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石布衣(校对)第561部分在线阅读
第1214章
悲欢离合众生相
灵堂有个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从这点就能看得出来秦良予的问题,按照他退休以前的职务,应该配得上更高的规格,甚至市政府也应该派出相应的官员来出席,但现在来的是曹天孝这个毫不相关的统战干部,让石涧仁略微意外的是,杨武军也跟着他一起来了,培训处一般不跟工作处直接打交道吧?
曹天孝跟石涧仁握手的时候,声音从嘴角出来得几不可闻:“现在被查实的涉及到买官卖官,金额还比较大,涉及官员也比较多,所以好多部门都被牵连了,因为你,恐怕我们都要被查。”
这是个让石涧仁更加吃惊的结果,原以为多半只是些经济问题,谁知道根子这么深?
不过这时候再回想秦良予当初在驻京办那种像个大管家,各方面面俱到的油滑手腕,的确很有可能充当高中下级官员之间的润滑剂,当然这有点马后炮,跟相面无关。
杨武军伸手握握:“培训完成,我们也有回访的工作内容,但更想跟石厂长了解学习下。”
石涧仁点点头,三人先接过家属递上的小白花,除了石涧仁挂在上衣口袋,曹天孝他俩都是拿在手里,一起慢慢踱步走过了有机玻璃棺材。
相比当年第一次在驻京办看见那个满脸红光的主任,现在的逝者瘦了很多,面部更是松弛,算起来退休也不过三四年的时间,居然衰老得这么厉害,石涧仁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两位官员。
曹天孝和他对对眼低声:“应该请市里面反腐倡廉办组织人来看看,心中有鬼就会变成这样。”
石涧仁摇头:“是心中有愧,有鬼的人要么觉得自己干得理所当然,要么会千方百计掩盖,才不会这样呢。”
言语间,三人就走过了棺材只有石涧仁伸手轻轻在有机玻璃上用手指点了点,仿佛在跟老朋友告别。
上次他就没问徐长连的事情,一方面旁边有有关部门人员看着的,提到另外一个官员很不妥,另一方面秦良予既然是因为官场的事情触礁,石涧仁也不会再当面问他了,掌管驻京办二三十年的秦良予肯定和徐清华有关联,天晓得是正是反,退休老头儿可以问,被查的人,就不能问了。
多少在体制内还是呆了一年多,知道哪怕相互熟悉到曹天孝这种地步,石涧仁也不敢随便打听另外一位高官,反而是上次那位博物馆馆员,萍水相逢的聊几句还行,再说石涧仁并不是想知道徐清华那些冠冕堂皇的账面信息,那些东西在网上都能搜到,他只是想从当年的亲历者口中侧面了解下这位对自己有特殊意义的明主是什么样。
这种感觉可能跟打听前女友状况差不多。
也没多遗憾。
三人走过仪式就站在了靠墙的边上,背后是挨着摆满的花圈,看上面的挽联留名基本上都是全国各地江州乐餐馆的管理人员,要不就是姓秦的宗亲,基本看不到什么市政官员的名号,这对于一个当了一辈子官员的人来说,真是个莫大的讽刺。
石涧仁也没送花圈,不过他不是怕事,而是觉得没这个必要,静静的站在那旁观。
相比王汝南当初颇为冷清的离开,眼前这个看似热闹的局面暗流涌动得多,几乎就是个市井众生相,可以看到那些脸上带着各种悲伤神情的子女亲属,眼神四处转悠,哭声更是不带半点悲怆之情,这就是古时候孔子说过的:“此哭哀则哀矣,然非哀者之哀也。”
悲伤是有点的,但并不是因为失去这个长辈而悲哀,悲哀的是自己没了好处。
张明孝和孟桃夭站在了石涧仁背后,保全主管见多识广:“这些人,回头就能打起来吧?哪里是来哭丧的,就是在等着分钱,纪总去世的时候……”石涧仁回头用眼神阻止了他鄙夷,已经知道点内幕的孟桃夭不说话,但眼神更加不屑。
这种闹剧持续到了苏以德带着人走进来。
依旧是他一贯的黑色西装白衬衫领带,从身材面相上来说其实能判断苏以德的出身不会太高,年轻的时候还吃了些苦头,有些风霜感,带着一副江州人比较少见的浓密大胡须,眼镜很有专家的高档感,跟着他的七八名男女都是商务打扮,最后还有两位穿着制服的公证人员。
经历过王汝南追思会上宣读遗嘱一幕的石涧仁明白丑剧又要重演,只是这次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屡次受辱的棒棒,局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呢?
