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校对)第42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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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章达兄。”陈敬中冷冷的道:“我看他近来是被徐子先吓破了胆了。”
“我也是这样觉得。”陈敬辅也道:“章达兄还是太过质,不似我等,雅集可以,但紧要之时,也敢仗剑杀人。”
徐子威此时倒是才注意到眼前两人,都是圆领短袍,腰间平时的素金腰带也没有系,换了牛皮制的革带,腰间俱是挂着短刀,两人都二十来岁,留着短须,俨然是赳赳武夫的样子。
在两年多前,福州的勋贵子弟还是穿着长衫,以参加赵王府的诗赋雅集为荣,陈敬中,陈敬辅兄弟二人其实采平平都算不上,勉强算读书识字,诗赋很难成,越是这样,反是越瞧不起采同样平平的徐子先。却是料不到在雅集倍受排挤的徐子先却是用手中横刀生生杀出了一条路,短短数年间由破落的侯府世子,转为开府亲王。
陈家兄弟等人嘴上对徐子先极为不屑,无形之中却是早就有所转变了。
“甚好。”徐子威满意一笑,说道:“我等亲贵子弟,就是要武兼备。象章达那样,每天手不释卷,与坊间那些穷酸儒生一般无二,简直不成体统。待咱们到了江陵,父王还是会领厢军,到时候咱们再看好了,徐子先能做到的咱们凭什么就不行?他不过就是一寻常人,领兵的本事是有一些,也是时运旺才有这般成就。我就不信,咱们练武,看兵书,凭家世,人脉,哪一条不及他徐子先?”
这话深得陈家兄弟的赞赏,兄弟二人眼珠子都发红了,陈敬中抽刀横刀,手指在锋锐的刀刃上荡过去,其沉声道:“惟愿子威大兄,有一天能统领大军,压过徐子先一头,方能出咱们心中的一口恶气。”
陈敬辅道:“我兄弟一定惟大兄马首是瞻。”
徐子威身边原本不差人手,但落魄之后,很多原本依附的官员将领陆续离去,只有眼前这兄弟二人突然追随,他内心也是大为感动,连连点头,三人眼中都是一团火热,似乎不久后大业将成。
徐子先接诏之后,并没有留在福州城中。
建州已经交给秦东阳,刘益等人实行军管,徐子先也无需去建州。真的有什么决断不了的大事,前方诸将也会派人公呈回来,由徐子先决断实行。
他当日就折返了岐州港口,就在港口中的临时居所居住。
说是临时,内里却布置的相当精洁得当,很多精巧细致的家俱,还有庭院四周种的腊梅等冬季的花卉正在盛开,在幽香之中,徐子先也是对妻子和小妹极为思念。
东藩官员,留傅谦和陈佐才等人,配上全套的行政机构,治理起来并不困难。练兵,屯兵,还有水师,主要的根基也在东藩。
财赋收入,在整合好福建路之前,东藩也是最要紧的基地,估计到明后年,东藩一年的收入可达五六百万贯甚至更多。
在真正能在诸路收取赋税之前,徐子先的养兵,养官,养士的钱财收入,当然还是以东藩的收益为主,是以东藩还是根基重地。
现在要做的,就是逐渐将福建路的治政大权拿在手中。
现在不是急的时候,要徐徐为之
建州一战之后得开府,已经是化龙之战的成功,接下来很多事就是水到渠成。
只有在数年之后面对东胡,他才会感觉到真正的压力。
人站在不同的角度和高度,对事物的看法也是会有所不同。
在此之前,徐子先只看福建路一地,现在则放眼的是整个南方。
虽然诸事繁芜复杂,徐子先却并不是太着急站在精致的小院之中,闻着花香,心中思忖之时,也是在想念着留在岛上的亲人。
傍晚之时,听闻港口有东藩来船,徐子先步出院落,观看港口情形。
大队的吏员打扮的人流,从大船上蜂拥而下。
孔和也赶了过来,见状说道:“这是李公提调前来的先期人手了。多半是三等吏,也有二等和一等吏。”
“东藩的吏员学校要扩大,并且要开办分校。”徐子先对孔和道:“先在福州择地办一分校,和他们说清楚,一年一结束,操守,能力,家世,都要考校,结业出校,可在我幕府为三等吏。”
“三等吏,”徐子先又沉吟着道:“和他们说清楚,三等吏等若县里的押司勾管。二等里,等若府里的孔目官。一等吏,则视为河泊官,督粮官,管库管,从九品,算是入仕途的开始。吏员无功无过,奉职谨慎,三年一迁,若立功则一年一迁,满三年的一等吏,可以参与我幕府的选拔考试,直接授给官职。此前我幕府官职,多半是有功名在身,比如李公曾经考选过解试举人,还有玄平你,还有陈牢之他们,都有秀才功名。而自此之后,我幕府任官需得先为使,由吏为官,需得奉公谨慎,无不法情事,且立下功劳者,方可为官。何为立功,奉公谨慎无差错,事事能为人先,这是积劳为功。发现错漏或不法情事,奏书于上,这是拾遗补缺之功。节省公帑开销,或为幕府生利,这是开创之功。而抚恤百姓不遗余力者,这是抚民之功。我现在只是泛泛一谈,要结合百户的百户官选任投票之制,对吏员的任命,升迁,黜落,开革,乃至治罪,都要仔细列好章程,要仔细再仔细,不怕琐碎。我能泛泛而谈,你们却不可这些话,你动笔写信给李公他们传阅吧。”
徐子先威仪渐重,孔和虽然在财赋之事上还是敢和徐子先顶牛,但王上真的吩咐事情的时候,却也是凛然而遵,细细听完之后,孔和便躬身一礼,然后才思忖着道:“还是大王一惯的想法,事无世细,皆依法度,那么我等商议出来的治吏之法,就叫置吏法?”
