒自如的她,这一阵却感觉自己整个脑子里好像糨糊打翻了,乱七八糟五味杂陈,又突然就全部清理干净,一片透亮,她脑瓜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他知道我是为他去买的推剪!他什么都知道!”
这就是瞬间被爱情击中的感觉吧,而且只有第一次品尝到这种突如其来感受的人,才会慌乱得好像自己都不是自己了。
完全神游天外!
石涧仁把钱塞到耿海燕手里:“够不够?你说句话啊。”
杨德光莫名其妙:“买的?买个推剪干吗?十好几块钱呢,耿妹子你要学剪头发么?”习惯看见少女脸庞的他跳到正面才惊讶:“咦?你怎么了,一直看什么?”
很显然杨德光的存在就是这会儿少女情怀的清醒剂,回过神的少女看都不看他,定定地直接看着石涧仁那说话时偶尔露出来的一口白牙,圆鼓鼓的胸脯剧烈起伏两下就石破天惊:“我喜欢你!我们处对象吧!”
石涧仁第一反应还是看杨德光,这倒霉家伙好像被雷电击中,身形凝固在那儿,脸上胡乱抽动,嘴皮抖动,十足触电后遗症的模样。
耿海燕的目光基本都是跟着石涧仁的,顺着转过来看见杨德光的样子扑哧一笑:“你傻啊!”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耿妹子的一颦一笑都能让杨德光惊涛骇浪,他习惯性的傻笑刚堆出来,又想起刚才听见的话,杨德光错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干嚎一声跑了几步到梯坎边抱了头就蹲下去。他使劲抱住头,好像钻到地里的鸵鸟一样,想逃避这个现实。
石涧仁长叹一口气直摇头:“师父说女人是祸水,真是千古名言!”
走过去蹲下,揽住杨德光的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千万不要为了一个女人……”
杨德光猛地跳起来,双手一把抓住了石涧仁的衣领!
扣子都掉了!
第013章
万事万物都是有规律可循的
好看的姑娘都知道找个相貌平平的闺蜜,这样能够更好地衬托出自己的美丽。
显然和杨德光乃至这片棚屋的绝大多数年轻棒棒相比,石涧仁气质不凡,见多识广的小姑娘心动神摇也不算稀奇,只是如此当机立断的表白,这耿妹子也非同凡响。
反正对石涧仁的反应她都是笑,听见石涧仁揽着杨德光肩膀说话更是乐不可支弯腰撑着膝盖好奇地靠近,等看见杨德光跳起来拽了石涧仁衣领摇晃,以为他要打人,才娇叱一声:“光娃子!你要干啥!”
谁知道杨德光居然是对着石涧仁艰难地挤出来一个笑:“你……你要好好对她!”
石涧仁哭笑不得:“我说了男儿志在四方,怎么可能为男女之事徒增烦恼?”又对杨德光这样的反应颇有些欣慰,“你拿得起放得下,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杨德光执拗:“耿妹子说了喜欢你,你就要对她好!”
石涧仁看向两三米外支着耳朵的少女,索性招招手让耿妹子过来。刚才小小炸了一下毛的小姑娘温顺得像猫咪,她选择站在石涧仁的身侧,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按捺不住甜蜜羞涩。也许在她看来,年轻人不过是装样子摆谱,女追男不是隔层纱么?
但她和杨德光听见的却是:“阿光,你性子憨厚纯良,以后如果跟对了东家,鞍前马后自然能衣食无忧;可耿妹子,你就复杂多了,你是个悍泼的女子面相,而且现在经常口出妄言,作伪骗人,偏又脑子聪明灵活,如果不好好修炼心性,是要走上邪路犯大错的!阿光根本就无法纠正你,如果你们在一起,那就肯定两个人都会出事。”
这番话,石涧仁已经尽量说得平和直白,有些难听的词都去掉了,可依旧把两男女听得呆住了。大家相识不过一天,居然就能说出这样攸关一生的话来?
