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校对)第20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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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们多半羡慕齐王妃的遭际,而男子们则心思诡秘,表面上当然称赞齐王的品德,内心如何想的,那就是不一定了。
“王妃。”徐子先抱拳道:“我去看看殿下。”
齐王就躺在侧殿,去饮宴的衣袍还没有换下来,胸口有黑紫色的残余,相当触目惊心,令人一看就知道是呕出来的鲜血。
齐王的神色相当衰弱,看到徐子先进来,眼皮抬了抬,似乎想坐起来,但这个简单的动作他也是做不出来,齐王已经紫涨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两手握成拳,似乎想击打什么,但握拳的动作已经耗光了他全部的体力,下一步的动作他根本就是无能为力了。
徐子先在此时却顾不得哀伤了,在此之前他已经相当激动,此时要做的就是冷静。
几个医生都围在齐王身边,众人还在研究脉案,翻检医书,带着的医徒在升火熬药。
“用的什么药?”
“赤小豆,大黄,桔梗……”
“屁用没有。”徐子先对众医生道:“是不是乌头毒?”
“是乌头没错。”一个中年医生满脸不悦的道:“我们用的方子也没有任何问题,南安侯说话未免太轻率了。”
“方子是没有什么错。”徐子先道:“但要先吐出大半的毒之后身体缓过来,再用方子慢慢调理……你们现在这样的处置,殿下撑不过一个时辰。”
“那怎么办?”中年医生摊手道:“君侯还懂医术?”
“想办法让殿下吐。”徐子先断然道:“不管用什么!”
“吐,我们也试过,饮过蒜汁了……”
“就是得吐,而且要将腹中一切食物,包括酸水,胆汁,都吐出来才算第一步,然后多饮水,再吐,再饮水,再吐,接下来才能喝药调理。”徐子先心里也颇为无奈,看着医生们道:“你们来想办法。”
几个医生面色僵硬,商量片刻后又出门禀明王妃,接着所有人闻到一股臭味。
僵躺着的齐王看着徐子先,他真没想到这个宗室晚辈对医理也是有研究,似乎也有道理,但这种办法也实在是太恶心了……
恶心倒是有效。
很快正殿就弥漫着一股熏人的恶臭,齐王妃坚持不走,一群王府的仆役丫鬟们脸色都相当古怪,若不是碍着规矩,他们怕是都要跑出去吐了。
刘长史强忍着吐出来的冲动,对徐子先道:“君侯真是无所不能。”
齐王原本黑紫色的脸色已经回过来很多,但还是感觉四肢麻痹,吐过多次之后,又躺着回一阵神,齐王终于能喝下一碗药汤。
再过片刻,那种满脸吓人的黑色终于消退了去,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还未到放松的时候。”徐子先对刘长史道:“还要徐徐调治很久。”
徐子先内心却是叹息着,齐王这一次中毒很深,虽然经过呕吐处理,再用成熟的药方调整,可以恢复语言能力,神智也是清醒的,但四肢会不协调,齐王很难恢复了。
对一个戎马半生,身体一向健康的花甲老人来说,这种突然的打击比中风还严重的多。
身体糟糕的状态会使肌体活力持续向下,心态不可避免的糟糕加剧了这种下滑的趋势,内脏功能严重受损很难恢复,就算几百后的现代医学都没有办法解决……
齐王,只能是熬时间了。
徐子先紧紧握一握权,感觉到一种风雨俱来的挑战,他并不畏惧,但他痛恨自己,一直没有警惕赵王那可怕的野心和意志,也是太大意了。
虽然他未必能影响到齐王,但如果早下功夫,去了解一下禁军体系,和刘广泗这样的人接触一下,了解一些,是不是能影响到大势的进行?
“明达过来。”齐王气息虚弱,待徐子先走近一些,才道:“这一次不是你,我怕是熬不过去,多谢了。”
“殿下还是身子受损了。”徐子先诚挚的道:“接下来要慢慢悉心调治,不要着急……”
“我知道,我知道。”齐王看着徐子先,缓缓道:“这一次我很难恢复,所以要对福建路的事有所调整……”
这个亲王,苏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居然还是想着福建路的军政大局!
