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教大明(校对)第20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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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猪儿是这巷子和附近几条街的兼职里长,少英国公张惟功接了大工工程之后,除了天天泡在工部和工部的部堂大佬们要工程物资和人员之外,就是到户部跑银子,他现在失去了张居正的支持,明面上势力已经严重受损,但好赖还是皇帝心腹,潜势力犹在,各部总算还是给他几分薄面,基本上是要什么给什么,当然,是打折的给,要是惟功要多少给多少,把户部大堂的房梁拆了卖了也不够。
  说起来大明也真是悲催,永乐年间兴了多少大工,几十万人的大工程大江南北到处都是,那会子民间和朝廷的金银储量比现在还少的多,毕竟经过百年的蒙元搜括之后,民间财富已经被横扫一空,中国几千年积累的贵重金属消失的涓滴不剩,从洪武到永乐的这几十年,甭说金银了,铜钱都远远不足数,而朱洪武又是一个完全不懂经济的,金银铜不足不说去开矿,反而打起了宝钞的歪主意,印一张纸就说是一千贯,完全是用朝廷的信用来做支撑,根本就没有金银储备来支持,结果洪武年间宝钞价值就缩水,老朱有气魄,用杀人来维持,等到永乐之后没几年,宝钞就成了废纸,朝廷用度不足,控制力连年下降,这大工工程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有底气,甭说如隋炀帝那样折腾大运河等超级大工程了,就算修个北京外城墙都折腾几十年……现在这清理大工程下来,最头疼的肯定还是户部和工部两个部,工部是管物料和匠人的,还算好说,反正能拔出多少就拔多少……维护宫殿和修陵寝的肯定不能调走,剩下的除了留一些救急的,工部一古脑全拨给了惟功,反正尽着你用便是了。
  户部就有点头疼了,也就是张居正折腾这么些年了,现在每年有近三百万的白银收入,大明现在已经正式踏入银本位之门,相比较金本位和铜钱钱制,这是最烂的金融制度,无奈老朱家开头就走了歪路,明代的矿采量远不及前朝,不要说黄金了,便是铜钱的铸造数量,极盛时的洪武年间尚不及南宋年间寻常产量的十分之一,有的时候才是宋朝铜钱产出的百分之一,甚至有些年根本就不铸钱,宋朝那种铸法都是年年有钱荒,更甭提大明了。
  现在好不容易搂了点银子,户部也是穷人乍富,根本就不怎么舍得使,真真是善财难舍。加上张居正摆明车马放弃了惟功,户部就更不愿应承了,后来还是惟功入宫求万历亲自下了手诏,又是正事,又有天子的面子,户部好歹拨给了十万银子……这么点钱,对万历来说算是一笔用度,对清理北京沟渠,修理街道来说,几乎就算是杯水车薪。
  在惟功折腾的时候,满朝还真不知道有多少人瞧热闹,徐渭当然也是在半道上就听到了消息,在他看来,惟功被塞这个活,这个他原本在山阴县和人闲谈时还颇为看好的少年勋贵,在这一段龙争虎斗的时间里头,算是被彻底废了。
  用度不足,惟功只能自己想法子。
  把部下们放在京城的几十个坊近万条巷子里头,就是惟功最大的创举了,近六千官兵,全部打散,队长一级的当个巷长,旗总一级的当个街长,局总一级的当个里长,再往上的司把总当个兼职坊正,然后各部门的武官负责各种提调事宜,有的负责清理街道,有的是人员疏散管理,有的是物资调配,有的是仍然负责军法这一块,仍然管着原本的弟兄们。
  在这样的提调下,动员能力简直是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之外,比如这发祥坊,离德胜门就一个坊的距离,紧靠北门,是城中比较贫贱的人群聚集的地方,特别是以京营七十二卫和亲军二十六卫的军人家庭为多,所谓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就是当时京城的真实写照。
  也亏得这么用上去五六千人,加上工部拨给的三千多工匠,募集来的两万多小工,加起来三万出头的人,也就把大工工程紧锣密鼓的干了起来。
  当然了,看好惟功的,朝野上下,还真是找不出一个来。
  “得了,既然那黑猪吹牛皮,我们就去看看。”
  徐渭是个面冷心热的,进城几天,先没有去见李如松,而是在发祥坊找了一个地方租住了下来,京城这潭水实在太黑了,幽深的看不到底,他不把眼前这盘棋给看透了,摸准了,见自己徒弟也是大眼瞪小眼,根本帮不上忙……他徐渭如果是愿意找人打秋风的人,何至于在山阴老家弄的穷困潦倒?他压根就不是那样的人!