苏以德环顾四周,看到了石涧仁只有眼神接触,没点头没打招呼,然后对这种杂乱局面轻微的皱了皱眉,刚才还喧哗无比的灵堂却随着他这样视线扫过,神奇的安静下来,石涧仁这时才听见居然还有背景音乐。
律师一行快速的也做了吊唁,然后就跟几位直系亲属握手低声交流几句,这个时候局面又开始失控,站得远的想凑近,站得近的能看见那几位亲属反应不一,几乎是立刻,这样就能吵起来,感觉所有人早就剑拔弩张的蓄势待发,就等点燃炮仗了。
已经顾不得最后的脸面,迫不及待的就在这里开撕。
石涧仁他们当然也能听见,最先开吵的人口口声声:“凭什么非要关上门来说话,这是秦家的产业,就应该所有秦家人来听,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大家评评理,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不用多说,这肯定是在遗产分割中本来处于下风的,来就是带着要闹一场的目的,知道宣读的遗嘱肯定对自己没多少好处,那就要发动人多的力量。
曹天孝稍微偏头低声:“我们在做工作的时候就最烦这句凭什么,很多基层群众就是这种不讲道理的态度,无论怎么宣讲政策,就是一句凭什么……”
石涧仁居然在这种场合笑了:“哟?这可不是贵方过去几十年一直在宣传的么,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凭什么就要受你管,不服气就要造反,凭什么有钱人就该有钱,阶层财富都要砸烂砸碎了平分么,现在换说法了?”
曹天孝转头对他鼓眼睛:“喂!你怎么也跟别人起哄。”
石涧仁笑:“就是这个理儿,这语气就是你们教的,没错,那会儿用得着的时候就是好话,喊了几十年的口号,现在忽然不许老百姓说了,已经根深蒂固的一两代人了,你说能随随便便就抹掉这种语气态度么?”
曹天孝居然扭头批评自己另一边的杨武军:“看看,你们培训处培养出来的人就这样!”
杨武军声音比他好听太多:“哦,这可是你们工作处发展的先进人才,培训处只是培训具体的工作方法,成为更加专业的合格人才,根子在工作处,不过石先生,我们培训处一贯都是说发牢骚没什么意义,这可不符合你的风格。”
石涧仁背着手:“我有什么风格?这是意识形态的事情,某个阶段要提斗争,不然没法巩固政权,这无可厚非,但到了另一个阶段就该旗帜鲜明的提出顺应社会,遵守规矩和契约,这是个社会正常运转的起码前提,别遮遮掩掩的含糊,话再难听都得说,老是把这老百姓当尿壶似的,有用的时候拿出来运动下,用过了又要求不能臭烘烘的,那不是强人所难嘛?”
