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教大明(校对)第196部分在线阅读
论起帝王心术来,万历当然还很稚嫩,比起他祖父的心思深沉和果决来差的远,但万历也绝不是庸才,他也是在不停地寻找着自己的帝王之道。
可惜,这种摸索和试探又一次被张居正给打断了。
万历心中只是奇怪,张惟贤这厮如此大胆,竟敢背离自己,张居正究竟给了他和张元德等人什么样的承诺,他们彼此间又有什么交易发生?他不知道细节,他只知道,眼前这事,绝没有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臣还有话要说。”
万历刚欲宣布退朝,张居正却是上前一步,阻止了皇帝。
“先生请说。”
现在皇帝对张居正的客气已经是到了十足十的地步,不仅是平时君臣唔对,或是奏章上的文书往来,或是与他人谈及张居正时,皇帝都是口称先生,恭谨孺慕之态,溢于言表。
张居正满意一笑,朗声道:“今日廷议结果已出,臣无异议,臣之心中,也是觉得欢欣鼓舞。国有良材,才能之士辈出,才有今日之争,这实在是吾皇之德福所至,身为大臣者,岂能不为吾皇贺?”
“臣等为吾皇贺!”
群臣知机,与张居正一起,山呼拜舞起来。
万历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还不得不挤出一抹笑容来,那种尴尬与愤怒之感,这一生怕是也忘不掉。
今日之事,张居正一切操控在手,根本不曾有争执,但元辅说是有良材相争,那便是如此,绝对是如此,毫无疑问的是如此,看着眼前的这些替自己贺喜的大臣们,万历只想一个窝心脚踢过去,将这些混帐东西,尽数踢死了事!
“臣是想,”张居正拜舞完事之后,才又道:“人才不用太过可惜。今日看来,张惟贤跟随定国公整顿京营,我等可静候好音,还有李如松,也是青年俊彦,前日受命入京授给京营右副将,着其巡捕讨贼,臣想,这差事十分难做,既然有人才,就要物尽其用,不如着其提督五城兵马司,成立巡捕营为总兵官,皇上以为如何?”
“先生所说无有不是。”
“张惟功,也是难得人才。”
说起惟功时,张居正顿了一顿,眼神中有了一抹柔和之色,他看了惟功一眼,又继续道:“臣记得在万历七年秋时,张惟功奏过京师冬季冻饿贫病而死的流民极多,且,京城沟渠不通,卫生极差,年年爆发疫病,隔数年十数年就有大疫爆发,今张惟功不能受命整顿京营,人才难得,既然其见识若此,不如着他去专职清理,为提督清理大工专差官,要人要物,朝廷无有不从,但盼数月之后,京师能旧貌换新颜。”
第264章
瘟疫
文华殿中,一时寂寂。
张居正今天绝对是大手笔,先是狙击了惟功,使其功败垂成,皇帝当然更是面上无关,然后就是抬了李如松一把,原本李如松是被弹劾落职,虽是无罪,但父子同为大镇总兵和副总兵,掌握强兵劲旅也是犯禁的事,调入京师,给其右副将虚职,还给其巡捕讨贼的名义……京城之中,随便一个亲军指挥使司的都指挥都有这种职差,锦衣卫的职责之一便是辑查捕盗,李如松从大同副总兵到担任这种闲差职使,实在是一种侮辱,但朝廷就是这样蛮不讲理,李如松不服也得服,他也是在京城困顿了好几年,然后被放到宣府,没呆两年,又再次入京,在京城整整八年未曾立过寸功,一直把这只鹰熬的差不多了,朝廷才放他到边镇,再为提督,十余年间,参加了万历三大征中的两大征,从此功成名就。
现在的李如松,就算老子是辽东王在京这样的地方也得老老实实的猫着,没有几个人注意他,怀才不遇,满腔怒火的李大少爷原本秉性就不算好,现在脾气爆棚,在京城这几年,没少得罪权贵纨绔,一直到他出京多年,京城还流传着李大少爷的种种传闻。
张居正这么一提,等于是把李如松从最尴尬的境地中救了出来……五军兵马司的几千人马是小事,名义才是天大的事,李如松任巡捕营总兵官,有衙门有职使,还有现成的几千部下,一下子就有了实权铺排,而且从右副将一下子又到总兵,虽然是讨捕拿贼的总兵,但总兵就是总兵呵……
不少人都是迷迷瞪瞪的想不明白,元辅今天变了一个人一般,定国公和张惟贤加在一起,上元辅府邸的次数还不如张惟功一个脚指头多,怎么元辅就突然力挺这一帮人,李如松一下子咸鱼翻身,更叫人想不明白,诸多边帅之中,戚继光最得元辅信任,放在蓟永防线,手握精兵,要粮给粮,要钱给钱,人力物力最为充足,九边八十六万人,蓟永保定一带的兵马最为精锐,这些强兵,可都是蓟永总督戚继光掌握着,这位边帅性格虽然桀骜和喜欢以武抗文,也喜欢享乐,同时对张居正也是没话可说,万历六年元辅回乡,戚帅可是派了精骑和鸟铳手来,平时相府的用度,戚帅也没少进献过来,种种奇珍异产,甚至是名马美人,相府之中,经戚帅手的也是不少。
就算这样,张居正对戚继光的几个儿子也没怎么关照,而谁都知道,张居正从来就不喜欢李成梁,只是辽东现在离不得此人,李成梁和张居正的私人关系实在平常,而张居正却是对李如松这般关照……实在是他娘的活见了鬼了!