  从房门出来,沿着甬道出去,积雪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踩着鞋走过去,残余的一层薄雪被踩的咯吱咯吱直响,四周的空气清洌干净,叫人觉得一阵阵的舒服……南方的冬天也是有雪,也是有这样的景象,不过就没有这种北方才有的雪后的大太阳天,也没有这种雪后的暖融融干爽爽的感觉,南方雪后的阴冷可不是耍的,徐渭要是在浙江遇着这种天,也就只能在家里抱着暖炉取暖,要不就得缩在被窝里头。
  “那么点东西,那么点钱,还遇着这样的天,能做出什么事来?”
  徐渭对张惟功把人力分散,控制地方,发动各坊的人力的办法还是很赞赏的,事实上不这么办,工部和户部拔出来的银子和物料人员,洒在这么大的京城里头根本就不够看的,但就是这么着,徐渭也对张惟功的差事严重的不看好,二百年下来了,多少皇帝阁老都没辙的事,能在一个年不及弱冠的小子手里头变个样?
  “不对……”
  徐谓从巷子里头走出二百步远去,终于停住了自己嘴里的嘀咕……他发觉出不对了。
  以前,京城的道路稀烂可不是瞎说,巷子里头还好一些,各家各户自己要来回走动,离家门口太近了,也总得顾忌些儿,除了那些生活垃圾和污水之外,尽可能的还要把巷子里的道路给垫高垫平了,不然的话,出院门就是一脚泥,这滋味可也不大好受。
  出了巷子,这道路就没有人理会了,冬天的时候,不论是雨雪,道路都是泡的稀烂,特别是雪后,路的表面看着还算硬扎,铺着一层白里夹黑的雪,但下头全都是稀泥,一脚下去准得没到脚脖子,冰冷彻骨,所以到了冬天这种天气,要么别出门,出门就是穿那种高高的木屐鞋,走起道来特别吃力,就算这样,也免不了湿了鞋面,或是歪倒在泥水里头。
  京城这道路还有排水的沟渠要不是烂到极致,也真不会有这一次的三提督一事了。
  “这路,这路……”徐渭是在北京居住过好几次了,从三十而立的盛壮到现在的花甲之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他没有经历过?还真没有几件事能叫他这么悚然动容的……
第274章
妖孽
  这路确实变了。
  从这巷子出来就是发祥坊往日中坊的西北方向的大街,往东南就是庆积坊,往正东是金台坊,站在大街中心,可以看到好几条通衢大道,走在这路上,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了,这且罢了,走在路上,却也是平整的不象话,用脚使劲踩踩,没有记忆中的那些烂泥和积水,有的只是有点踩在青砖地面上的平滑感觉。
  “老天爷……”
  “真不敢相信。”
  “那个舍人营出来的兼职坊正叫人宣讲时,我还只当他吹牛呢……”
  “这好天瞧不出来,这雨雪天一试就是试出来了。”
  “这路算是真修成啦。”
  “也没费多少工料,也没费多大事,真是神仙,真是神仙手段啊。”
  道路上头,不管是穿着圆领长袍的秀才一样的读书士子,或是穿着直身五福袍的商人,要么就是普通的百姓,或是穿着鸳鸯战袄的军丁一样的人物,还有一些肯上大街抛头露面的婶子大娘们,当然,更少不了托钵化斋的和尚和那些道士女尼,大街上行行色色各色人等全部都是惊呆了的模样。
  一个半月前,舍人营的军爷们才坐镇各处,提调各坊人力,从坊到厢,再到里,再分成什么街,巷,分的十分清楚明白,各坊多少男丁,十五到五十的壮年的男子有多少人,有多少能服力役和应服力役的,都计录在册,那些军人都是腰背挺直,做事精细到了极致,每家每户都是上门询问,然后编造成册,同时还将各家的户牌都是重新整理了一次,整个坊就象是被用梳子梳过一次的头发,纹丝不乱,条理分明。
  这只是先声,然后就是工匠住进了搭建好的窝棚,接着就不知从哪里接连不断的送进各种材料来,光是石灰和粘土两样就足有过万石之多。
  接着就是立了窑厂,开始烧制,到底是烧什么,这些百姓或是秀才们都不知道,伸头探脑的去看,也是瞧不出什么门道来。
  一直到十五六天前,烧制出来的东西加上砂浆调和而成,铺设在大道上成了新道,踩上去是平整硬梆,但能不能长久,能不能防住雨雪,这些大伙儿心里可都是没底。
  到了现在,恐怕再也没有人会怀疑半点了。
  “也真是奇了。”
  一个矮个子士绅使劲踩着脚下的道路,一脸稀奇,道:“他们铺路时也没用砖,就用点泥浆,我还说这是胡闹敷衍朝廷,怎么就硬成这样?”