“可。”徐子先赞道:“此前我和老相国并福建路官员谈事,说减赋是头等要紧事。其实我内心看来,设官置吏,涮新地方政务吏治,这才是头等要紧的大事。”
孔和赞同道:“大王所言极是,好比是人沉疴在身,当以固本培元为第一要紧,涮新吏治,看似不及军务,财赋要紧,但其实反而是最为要紧之事,甚至在军务之上。”
“对了,很对。”徐子先大为赞赏,笑道:“玄平你现在是真的长进了吏治不清,就谈不上财计,没有财计钱粮,也无从谈起养兵,更不能使兵民一体。玄平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是斤斤计较你的一亩三分地,对办吏校之事也不反对,我对你当刮目相看也。”
孔和却并没有笑,只是正色道:“眼前这些船每艘都要费钱数万贯乃至十几万贯,大王要新开造的中军舰以上的镇字级大舰,每艘最少要五六十万贯,下官难道能说不开造?有了诸多战舰,海上防捐才收的上,贸易才能开展,才会有更多的钱财。吏校也是,咱们要培养更多的符合规矩的吏员,这学校当然是非办不可。不过下官还是要明言,大王的涮新吏治,不可流于往日,就象是京察,地察一样,流于空泛。而是如东藩岛上那样,从申报身家开始,每年计查,从日常的职务,往来人等,还有生活花销,存款,地产,房产,包括日常帐目,都要有制度可言。按大王的做法,还是要立法。”
“是要立法,当然不仅查是否贪污,还要看是否浪费,舞弊,受人请托,或是昏庸无能等等,置吏法是选拔,再立一法是管束,就叫行吏法吧。其余政务,公务,财计,学校,军队,贸易,工商,仓储,转运,俱要有法度。这些事,仅凭你和李公等人忙不过来,我已经写信给吴先生,还会拜托老相国,熟知秦汉律令和本朝律法的,当一并延请,群策群力来做好这一件事情。”
“是,臣知道。”孔和脸上有一些激动神色,这是徐子先早就有所筹划的事情,李仪,孔和,陈佐才,还有方少群等人早就知道了。
毫无疑问,徐子先是坚信再好的道德也不及律法,口说无凭,以字据为证的那种人。
确定各种法度,甚至各部门俱有法度可依,一切事务依法而行。并不是说对外内对就毫无弹性,只是凡事有法度可依,在法度的范围之内可以有弹性,法度之外,就只能对外不对内。
对徐子先来说,大魏光是有一部魏律是相当荒唐的事,不知道太祖当年为什么对此事极为疏忽?
