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校对)第169部分在线阅读
对李谷这个谋士,赵王还是有几分客套,此时也顾不得掩饰自己,威严刚毅的脸色上除了愤怒之外,也是不乏苦恼。
赵王道“此子势大,与陈笃敬联手,齐王又在身后大力支撑他,难制,难制矣。”
李谷看看左右,花窗外只有几个侍卫远远站立,他沉声道“破局之法,一在釜底抽薪,二在捧杀之法。”
赵王心头一跳,看看李谷,这个中年谋士一脸严肃,显然是深思熟虑之后所言。
“釜底抽薪?”赵王板着脸道“你是说那位?”
“是的,他压制殿下也太久了,不要说有徐子先这个变数,就算没有,难道殿下就真的要等他慢慢老死?”
赵王面色大变,原要斥责,但心中却是忍不住盘算利弊,甚至是越盘算,越是觉得李谷的话甚是有理!
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到此事?
“殿下此前是顾着亲亲之谊,不忍着手此事,现在这局面,若是再任由他们折腾下去,殿下在福州和福建路说话还有人听吗?陈家和大都督府,提刑司,都被徐子先拉了去,地方军州,也多半站在徐子先一边,其有人有兵,有官位钱粮,比起殿下这大都督府副都督,权势还要大过几分,再过几年,殿下身边无人可用,说话也无人听了,用武侯的话说,此诚危急存亡之时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捧杀
“先生不必多说……”赵王苍白着脸,竖起手掌道“第二策捧杀之法如何?”
“徐子先回来好几天了,一直未至岐州上任,在折腾搬迁流民至东藩之事,听人说,陈笃敬要和徐子先联手在东藩开垦棉田,可见他们的心思都用在东藩棉田上了,有钱有粮,还养着兵,就是要对抗大王,哪有什么心思真去剿杀陈于泰?徐子先此前一直宣称要剿杀海盗,咱们不如叫养着的几家报纸,连续刊文,提起徐子先过往的战绩,还有其说过的豪言,将舆论造起来,最好再提及徐应宾当年之事,舆论一起,想压下去也难,其想低调上任,与陈于泰不起大战,怕也是难了……”
“这招……”赵王有些犹豫,李谷的想法是没错,用舆论把徐子先抬起来,其长久没有动作,再以舆论质疑,对徐子先已经养起来的声望会是相当沉重的打压。
如果徐子先上套,也是好事,其为了名望声誉,那就只能和陈于泰死嗑到底,陈于泰岂是好相与的?两千岐山盗的战力,绝不下于一个军的禁军,重要的是地势,从海上来攻要强攻有守备的海滩,从岐山一面地势太过险峻,徐应宾就是栽在地理环境之下,被岐山盗伏击,大量军兵战损,事后被朝廷追责,弄的相当狼狈。
“陈于泰最近老实的很。”赵王沉吟道“其弟被徐子先所杀,也是忍下来了,是不是名过其实?”
“殿下,”李谷道“陈于泰纵横福建路近二十年,非精锐不收,其部下悍勇难当。河桥一败,是被徐子先打了一闷棍,非战之罪。这阵子岐山盗不出来,还是有王直要招安,各家谈好了约束部下不得轻举妄动。现在王直已经授节度使,我估计就算徐子先不去找陈于泰,陈于泰也不会放过他……只是南安团练也练的不错,固守不动,陈于泰考虑折损太大,一时半会的不会去南安,若是徐子先贸然去攻岐山寨,那就是他自寻死路了。”
赵王喃喃道“他不想动,就拱着他动?”
“是了。”李谷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说道“这就是将他放在火上烤!”
“好,此策可行。”赵王道“买通一两个主笔,再质疑一下,为什么徐子先回福州后,迟迟不去接印上任,其意若何,难道是惧了陈于泰?”