第三个提督就是更加充满恶意,谁不知道京城街道是晴天三尺土,雨天三尺泥?除了几条主干道之外,京城大大小小几百条都是早就年久失修……或是压根就没修过?当年成祖皇帝重建元大都,重点就是建造宫城,等将北京改成行在的时候,各衙门都还没有修好呢,等皇城齐备,又有西苑南苑等大工,成祖几十年间,到处兴工,南京的大报恩寺,武当山真武观,都是最少动工十万以上,加上郑和下西洋,五征蒙古,数十万大军征讨安南……等能折腾的成祖皇帝过去之后,朝野之间都松了口气,开始节省过日子,那个时候将就着把各衙门都修完也就了事,谁还能真的认真去修这个京城的街道和各项大工?京城的外城墙早就有动议要修,一直拖到嘉靖年间实在拖不下去了才修好,历时几十年,用了几十万班操军和大量匠人,将朝廷弄的水枯河落,修完之后大家齐齐松了口气……阿迷陀佛,可千万别再有什么害死人的大工程了。
现在的历朝,修帝陵就是第一大工,再下来就是黄河的水利大工和漕运工程,至于什么修驰道驿道,修城市的排水防污工程……这怕是要把人家嘴巴笑歪的。明朝的赋税水平是很低的,低税制和低薪俸制度带来的就是政府税赋收取不足,工程能力极为不足,明朝的官道维护水平是很低的,政府工程极少而且粗陋,遇到灾害时,官府动员能力和容纳能力都十分匮乏,救灾能力和愿望都是十分低下,这就一点来说,清季这个事事不如明的蛮族王朝也是将明朝赶超了过去。
连交通要道和民间的水利工程都没有人过问,官府之间互相扯皮,官员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城市之中的道路和排污情况,又有多少人去过问呢?
从成祖建成北京之后,京师的交通和排污卫生问题就是叫人头疼的大麻烦,统治者的解决办法就是由强力部门来介入管理,赫赫有名的锦衣卫除了拿奸捕盗,校尉们除了抓捕钦犯之外,还得奉命疏通京城的水沟,打扫污物,如果做得不好,锦衣卫的指挥使就会因为环境问题被斥责,甚至是免职,锦衣卫的都指挥中,就有专人负责这样的差事。
从英宗到宪宗,再到孝宗武宗,君王换了一个接一个,规矩也渐渐松弛下来,现在锦衣卫已经不具有早年的那种功用了,京城的道路和排水沟也就是两个京县隔一段时间带着人平整和掏摸一回,能将就着走道或是不淹死人不臭死人就得,至于别的事,什么瘟疫之类,就随他去吧……
大明的市政建设,除了防火给宋朝强之外,任何一点都比不上前朝,辉煌无比的文明在蒙元时被打了一个全灭,朱元璋说是尽复汉官威仪,但不论是制度还是方方面面,大明的很多地方比前朝都是差的远了,唐时的朱雀大街不论是建造的规模还是设计,都远超大明的棋盘街,至于唐人的排水沟渠和城市规划,更是大明拍马也追不上,由唐至宋再到明,文明是从高峰到了一个低谷,经过二百年的恢复和发展,至今来说,明朝除了天工开物中提到的那些技术上的发展外,不论是军事能力还是朝廷的施政能力,文化卫生环境道路桥梁……均是还不如前朝的多呢。
就拿瘟疫来说,明朝的城市是经常性的爆发瘟疫,主要还是环境卫生太差导致的,最有名的不过明末的两次大型瘟疫,一次发生在崇祯十一年时的济南,清军入关,直下临清和济南,攻城之后,城中正好爆发瘟疫,连带着入寇的建奴也有不少沾染上了这倒霉玩意,统兵的正红旗的旗主岳托也染上此疾,返回盛京后不久就因此而死,算是瘟疫给大明帮了一个不小的忙。再一次便是崇祯十七年,李自成高歌猛进之时,北京城正爆发一次超大规模的瘟疫,数十万军民染病,残留的几万京营精锐也大半染疾,京营失去了全部战斗力,加上人心不附,清军数次入关,几次围困京城都没有结果,李自成却是轻轻巧巧,一夜之间就使这个周围数十里的庞大帝都易帜,虽说是王朝末世人心尽失才是主因,这一场要命的瘟疫也实在是给李瞎子立功不小。