一部魏律,包括宗室,朝官,礼仪,教育,军事,政治,财会制度都无所不包,宪法,刑法,军法,民法,皆在其内。
这其实是和唐朝的做法近式,师承远宗的是汉。
汉初时是人皆苦秦律过于细致琐碎,过于繁苛之余又极为酷烈,秦制之下的秦国百姓已经相当适应秦律,而六国新附之人根本很难适应。除此之外,就是秦始皇用兵不停,大工程太多,劳役多而法度严苛残酷,真是亡国可期了。
汉初之时,算是对秦制的拨乱反正,汉高祖刘邦初入关中时与百姓约法三章,除此之外根本没有成律,此后萧规曹随,以黄老清净无为之道治国,所以汉家开始并不用儒,儒家只占了一个孝,其余都是黄老之道治国,甚至汉武之时要用儒,当时的太后信黄老,对汉武施行儒家治国,颇有滞碍。
汉之后,律令皆尚宽简,地方官要宽简,朝廷中枢也要宽简,唐初只有武德律,然后陆续只是修订,加了令,式,格等诏命,公于律法之中,对治国来说,可谓宽简之至。
此后列朝,大抵也是相差不多。
徐子先现在要做的就是在选官任吏的同时,将置吏律,行吏律先办好,然后再修刑律,军律等相关的律令,修律事大,徐子先下令召集闽地相关的学者共同参与,一起斟酌,甚至会广发榜,如当初招募名医那样,在全国境内的各地招募律法名家,一起研究探讨。
这会是大魏境内的一件盛事,当然,只限于对律,令,诏,式感兴趣的学者,至于那些纯粹的儒者怕是无法参与其中。
第四百九十一章
有子
眼前的吏员络绎不绝的从大船而下,川流不息的进入暂时休整的营地。
吏员们普遍穿截短了下摆的黑袍,戴方巾,数百人整齐划一的出现在港口处,也是引发了相当多人的瞩目。
港口停泊了二十余艘船,其中大半都在检修之中。
这里的船只在此之前多半是昼夜不停的运送大军和相关的物资,大战打完之后,大船是用不到了,中小船只还在闽江上继续承担运输任务,冬日的闽江进入枯水期,大船是不好进入闽江了,只能用小船往返,装运的货物和人员不多,了不起多跑几趟便是。
“江面上小船很多,拉纤民夫也是充足。”孔和在一旁道:“建州事毕,但抚恤地方所用钱粮极多,此前福州士绅商人募集的几十万贯的钱粮,臣是做主直接发往建州去了。”
“这个家玄平当的很好。”徐子先先答一句,接着道:“看着这些吏员,我颇有唐太宗当年的感慨。”
孔和道:“太宗皇帝说的是科举取士,可是与咱们这里的情形不同。”
“时势变迁了。”徐子先道:“两汉到魏晋都是察举,所谓九品中正贤良方正,举孝廉,都是士家豪族将官位瓜分,寒门英才不得其门而入,管你多高的才学只能位居下品。司马家至江东,王,谢,恒等诸多头等士族要帮衬相助,否则江东士族人心不附,因为司马氏虽是皇族,在士族品流中定品却是不高。其后刘裕就算当了皇帝,在士族眼里不过是一老兵,其后人虽为皇帝,也不过被视为将种。至唐时,关拢各家彼此声气相连,以婚姻相通,李氏出自陇右,其家和杨家,独孤,窦等诸贵家早就联姻,加上河北的崔,卢,郑等各家,大唐近三百年,虽开科举,所谓英才皆入太宗之手,不过是太宗强行给自己脸上抹粉罢了。及至本朝,开科取士十倍于唐,加上唐末藩镇武夫当国,世家荡涤无存,不是我说,我岳父昌侯府在福建路有颇多的子弟,有人脉声望,论起真正的权势,比起汉末魏晋乃至唐时的世家,那是差的远了。清河崔氏,终唐一世有二十多个宰相,田亩在河北有过百万亩,晋时江东世族,家养的丁口部曲多则好几万,少的也有几千,这才是真正的豪右世家,大魏不管怎样,也未有这般世家。”
这时诸多吏员也是看到秦王殿下,这些黑袍吏员有的是早年被招募而至东藩,多半是识字的童生,大魏的识字率要比前唐高的多,但毕竟还是不到百分之十,而读书多年,能下笔成担任吏职的,更是寥寥无已。此前募吏都是将待遇提升,这才吸引了不少读书识字又不能博取功名的青年前往东藩,担任吏职。此后又开设吏校,将大量的青年纳入校中,这些人原本就有些底子,比如是商行店铺的伙计,原本就在学书算,进校之后,学律令,教东藩法度,实习各种吏事,待徐子先一声令下,有不少吏校的学员,算是提前一两个月毕业。
这些青年也是头一批的吏校毕业,出校之后就算三等吏,当然还得挂实习二字,就算如此俸禄也并不低,一年几十贯的收入,就算在县衙的手分,录事,贴书的收入也未必能高出多少。从寒门之子到执事赚钱的吏员,这些青年人经历尚不到一年,命运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对徐子先的仰慕和尊敬之情相当明显,很多人急着跑过来对秦王殿下行礼,竟是在冬天冰冷的海水里滔水而行,急切之态,溢于言表。