李谷觉得赵王有些操之过急,不过还是笑吟吟答应下来。
……
身材高大的黄来福站在八浆独帆的大哨船上,身体随着波浪在起伏不定。
由于哨船上人太多,导致船身被压的很低,波浪涌起,水花不断拍打,经常有水涌入船身,在行到江心一半时,船身里已经进了没过鞋帮的水了。
有一些百姓有些不满,或是有些惊慌,黄来福这样的老水手却是知道这点事算不得什么,在海上他们也会驾着这种哨船大小的渔船去捕鱼,一个浪过来,船身整个翻了也是常有的事,也没有什么要紧,众人在海里游水,将船再顶回去便是。
有一次,黄来福和几个人架着单桅小船,从泉州港下海,直抵澎湖,再至东藩,用一些农具,刀剑,银首饰,换了土著不少沙金回来,那一次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只是这等事太冒险,不说大魏这边转运使提刑司会严查此类走私贸易,就是海上风浪,水性再好,经验再丰富的老手,也是稍不小心就会葬身大海,将一身肉喂了鱼腹。
黄来福已经年过三十,江湖上讨生活感觉不易,他的弟弟黄来贵这两天着人写了封送到邵武军,说起南安团练之事,请他这个兄长赶紧到南安来。
黄来贵不是叫黄来福来当武卒,武卒待遇不差,但对黄来福这样的老水手来说,第一受不了那般约束,第二年龄大了,体能下降,训练时肯定有些吃力。第三,黄来福是老资格的水手,不仅在福州近海行船经商,在澎湖和东藩打过鱼,买过沙金,还曾随大船下过南洋,去过倭国,暹罗,真腊,三佛齐,满刺加,算是将沿海贸易圈跑了个遍。
这也是当时福州水手的常态,甚至是整个福建路的常态。
南洋各国移民,要么是广东人,要么就是福建人,除了这两处地方之外,极少有外地人,也是因为广东和福建对外贸易发达,而福建多山少田,人口众多,从唐末时就有不少福建人乘船出海,从此一去不返。
现在南洋各国,三佛齐和兰芳俱是汉人创立的国家,整个南洋的汉人有数百万人之多,除了南洋各国,缅甸,暹罗等诸国也有不少汉人,占其国家总人口的二成到三成左右不等。
福建人并不畏惧出海,甚至乐于出海,黄来福若是有门路在外,恐怕也是在海外不归,只是他生性粗直,不擅交际,空有一身好本事却无人赏识,几次往返都没有落下什么钱财,也没有人脉在海外安身,只能又折返福建。
这一次兄弟在南安立下身,立刻写信说起南安在大兴水营,需要大量有经验的老水手,南安侯为人仁德厚道,对下头的人很是关照,可以为安身立命之所……黄来勇接信后并没有立刻动身,而是找不少人打听了一下,南安侯确实为人厚道,南安武卒的待遇相当不错。
黄来勇对养济院更有兴趣,黄家兄弟常年在外,老爹老娘已经年过六十,无人奉养不是个事,这等事在普通的百姓人家再普通不过……福建两广俱是重男轻女,当然整个大魏也是如此,但福建独有溺杀女婴的风俗,而且相当普遍,这使得男多女少,没有男丁撑着门庭,断了香火,还在宗族没有地位,被人欺负,但男丁生下来又讨不着媳妇的,也是大有人在,更是叫普通百姓着急跳脚。
这种情形算是自做孽,不过黄来勇可想不到这么许多,他想着若是兄弟二人能在南安落脚,不管收入多高,能将老爹老娘接到南安来居住,有人照顾,这才能放心在外打拼。
船身一震,小哨船终于靠了岸,撑船的汉子松了口气,嘎着嗓子道“各人小心些,自己跳下船上岸,莫滑倒了。”
黄来勇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一眼这个船老大,这水准在漳州泉州就别想讨海吃饭了。
船在江面上行的甚是不稳,停的岸也不好,有一些干滩可停,这人却是将船停在了湿滑地方。
一些小商人小心翼翼的抱着货跳上岸,有个抱孩子的妇人想下又不敢,急的想哭。
黄来勇和那妇人说了,将孩子抱在自己怀中,一跃上岸。
众人喝采一声,那妇人上了岸,揖身拜谢。
“俺男人在南安当团练,月前找了房子叫我母子过来安身,”妇人拜谢道“看大哥的样子,莫不也是来当武卒,若是了,叫俺男人摆酒谢过大哥。”
“莫客气。”黄来勇知道从对岸过来不少人,都是老武卒的家人,此前一千六百多武卒,一半是南安水口各镇的人,一半是从对岸招来的流民,都是住在邵武军一带,现在黄来勇一路过来,流民已经相当稀少,基本上不是在南安当了武卒,就是在码头港口找了活计做,或是等着安置东藩。
“南安侯真是大善人。”一个小行商由衷的道“这娘子此前定是吃了不少苦,现在能在南安安身了,算是苦尽甘来。”
这流民妇人身上穿着的衣衫相当破烂,众人俱是见着,听着这小行商的话,俱是点头称是。
“我看了最近的报纸。”一个读书人在擦拭着靴子上的泥巴,大声道“流民之惨,主要还是海盗所害,现在人都说南安侯应该尽快去剿灭陈于泰,手握雄兵却坐在南安不动,坐视陈于泰肆虐,是何道理?”
“放你娘的屁!”撑小哨船的汉子,还有几个浆手都很可能加入南安团练,成为水营官兵的一份子,听到读书人的话就骂道“你个酸丁知道什么?打仗拿着刀就上,他娘的,最讨厌这些酸丁,屁事不懂,就知道胡咧咧。”
“江滩一战,”读书人梗着脖子道“南安侯不是一战败数千匪盗,陈于泰才两千人。”
“你这话就不对了。”小行商面露不悦之色,说道“你也是读书明礼的相公,想想什么是主军,什么是客军,还有陈于泰的部下,是那些乌合之众能比的?”
“还有地利。”黄来福也忍不住道“岐山盗在岐州海口,海滩防备森严,还有舰队,这边水营还没开张,从岐山那边走,都是山道,大军行动不便,没有周详计划,地理不利,连上任也没有,就能将岐山盗给灭了?你这书生,说是高看南安侯,还是成心为难,非议?”
