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校对)第46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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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上有一些幕府水师的武官,有着武官的威仪和气质,他们在船身上操着官话吆喝,尽可能的维持着秩序。
神情憔悴,衣袍破烂的禁军将士们纷纷被拉上小船,那些四桨或八桨船每艘都满载了,虽然小船还能再来回多次,但每个人都想着第一时间上船,水手们也明白这些将士的心意,尽可能的将小船上多装运一些人手,一直到小船载运过重,不得不将想继续上船的禁军将士推开,开始时大伙还和声细气的劝说,后来就不得不粗鲁的推开那些一心想要上船获救的可怜人。
当把这些人推开时,很多水手两眼含泪,他们眼前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没有什么言语能完全的形容出来,这些将士就象是一群从地底爬出来的鬼,在被推开时,明知道还会有小船过来,那些眼神中的绝望之色也令铁石心肠为之动容。
“莫急,莫急!”黄来福梗着嗓子,粗声粗气的吆喝着,但他的泪水几乎要从眼中掉落下来,从他出生成长,哪怕经历过漳州变乱,这个铁柱般的汉子也没有流过泪,无非是杀戮惨变,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眼前的情形,这种混乱,绝望,期盼,各种情绪混合起来的场面,令得这些铁塔般的汉子也落泪了。
越来越多的小船离开了,也有更多的禁军涌入大海,但岸上的滞留人员变得稀薄了,由于小船很多,一次就运走了两千多人,海上尚有几千人,再来两三次,只要一个时辰左右,海边所有成群的禁军将士都会被运走。
接下来就是沿着海边搜索,和胡骑抢时间,众人心里明白,成建制的救援机会就这么一次,待接下来便是大量的胡骑追至,没有几万甚至十万大军,根本不可能上岸与胡骑交战,接下来就是在海里抢人,能救一个是一个了。
黄来福拼力划桨,每个水手都几乎是一样,他们在福建路时最大的威胁就是海盗,现在海盗的威胁只剩下蒲行风一个,很多人都感觉心情愉悦和放松。他们去过南洋很多国家,包括倭国,对大魏都毫无威胁,到了北方之后,他们才深切的感到了沉重的,如山一般的压力和威胁,这一片大地,那些留着辫发的野蛮人,那些无尽的杀戮,比海盗更强大,更穷凶极恶的凶残敌人,这些东西并不是纸面上的文字,不是朝廷的邸抄,而是现实存在的东西。眼前的这些将士是北方人,西北人,和福建人远隔千山万水,此前在听闻北方之事时,黄来福等人都象是听故事,只有亲身至此,看到这些经历过苦战逃出生天的人们,他们和黄来福一样是汉人,大家面对着一样的敌人,他们的同袍被屠杀,二十万人也就逃出眼前这万余人,一想到这一点,每个福建路北上的汉子都是心中沉甸甸的。他们不遗余力,奋力摇桨,在这种时候,任何人都不会节省一丝一毫的体力,全力划桨,只到臂膀无比酸软。
大量的船上水手涌到船舷边,放下吊蓝,索网,一切可以将人拉上来的东西都被利用上了,小船上的禁军将士很快被七手八脚的拉上去,等这些禁军将士上船之后,刚刚空下来的小船又如离舷之箭一般,迅速返回,再次去运载那些等候在海水中的禁军将士们。
很多禁军将士上船之后便知道彻底安全了,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哭泣,有人嚎啕大哭,有人低声哭泣,用各种各样的方言土语喃喃自语。他们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能逃出性命,他们的逃生之路是何等险峻,几乎就是九死一生,他们虽然是在逃亡,但完成的任务是近乎不可能完成的最高难度的任务,他们也曾在阵前搏杀,奋力向前,很多人身上都带着严重的伤痕,当然并不是致命的重伤,重伤员毫无例外的陷在敌后,现在要么是自己死去,要么肯定也是被东胡人所杀害,根本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
就算是轻伤,也是看起来触目惊心,令人胆寒。
很多将士衣袍都脱掉了,光赤着上身,他们的胸前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伤痕,有的深,有的浅,很多人的伤口几近深可见骨,被戳刺,横刀斫砍,斧子砸伤,最多的是箭矢射伤。
这些最忠勇的汉子在最危险的时候也是一直提矟向前,没有反顾,所以多半的人都是胸前受创,那些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伤痕,将所有人心头的疑虑都打消了。
