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为王(校对)第420部分在线阅读
一般来说,张佳木的意见也是从来没有错处,几乎很少有被挑出毛病来的时候。
仁厚,谦冲、王霸兼而有之,这就是余子俊对张佳木的印象。
这样的一个上位,下属自然也就敢畅所欲言了。眼前这法院之事,余子俊就唯有佩服二字可言。
刑部和提刑司,有唐制和宋制的影子在里头,事实上,大明也很重视刑狱之事。
从地方上州县审结后,要上报刑部复核,遇到大案重案,刑部还要上奏皇帝,由都察院和大理寺,再加上刑部会审。
这样几乎是国朝所有的法司一起了,重视程度当然不低。
但这还不够,天顺二年初有旨,遇到真正的大案,不仅是三法司,还会召集内阁和相关的部院,在宫中会审。
这就是朝审,后来民间传言,就成了皇帝亲自断案。
虽然是不尽不实,但就是封建社会,只要案子打出来,从上到下都是重视,特别是君王本身。
虽然明朝刑杀宫人很多,城外的化人场隔几天就能接到宫中的尸首,勋戚权贵杖杀奴婢的事也多,但,那是刑杀,如果是国家法司正经的刑狱断案,则是重视非常,绝不敢有枉法的行为。
就算是封建末世,赫赫有名的杨乃武一案,官司一直打到御前,皇太后亲自过问,摘了几十个上到封疆大吏,下到知县的官员顶子,还有充军流放的不知凡已。
大抵一个国家,只要没到国家法司枉法曲从,甚至是以黑为白的时候,大约还有几年寿元,不会骤然亡国。
现今的大明刑部,一清如水自然谈不上,冤假错案也一定有,但肌体虽有溃坏,内里尚且还好,趁着这个时候,改良涮新,正合其时。
按察司已经改为提刑司,直接归刑部所管,而且,除了分省以方便派员之外,省之下没有府县,以防地方官员以权压人,各省、路派出提刑司使,品级是从三品到最低等的九品都有,刑案一接,直接就是提刑司过问审结,以后的地方官员,除了提刑司提请帮忙合作,就不需要再过问刑案之事了。
这么一改,地方官员,除了少数贪酷的之外,无不是以手加额,大感庆章。
地方之事,不外就是这几件:教化、农桑、钱谷、刑名。
其中教化这事,要地方官以身作则,或是看运气。出几个节妇,或是出个有名的读书人,或是诗文好,或是德行好,又或有几个也不改嫁的寡妇,那就是地方官的教化之功了。
除了少数有名的大臣,恐怕所有的官员在这方面的成就都是侥章,有则有,没有,也是没有办法。
至于境内出了雷击,或是出了忤逆案,那么地方官就只能自认倒霉,等着摘印下台就走了。
农桑其实也只是敷衍,一个地方,田土有限,水利工程有高有低,有没有水,有没有肥,在地方官看来是一定的,所以根本没有人费心出力。
只有钱谷和刑名,才是真正看地方官能耐的。一个地方,收入就是那么多,有法子的,总能收齐或是最少收八九成,要是庸懦无能者,被地方大户吃的死死的,大户们不交,小民们也跟风,下头再拿不起来……这样的地方官非去职不可。
朝廷是要钱粮的,一个地方官教化农桑再强,收不上钱粮来,也是白费。
至于刑名,也是看各人的本事。有的官儿,苦读到五六十,勉强中了个三甲,吏部签发出来做县官,隔家乡几千里路,雇的刑名师爷再不得力,打不得乡谈,听不懂讼词,那是真的两眼一抹黑,根本就是受人摆布的泥菩萨,这样的刑名,当然不合格。
至于他治下的百姓也就苦了,彼此争斗没有人管,断不出个道理来,遇到争地产房产,或是殴斗官司,更要命的是人命案子,那就更饽了。
当然,遇到那种吃了东家吃西家,心里明白装糊涂,一心要吃原告和被告的地方官,一县之内,就更是惨不可言。
所以上司查看一个地方官的政绩,并不是说断案越多越好,而是境内案子越少越好。什么人命案谋反案一个也不能有,这样就算是卓异的治绩了。
如此这般,百姓也不愿叫官府断案,能私则私,人命案子私了的也不在少数。自然,这样也就谈不上什么法治,冤枉的人怨气满腹,惨毒不可言,却也是没有办法。
改了新制以后,考核地方官员的治绩,刑案这一条就不归他们管了,所以说,除了少数贪官,地方官员无有不欢喜者。
当然,现在提刑司的架构还在搞,懂得刑名又清廉的吏员太少了,锦衣卫的学校一期只毕业数百人,远不堪使用,张佳木已经奏请皇帝批准,在几个紧要地方开办刑名律科学校,入学的就等于是贡生,国家供给零花钱和酒肉粮食,毕业之后,就可以直接分配到地方的提刑司,分配原则当然不能,不然的话再好的吏员也脱不开地方的关系网。
就算是性子耿直,不受利诱和威胁,但又合必叫人受这种考验?
