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教大明(校对)第596部分在线阅读
他们当然不识得这些火炮,事实上这不是明军那些炮身重威力小,什么大将军二将军只是大号火铳罢了,倒是子母铳的佛郎机仿自欧洲,大明工匠手艺精良,仿的还很不错,威力不小,而猎骑兵们使用的是正经的青铜炮,炮身经过一再改良,适于长途奔行,自重最轻的四磅炮拥有望山铳规标尺,可以调节仰角射击,青铜炮身比那些铁炮更经得起速射和连射,只是连射后炮身发烫,可能会影响精度,需要稍作冷却,整个四磅炮重不到七百斤,四个人能推着飞跑,六磅炮和九磅炮也不过千斤左右,猎骑兵千总部的火炮局没有携带更重的火炮,只配给了相当数量的四磅和六磅炮,另外每个局配给一定数量的大小佛郎机,一般重三百到一百五十斤左右,一匹马就能驼着跑,加上辅兵大队携带的一定基数的弹药,火力方面把全天下任何一个军镇的明军主力拖出来都不能比,戚继光当年在蓟镇搞的车营,火炮大铳数字不少,但和眼前这么一个猎骑兵千总部比起来都差远了,更不必提用大小将军炮盏口炮虎蹲炮三眼铳的辽镇了。
眼前这些头人们不是傻子,一眼看过去就感受到了危险所在,原本气势汹汹而来,现在就算面子难看也只能一个个滚鞍下马,毕恭毕敬的用脚前行,这几百步的路程并不算远,不过各人走起来心里的滋味可就甭提了。
早知道,还不如各自在自己的部落范围里守着,有几个都督或是指挥在图门河北,属于海东女真的范围,这边的事和他们关系不大,真真是鬼迷了心窍一般,凭白跑来吃这个亏,心里真是好生后悔。
这当口任大顺与郭宇分别掉转马头,两人都是仪表威严,郭宇身长体壮,火红的军服穿在身上,几枚亮闪闪的勋章被他从行囊中取了出来,郑重的佩带在自己的左胸,虽然这些勋章夷人首领们未必看的懂,但对郭宇本人来说却是关系重大。
在他身边是几个司把总,副千总在队伍之中,以防一会突然生变,然后就是中军官,参谋官和相关辅助的军官,这是一支英气勃勃,平均年纪在三十以下的军队,待一群女真头人们策马过来的时候,几乎被这边明军亮闪闪的气息晃瞎了眼……
任大顺则是在队伍正中,他的身边是一些跟随前来的官吏,还有十七堡的吏员们。
公安司的人则在最右侧,山娃子面无表情的勒马控缰,他只管维持治安,完成自己的份内事,象眼前这样的事,其中的深意和应该拿捏的度自有任大顺和郭宇掌握,这就是中下层军官的好处了……温和的阳光晒在他的脸上,山娃子没来由的扭头向身后看看,一个俏丽的身影正好就落在他的眼帘之中,两个青年男女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女孩子脸红红的跑开……山娃子一阵过电般的兴奋感,紧接着还是强按住自己激动的心理,眼前还有这一陀子乱七八糟的事摆在跟前呢。
从去年的鸳鸯战兵到今年的公安司巡长,再又定了亲,安了家,山娃子心里的戾气无形中也消减了很多,若是去年见了这么多女真人在眼前,怕是眼珠子早红了……但无论如何,叫他用平常心来看这些鞑子头人,却也是一件难以办到的事……无论如何,亲人鲜血染成的红色,始终不曾在他心头褪色啊。
他无形中拨动自己的战马,往后退了几步。
就算在这样阳光明媚,天气宜人的好日子里,他也不愿离这些肮脏的胡人首领太近!
“好家伙,你们来的齐么。”
人离的近了,任大顺不好再拿张作势,咯咯一笑,手随便一指,笑道:“老朱,你竟也是过来了?这一向可好?我们可是有三四年没见面了吧?”