这些禁军将士,正如秦王殿下说的那样,是第一等的好汉子,奋战到绝望,大军崩溃,这才只能选择突围逃亡,他们值得救,不仅值得付出财力物力,也值得豁出性命。
此前众人尚有一些疑虑,到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恨不得跳到小船上去划桨,这些最为忠勇的将士,历经千辛万苦才逃到此地,绝不能在最后关头倒在海水之中,为敌所杀。
……
第五百六十四章
大敌
“眼前之事,对福州,乃至整个福建路的府军将士,也是一次不错的历练。”须眉皆白的王直站立在小船的船首,船身摇晃的厉害,王直却是纹丝不动,曾经纵横七海,在南洋,倭国,乃至天方,泰西都赫赫有名的海盗王者,眼前的这一点小浪花根本不足撼动他的身形。然而此时此刻,看到海上营救的情形时,这个曾经的王者也是颇为动容,甚至眼角隐隐有泪花浮现。
“便是老夫也是如此”王直喃喃的道:“从未见过,这么多南方人这么舍生忘死的去救北人。”
“节帅此前也做了很多了。”徐子先微笑着道:“怎可抱残守缺,真的为民间的愚夫所困,什么南北之争,我等俱是华夏人,口音不同,传承相同,明相同,守望相助,真正困难之时,一致对外才是。”
徐子先又道:“不过我也满意眼前之事,水手,水师,府军将士,武官,乃至海商,所有人都亲眼见得眼前这一切,再面对胡骑压迫,这种事比我说一万次还要管用的多,这是一颗种子,算是真正埋了下去,将来会有大收获!”
如何在南方人心里营造同仇敌忾的心理,这是徐子先向来头疼之事。胡骑凶残,现在残害的是北人,南人毫无感觉。
但难道真的要等胡骑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之时,才激起南人的反抗和同仇敌忾的心理?这样未免太晚了一些,也太得不偿失。
眼前之事,过万水师官兵和府军,大量的平民水手和海商参加,看到禁军将士并参加营救,府军官兵直面胡骑,这是一次难得的考验,也是一次极为重要和难得的经验。
从此之后,南人,特别是幕府上下,将不再视北方之事为无关之事,此次北上之后,北方的东胡威胁将会如巨石一般压在众人心头,也只有这样的压力在上,徐子先的诸多举措才会顺利推行开去。
所以此次北上,对徐子先来说是势在必行,也是相当合算的一次行动。
“现在看董瑞祥和李星五的”王直道:“若能阻住胡骑,托到下午黄昏时便无事,算是用最小的代价将这事做下来了。”
“无需这么想。”徐子先神情肃然的道:“凡事未做之前就想用最小代价,则必定要付出最惨重的代价。做之前,就想着出尽全力,付出最大代价,反而会比预料的要轻省的多。”
王直扭头看了徐子先一眼,喟然一叹,他已经知道,自己与眼前的这后生相差实在太远,自己的想法是跟不上眼前这青年亲王了。
两人不复多语,看岸上情形。
第二轮的小船已经陆续返回,更多的禁军将士爬上小船,有了上一拨的经验,这一次虽忙不乱,上船的人居然更多。海边和海里的禁军将士看起来稀薄的多,士气也高起来,很多人主动搀扶身边的同伴,有更多的人看向岳峙和府军的阵列,希望胡骑不要过来,也有一些尚有气力的禁军将士,在高声替岳峙和府军将士们喊话助威。
原本在十里开外的胡骑,渐渐迫近过来,在小船返回开始第二轮运人的时候抵近了一半距离,相差不到六里地了。
这是辽西海边,远处是绵延不断的大山,海边却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平原,此时并无人耕作,当然也没有村落,有一些稀疏的林地,并不会影响骑兵的奔驰和行进。
可以看到胡骑主力后陆续还是有一些骑兵飞驰而出,数量是从几骑到十余骑差不多,有一些狼狈而出的禁军将士,他们的运道就不太好了,被胡骑飞速追上,直接射杀或斫斩而死。
在更远处,还是能看到一些迂回绕道的禁军,他们已经看到了这边的情形,并没有直接往海边这边来,而是继续向前,希望能从远方绕道海边。
至于直接去榆关,只要没有傻到家的都不会如此选择,距离榆关最少还有一百五十里,足够被追上来的胡骑砍死十回了。
府军将士已经列阵顿兵,严阵以待。
盾手居前,长矟居中,弓手居两翼侧后,标准的魏军野外遇敌的阵列阵形。
当然若是敌人过多,那便可能是不同的阵列,方阵,圆阵,方圆阵,很多固守的阵列,因地制宜,比如矟手,盾手,弓手夹杂相列,层层叠叠防御,若是有丘陵山地,则层层向上,将领居中调度,没有十倍之敌,很难正面攻破。
眼前的阵列就是普通的方阵,因为敌骑不过千骑,还不需要摆出真正的固守阵法出来。
胡骑迫近,李星五,董瑞祥脸上都相当沉稳,甚至没有发布什么新的军令,新军将士略有骚动和不安,但主将的镇定又给了他们力量,几个月的训练显示出成果,加上在中部和北部剿灭生事土著,也算有少量的实战经验,将士们尽管内心略觉慌乱,最少阵列上看起来严整依旧,没有丝毫的破绽。
李星五和董瑞祥也是有一种感觉,三千府军对一千胡骑,当然不敢言胜,但以府军的体系来说,三千府军也绝不会没有一战之力,更加不会一触即溃!