杨德光嚅嚅:“你……你……”
反倒是耿妹子反应更敏捷一些:“光娃子!你到哪里找到阿仁的哦,怎么跟我们码头上的人都不一样……你说我会犯大错?”说这话的时候,已经顺理成章站在石涧仁面前,很不经意地伸手把他那抓皱的衣领展了展,像个小妻子的动作。说起来这码头上长大的男娃女娃普遍早熟,而且爹妈都忙着干活疏于管理,有些对男女之事醒得早的孩子,棚户之中到处都能偷尝禁果,起码耿妹子认识的女伴有过经验的不在少数,她这样直言不讳估计也是受了这个影响。要不是她妈盯得紧,恐怕早就跟自己小姐妹差不多了。
石涧仁往后退了半步认真地说:“你年纪还小,恶欲尚浅,及时悔悟,回头是岸。”想想,又说得更直接一些,“我对男女之事没有贪图,你也不是我的良配,所以以后你不要再提起这个,免得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如果你愿意交朋友,我希望你听我这几句建议。”
仰起头睁大眼的耿妹子看着近在咫尺的年轻人眼睛,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让她轻轻开口:“我不好看么?”平心而论,少女时代几乎是每个女人外貌最美好的年龄,耿妹子应该属于身子有点丰盈,脸上微胖却俏丽伶俐的那种,多了不说,在码头这片的小姑娘里,绝对是人见人爱的,不然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把一个个游客引到店里去开宰了。
石涧仁摇摇头:“相由心生,外表不过是个皮囊。再好看的人,毒蝎心肠都是丑恶的,再破残的长相,心灵善良都是美好的。”
耿妹子的眼睛里的确没有同龄少女该有的那种干净清纯,闻言,她翘起嘴角露出点讥讽的笑:“说这么多,你是不是另外有相好的?”她终究不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对人间丑恶更是感受颇多。
石涧仁摇摇头:“我说了我对男女之事很反感,多说无益,你好自为之。”
耿妹子仿佛已经从之前那片刻的迷醉中清醒过来,眼波流转:“你还真奇怪……好吧好吧,先剪头发。十几块钱,够了,就当是你买的,放在我这里了,以后帮你剪,我也看看我有没有剪头发的本事。”
既然说好了,石涧仁也不扭捏,坐在凳子上听凭耿妹子抖开一张崭新的白布围在脖子上。先拿普通剪刀咔嚓一下剪短了长发,然后咔咔咔用推剪开始除草一样挨着推过去。
杨德光听出来石涧仁和耿妹子没有处对象,就傻笑着蹲在旁边帮忙看,偶尔开口出主意。
这头发剪的,也没个镜子,石涧仁却不关心剪成了什么样,双手展开一份报纸慢条斯理地看起来。
江边的风其实蛮大的,但明媚的阳光照着,却不觉得冷。一些碎发就这么吹走了。刚开始有些慌乱的推剪逐渐找到方向,虽然还是没有章法,但是能像买剪子时候顺口问的那样,煞有其事地拿梳子先把头发扬起来,再用推子推过去了,剪了一阵,乱草一样的头上真的整齐起来。生性活泼的姑娘开始有心思套话了:“阿仁你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听你口音,好像不是这附近的,但官话有点标准。”
成天在码头上迎来送往,熟悉口音就是个基本功,这样才能判别哪些人是外地的肥羊啊。
石涧仁目光依旧在报纸上:“湘江,隔壁省山区里面的,到这里来有一千多公里。我师父从小就对我说官话,所以我没有湘江口音。”
耿海燕今天真的止不住笑:“师父?你吹牛的吧,跟武侠片一样!是什么门派,有没有师妹啊?”杨德光蹲在旁边使劲点头,他也好奇。
石涧仁平静地说:“我是孤儿,跟师父一起相依为命长大。师父是在路边沟里捡到我的,所以我叫石涧仁,希望我虽然是石头缝里长大的,依旧要保持心性仁义。”
耿妹子摆弄头发的手更柔和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码头上不骗别人,怎么能赚到钱?我妈从小就是这么教的,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
石涧仁不说教:“公道自在人心,你知道那是错的,就比执迷不悟要好。人是活的,总能找到办法。”
杨德光终于能插上话:“真的,阿仁很聪明的,今天早上我们赚钱就蛮快……”颠三倒四地把石涧仁总结出来的那些东西迫不及待给耿妹子描述了。
能在码头娴熟宰肥羊的少女理解力可比杨德光高太多了,听得神采飞扬:“啊……?怪不得你们下午不做事了!只来了一天,阿仁你就看出来这些东西了?”