两位年轻干部都跟他比较熟了,既不批评也不沉默,曹天孝说看不出来石涧仁宽皮大脸一身正气,也有这么多牢骚,杨武军建议石涧仁再重新回炉参加更长时间的培训。
石涧仁说自己不过是私下说说,这种层面的事情,三个臭皮匠都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其实这仨是真的随口说几句,因为那边实在是吵得太厉害了,如果不是苏以德带来的人比较多,十来个起码挡住了直系亲属的范围,没准儿外围的都要挤进去动手了,反正吵闹厉害的人就巴不得乱中取利。
由此也可见这种涉及到巨大财富的资产赠与是个多么艰难又复杂的经济案了。
苏以德看来的确很有经验,他不费力说什么,一直是站在旁边指挥自己的属下,其中一个去找到了播放背景音乐的音控台,拿了包着红布的麦克风,洪亮的利用科学技术压制全场嘈杂的声音:“这里是德信律师事务所的秦先生资产管理处置案项目组,我们从五个月前开始应秦良予先生本人要求,开始介入秦先生资产,主要是关于江州乐餐饮集团的遗产处理项目方案,一切有江州市公证机关作为公证,现在我们将对涉及到本案的当事人正式宣读秦先生遗嘱,请……下面念到名字的当事人,到这边的休息室里等待,如果在所有人到场以后没有出现的,视为主动放弃本案所拥有权益,谢谢,秦……”
石涧仁的名字没有被念到,刚才还闹作一团的那些直系亲属,立刻就跟着苏以德他们一起走进旁边的休息室,几名工作人员还有保安站在了门口,不过那位拿着麦克风的律所工作人员最后说,遗嘱宣读是公开的,外面也同样能听见,所以不用大家全都挤到休息室门口。
闹得最厉害的那几个迅速被这一串名字给分化,被点到的喜笑颜开的跟着去了,没点到的还想再闹,却发现自己变成了极少数,跟着附和的声音力量都下降不少。
杨武军隔着曹天孝探身:“苏律师的队伍还是很厉害,听说他这样专门处置资产剥离转移的非诉大律师,全国都是最高精尖的。”
行行出状元嘛。
第1215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在欧美国家被称为人上人的律师行业,在中国从来都不是个多光鲜的地位,古时候被称作讼棍,甚至有些谋士当师爷都羞于说自己在干这个,而现如今基本上生存在在一个灰色地带,不为别的,官方民间都没怎么把法律法规当回事,靠这个生存的律师自然也得不到多大的尊重。
起码石涧仁几次在医院的经历中,都能看到那些基层律师和业务员也差不多,到伤患那里发传单揽业务。
不过任何行业都有金字塔塔尖的存在,孟桃夭就很清楚苏以德的地位:“一般人都以为律师主要是打官司的,其实这种诉讼业务比较低端,刑事诉讼的最普通,民事诉讼专业程度要求高得多,做到苏先生这样非诉大律师的,拥有自己的专业团队,只为大企业提供资产服务,全国也就几十位而已,到哪里都是座上宾,我们学校好多人都把他当偶像。”
石涧仁回头看了眼这个有点小神秘的法务部代主管:“你呢?你是个什么水准?”
孟桃夭飞快的收起对苏以德的崇拜,又变回那个有点略活泼的小职员:“他是我最向往的目标,不过他的奋斗史不可能复制,第一批改革开放后出国留学的精英,苏先生还能从那批人中间脱颖而出,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再说当年国内法律界顶级人才缺失的情况,现在也不可能再重现,所以我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但很明白永远不会达到那个地步,能跟着公司参与和苏先生的合作,就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石涧仁了然的点头:“有目标,又能看清自己的实际情况,好事儿。”
两位旁边站着的年轻官员互看一眼。
张明孝就没什么远景目标,伸长脖子看热闹,还偷偷的把腰间伸缩甩棍和电警棍给挪到顺手的地方,酒店安保还是有权购买配备这些东西,只不过带到企业范围之外用的话有点违规,不过他不在意:“秦家村这些人,还是有点傲哦,牛皮哄哄的……”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秦良予在那个看似层级不高,实则权力渠道都很惊人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几十年,又有手腕发展成这么大的产业,秦家村鸡犬升天的气焰是必然的,以前在那小别墅和秦智生不多的几次接触说话中,好像江州本地官场很多人都会到秦家村去拜访,在外面不可一世的官员,到了秦家村都会毕恭毕敬,所以这些村民有现在这种连律师都不放在眼里的态度很正常,这种几十年熏陶出来的气势,让他们都忘了根源已经远去,他们现在其实什么都不是了。