分配原则,是以本省为主,尽量是不一个府就可。这样的话,又熟知地方情形,又不怕豪强压迫,或是人情关说,毕竟隔着几百里路,一般的手也伸不到。
光是在这提刑法治上头,张佳木就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
学校的规章制度,地点的选择,办学的经费等等。
现在的朝廷,暮气还好不深,虽然皇帝是觉得最近太过多事,已经颇为不悦,但好歹内阁支持,刑部尚书对本部职司的改变也极为欣喜……这意味着刑部真正是执掌天下刑诛之事,名正言顺,名至实归,哪个部堂不愿意在自己手中完成这种青史留名的蜕变?
就张佳木来说,权固我所欲也,但,能以手中之权多做一些利国济民的好事,自己也是极为开心,这种心理,一般人绝计想不到,只有一个身负天下之责的人,要么以天下供奉自己享乐,毫无节制。
要么就是以天下为棋盘,随意落子。
要么,就是把责任真正扛起来,纵横折冲,挑一个最省事,惊动最小的方法,以润物无声的方法,完成变革。
张佳木便是如此。
“太保的提刑司之议,之立,已经是叫学生敬服。”众人不说话,这一次是王越开口,他看着张佳木,坦然道:“设立学校,置吏,都是叫学生五体投本。现在再加设审结的法院,提刑司管审案抓人,法院主审,而大理寺则掌诉讼和覆核……这样,想再复今冤狱于日后,也是难矣。”
“是的,是的!”这般说法,张佳木也极是开心。
其实,他所做的,不外就是四个字:司法独立。
但有皇权在上,司法是否真的能独立,尚属未定,但好歹一个大的架构已经出来,就这样,也足够叫他开心的了。
第665章
农桑
“至于大保所说的加一部,以学生猜度,当是和农桑之事有关?”
现在国家的部院格局已经基本明确,对很多职能的补充,张佳木是设监司来完善。比如,太府寺就是和户部分开,户部掌天下户籍黄册府库等事,而太府则是掌商税,银币监掌铸币流通保管发行,军法监掌监视禁军,还弃军器等监,各有职掌,职能分明。
而刑部经过改革,再加设法院,和大理寺的职掌也就分明清楚了。
兵部则成为制衡军队的部门,权力有加大的地方,也有收缩的地方,工部听说也有大举动,但,暂且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把一部分职掌归了太府,或是划给了银监。
吏部和礼部是基本上没有太大变化的地方,礼部不提,原本职司有限,吏部则是号称天官衙门,是六部之首,吏部尚书可以与内阁首辅抗衡,终明朝二百多年,吏部尚书向来是位高权重,甚至,吏部的普通官员,书办交员,都可以发展到操纵朝局的地步。
明末赫赫有名的东林党,起源就是几个在吏部的创始人,利用京察等职权,掌握京官的命门,渐渐的壮大,成为明末第一大党。
现在这个时候,动吏部的代价太大,正常的官员委派,考核,还需要吏部的合作。
而且吏部尚书王直也是元老重县,资格仅次于王旗等人,也是朝中一等一的老牌大臣,当年王振用事,王直就是吏部尚书了,二十多年下来了,此老仍然在吏部位上,天底下不知道多少官员是他放出去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这样的人,不是一场政变就能打倒的,诛曹吉祥容易,想彻底铲平一个文官元老大臣,除非把整个官场队伍都铲除了。
这显然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王直这个老尚书只能丢在那儿不动,不仅如此,老尚书还有自己的底气来坚守地盘……吏部也是新吏员进入最少,改制几乎没改的大部之一了。
其实王直身后,还有一干元老重臣,就算是张佳木想不给这个面子,也得好好想想,是否值得。