连北京和济南这样的省会城市都有这种规模的瘟疫,其余的大大小小的城市就可想而知了。
惟功上书时,正值暮春时节,这种时候最容易有时疫爆发,加上城中各处都是臭气熏天,那种几人高的大粪堆在冬天时不过是有碍观瞻,到这种时候就是疫病的来源,偏城外进来拉粪的运力还不足,城中弥漫的那种气味就甭提了。若是旁人也还罢了,惟功这种有后世生活经验的人实难忍耐,激愤之下就是上了奏折论说此事,他的身份原本论不到这事上,但言之有理,奏折也被传诵一时,不少中下层官员都表示支持,很多小官出门之所以一定得坐车或是坐轿子,主要还是道路的原因,穿着官袍在泥水里趟,怎么看也不象话,唐宋时的官员,安步当车,或是骑驴悠闲而行的描述很多,如果道路沟渠能修葺一新的话,一切情形都会变的不同。
只是赞同的人再多也是无用,工部没钱没人,中枢没有这种精力和打算,张居正看了也是哂然一笑,并没有太当真。
现在这个时候,这位元辅却是将陈年旧事翻了出来,翻手也是给了惟功一个提督的官职,只是这个提督的含金量与前两个是没得比了,而这个清理大工的差事却是繁难无比……
上百道目光一起瞟向了惟功,能站在这里的都算是人中龙凤了,都是人精子,眼前的变化再感受不到的也不够资格站在这里了……事情很明显了,张惟功在元辅跟前已经失宠,元辅这样的处置,在短期内张惟功得陷在浩繁如海的清理大工的杂事之中,营伍里头的营务是顾不上了,整顿京营的事,更是沾不上边,今日是廷议定下来的官职和差事,办不到办不好的话,后果也会很严重,最少是给了政敌无可辩驳的弹劾理由……
很多目光中,都是有幸灾乐祸的味道,不管身上穿的是绯袍还是蓝袍,方方正正的面孔上留着是长须美髯还是短须,梁冠是七梁还是五梁,在这个时候,人性中阴暗的一面,暴露出来的也真是不在少数……张惟功这几年实在是太得意了,能亲眼看着他走下坡,心情畅快的人,实在是不在少数啊……
第265章
闷气
“先生所议皆准,散朝。”
万历强忍着一肚皮的闷气,用同情和支持的眼神看了惟功一眼,君臣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对视上了,惟功也是露出一抹苦笑来。
他是心志无比坚强的人,能叫他露出苦笑神情来,在万历的记忆中,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不过反正也不多。
在这个时候,万历反而有点想笑。
他对惟功还是蛮嫉妒的,比他小,他是皇帝,是至尊,可这小子,眼神中总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叫他这个皇帝感觉不是滋味,再有,就是这小子的全挂子本事,令得万历确实有点气沮……不管怎么说,光是武学这一块,万历知道就算自己拼命去学,也是和惟功没有办法比的。
这小子,学武的天赋太强了!
今年春天时,锦衣卫和旗手卫一起在宫中射柳,这还是洪武年间传下来的老规矩,祖宗当年要北伐蒙古,不论是皇子还是近卫将领们都得精于骑射才行,射柳就是为了选拔禁卫侍从中的肯上进,精骑射的子弟出来,皇子原本也应参加射柳,不过现在的万历皇帝连骑马都勉强,更遑论骑射,也就只能看别人表演。
惟功在今年射柳时相隔百五十步,三射三中,冠绝全场,那种策马疾驰,弓弦在指下如同活物一般的气势,令得至尊的天子也是升起了掩不住的嫉妒心思。
练兵,习武,经商,哪一块惟功都是做的风生水起!
