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石布衣(校对)第575部分在线阅读
当然,他可以安慰自己这也是体验的一部分。
因为前面那辆灰绿色的破皮卡车只在这条公路上跑了十来分钟,就突然冲下路基,顺着根本没有车辙印的荒漠开始狂奔,石涧仁终于体会到为什么要一刻不停的跟着前车,因为从冲上荒漠开始,车身就一直处在一种频率极高的震动中,只要手上稍微放松,方向盘就会不由自主的被这种震动拉着偏离方向,于是得全程聚精会神的紧握方向盘,盯着前方那用防水塑料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车尾货厢,实在是这样的奔走带起来大量的扬尘,只能勉强看清前车轮廓,起码跑了半小时,石涧仁才逐渐找到合适的距离,既不太近又不会太远,还能看着地上的痕迹跟上。
接着最大的感受就是没有参照物,自从离开了公路,冲进荒漠里面,才能感觉到看似水平的地面其实是有细小波浪起伏的,形成一个个仿佛海浪表面的高低缓坡,看似平整,稍微上下就会把一辆车给遮挡住,石涧仁聪明的借助扬尘,好几次都在丢失前车的情况下又追上,然后每当车身攀上相对高点的地方,张望四周,都会怀疑这是不是刚才来过的地方,无数次重复以后就有点怀疑人生了,感觉不停的在存档读档,有种反复重复的不真实感,因为无论怎么极目远眺,能看见的景致都是一样的,土黄色的斑驳破碎地面直到天际,然后从那里往上就是蓝色天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颜色了,没有飞鸟,没有植被,没有动物,没有水流,什么都没有,每个方向延伸到天边都是一模一样,大脑,特别是从城市里面来的大脑,已经习惯于借助建筑物、街道、路牌等任何参照物确认自己的存在,而在这里没有参照物,石涧仁终于懂了邵先生说地图用不了的意思,因为根本无从判断自己在地图上的具体位置,只能大概知道一个片区,而且这种片区随着不停移动,还在产生心理偏差,不停质疑自己的所在方位。
只有抬头看看挡风玻璃上方固定的卫星定位仪,知道一直在朝着东南方向进发,速度保持在六十公里一直都没有停顿犹豫。
从未经历过穿越的石涧仁肯定不知道这在行内是个极快的速度,老手们很忌讳的速度,因为这种开法,要么极为自信熟悉道路,要么就分分钟可能走岔道,最终迷路。
荒野穿越其实最危险的就是每一秒都可能丢失方向感迷路。
但邵先生的车显然是前者,因为大概两个小时以后,前面的地形就突然变化,从之前的荒漠变成有着赫然高耸的土塔林立状态,红褐色的土塔几十米高,两部车穿行其间恍若到了外星球!
如果不是自己亲身到来,石涧仁怎么都不敢相信同一座地球上,居然还有这样的景色,看似无所不能的人类,居然在这里看不到半点痕迹,完全就是自然鬼斧神工的纯天然状态,叹为观止。
不过这样的景致依旧没能引得倪星澜有多大的变化,依旧没有摘下墨镜,依旧沉默无语的坐在后排,随着车身震动的持续摇摆,都没能把她抱着的手臂从胸口上摇下来,一直似乎对着前排两座位间隙看驾驶员。
没点心理素质也不可能面对两小时这样的凝视,当然这辆破皮卡车的空调效果也还不错。
然后前面的皮卡车就在忽然冲上一处高高的山崖以后停下,等石涧仁顺着车辙印也冲上去,就看见邵先生站在路边用手势示意他精确的停车角度位置,卢哲超已经下车来在地面上蹦蹦跳跳舒展身体了,他看起来真不是个适合拍武打片的,动作有点笨拙,石涧仁停下的时候,扑了他一脸的灰,却毫不在意的凑到驾驶窗边炫耀:“怎么样?!带劲吧?景色好看吧?”
邵先生也过来,点头表扬:“车开得不错,我还担心你会因为拍照之类丢失迷路,不错……”
石涧仁和倪星澜压根儿就没有拍任何一张照片,他甚至连相机都没带。
后面的倪星澜也下来了,依旧还是那身嫩绿色冲锋衣,没有什么动作,就是静静的转头看周围,观察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已经习惯了空调车厢的身体突然又到了炎热的环境,却感觉毛孔好像都堵住了,起码还有个适应过后才能流汗。
三位游客听邵先生带着步行上山崖边:“喏……看看吧,那边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楼兰古国,文物研究所还要过去三十公里,有军队驻守不允许随便靠近破坏生态环境,特别是我们这样绕着不受管控过来的,这是最近又最没有环境影响的观景台了……”
三位游客三种不同反应。
卢哲超下巴要掉:“啊?又是违法的?”