他指的“老朱”就是朱长革,这名字在本时空其实原本比努尔哈赤更出名,这是建州左卫的一个指挥,是鸭绿江部女真中势力较大的一股的首领,有指挥银印敕书,正经的世袭二百来年的头人,当然和王台王兀堂这样的大部领袖没有办法相比,但比起当年的塔克世觉昌安,还有什么尼堪外兰要强大的多了。
“任大人,好久不见。”
任大顺当年在宽甸关当税官,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虽然朱长革等人没少贿赂他,但打心底里深处还真没把这胖子当一碟菜,眼看这会子任大顺也没穿官袍,一身灰色的衣袍上下两截,中间一排铜扣,和那些辽阳军人穿着的倒是很相似,但朱长革怎么看怎么别扭,而任大顺那种自信的神采和姿态,在他眼中就是感觉盛气凌人,令得朱长革更加不爽。
朱长革好歹将心中不满隐忍了下去,在他身边同为鸭绿江部的指挥张海便笑嘻嘻道:“任胖子,你怎穿这么一身衣服,以前你可是最喜欢穿官袍的。”
任大顺拱一下手,似笑非笑的道:“今时不同往日,每日风里来雨里去的办事,比如今日主持大军入女真地界一事,从开原一路赶来,一会还得赶到我的总管驻地去,穿官袍方便么,难道叫人一路用轿子抬着本官?那样倒是舒服,但也太耽搁事情了。”
第871章
压服
他的话虽是平和,却是藏着骨头,而且态度虽不骄矜,却也凛然生威,有一种不可冒犯的气质自然而然的显现出来,而点明大军将要进入女真区域,更是将张海的嚣张气焰给打了下去……任大顺再猥琐无用,但他现在是福余区的总管,身后可是这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辽阳大军!
张海心中大怒,但身为头人,自也会察言观色,眼前这死胖子神态体形均与以前不同,倒也是叫人不敢轻视,当下虽是冷笑一声,却也是老老实实的退了下来。
“这位是辽阳千总郭将军,大家来见过了。”
任大顺也不好太过份,手向郭宇那边一指,介绍给这些头人。
“原来是千总,这么多大军就叫千总领兵么?”
“总以为是个副将,最少也是参将,这么多骑兵,应该是一个游兵营了。”
众头人脸上露出轻视之意,郭宇身上穿着的是辽阳军服,并没有穿武官袍服,当然也是看不出品级来。
这些头人,说来也怪,一边不服大明,总是心怀异志,一边却又是以大明的官爵为重,一听说眼前只是一个千总,轻视之意立显。
“郭千总是加衔副将,我辽阳千总一级,加衔副将倒也不多。”任大顺淡淡一笑,扫视着众人,眼中光芒,渐渐凌厉起来。
他也是奇怪,眼前这些家伙,狭隘无知,自己以前却对这些头人十分敬畏,当真是活见鬼。
“原是如此。”朱长革吸一口气,改颜相向,赶紧向郭宇见礼。
他心中好似有了答案,怪不得眼前这些兵如此精锐模样,原来是一个加衔副将的千总领兵,只是他心中有些奇怪,既然是加衔副将,为什么职务还是一个千总?
其余的头人自也跟上,郭宇也是毫不介意,含笑一一还礼。
“郭千总似乎就是收复黄龙府的那位?”突然间,有人想起了什么,惊叫出声。
“对,是他。”
“当时听说了有个郭千总,带兵十分厉害,原来就是眼前此人。”
众人的眼光变得更加怪异起来,原来一个赫赫有名的战将,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有郭宇在眼前,这些头人的气焰更下去几分,各人彼此见了礼,一齐下马来说话。
“这位是张乃奇,是都督,这位是色失,指挥,这位毛怜卫都督戳乞纳,左卫都督松塔……”
眼前的头人们确实都是各部的实力派,虽不是一部之主,但都是领有大明敕书和银印的一方诸侯,地位只在当年的王杲和王台等人之下,就朝廷官爵来说,他们彼此都是一样,只是王台等人是一部之主,不象他们,各自都是一部之中的实力派,谈不上谁为主。
这也给努尔哈赤各个击破的机会,眼前这些威风凛凛的大人物们,其实已经快要自身难保了。
任大顺也是敏锐的发觉,右卫都督八当哈,都督忙子,都督曹乃奇……这些人都是以前常见面,每次到宽甸交易都是带一百多甚至二三百随员的大人物,都是出身左卫或是建州右卫,但现在已经看不到人了。
这些人,应该是哲陈部或是完颜部的头人们,部落被灭族,他们这些头人当然也就为之消失,或是降顺,或被灭族,自然是再也看不见了。
象朱长革和张乃奇等人都是建州,戳乞纳等人却是毛怜卫地界,并非建州,只是与建州相邻很近,此番才会相约一起前来。
朱长革以前在宽甸贸易时,随员多则近千,少也有三四百人,是一个很有实力的首领人物,但此时神色慌张,坐立不安,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模样,任大顺心中感慨越深。
果然一切事情,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我等此番前来,是来请大军不要深入开原东北路故道,仓促前来,若有不敬之处还望郭将军和任总管大人见谅。”
朱长革曾经五次入贡,五次抵达京城,与汉官交流的多了,对官场这一套倒也不是太过陌生,堡外谈话,任大顺等人连请他们入堡的打算也没有,自己等人冒昧前来,遭遇到无礼对待也说的过去,当下心情极为糟糕,索性就是开门见山,把目的直接说了出来。
“哦,这是为什么呢?”