对石涧仁来说,这样的官场,既然轮不到自己去改变,那就更耻于与之为伍。
三言两语间,果然是把麦克风给牵到了休息室里面说话,苏律师那厚重沉稳的声音开始念遗嘱了:“根据秦良予先生生前遗愿,将江州乐餐饮产业集团他所持有的股份,全部捐赠给予江州仁爱青少年伤残康复中心,该企业其他三名股东已经认可同意一并赠与……”
哄的一下,外面顿时炸开了锅。
除了张明孝,这边另外几人都有心理准备,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但灵堂里其他所有人除了惊诧就是怒容,有些粗鄙点的已经忍不住开始大骂了。
孟桃夭只能点着脚尖凑在石涧仁耳边说话:“按照公司法,必须还有其他股东认可才能全部赠与,但……秦先生肯定是实际上的独掌大权,其他股东都是虚构的,这在他们那一辈的企业家里面很常见,这种全面理顺法律关系和平衡利益有关方的大案子,也只有苏先生他们这种地位才做得下来,他也是经验最丰富,好比现在按照我们的法规,必须要书面签署认可放弃继承权,才能生效,而不是这样好像港片似的以为不去协商就视为弃权,吓唬吓唬这些人而已。”
石涧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苏以德从课堂上就表现出来的这种不拘泥有了更新认识,只不过对耳边带点气息的细语,还是挪开些距离。
孟桃夭悄悄撇嘴,重新回到秘书模样的站好。
苏以德的声音轻易压住了哄闹:“鉴于江州乐餐饮集团发展的二十八家,有十二家来自于跟平京润丰集团签署的战略合作,有三家来自于跟江州清仁地产、石龙镇旅游景区、月亮湖旅游景区的合作,所以特聘请与以上企业相关的石涧仁先生担任未来江州乐餐饮集团的独立董事,全面行使对江州乐餐饮集团有限公司的监管看护权,随时拥有对该公司所有人事任免和企业资产重组的最高权限……”
这已经是石涧仁担任的第三个独立董事了,从润丰集团离开以后,石涧仁其实还挂着个独立董事的职务,每个月还有小一万的工资呢,但这个没什么实际意义,主要是和任姐之间那点香火情,然后供水公司那个独立董事也有类似的薪酬,当了厂长以后没有撤销,但石涧仁也没能领双份工资,只是在独立董事的基础上多了份厂长津贴。
但从现在看起来,这个餐饮集团的独立董事才是真正最有实权的职务。
虽然和国外的独立董事主要是代表小股东监管董事会不同,但这个仿佛可以旁观整个企业的独立董事却权力巨大,也就是说可能除了不能直接获利和直接插手管理,对所有管理层到总经理董事长都能任免,那不就等于随时能把自己的意志通过自己人行使,甚至把企业干脆改头换面的要是变到他自己名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刚才听闻整个餐饮集团要被赠与给一家风马牛不相及的慈善企业,已经让全场轰动,但还找不到个发泄点的话。
现在明明白白的就是把整家集团着落到了石涧仁身上。
凡是了解石涧仁的,当然清楚这样的安排只会是让石涧仁能更好的旁观监管这家企业的健康运转,但是在其他人眼里,以己度人的眼里,这必然是要赤裸裸的收到自己荷包里去,只是个时间程序的问题!
灵堂里面的人群简直要暴动了!
不可能!
这份遗嘱肯定是假的!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遗嘱,干了一辈子居然把钱给了外人!
幸亏秦良予的冰棺被摆在最里面靠墙的地方,不然看现在这个局面肯定都会被毫不犹豫的掀翻!
这时候没人想过那些财产是谁带来的,谁才是曾经这个王国的核心,秦家村的人只会认为本来属于自己的被抢走了!
石涧仁感觉到身侧的曹天孝全身都紧绷了,因为有几个还留在外面的人恶狠狠的转头看过来,对着周围的人在指石涧仁这边,之前就认识石涧仁的秦智生等年轻人更是齐刷刷的转头。
就算是苏以德的麦克风声音里面都能听见那休息室里面也闹开锅,说不定还有跳起来做动作的,因为麦克风明显在什么地方磕碰了两下,苏以德再说话,也有点做过动作的喘:“江州乐餐饮集团现共有店面二十八处,办公场地两处,其中二十六处为全额自有产业,四处为租赁商业地产,上一年度全年营业总额6.27亿,去除各项经营支出成本和管理成本,盈利8724.35万,此次赠与仅涉及餐饮集团主体和自有产业,将本遗嘱宣布之日以前所有财务关系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