石涧仁又酸不溜秋的吟诗:“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就是这里了?”
倪星澜居然回头看,可能刚才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一带特殊的地形地貌。
但不管怎么说,一座几百米见方的残缺古城就这么展现在眼前。
从石涧仁上午还在人山人海的景点排队,到中午后赶回市区到起飞,再到现在好像穿越时空一般,忽然就抵达这样一处空寂无人到天地之间都只有风声的世界,已经接近傍晚,天还是蓝色的,但天际线已经被染黄,所以天空有种蓝色到黄色的奇异变化,夕阳仿佛金色染料一般刷过地面,让那些无声矗立的城墙、土堆、建筑残骸甚至干涸的河道都变成金黄色,有种让人窒息的伤感美。
倪星澜已经一动不动的屏住了呼吸。
感谢人少,感谢没人拍照,才让那种安静得以保持,才让整个心神都容易沉浸到敬畏情绪中去,才能清晰的感觉到人在这样的大自然面前,渺小得就是蝼蚁。
在岁月的变迁中,连城市都不过是一抔风沙粉末,更何况人。
第1243章
一定是旅游说明书打开的方式不对
邵太太没有跟着上来看风景,而是抓紧时间在两部车之间的间隙点燃两个野外气罐灶,快速的炒了三个菜,煮了一锅米饭跟一锅汤,等天色暗下来以后,山崖上的四人退下来就有晚饭吃了,邵太太不出所料的介绍说是晚上如果再点火,就有可能被几十公里外巡逻的军人发现。
游客三人组已经认命了,卢哲超都无可奈何:“老邵,我真没想到你这行程安排居然是违法的,我要是被逮住了,一世英名就毁在你手里了。”
老邵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刨饭一边嘿嘿笑:“不是你要求避人耳目,别让人发现么,因为现在军队严管,很多区域都去不了,很多路口上都有哨卡,那也太扫兴了,主要是这两年越来越多自驾游的团队,可经验跟熟悉程度都不够,每年都在这边要死人,军队当然就管得严,我在这里跑了七八年,当然不用去跟他们磨蹭叽……”话还没说完,就脸色大变的跳起来。
石涧仁吓一跳,以为军队或者别的什么来了,差点准备举手投降呢,却看见老邵和他老婆不约而同的抓起旁边的篷布一下盖在饭菜上,嘴里还含糊不清:“风沙来了!盖住饭菜!”
原本就蹲坐在地上的石涧仁反应快,直接把不锈钢饭盆揣怀里,一直看着他的倪星澜则是直接把脸都压饭盆上了,同时把两样最重要的东西都保护住了,聪明!
只有一直在嘚吧嘚吧说话的卢哲超慢点,还问了句:“啥?”他坐在上风口马上就是一句:“我的天!”
因为躲在两辆皮卡车之间的五个人立刻遭受了一片铺天盖地的风沙洗礼,强度不算很大,但是很明显里面风沙不要钱的扑上来,石涧仁还尽量站起来点展开身体给旁边倪星澜遮挡,就感觉脸上给砂纸打磨了一遍似的火辣辣!
当然,来得快也去得快,带着呼啸的哨音很快去了别处,邵家明和他太太就吃吃笑着拉开篷布:“这狗日的风沙,随时都能给饭菜洗一遍,接着吃……”
石涧仁早就坐回去了,看看扣在身上的饭盆除了沾上点衣物,还干净得很,也嘿嘿笑着开始吃,倪星澜没做声,她脸蛋小,不是因为墨镜卡着了,估计能直接全扣进饭盆里,现在鼻尖上沾了点米粒也不知道,悄悄理了理头发也继续吃,唯有卢哲超痛苦不已,饭盆里全都是沙子了!