这一下那读书人彻底哑了火,他也是在报纸上看到的一些诛心之论,什么南安侯不欲出头血战,损耗自己的实力,徐子先已经功成名就,不会再和陈于泰去拼命等等。
读书人有一些天生就喜欢阴谋论,总觉得天底下除了同辈之外就没有好人。宗室坐而食利,漠视百姓性命,哪有什么好人?徐子先此前的布置,不过就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富贵,现在官职实封爵位都是到手了,徐子先哪还有动力去和陈于泰拼命?
第二百一十八章
压力
“真是群傻子……”读书人并不服气,但看到黄来福几人都是膀大腰圆的汉子,却也不敢再争下去,只是嘀咕着不服气。
黄来福等人也不与他再争下去,读书人贵重,普通人对识字的人多加几分尊重,这在大魏是行之四海不被质疑的行为准则。
从江滩穿过一条小道,到了堤岸边上,黄来福等人才看到不远处的码头。
码头只靠着大船,沿江的栈桥上停着十来艘大福船,还有几艘外来的软帆船,这些大船俱是几十米长,在海上时并不觉得怎么样,在闽江岸边看到这些大船,还有来来往往搬抬货物的工人,给人的震撼感相当强烈。
小行商急着过关卡往福州去,匆匆走了,临行时还翻了那读书人几个白眼。
南安税卡对五十贯以下的小行商免征捐税,而对大商人特别是色目商人征以重税,这使得很多小商人庆幸之余,对徐子先充满感激,还有一种出了口恶气的痛快感。
对读书人质疑南安侯徐子先,这个小行商当然十分不满,若不是大魏有尊重读书人的传统,怕是他就要和这酸丁动手了。
黄来福看了看港口和栈桥,又看了看大片的仓储区,心中大致有了数。
这样的地方,除了泉州港,漳州港,就是江陵,明州有这等港口,规模当然更大,泉州一港口停泊的船只每天都有几百艘之多,夸张点说,泉州的停船和从泉州港口出发的船只,完全能在海面上一路接到吕宋!
闽江上的这个港口,从规模上来说当然不能和泉州港口相比,但从这一点来说,南安侯世子重视海贸,眼前的码头港口就是明证。
在东面一侧,茂密的绿色草滩上开出了多条道路,还有一些窝棚之类的建筑。
江面上全是放养的鸭群,那些窝棚和小船就是放鸭人所有。
再远一些,就是修好的小规模栈桥和港口,有几艘水艍船和福船停泊在江边,过百艘大小哨船也停泊着,几十个工匠在那里修修补补,还传来一阵漆味,显见得是有人在给这些船重新上漆防水。
黄来福点了点头,知道兄弟说的不差,这里确实是要大上水营,自己这样的老水手确实是有用武之地。
那些大小哨船,小哨船四浆无桅无帆,大哨船四浆或八浆单桅独帆,这些船黄来福没甚兴趣,这种小船最多江面巡抚,近岸打鱼或巡防,要到大海上,最少还是得那些福船才够格。
他相中的,当然是那几艘已经修补好,静静泊在岸边的福船。
福一,福二,福三,水一,水二,灵一,灵二,走的近了,黄来勇看到船只上方都飘荡着旗帜,这些名号应该是各艘船的名称。
不远处的官道上,大量的车马聚集,各色目商人愁眉苦脸的交纳着大量银钱,他们的利重,交了钱还是很合算,只占他们利润的一小部份,但是从向来通行无阻,不纳一钱,到现在得拿出一部份钱交纳上去,这些色目人的心情都不是很愉快。
黄来福也是用厌恶的眼神看了一眼这些色目商人,其实商人爱财是常态,海面上不仅有海商更有海盗,大魏人也有当海盗的,抢掠杀人都干过。但大魏人骨子里还有一些底线,一些仁德忠恕的想法是烙在骨子里的,而这些天方人,黑眼球见不得白银子,为了银子什么样的丧心病狂的事都做得,而且毫无心理负担!
黄来福后来才知道,在天方教义里头,抢掠外教人的财产,杀掉外教人不受约束,不受他们的上帝责罚,甚至还会受到奖励!
这种教义的纵容,加上天方人原本就瞧不起本国之外的人,所以他们在海外行事更加的肆无忌惮,毫无约束,很多杀人放火的事做起来毫无心理上的顾忌,比如十余年前的漳州之屠,下手的主力就是天方人蒲行风和他的部下。
黄来福在海外久了,对天方人的事知道的很清楚,看着那些天方色目人一脸不高兴的交钱过税关时,他心里也是没来由的一阵畅快!
停泊战船的码头处也修了一些房舍,大约是百余间,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院落。
有十几头耕牛和几十个农人正在用千把斤的石碾子来回的夯实松土,黄来福知道那里是训练水营士卒的小校场。
除了操船,在船上操持床弩,还得在船上用神臂弓,射箭,在船上射动移动的草人靶子,在岸上则练近身搏斗,体能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