“殿下无需多虑。”徐子先沉吟道:“虽然殿下苏醒,也改变不了刘广泗投效赵王的事实。福建军政却不是一个军能改变的,而且赵王势大,对林斗耀也是威胁,此后他与我的联络反而会加强。至于我,南安,岐州,东藩都成格局,但我现在担心,若殿下不能理事,朝廷只能令赵王为大都督,这也是大势,无可更改。那么,南安是团练,其无可染指。东藩是我的官户,其无法插手其中,能下手的,便是岐州。”
“对,很对。”齐王大为赞同,说道:“赵王这人,自以为是狭隘刚愎,我一向以为其最多是忌刻,却没想到他这般阴狠,乃至为他所算。现在,也可以直说了,当初断你父粮饷,在后掣肘坏事的,也是此人。”
徐子先缓缓点头,说道:“论亲,他是我的亲从堂叔,其父和我的大父是亲兄弟,我的曾祖父是他的祖父,这般血脉之亲,却敌不过一个储君位子的诱惑,乃至处处打压,直到下这种毒手,这样的人,说是国家亲王,其实是蠹虫!现在对付的是我们,若叫他真的得了势,祸害的就是千千万万的大魏百姓。能力和责任要相配,我这王叔,自视太高,能力又太弱,也就能躲在阴暗处做些不要脸皮的勾当,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这样的人,得了权势,为害会更大的。”
徐子先是有感而发,赵王父子,俱是鼠辈。
甚至也包括无能无才无德的当今天子在内。
大魏的局面确实相当险峻,但大魏立国,原本就是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结果。当时西羌强势,铁鹞子所向披靡,北虏拥有二十余个万人队,俱是骑兵,每骑有两到三匹马,还有数万重骑兵,冲阵之时,山崩地裂,战马的数量,骑兵的素质,俱是比现在的东胡要强的多。
东胡崛起是因为大唐则天皇后决策失误,早早失去营州,契丹坐大,后来契丹被北虏所灭,辽东失主,渤海国老迈无能,在长达百年的互相厮杀中,辽东到极北密林的各个部落深刻的融合,战争就是最好的融合剂,东胡是辽东及北方森林里各个异族的集合体,以女真,契丹和索伦,朝鲜等族为主构成,其既有游牧民族的骑术和彪悍,又有林中百姓的狡猾,善射,坚韧,他们是更好的战士,在连续击败渤海国和北虏,获得了大量的战马和铁器之后,东胡人又占据了几处铁矿,他们把全部铁器和财力用来养育战马,训练将士,打造最厚的甲胄和最精锐的兵器,然后开始攻伐大魏。
大魏与北虏和东胡,西羌的战争持序多年,原本大魏就是一个不该出现的王朝,大魏太祖逆天改命,使华夏收复幽云,获得了银青灵夏诸州,有了河套养马地,但四面受敌,战马数额不足,强敌林立的情形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变。
如果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以守待攻,用国力与敌人拼消耗便是……这些夷族有个特色,便是兴起很快,在短短时间内几乎所向无敌。
但衰落也是极快,其兴盛期一过,就几乎对华夏没有致命的威胁了。
若是撑过前三十年,东胡也会和北虏一样,成为骚扰边境的敌对力量,但很难再深入畿辅内里,使大魏被持续放血。
天子的亢奋,急欲建功,刚愎自用刻忌寡恩,使得大魏虚耗国力,上下离心,特别是北伐一役使大魏京营和北方禁军损失惨重,其后几年不过是在拖延亡国的时间罢了,加上对内搜刮,竭泽而渔,使内外交攻,大魏终于轰然倒下。
赵王一脉,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徐子威,徐子文,大抵都是差不多的品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偏偏还极度自信,令人相当无语。
齐王也是极为赞同的样子,他很虚弱,也很自信的道:“赵王以天子亲父的身份至福州,原本以为可以顺风顺手,将福建路的军政大权很快拿到手。这十来年过来了,所幸有我挡了他一档,使得他的野心至今未能得到满足,这也是我可堪告慰自己的地方了。下一步,就看明达你的了!”