郭宇笑笑,看看所有头人,一起前来,目标当然一致,朱长革当然也是代表所有人在说话。
“我等向来恭顺,无须以大军压境来逼迫我等。向来规矩,我等自行入贡,平常交易,到宽甸和抚顺关马市进行,大明对我方进行抚赏过后,再公平交易,既然有这样的成例在前,未知辽阳为何要用大军压境?”
“向来恭顺?公平贸易?”
郭宇不及答,任大顺已经连连冷笑了。
“怎么,任总管以为我等所说不是事实?”
“哈哈,说你们恭顺,无非就是不曾象王杲,阿台那样攻打我大明边关,进入边墙之内烧杀抢掠,但真的很恭顺么?说不上吧?隆庆四年,你朱长革当时当上头人不久,在抚顺关外一次抢掠商民十余人,杀三人,掠走财货过万两银。此事闹出来,你贿赂了李成梁,将此事轻轻揭过了事,隆庆五年,你的部民又在抚顺关闹事,殴伤多人,事后毫无处置,你得意洋洋的说,大明税关,不过如此。隆庆六年你入贡,沿途你的随员多次殴打大明内镇军民,因着你入贡,朝廷优容,没有处置你。万历二年,你洗了宽甸堡外的一个庄子,因着对朝廷修筑宽甸之事不满,此事虽未伤人,但当年冬上有几十个汉民冻饿而死,这不都是你一手造的孽?这些大事自不必提,辽东汉民流落到你们部落中的很多,这些人被视为奴隶,动辄打骂,杀害也是常有的事,朝廷说这些人是弃民,置之不理,你们这些人,如果真的恭顺大明,又怎么会将大明子民如此虐待杀害?”
一番话说的朱长革面色如土,他没想到任大顺这里居然藏着自己一本黑帐,这些事最大的不过是在边关杀了几个人,抢了一些货,和王杲那种破关杀人公然造反确实是两回事,但这事如果放在成化以前,肯定也会招来明军的扫荡,也就是这几十年来明军实力高低起伏不定,朝廷暗弱,这样才导致朱长革有那些桀骜不驯甚至违规越距的事件发生,如果几十年前辽阳镇如现在这般强盛,那是打死他也不敢这么做的。
“张海,隆庆三年你绑票开原富商并其家小七人,勒索赎金,其间富商小儿受惊过度而死,其母妾侍李某哀痛过度后来上吊而死,这种绑票买卖你做了不少吧?后来还是哈达部首领王台劝了你,你才收手不干。但在税关以次充好,欺凌商民的事没少干吧?至于随手打劫,入贡途中飞扬跋扈的事不少吧?”