至于吏员之中,尚有很多明显的壮实汉子充斥其中,徐子先也是目视他们,与他们视线交接,并且对这些吏员主动抱拳行礼,微笑示意。
这些吏员,多半是在战场上受过重伤的军人。
地方治安,在大魏是衙前差役,在东藩则是警备士,大魏的厢军职责复杂,也兼有保护地方治安的职掌,由于厢军过多职责,军纪败坏,饷械不足,对维持治安的责任也并不能做好,朝廷这般用厢军,看似节省,其实是更大的浪费。
东藩的治安交给警备士,并且也在组建厢军,将来形成府军主野战,辎兵管运输,工兵管战场作业,沿途的修补道路和搭桥等工程。而厢军只负要隘地方和城池的守备,其余事务并不参与其中。
最多是闽江夏季洪水季时,不管是府军,厢军,工兵,辎兵,官吏,都要参与类似的抢险救灾之事。
治安则交给警备士,徐子先掌福建路后,不打算继续编百户千户,那是在东藩时治政掩人耳目的称呼。
徐子先打算是以百户为一里,设里长,十里为一甲,设总甲,里长如东藩百户,身侧有兵官,农官,工商官,治安官等副手,总甲也是一样,同时每总甲会设养济院,慈幼局,漏泽园等慈善福利机构,再有传递铺,民信局等机构,每里,每甲,都要钉上木牌,写上户主并每丁口的姓名特征,编号齐民,这样对地方的统治可以达到事无巨细皆由官府的地步。
徐子先要借重岳父这样的官绅世家的人脉,但现在所行之事,就是要彻底的精细化的管理,将所有的地方权力,全部掌握在官府之手。
眼前的老兵为吏,多半是负责一里一甲兵事的吏员,负责调查汇总记录所有在册丁壮男子,管理日常的农兵训练,管理地方军械,配合军政司的征兵和善后抚恤等诸多军务。治安官也是由退伍军士充任,俸禄相当优厚,不过任治安官要相对复杂一些,要学习刑律民律等律法,他们是最底层的律法代表,如果出斗殴案,抢案,凶杀案,这些人将会是第一时间到场调查的人,然后才会由提刑司的专业人员介入其中,所以这些退伍的军人不仅要有一身武技和胆气,也得有一定的技能专精。
就如担任财税吏的吏员一般,他们主修的便是税律和算学了。
眼前的吏员们,纷纷而至,再纷纷向徐子先恭谨行礼,行礼之后却是无人耽搁,因为接载的小船早就停泊等候,这些吏员再三行礼之后,便是又纷纷上小船,经由闽江溯流而上,直赴建州。
“他们的履历都报给安抚使司了?”
一路吏员,县里的吏员是县官直接任命就可,府里的孔目押司等官,却得一路安抚使批准,有些杂职吏职虽然只是从九品的小吏,仍需将履历档案送到安抚使司,用印过后才算是正式的吏职。
徐子先开府是能任命将领和幕府官吏,但地方官吏还是要安抚使和州县官员来任命,开府并非真正诸侯,区别便在于此。
但理论是理论,林斗耀此时又怎敢拒绝徐子先的“建议”?
“帅臣俱答允了。”孔和微笑道:“建州诸多吏职,皆按咱们的推荐任命。地方重编里甲,任命里长甲首,这无需帅臣府,咱们派去的一等吏们就能操办了。”
“里长挑选,当然不必专选富人,但也不能用寒苦之家的。”徐子先警告道:“最好是中产之家,咱们给俸禄,当里长不会赔钱,重新清丈田亩后,以田亩收税,且由税官层层负责,里长只是协助,不必倾家荡产支应,所以挑中产之家的人任此职,最为合适。”
魏制也是有里长,一般是在地方挑选宗族有力的富户担任,如果不是这等人任里长,寻常人任里长,怕是有倾家荡产之忧。
因为赋税沉重,且多如牛毛,一任里长几乎没有空闲处理自己的家计,这是其一。其二便是里长一旦征收不利,就得自己包赔。虽然里长能利用职权压榨地方,但有一些贫户是真的一穷二白,哪怕立站笼,关监狱,挨板子,没钱便是没钱,里长也是毫无办法,只能自己赔补。若是行事不狠辣或是势力不强的里长,一年干下来,家产也基本上就耗光了。所以大魏里长只是规定必须任满一年,就算是豪右强势,任里长时间久了也会感觉吃不开。只有那些近似匪盗的强梁之辈,任里长等若公开抢劫的,才会乐在其中,不会早早辞任此职。
“何不用穷苦之人?”孔和表示不解,说道:“穷而志坚的清贫寒士,必能照顾乡里,处事公平。”
“确实有不少穷且益坚的。”徐子先道:“但就怕更多的人任职之后,急着受贿捞钱,改善家境,玄平,这才是人之常情。所以汉时,哪怕就任一亭长,也要先核算家财,家资不足者,不足以为吏啊。”
“恭喜,恭喜。”满面春风的陈正志疾步走向徐子先,拱手笑道:“明达,大喜,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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