  “以前都是在锅里烧土,夯实,再烧土,夯实,还得用不少碎石,沙砾,费时费工,这一次修路,真是神仙手段,万万也想不到的事。”
  人群之中,不乏有内行的,毕竟这一次大工工程,牵动着京城上下的心……除了那些出门必备轿,进出有车的达官显贵和富裕人家之外,谁没有个走路的时候?要说顺字行的马车业务已经开展到城外了,往北或西北是到紫荆关和居庸关,出关后为止,往东则是一路到山海关乃止,往南是到保定,天津,一步步辐射了出去,顺字行的马车,已经从开始的粗陋到现在的精致之极,载人的马车打造的十分精良,还有透明的琉璃车窗,后车轮上是环铁圈制成的减震,坐在上头也不大颠簸了,前车轮有什么制动装置,四马或六马拉的大车转动起来十分的迅捷,以前从京师到通州都得预备来回三天的时间,现在坐顺字行的车也就一天能打个来回,办事的时候还能在顺字行的通州分店寄托代发货物,简直是方便到了极致……就算是这样,百姓们也不能天天没事就坐车,再便宜的车也不如自己的两条腿耗费少,这道路修好了,最高兴的不是贵人们,而是中层到下层的大众们。
  徐渭也是呆怔住了,他感觉脚下的地面修成这样并不简单,其中应该有不小的门道,但究竟是什么原理,怎么修筑,他也根本想不出来。
  普通的读书人不会理会那些奇技淫巧的东西,不论是粗陋的科学理论或是技术类的书籍,儒生们多半不会涉猎,明朝最著名的笑话就是某书生夸起苏东坡的词写的好,结果另外的书生就问这苏某人是否应考,是不是已经中了举人,是哪一科,哪里的籍贯……这虽然有夸大之嫌,不过明朝八股取士之后,只重第一场的经义考试,诗赋和策问考试就是走个过场,只要经义考的好,策问写成屎也能中举,这么一来,书生们就只钻在四书五经里,而且只钻在朱子集注的范围之内,并且用八股的形式来写文章,这样的条条框框之下能出什么人才?知道唐宗宋祖是谁就算是不务正业,更甭提徐渭这样书画双绝,还精通政务军事,又能涉猎诸子百家,还知道一些技术类的书籍的超级人才了。
  徐渭是明朝读书人中的异类,但今天的事,就算是徐渭这样的妖人也是想不大明白,不过百姓们的欣喜他还是看在眼里,一时想不明白,心思也是渐渐沉浸到欢喜之中。
  久在山阴那样闭塞的小地方,很难有什么值得一笑的经历,今日之事,徐渭笑的也是格外欢欣。
  “劳驾,让让,列位,请让个路。”
  人们的身后传来吆喝声与马鞭炸响,还有马用力时的喷鼻声,徐渭回头,看到一座小山式的东西疾驰而来,他赶紧让开,道路中间的人也忙不迭地都让了开去。
  “这是十六挂大车。”
  “顺字行的。”
  “要得,最少有七十石。”
  “怕还不止呢。”
  一时又是人声鼎沸,过来的马车是十六挂的超级大车,马区数量多,悬挂看起来都十分复杂,车身并不高,但很长,车厢上有不少亮闪闪的铜活,一看就是作工特别精细,打造的特别精良的上等好车,车身之上,是堆积如山的粮食包,顺字行的规矩就是一包正好一石多些,大约多出来得正好够运输途中的风干和少许泄漏的损耗,鼠耗也考虑在内,这样一包是一石,粗略看去,这一车上最少有七八十包之多,所以很多人说,怕是不止七十石。
  徐渭觉得自己牙都疼了……他是十几岁就游历江南,三十来岁就在幕府效力,然后游历天下,连蒙古草原都深入过,和俺答汗那个三娘子都结成了莫逆之交……他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几十年后的徐霞客游历的地方可能比他多些,但见事之广,阅人之深,徐霞客拍马也追不上徐渭,可就连他,也是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车能拉这么多粮食?
  按几十年后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的记录,明朝的十六挂大车最多也可以拉到五十石了,而眼前这大车,徐渭算了一下,大约是拉了九十石左右,就是说,比起普通的十六挂大车,多了一半的载重!