“色失,你的部落……”
“戳乞乃……”
任大顺果然是心底里有一本帐,在场的人一个也没跑掉,个个被他将黑底揭了起来。
郭宇用惊异赞赏的眼光盯着眼前这个略显福态的总管,果然上头用人没有用错了的……任大顺能力其实是一般,虽然在旧官僚体系里已经是干吏,但在辽阳顶尖的人才光环下任大顺真不算什么,除了招募来的顶级人才之外,辽阳自己培养的青年一代也逐渐成长起来,这些青年人是从少年时被招到学校,从初级到中级再到高级学历,不论是学识还是常识,还有办事方法思维方式等等都被重新回炉改造过,这些青年人常识丰富,知识面广,做事有章法,而且在出学校前都会安排到各司中去实习,和军校生一样,他们渐渐撑起了整个辽阳镇的民政体系和充实着前方的军队,和这些年轻人相比,任大顺就象是一只蜷缩晒太阳的老猫,毫无威胁可言。
但这只肥猫今日算是露出了利爪!这般的熟闻强记,对女真各部的了解简直是辽阳体系内的妖孽,虽然军情司一直在汲汲追求着女真部族的情报,虽然各大学校都有相关的课程,但和任大顺这种在边境多年,不仅看的多也听的多的老吏相比,书本上学到的东西就真的差的远了。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朱长革嗫嚅着,刚刚的气势已经一扫而空了。
张海等人,更是面色如土。
这些头人不停地用眼神看着猎骑兵部,离着越近,越感觉到这支骑兵的强大的精锐,所有人的枪都横在胸前,但他们毫不怀疑,只要一声令下,这些火枪对准的便是自己。
还有那黑洞洞的炮口,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青铜炮身,已经搬开顶盖的弹药箱……到这时大家才发觉,原来明军就是在这里严阵以待,是随时可以开战厮杀的态式。
可笑自己等人,来的气势汹汹,实际上根本毫无底气,各人都是带着自己的护卫和随员,彼此不相统属,事前也没有下定决心真正做什么事,一千多人除了马和弓箭之外,根本没有火器,也没有多少铠甲和盾牌,这样的装备和眼前这支武装到了牙齿的明军精锐打起来,众头人毫不怀疑,自己等人将会被秋风扫落叶般的痛殴。
也就是他们是处于鸭绿江畔和长白山脉的深处,来往交通不便,只隐隐约约听说过一些辽阳之事,对辽阳的敬畏心理了不起是和辽镇差不多,但到了此时各人才隐隐明白,怪不得这几年只听说辽阳,不曾听说辽镇做了什么,原来是身侧的辽阳镇已经发展的如此强大,在这开原城外的官道,城堡,还有眼前这军队,都可以作充分的证明。
第872章
出发
“至于公平买卖,更谈不上!”任大顺气势更足,中气十足的又说道:“眼前这耕牛有近千头,有一半多是各堡要自用,还有一半多打算赶到女真地界发卖。但这一次牛价可不是几钱银子一头,而是六两到八两一头,上等壮年的健壮母牛可能卖到十两一头,这价格是和汉民所居的区域一样,愿买则买,不愿嫌贵了当然可以不买,我大军深入汝等境内,当然不可能以强凌弱,而是宣喻我总兵官德意,以前对女真虽行抚赏,低价卖货高价买入,其实普通的女真人并没有受到多少大明的德惠,你等头人占的便宜已经不少,日后汉民女真一体,抚赏买卖之事不必再行。”
山娃子在一边看着,听着,此时感觉是无比的解气。
其实明朝的允许入贡也好,边境贸易,抚赏也罢,多半就是便宜了眼前这些头人和女真各部中的上层,这些家伙拿着大明的好处,几钱银子买头牛,一两银子买好几头猪,还有粮食,盐,均是贱价给他们,回头就又抢掠大明,横行不法,而这些好处也是落在他们手中,普通的女真人倒享受不到,山娃子对这事再清楚不过,对惟功这一次的举措也是举双手赞同……既然想改土归流,就得真正深入女真各部,而不象大明一直以来的政策那么傻那么蠢……光是用好处收买上层,中层下层根本不理,谁知道你的好?头人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今天你两钱银子卖他一头牛,明日他就想一文钱也不花把牛带回去,今日他杀一人你不管,明日就敢杀你千人万人。
只有用强势手段,真正深入女真部落之中,压服头人,收买中层和下层,才能谈得上真正影响到女真人,真正的为改土归流做好了准备。
任大顺在那边侃侃而谈,可谓毫不给眼前众头人的面子,不仅重重削了他们一顿,连眼前这耕牛和所携带的农具,粮食等等,也是明确指出,这些东西是随大军行动,沿途公平买卖,不经头人,普通的女真人不分部落,只要等值交换,就一定可以交易成功。
而且不仅是这一次,以后所有的沿边的各屯堡都有商行,女真人也可以前来自由贸易。
在此之前,抚顺关和宽甸马市都是由头人前往贸易,只是带人多少而已。在任大顺和明朝辽东都司的记录中,这二百多年来向来是各部的那些都督和指挥们带人前来贸易,然后自行带走货物,大明既不会收取他们高价,也不会追问货物的去向和用途,象觉昌安那样把物资公平分配,用来发展本部落农耕水平的头人几乎是寥寥无几,光是看努尔哈赤掌权起兵后,建州厚积薄发,不停的打败敌人,兼并别的部落就能看得出来,并不是老奴有多么强,实在是眼前这些头人,恐怕多半都是一些贪污的无能废物导致。
“大明向来抚育我等如赤子……将军何必带兵深入,这贡道我等设法恢复就是了。”
朱长革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和陈情,就差声泪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