石涧仁有点无奈:“万事万物都是有规律可循的,揽活儿做棒棒也是一样的道理。与其撞大运,等着客人上门,企盼别人多给点钱,不如自己掌握好规律,主动找寻好雇主。提高效率才是最关键的核心,对不对?”指着报纸上的名词,他又学会几个新词语了。
青春活泼的少女忍不住举着推剪感叹:“要是你跟我一起宰肥羊,我们夫妻俩联手,大杀四方,那该多快活啊!”
唉,我好心把你当朋友,你怎么老是想把我弄上床呢?
第014章
逃离万劫不复的温柔乡
不管怎么说,从千里之外来到江州市的石涧仁终于安顿下来,还有两个朋友了。
从第二天开始,石涧仁和杨德光就专注于早上的商贩搬运,上午给一些店家搬货,中午一过基本就收工。同样中午收工后得到点喘息时间的耿海燕跟着他俩在码头批发市场周围转悠。
已经在这里生活工作了好几年的耿妹子和杨德光,有些惊讶这里居然有很多地方是他们从来没有去过的。石涧仁大约在第三天就锁定了自己最喜欢混迹的区域:二手货交易市场。
这是个摆满了摊位的地方,各种手表、随身听、望远镜、相机之类新的旧的小东西都有卖,而市场后面的楼房里就是隔成一间一间的固定店面,空调、彩电、音响、电脑等大件都有得卖,最特别的是里面有两家做外国舶来品二手货的,样式新颖独特,石涧仁走过一次就觉得很好奇。
只要有空,他下午都会来这边挨个儿逛逛,没钱买,但是能仔细看看,已经跟在山里有很大区别了。
杨德光逐渐来得比较少了,很明显,耿海燕和石涧仁有时候说的话,他都听不太明白了,更重要的是他对这种只看不买又不做事的行为很困惑,所以几天后潘二娘叫他下午去搬点东西,这里就只剩耿海燕和石涧仁了。
春天已经明确地到来,除了早上摆早点摊抵御春寒穿得厚实,天亮以后耿妹子就露出里面灿烂亮丽的春装。本来就在服装批发市场周围讨生活,又有不少认识的小姐妹在服装店里帮工,买点自己喜欢的便宜衣服那是手到擒来的。吃饭的时候杨德光简直目不转睛,可耿妹子只过来和石涧仁对了对眼神,就知道待会儿到什么地方碰头。
聪明人之间真的打交道很轻松。
出了饭馆,杨德光就跑了。石涧仁把自己的黑棍挎在背上。自从乌木被人认出来以后,杨德光就格外防备,耿妹子顺手找了卷布条给仔细地包缠了一遍,这样看起来就很不起眼,只是别的棒棒都是把麻绳绑在棍子一头高高挑在肩头做活招牌,石涧仁却是把绳子绑在两头,好像背着一支步枪一样。
刚刚走到路面转角,站在对面角落的耿妹子就对石涧仁吹口哨勾手指。石涧仁跟过去以后,小姑娘快步在前面带路,两人三弯九拐来到一个堆满货物的仓库,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孩正聚在那儿打牌,看见石涧仁过来一起扔了纸牌欢呼:“哎哟,燕子!你真的找了个帅老公……”
“燕子,来来来,交给我们,包你老公分分钟变大帅哥!”
“要不我们换换吧,早就看见过这个帅哥了,我把我老公给你玩几天……”
看着一群十几岁不到的女孩肆无忌惮地老公来老公去,石涧仁转身就想走,耿海燕拉住了他的袖子:“你们这群贱人!别打他的主意……快点快点,我们还有事呢,把东西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