所有人都欺负他,邵太太说每顿饭都只能是提供热量,不会有剩饭,每个碗也是都罩着多层一次性袋子,吃完残渣扯下来放大垃圾袋里带走不洗碗不破坏环境,水都珍贵得很,现在也不太可能再煮饭了,远远的几十公里外都能看见火光,引来了巡逻队是要被拘留的。
为了不成为丑闻主角,卢哲超也只好艰难下咽那些带着沙的饭菜,还自嘲说是可以顺便清胃,母鸡什么的不都是要吃点石子提高消化能力么。
饭后在急剧降温的夜间条件下,直接在两部车中间搭起帐篷和睡袋,倪星澜一点没普通城里姑娘那些洁癖,毫不嫌弃的就钻进去了,石涧仁还很酸腐的站在外面欣赏了一番星空夜景,结果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得浑身打颤,赶紧也钻进帐篷睡袋里,除了邵太太坐在车厢里点个小灯看书兼放哨,四个人就挤在车底入睡了,那强劲的风声证明如果不是刻意停在一起,并算计好了角度的皮卡车,估计连帐篷都会被吹走。
这证明了向导的专业娴熟,所以石涧仁彻底放下心,睡得很好,虽然晚上的温度能轻易达到零下状态,但起码烤热的地面入睡还是很不错的,也没有阴冷潮湿的感觉,用装备完全可以抵消这种艰苦状态。
睡前简单的聊了几句,邵先生夫妇原本是在平京的生意人,有次偶然来北疆旅行之后就喜欢上这里,从此把事业安顿在这里,邵先生说得轻描淡写:“我喜欢这里,文芳也喜欢,我们在这些事情上总是很默契的,所以就一起来了这里,一呆就是七八年,可能都不怎么习惯大城市的喧哗生活,更喜欢这样天地辽阔的自由自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反正石涧仁酣然入睡的时候,感觉旁边隔着十厘米左右的倪星澜还在不停翻身,也不知道摘了墨镜没。
第二天的行程也在佐证邵先生的说法,两部车连续在方圆几十公里范围内的三处古城遗址边缘游览一番,都是非常规的路线,除了留下点轻微的车辙印,根本没带来任何痕迹,在车台里今天开始频繁对话交流中,邵先生介绍这里一两千年前还是湖泊,所以整个等于是在古代的湖底跑,于是地面上远远看似荒漠,抵近了全都是干涸的尖锐钾盐壳,就是咸水湖干涸以后留下的干壳,对轮胎伤害很大,但这里正在建设一座据说全亚洲最大的钾盐生产基地,占地甚至超过看见的那些古城。
另外这种平整又极端荒凉,很难靠近的区域自然也会被有关部门作为某些特殊用途的军事基地。
所以两部车也得避开那些工程车辆和军事基地范围,在结束了古城游览之后就一路向南猛冲,那些之前看见赤红色的土塔逐渐开始消失,眼前的黄沙漫天慢慢开始变成黑褐色地面,车台里邵先生介绍那些土塔就是著名的雅丹地形,也就是原本的土山在风吹雨淋的千百年后,就被慢慢风化成了孤独的塔,不知道多少年后肯定会彻底被抹平。
车台比手持对讲机功率更大,呼叫距离更远,音质也更好,和昨天一路上车厢里都安静无声不一样,邵先生似乎也跟自己的飞行员一样,刚想起来自己也应该担起点导游的责任,用车台一路上都在介绍周围的环境、风景、传说和地质条件,这让石涧仁感觉邵先生应该学的就是地质方面的专业,当然他主要是每隔一会儿拿起对讲器说声哦,谢谢。
所以相比昨天的旅行,今天似乎多了些人气,倪星澜虽然还是戴着那顶帽檐耷拉得很厉害的大户外遮阳帽,墨镜也没摘,但坐姿开始多样,斜倚在对着驾驶座的那边看,有时候还把双腿收到座位上面去,比昨天的危襟正坐放松多了,也没戴口罩。
石涧仁不怕看,把注意力放到观察邵先生身上。
因为从早上出发开始,邵先生时不时的就会突然停车,下车以后先拿个盒子对地上转几圈,再把着个黑盒子对着天空摁一下,然后就接着继续走。
从驾驶风格上也能看得出,邵先生无比熟悉这种地形地貌,很多看起来仿佛是干涸河道的起伏地段,他硬是能毫不犹豫的冲下去,然后顺着其中地形蜿蜒曲折前进,开始石涧仁还只是默默跟随,但爱思考的人必然就会多想为什么这么走,慢慢就发现,躲开的都是看似平整的沙面,尽量把车顺着坚实的黑褐色地面走,哪怕表面有些浮沙,邵先生都能娴熟判断哪些地方是可以走的,这让石涧仁感觉其实这条路,邵先生也没走过,他只是太过熟悉这片区域,又熟悉了这里的生存规则,在探索什么新的区域。
借着时不时停车顺便解决个人问题的机会,石涧仁悄悄朝那些平整的沙面走过去。
两位女士在临时拉起来的篷布后面轮流解决,邵先生却眼尖的一下发现了石涧仁举动,远远的厉声大喝站住,差点没把石涧仁吓一趔趄,然后就被大步冲过来的邵先生拉住了:“流沙!这些流沙很多下面是空的,有时候人走上去不小心就陷进去了,拉都拉不出来!”