  车辆的载重不是胡来的,满负荷的话,加一包粮包可能也承担不了,可眼前的这大车,速度居然还不慢,车夫在前座悠然坐着,甩着马鞭,助手模样的帮着吆喝清空道路,整个车队十来辆车,没一会儿功夫,风驰电掣般的走了过去。
  “这是英少国公故意为之吧。”
  “检验一下刚铺的道路呢。”
  “估摸也不会这么闲得慌,看样子是发往宣镇,就是不知道是往东路还是往中路。”
  “听说宣镇今年大荒,本镇产出严重不足,总督和总镇等官已经多次请调粮食,这些粮定是往宣府去的。”
  “本镇原额马步官兵十五万一千四百五十二员,除年节逃故外,实在官兵八万三千三百四员,原额马五万五千二百七十四匹,除年节例失外,实在马三万两千四……上回听宣府董大帅的奏报,依稀记得是这个数字来着,朝廷每年给拨主兵银十二万两,客兵银二十五万五千……银子是够了,粮却不够,宣镇边墙一千一百一十六里,墩一千二百七十四座,冲口一百九十二处,设总兵一,协守副总兵一,各路参将七人,游击三人,除本兵客兵外,尚有数十万军户仰赖军镇供给,去岁大寒而无雪,今年必致旱灾,提前准备,也算是未雨绸缪。”
  这个人先开口说话时,众人还不是怎么在意,街面上议论风声,讨论这车队往事儿送粮的人多了去了,但随着这声音朗朗,其余的人都是呆住了。
  “这是妖孽啊。”
  不知道是谁被这惊人的记忆力给震惊了,悠悠下了结论。
  虽然没有什么人附和,不过看向说话人的眼神也是那种与我有戚戚焉的感觉。
  京城的人最喜欢议论军政,拉车赶毛驴的主也能扯几句皇宫大内的闲篇,不过百姓就是百姓,哪怕是京里的百姓也不能和每天看邸抄塘报的官员比,百姓议论的东西多半是荒诞不经,不切实际,万历年间有三大征,也有三大案,著名的妖书案就是万历年间一次民间谣言的大爆发,现在虽然还没有妖书案,不过妖书案的土壤是早就具备了。
  眼前这个人,年在二十上下,身量极高,相貌亦是奇伟,方面大眼,两眼上的浓眉如斜插的两支宝剑,棱角分明,两鬓头发,虽然看出是精心梳理了,但仍是如戟飞扬,颇有刚硬强直之态。
  这样的一个家伙,居然是穿着一身秀才服饰,侃侃而言,对边事又是了如指掌,怪不得被人说是妖孽,倒也真是丝毫不差。
第275章
出题
  “秀才多智而近妖,偏是生的铁面须眉,须髯戟张!”徐渭忍不住开口夸赞起来。
  徐渭知道这个高大秀才必定是如自己一般的异类,年未及二十者对边事如此了然于胸,当然不大可能是行万里路,而是读万卷书。
  能中秀才,说明在经义八股上已经有不浅的造诣,秀才举人进士其实是一脉相承,中秀才者,要么是年纪太大,宗师舍一顶头巾与他戴戴,要不然的话,就是有真才实学,少年高中的秀才,罕有不中举或是不成进士者。
  当然,他徐渭是一个异类,著名的唐伯虎唐解元也是一个异类……
  听到徐渭的夸赞,那个秀才眼睛一亮,笑着踱过来,拱手道:“兄长何过奖乃至此?学生万万不能和武乡候相比。”
  徐渭一笑,刚要回答,边上馄饨摊上坐着的一个青年站了起来,笑道:“足下数说边事,如数家珍,这位长者的夸赞足下是真当的起。”
  适才徐渭等人站着瞧热闹,这边的馄饨摊子上有五六个人始终坐着没起来,此时这一站也是看出不凡来,也是身形十分高大,而且气宇轩昂,一看就知不是凡品,年纪当是比这个秀才还要小一些,和留着山羊胡子的徐渭及一脸络腮胡子的高大秀才相比较,这个青年尚未留起胡须来,只有下巴上有一点点胡须的影子,离真正的蓄须成功还差的远了。
  这样的长相,在乡间叫半大小子,吃倒老子,不过这个青年却给人一种十分成熟,甚至是眼神之中闪烁着智慧光芒的感觉,所以徐渭与那个秀才青年都没有轻视对方,三人彼此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相逢不如偶遇,大家有缘,不如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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