蔡佑亦在阵列之中,他的身边前后左右,有闽人,荆北人,荆南人,江西人,浙江人,当然是闽人为多,但各种中人也是并不少。
这其中相当的武官,都是出身建州矿工,他们强悍,坚韧,团结,知道遵守军令军纪的重要性,加上矿工有很多识字的,这使得他们在进入府军中之中提拔的相当快,蔡佑已经任都头,郭奴儿等伙伴,有的是队官,有的是哨官级别,升的也并不慢。
新军将士,闽人还是在七成左右,但武官之中,外路的人,如蔡佑这样的荆南人已经占到四成左右了。
蔡佑对自己的官职位置,薪俸待遇,还有日常的生活都是无比的满意。
新军将士的家小,一般不是就地安置,而是多半安置在东藩这样的大后方。
由于水师的强大,安置在东藩可以使所有将士都没有后顾之忧,最少蔡佑是相当满意这样的安排。
家属有分地,宅邸,加上日常的供给由军政司负责,当然很多东西也不是白给,需要从薪饷中扣除,但最多也就是成本价,所以说起来还算是福利。
再加上薪俸优裕,还有很多贴补奖励,蔡佑当初在矿上时收入不菲,但生活成本重,开支也大,也是拿命来搏钱,现在收入增入了好几倍,却不需要天天下矿拼命,无非是每天训练出些汗,打仗的时候需要拼命,他感觉这一次加入府军是自己一生中最为正确的决断,再英明也没有了。
建州矿工,入贼伙附逆的当然是被押到中部强行挖矿去了,赎罪之后再考虑其它事。而如蔡佑这样,前前后后加入府军的也有好几万人,每个人都各有际遇,但蔡佑和很多人谈过,众人对秦王,对幕府,对府军这个团体已经有着相当的认同感。矿工守纪,但流动性向来很强,不会有哪个矿工一直跟着某个东主干活,毕竟在这个年头敢离乡千里出门讨活的汉子,胆气都是远超常人,他们也不会愿受到拘束,一言不合就求去的倔脾气也是不小。只有同乡同村同宗的矿工,彼此才会真正交心和照应彼此,因为人离乡贱,不抱团,不顾乡里宗族,自己再能也走不长久。
蔡佑能带着人从建州逃到东藩,伙伴们彼此不离不弃,主要原因便是其中有相当多的同族,大半的人都是同乡。
而到了此时此刻,蔡佑惊奇的发现,他的同党,同族,已经完全的融入了到府军这个团体之中,就如水滴落入大海,再难分彼此。
府军的日常生活,训练,执行任务,还有各种福利,当然也有最终的抚恤,这一切都成了强力的粉碎机,任何在早期还心有疑虑的人,在府军团体中超过三个月就很难有别的想法了。
此时此刻,大敌当前,新军将士们看向将旗,同时也是将目光投注到彼此身上。
那些熟悉的面孔,强壮的躯体,坚固的铠甲,锐利的兵器,沉重的呼吸,一样凝重的表情,但也同样坚定的步伐,所有人都感觉到身边有着彪悍强壮的伙伴,哪怕不为世间任何事情,光是为了身边的同伴,蔡佑感觉自己也不会后退半步!