“这小子也不是啥事都行,今天好歹是吃了亏了……工部若是勒掯着不给他工料银和匠人,怕是他只能去撞墙了……”
万历等着肩舆,几十个穿着菊花蟒子补服的内监围在他的四周,全部是二十到三十的青年健壮太监,有的持铜拂尘,有的内里还穿着鸳鸯战甲,腰间佩着柳叶刀或是戚刀,都是上等精铁打制,这些太监也都是正经习过武,只是身底子弱,也就是在宫中摆摆样子了。
今日朝会表面是和和气气,内里情形十分的紧张,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在高压气氛之下,这些护卫太监也是提起了全部的精气神,一直到大队的太监赶过来,伺候皇帝上了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皇爷,今日这事透着诡异啊。”
孙海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今天他才见识到了什么是元辅,什么是朝会,什么是权术纵横……以前在乾清宫这么一点地方,自以为已经是大权在握的重要人物了,此时此刻,看着皇帝都被元辅和大臣们玩弄在股掌之上,孙海没来由的就是一阵心虚气怯,不过太监的天性就是挑拨是非,刚出文华门,孙海便是开始用语言试探皇帝。
“无非是张惟功将元辅得罪了,张先生要换马,有人巴结上了。还有……就是估计也要敲打一下朕吧。”
万历有点郁卒,还有压不住的狂躁,和自己的近侍说话倒也不必遮掩着,看着孙海,他咬着牙齿道:“这样的日子,朕过的烦腻死了!”
“皇爷放心……”
孙海心里打一个突,知道皇帝心里有一团火,不伺候好了,准得出事。当下小意应承着道:“一切有奴婢来安排便是。”
……
惟功步出文华殿,绕道往午门方向去的时候,一群群的官员还聚集着没有全部散去,看到他出来,不少目光都投射过来。
宫中到处都是红色蓝色和青色的官袍,朝会是不穿带补子的常服,今日还是廷议,更是郑重,大臣们都戴着梁冠,穿着绣着大小科花的朝服,腰间或是玉带,或是金花银带,或是犀角带,所谓冠冕堂皇,不外如是,沿着殿宇群落的道路两边,还有殿角栏杆门户紧要处,到处都是穿着锁子甲或鳞甲的锦衣卫的大汉将军们,手中拿着是刀枪棍戟锤斧骨朵等各色武器,这些大汉将军们站在红黄相间的殿宇群落之间,如同一座座巨灵神一般动也不动,只是他们的眼睛也在转动着,耳朵也是支楞着……今天这些官员们议论的核心人物他们也是熟识的,只要是常在宫中的,谁不知道英国公府的少国公张惟功?那是一个何等模样的尊贵人物,样样出色,样样叫人佩服,在宫中行走的勋贵大官很多,正眼瞧他们这些大汉将军的也没几个……大汉将军是锦衣卫世袭,要求是个子高大,身子健壮,锦衣卫里有缺出来,如果没有世袭就在清白身家的百姓户里头补,这差事,说起来是尊贵,在宫中护卫皇帝,保护殿宇,说起来又是屁也不是,只是每天顶盔束甲拿着武器站着,说起来就是一个木桩子一样……大人物们谁正眼瞧他们?也就是这少国公大人,和宫中禁卫们一起较量武艺,没事还有一些恩赏,如果不是怕人说邀买禁中人心,怕是这位大人的赏赐还会更厚重一些,这么一个人物,居然今日吃了这么大的亏?
不论是这种同情的注视,或是充满恶意的嘲讽,惟功一律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但他心里确实是乱……有些事,他还想不明白。
而且,和万历一样,在这个时候他才隐约明白了,为什么人家说宋朝和明朝是文官天下,用文彦博的话说,就是天下是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干百姓何事?