徐子先一抱拳,很沉稳的道:“殿下放心,有我在,赵王行事需不得快意。”
第二百六十八章
甘与不甘
齐王眼眸闭了闭,又睁开,眼神中有悲伤,愤怒,不甘,也有遗憾。他看着徐子先,缓缓道:“我有家资百万,但不能给你,旧部遣散,安置,需得大量钱财,王府的日常运作,开销,王妃和诸子的用度,都在我考虑之内。若是我生财有道,千万家财在手,那除了必要的钱财外,余者皆能给你……”
徐子先惭愧道:“小侄何德何能,叫王叔说这般的话出来。”
“岐州可弃,东藩不能丢。”齐王道:“我性命犹在,赵王行事会有些顾忌,林斗耀等人也敢顶他,岐州交给他,这是在福州一侧,你守不住的。”
“可是……”徐子先表情有些犹豫,岐州就是一座横亘江心,接近海面的大岛,岐州港口是天然良港,控制了这个港口,徐子先等于扼住了福州的喉咙。
“我知道,”齐王道:“东藩,岐州,南安,等于一条链条,将你的基业都穿了起来。但岐州在你手中,赵王寝食难按,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行险向我下手。”
齐王颇为艰难的喘了口气,又接着道:“你若不退一步,赵王的选择和行事方式会更加激进,短期之内,你尚无法正面与之相抗。”
徐子先微微点头,
这可不是京师。
京营的禁军可不是容易动的,地方的驻军就不同了。
赵王掌握的禁军可以轻易调动,凭南安团练现在的力量,和倍于自己的禁军正面交战,徐子先也不敢说有一定的信心。
加上赵王毕竟是天子亲父,福建路大都督府副都督,身份权职俱是远在徐子先之上,两边起了战事争执,外人只会认为是徐子先谋反,而非赵王行事不合规矩。
有了先入为主,就算徐子先现在的声望不低,想在此时此刻压服赵王,获取胜利,仍然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也只能如此。”徐子先点头道:“既然得不到,那么便放弃……我原本想把水营的训练地方放在岐州港,王叔既然这般说,我移到东藩就是。”
“其实,除了东藩,还有处地方,赵王他们不会在意,你可以拿到手里,在人力和物资上反而对你帮助较大,趁着这次让步,我将林斗耀和郑里奇,萧赞,杨世伟他们都请来,替你把澎湖弄到手……”
“澎湖?”徐子先眼睛一亮,说道:“如果说歧州港口要紧,澎湖确实是比岐州港口又强的多了。”
岐州港口虽然重要,但处于闽江出海口地方,过于靠近内陆。
澎湖就不同了,处于东藩和大陆之间,对东藩来说是咽喉,锁钥,有澎湖则外船难入东藩海面,而进入攻击漳泉福诸州,横于海上的澎湖,对闽浙江南的商船也有极大帮助,大量的商船沿海至吕宋或是倭国时,俱是至澎湖补充食水。
经过多年开发,澎湖已经有好几万人口,分布在几十个岛屿之上,澎湖有县令,县丞,县尉一个军的厢军守备,最要紧的是澎湖的水师力量,那是最要紧的守备力量。
“我要奏请你为澎湖的福建路水师观察使,你上奏说岐山盗余部可能为患,需要加强戒备,本王会直言福建路水师老迈衰疲,需得有得力的干才去主持军政训练,你很合适。兼顾东藩观察,这样把陈笃中的几千厢军也抓到手里,东藩,澎湖,才是你真正的根基……”
齐王说到这里,已经相当疲惫,说话其实不太耗体力,只是他中毒很深,虽然解了毒,但体力精神都耗费太大,已经难以为继。
“禁军方面,你现在插不进去手,你的威信也不足统驭禁军。”齐王叹了口气,一瞬间似乎苍老了十年,他看着徐子先道:“我可能活不了太久,能为你做的事也不多了。我有儿有女,一生俯仰无愧于心,家事上无有挂心之事,我家是世袭罔替的亲王家族,也不需要你费心照料,明达,我担心的就是如今的大局,看起来大魏还没有大关碍,我心里却是明白,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局面。你是宗室中的佳子弟,能力手腕心机俱是不缺,我惟一担心的便是因为你与赵王一脉的往事,私怨会影响到国事。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不论如何,不要以私害公,当有机会替大魏效力,你必须抛却私怨,以国事为重,你能答应我吗?”
齐王两眼的眼眸紧紧盯着徐子先,有一些期盼,有一些怀疑,更多的还是热切。
齐王深信自己不会看走眼,徐子先不管怎样表现,他的禀赋底子是仁厚的底子……
“王叔,我答应你。”徐子先深吸口气,强行按捺住自己的情绪,饶是如此,也是红了眼圈。
“不必如此……”齐王相当宽慰的笑起来,说道:“人生百年,无有不死者,无非早晚。我已经年过花甲,一生戎马也是一生富贵,且为子孙创下眼前的基业,我死而何憾?最为得意的,是为宗室,为大魏,栽培出明达你这样的人才,且你正当英锐之年,最少还能为大魏保境安民四十年,我对的起祖先,也对的起身边的所有人,无愧无悔……”
“王叔休息吧。”徐子先起身道:“这几天我留在府城,随时都能来听王叔教诲。”
齐王笑了,说道:“你还是走吧,要不然福州也会叫你搅和的不能安宁。”
徐子先道:“若他们不收手呢?现在可是好机会。也得叫林大人有选择的机会。”
“你是什么打算?”齐王眼神锐利起来,说道:“调一营团练进州城来?在城里厮杀,杀个血流成河?”
徐子先不语,但也不能否认。
不管怎样,对方毒杀失败,从包围自己和对峙的态度来看,未必也不想就势铲除自己,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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