在胡骑迫近到三里左右时,所有人都知道骑兵提速冲击只是顷刻间事,府军在福州等地训练时,步骑兵和弓兵,炮兵协调训练已经是相当正常的科目,骑兵的突袭,速度,转进的灵活,切入的突然,都给蔡佑等步兵武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按秦王殿下的说法,没有更强力的武器之前,哪怕是炮兵也不及骑兵,骑兵才是当之无愧的战场之王!
胡骑只千余,拉开骑阵阵列之后却是给人超过步卒万人的庞大压力,府军将士就算是新军也是经历过世间最艰苦的训练,各种科目对抗演练都相当困苦,能在府军中坚持下来的都是世间第一等的好汉子,就算这些好汉子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敌骑不过千余,给他们的压力却是前所未有的强大,这一仗也是给了很多过于骄傲的府军军官们一次深刻的提醒,不论如何,这世间并非只有秦王府军,在北方,有更加凶恶和强大的敌人。
一个靠近蔡佑的府军军官,此时亦是由衷而语道:“骑兵之威果然令人震慑,奇怪,和福州的骑营演练之时,却是无有这种感觉。”
“感觉,你说的对头了。”蔡佑咧嘴一笑,这个粗壮高大,犹如巨猿般的汉子手按横刀而立,普通人用起来合手的横刀,在他手里如玩具一般。笑了一笑,蔡佑才接着道:“演练毕竟是演练,没有那种敌意,没有厮杀的劲头,没有丧命的风险,就没有眼前的这种压力和轻微的胆怯!”
四周的人都在轻轻点头,确实如此。骑兵和步兵演练也是有阵亡的指标,只要不出现计划之外的意外情况导致的死伤,每次演练有人受伤,甚至是重伤死亡都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马蹄翻飞往前疾冲演练破阵,若无死伤意外便不是演练了。
但只有在真正的战场上,面对着敌骑的威胁,有着全军覆没,全体阵亡的威胁时,各人才会感觉到真正的紧张,那种威胁,胡骑的一举一动,都被所有将士死死盯着,因为众人知道,敌人的下一步动作,足以决定在场诸多同袍包括自己的生死。
第五百六十五章
南人
“无妨的!”蔡佑对着自己这一都百余将士,大声道“我十岁就敢入深山打猎,十五岁下矿洞,伸手不见五指,从早及晚不停的挖煤,也未怕过。今天一见胡骑却也是怕了,东胡骑兵彪悍,勇武,骑射无双,残暴,杀戮时毫无人性,这些东西我听的多了!秦王殿下也是一直派人宣讲,但殿下是叫咱们害怕这些人形的畜生?”蔡佑提高声音,厉声道“殿下是叫我们记得,地不分南北,人也不分南北,咱们同为华夏人,说着一样的话,读着一样的书,面对的敌人也是一样的敌人,就是眼前这些畜生,你怕他们,他们便要杀咱们,殿下是叫咱们提起手中刀矟,狠狠的杀这些混蛋,杀的他们再也不敢犯边,甚至杀到他们老巢,迟早有一天,要将这些混帐一个个的杀光,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老子刚刚蛋都缩进去了,还是都头的话说的解气!”
“便是了,老子现在全身血都沸了,就是想提矟杀过去!”
阵线之上,也是在两个大将的命令之下,各层武官开始对自己的部下提神打气,不光是武官,那些从军超过两年的老卒,他们可能不认识字,也不想费精力去学习,反正老卒转任军士,薪俸也不在军官之下,只是福利赏赐要弱上许多。这些老兵从伍多年,跟随秦王征战厮杀多年,在这样的战场上他们还是保持着镇定,配合着军官在不停的提升着士气。
当敌骑迫近之时,府军并没有胆怯退后,而那些叫喊声,直接鄣显着府军将士的勇气与毅力。
……
“令中一号在内的所有战舰,包括节帅所部战舰,尽可能的靠侧前方。”
听到府军将士的呐喊和求战声,徐子先虽是脸色平静,但熟知他的人也是知道这位亲王的内心并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异常的激动。
王直已经下令,此时亦是再严令催促。
所有的战舰,只要有装配床子弩的便是开始尽可能的靠近海边。
过百艘战舰,床弩林立,定然会对骑兵产生严重的威胁。
但徐子先知道,这种威胁多半是心理上的,而非实际管用。
那种单弓弩,或是双弓弩,有效射程不超过五百步,岸上的府军是在里许外列阵,就是说这两种床弩遮蔽掩护的实际效力相当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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