宋的武人就被压制的动弹不得,汉唐时的出将入相到北宋时就是戛然而止,到大明立国之初时有了一点反复,但很快的,文官们就以强大无比的理论和治国实际能力将勋亲武将压的动弹不得……今日的廷议就是很明显的。
事关京营整顿,这是关系到国防国家武力的大事,结果代表军方出席的也就是定国公在内的几家公侯,英国公张元功因为涉及到惟功是参与廷推人员,所以干脆没能参加,四十多个有投票决定权和发言权的廷推人员,勋贵才几人,正经的武将却是一个也不曾看到……
这样的情形当然是极度的不合理,事关军务,正经的丘八倒是一个没有见着,要圆就圆,要方就方,钱粮和大政方针都在文官手里撰着,丘八不管你是一品都督总兵官,还是大头兵一个,在这上头倒是一致平等,没有两样。
怪不得汉唐之后,中国的武力每况愈下啊……
文官政治,就是一张罗织密布的大网,由进士名次,同年,同乡,加上所谓的清流浊流,翰林科道,从进士的名次就可以决定十几年后所处的位置,贤愚不肖,大致都差不多。高位者,经营日久,总会有自己的党羽,朝堂之上,事事都有祖制可循,大政方针,哪怕是帝王也不能随便更迭改变。
如此的政体最渴求的就是稳定,天子是不是明君倒不打紧,重要的就是天子是不是受摆布……而文官内部是否团结,只要内部团结,归伏于一个强势人物之下,就象今天的张居正一样,除非是天子动员禁军将所有的文官一网打尽,不然的话,也就只能听凭摆布。不过,敢杀人和能不能杀人是两回事,现在的万历就算是有朱洪武的心气,怕也是没有老朱的那种本事和叫人慑服的资格,老朱杀人就是凭他的法,凭他打下了天下,汝等皆吾赤子,君上加诛也只能甘愿受刑,所谓“君臣无狱”!今日的万历首先就没有这种先天的道德优势,当然更没有老朱杀伐果决死里堆里厮杀出来的那一副铁石心肠……嘉靖已经算是够狠了,大礼议时一次廷仗二百多官员,当场打死十来人,但如果换了老朱和老四爷俩的脾气,闹事的那二百多号人就甭想有活着回去的,家人也是女入教坊司,男丁过十六斩首,十六以下发配辽东!
惟功已经看得很清楚,这个体制之下,万历想当圣君,就得学孝宗在弘治年间那样,天天上朝,政务却是内阁几个人牵头,六部负责,皇帝就是一具道德偶像,要么就学他爷爷,深居内宫操控朝局,不过时间久了,还是被文官们结伙玩弄于股掌之上,要么就是他爹隆庆皇帝的路子,外朝之事委托给信任的大臣,自己就只管在内廷享福吧,不然就是堂祖父武宗皇帝的路数,尽情的胡闹,身后名声管他去吧。
就惟功看来,万历怕是没武宗那份决绝和才情,也没有隆庆的那种豁达心胸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大度,万历的聪明,更多的反而是小商小贩的那种算计计较,隆庆的那种事事不争不管,反而是一种大智慧,隆庆掌权的六七年,国泰民安,用高拱一个足以压制朝局平安,很多张居正现在着手进行的事务,在隆庆年间也是开始进行,如果隆庆再活十几二十年,局面会演变成什么样,也真是难说的很……这位皇帝,是把文官政治看透了的一位,看透了,才不争,管他洪水滔天,可以驭舟于上,顺水而行。
这才是大高手的风范,万历,看起来似乎差的远呐……
第266章
磨练
今天这事情,皇帝亲政已经好几年,但从今天廷议这事情来看,除了一个向来不甩任何人,脾气强硬的王锡爵之外,就是一个许国算是皇帝的人,当皇帝当成这样,也是太失败了。
对惟功来说,计较今天的失败是毫无意义的……眼前的事明摆着的,他不以自己的失败为耻。如果是比个人的才情,哪怕是天下第一人的张居正他也不惧,他习武的天赋没有第二人比的上,弓箭在手的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就是马芳这样的积年宿将都佩服,经商,虽然他有不少后世的经验,但顺字行眼前的这些规模也是他辛苦充实了细节,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从一个山村里出来的野小子走到今天,他有足够的理由骄傲和自豪。
今天的失败是败在大明的这种文官体系之下,在话语权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时候,任何个人的反抗都是毫无意义的……事实上张惟贤在廷推会议过程之中一直用眼瞅着惟功,估计也是巴不得惟功有什么不切实际的举动,到时候就算不被加罪,见事不明,不懂规矩的评语也能加在惟功的头上,这些年,惟功是太过风光了,不乏有一些想看他笑话,想加油添醋给惟功的伤疤上再加一两条伤痕的……在这种情形下出头争执,漫说他根本没有那种资格,也没有真正的拿的上台面的理由……总不能说自己才是真心整顿,定国公是要捣浆糊,张惟贤压根没那本事?要是自己这么说了,固然不少人会暗地里赞同,但更多的人必定会当面大声的嘲讽,自己这几年辛苦建立的“稳重踏实,弘毅聪慧”的考语,也就真的风吹雨打去了,说白了,他还年未及弱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