而坚守吏部,也应该是这群老臣计较定了的。
开始只说是改俸禄,后来又把火耗和商税征收也改了,摊派什么的也全部都综合名实,能免则免,不能免改为正赋,而不准再有新的摊派。
这不只,锦衣卫的监察司和都察院都奉有严命,地方官员再有借口摊派的,一定会被弹劾逮捕。
至于驿传也是改的厉害,以前的一套行不通了,现在官员过境,只能按规定来住驿站,绝不能带亲属家人,骚扰地方。
以一县为倒,在改制前,驿站一年要用三万两银子,归本县一万五千户人家摊派,每家二两银,再加上干草等摊派,百姓苦不堪言。
甚至有官员根本不走驿站,也不出门,但是把住驿站的资格倒卖出去,再由买的人去和驿站谈判,拿走六成到八成的费用,驿站少花了的钱归官员所有,而买资格的人,也平白落了一大笔的好处。
对于普通的驿夫来说,却是苦海无涯,勉强生存罢了。
改制到这里,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了,说实在的,到这时候,大家才醒悟过来,太保所为,真的是深思熟虑,开头根本不说变法,但到了现在,谁都是知道,大明官场,已经在进行了一场没有号称变法的变法!
没有火耗归公和摊派整理,就没办法加体禄,地方制度一改,就必定要改吏治,到这时候,国家的规制当然就要配合地方,不然的话,比重失衡,头轻脚重,一定会跌倒。
所以一样样就这么改下来,说起来这改制裁撤部门额定俸禄和吏员人数品级,这都是内阁主导,但谁心里不清楚,样样事都是张佳木于其中主持?
再加上现在轰轰烈烈的裁撤六部吏员,改制新军制,妾漕运为海运,更是给大明官场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几个月时间,能做到如此地步,偏生还是润物无声的做法,张佳木手段的高妙,自是叫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越是这样,元老们就越非得紧持不可。
现在谁知道张佳木下一步能干出什么来?现在大家已经清楚了,内阁已经被张佳木牵着鼻子走,李贤这个负文官重望的中生代官员根本不是对手,从这一次风波到改制,李贤全无办法,只能尽力配合。
倒不是李贤骨头软,实在是张佳木营造出来的氛围就只能叫你配合。
不配合,就是千夫所指的罪人,李贤这种人,丢官罢职不怕,但怕的就是名誉受损,舆论不支持,就算是致仕回家,将来也不落好,再乡士伸,无人往来。
当然,这只是一个层面上的事,另外一个层面,便是叫他知道改制之好,自己心甘情愿的配合。
几个月的时间,几乎每件事都是这样办成,李贤的威望虽未受损,但,众人也是明白,想叫他对抗张佳木,势必也是无此可能了。
李贤不成,内阁里的别人当然不成。
思量来思量去,也就是王直这种元老重臣还有一点儿耍牌子的资本,老头儿绮老卖老,就算是皇帝也要给几分面子,他把持着吏部不放,其因为何,恐怕谁都是清楚明白。
老头儿这是以元老重臣的资格,帮着大明把持着吏部这样最重要的用人部门的大权,防的是谁,自是不问可知。
好在张佳木肚量很大,而且知道事情困难,几次需要和吏部沟通的事自己并不出面,只让内阁的人和老头子协商。
还好,除了吏部不叫人动,别的举措还都算是合作,这样大家相安无事,好歹是把局面维持了下来。
对张佳木来说,只保持现在的权力格局就足够了……自己只要的是多做些事,再多做些事,做为一个穿越客,他有这种迫切的心情,他要的不是改变自己的庄园和京城附近的一小块地方,而是要实打实的改变大明天下,进而影响到历史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