石涧仁真的被吓住了:“真的?我看你一路上都在避开这种沙面。”
邵先生点头:“你以为我选路都是随心所欲的?换个车队来你看看,到这里自驾游穿越最容易出现的就两件事,第一爆胎,第二陷车,前者考验你的技术,后者靠我的经验……”说着带石涧仁到一片黑褐色地面上蹲下来观察。
原来那些黑褐色的地面全都是被风沙磨砺成了小石子的砾石,伸手再拨开这些砾石表面,下面竟然全都是同样材质但还没分离出来的石片,然后一片片就好像剃须刀片似的斜着插在地面,上面的锋利尖棱,虽然不至于能割手,但对于轮胎的伤害可想而知!
邵先生头头是道:“风沙磨砺,就跟雅丹地形风化磨掉了大山一样,这里没山就磨地面,把含有各种矿层的地面磨成刀片状,这就是风凌石,几千年磨成这样,所以我们要选择驾驶车辆的角度……”
石涧仁就索性问了:“那您一路上停顿下来对天空摁设备的作用是什么呢?”
邵先生一贯精干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狡黠的眼神:“你觉得我是在干嘛呢?”
石涧仁胡乱猜剧本:“你在给外国特务发信号,你说了这里有军事基地的。”
邵先生哈哈哈的大笑,引来了嘘嘘完的卢哲超:“什么这么高兴,这么热,你们居然蹲着不上车……”两位女性都从车后绕过来了,倪星澜还在反复检查自己身上有没什么不妥,这种野外嘘嘘工程,在剧组好歹也有好几个人服侍的,还是有点不习惯,主要是太热了,靠近地面屁屁都觉得发烫。
邵先生站起来:“一般别人来这里都要避开六月到九月,因为太热,地表温度能达到七八十度,但我们却要趁着这个时间段,游客和各方面人士都比较少……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发现金矿啊。”
啥?
卢哲超和石涧仁都愣住了,偷偷飞航线,绕开管制穿行禁区,这些都还可以说是旅游爱好者的小乐趣,找金矿这种事情都会发生在眼前?
这不是拍电影吧?
第1244章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真不是剧本剧情,邵家明指指东北方向:“无数的小金矿,违法开采,就在这片区域,所以现在明白为什么这里时不时的就会提到军队,为什么我一开始就不顺着公路走了吧,我这种行为就叫打点,当地质地貌符合我的预期,停车用探测器试探一下,确认有门儿,就对着卫星打个点,每一个点就等于是我的芝麻开门宝藏,随时等着我来开采,也许到了某一天,我的技术力量达到了无影无踪来挖掘然后消失,我再来自己的花园慢慢收割果实。”
小布衣和资深演员愣住了,看着周围的荒漠匪夷所思,卢哲超还问是什么技术力量。
邵家明笑:“其实很简单啊,譬如重型直升机,吊个挖掘机过来,哗哗哗的挖了用直升机运回去找个小厂房慢慢淘,成本有点高,但这里不光是金矿,还有别的矿藏,很有趣的。”
这太超出他们的思维范畴,好一会儿,石涧仁才站起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算是见识了。”
结果再来个没想到,邵家明嘿嘿笑两声起身拉卢哲超起身:“还有更大的宝藏呢,我们去看看!”
这让石涧仁上车的时候都点晕乎乎了,这特么都是什么人生啊。
所以石涧仁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摸出自己那个随身记事本放在副驾驶,记录下沿途的整数坐标,感觉这样就能找到自己回去的路。
特别是在一处极为难得快速跨越的公路路面时候,石涧仁牢牢记住了这个坐标数据,以后不管怎么样,起码自己能顺着卫星定位仪找回到路上,然后好歹顺着路能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去。
接下来的路程就出乎意料的一路往西,根据石涧仁艰难的回忆那张大比例航空地图,现在仿佛是奔着全中国最大的那个沙漠而去吧?
如果说这无人区是传说中吞噬性命的地方,但好歹面积只有这么大,军方和采矿以及盐厂好像已经星罗棋布在里面,那巨大的浩瀚沙漠根本就不可能穿越存活吧。
石涧仁有点忐忑了。
倪星澜终于对石涧仁这个举动开口:“你……在记什么?”
石涧仁和盘托出:“这位邵先生面相上绝对不是大奸大恶的人,如果说偷采金矿都不是更大的宝藏,我真的要怀疑我是不是看错人了,现在小心无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