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为王(校对)第355部分在线阅读
“叫过来”
廉政司的人离的很近,一声吆喝,便是立刻过来。走的近些,张佳木便是笑道:“好一条气宇轩昂的汉子。”
不过,再近一些,他才失笑道:“汉子看来是算不上了。”
来者约摸十六七岁,身形虽然是生的高大无比,双手也是筋肉盘结,几只用来拉弓射箭的手指都粗大有力,布满了茧子,显是经常习武所致。
再看手腕和行走的姿式,估计也是一个用刀的好手。再看双眸,则是神采晶莹,显然也是饱读诗书的士子。
这么一个人,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特别是年岁不大的样子,面色也生的白净,只是各人一看也就知道,这不是世家子弟,而是寒门小户的出身。
“你识字吧?”等这廉政司的人靠近了,张佳木便先问道。
“是,回太保的话。”那人甚是恭谨,答道:“下官在幼时识得几个字,后来,在卫中的吏科学习一年,是故,也算读过书了。”
“什么叫算?”张佳木知道眼前是自己很看重的吏科出来的人,不觉也是大喜。要说察吏治吏之道,两汉是比后世强的太多。种种法度严谨,官吏治政能力极强,军力也远凌架于外族之上。
但和后世比,就是对中央的架构还很粗糙,对外戚、宦官、权臣等裁抑平衡之道做的远远不够。张佳木的身份地位,在两汉就是大将军,必定还会加录尚书事,自己开府设衙,重权在手,哪里还需要把一群文官放在眼里?
执政久了,威望够了,篡权自立不一定很如意,但废立皇帝,甚至毒杀,缢杀,都是很轻松随意的事,更加不必提下一等的皇太子了。
至明清时,中央是平衡了,但地方因为官吏地位相差越来越远,吏被称为蠹吏,小人之流,明制又可以家传,一代为吏,世代为吏。所以小吏通晓政务,比起那些十年读书中进士为官的书呆子强过百倍。
中央的诸部就是如此,那些员外郎和主事们,在部务的熟悉上绝不如一个普通的小吏,特别是刑部,尚书和主事以下,很少有敢和吏员挺着腰板说话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吏员才熟知刑律,少了他们,这些大人们就真的玩不转了。
至于地方上,因为还多一层异地为官的规矩,地方官对地方政务的控制,就更加的瞎扯了。北人在北方为官,还稍好一些,要是一个北方的进士发到两广海南为官,能不把自己饿死,就算不坏的成绩了。
至于公务,真真是玩笑了。
肯定是要把持在地方的世家吏员手中,什么文吏,捕快,世代世袭,有人有钱,不但不把县官放在眼里,相反,还要挟制左右。
政务不懂,语言不通,所以地方官必须要雇佣熟知刑律、文书等专门的人才,就是所谓的师爷。
自己的俸禄不够,就得有灰色收入,不然的话,真的没法当官了。
一切的根源,虽然不能全部推到吏治上,但吏治不好,也肯定是极为重要的原因。
锦衣卫的吏科,就是一个改良的开始。以优秀的少年子弟入学,现在是草创,又是用人之时,所以学习一年,大约是以学习六部的运作和律令为主,一年的时间,说不上是多精通,但那些滑吏也不能事事掌控了。
就是锦衣卫去拿人捕人,也能不光是有驾帖,而是有切实的说法了。
要知道,锦衣卫办事,有些时候就是太过莽撞,明明在理,缇骑校尉们一办,在外人看来也就成没理了。
有吏科学员之后,分配各部,充实力量,等将来以三年为学制,一旦毕业,就可以熟知政务,在卫中办事,更加如鱼得水。
至于将来,是否能通行全国,并且引入文吏考试制度,这样就算是吏员是本地出身,但并不会形成世家,就算是世家,因为常年考核,有制度约束,总比现在一团黑要好的多。
是故,一见到吏科出来的人,张佳木便极是欣喜。见对方谦虚,自己便大笑道:“你是吏科学校出来的,算是一个秀才”
“这,下官愧不敢当。”
虽是被他夸奖,眼前廉政司的人却仍然恬淡谦冲,一副不骄不躁的模样,因此,张佳木便又多看了几眼,这一看,却是觉得眼熟的很了。
这人便是幼军的王大郎,从学校毕业后,以六品身份入廉政司,数月下来,公务政事已经极为得手,因为能力极强,待人接物也不怯场,所以这一次到张佳木身边汇报公务,主理司务的谭青便将他派了来。
第576章
家人
“哦,原来是你”
虽说是贵人多忘事,但张佳木在幼军中认识的一些青年俊杰中,眼前这人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年多前的事,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居然还能记得,这,真是难能可贵之至了。
王大郎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无论如何,眼前这位大人能记得自己,还真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当真是太难能可贵了。
“我记得。”张佳木沉吟着道,“你的家境似乎贫寒,前一阵子,卫中给贫寒子弟的家族改善处境,发给银子布匹粮食酒肉,你家也有吧?”
“是”王大郎大声应道:“家父早逝,所以寒家度日甚为艰难,只是寡母一人将下官带大,前一阵子,给的银两粮食已经送到家中,现在下官给太保效力,已经心无挂碍了”
其实安抚部下家人,按时按季发给银两物品,还派人上门探看,就是要给下属们强烈的心理暗示。
无论是下头人出了什么事,在或不在,这个团体都会顾忌到他们的家人生活的好或不好。这种事,只要做开了头,下头都不会担心半途而止,有了一便有二,王大郎的话里,也是意思明显,上头这么照顾,他已经决心为上位和团体效力,至死不渝。
原因也说的清楚,他的母亲这么多年一直辛苦,可没有人管过他们。现在锦衣卫才叫他们过上好日子,而且等于是让他没有了后顾之忧。
如此这般,还不竭诚效力,还是人么?
这般表态,自然也令得张佳木大为欢喜。
当下又多看了王大郎几眼,才又吩咐道:“你且先下去,这一次跟来,可以随我好生歇息一下。料想,你办差以来,也没有轻松的时候。”
虽居上位,对下面人心理的了解,张佳木倒仍未忘却。
这般一说,王大郎自是更加感动,答应之后,却又是垂下头去,显然是感动万分。
“我还有用你的地方,回去和谭青说,人手不够和我说,我会给他调派。多要老手,多上点心来办事,晓得么?”
“是,下官晓得。”
“嗯,那你下去吧。”
待对方行礼退下,张佳木才又微微一笑,向着一边的陈怀忠道:“此子可大用。”
“是,学生会记下来。”
总务就是负责官员档案,与吏部一样,会把卫中上下官员分为卓异、优等、中平、下下这四等来使用。
如果超过三次考核,该员的评级都是下下,不言而喻,就一定会降级。如果降级后再次考核时仍然为下下,那么就只能是卷铺盖走人了。总务这里,光是下属的清吏司每年的审计考核就极为繁琐,任职总务,其实并不轻松。
交待完公事,见完了人,张佳木也是一身轻松。这一回出城来,虽不是纯粹的游玩,但也确实是以放松为主了。他不是铁人,也有神思困怠的时候,需要调整了。
他施施然到得河边,看见波光潋滟,河边水草茂盛,青翠碧绿,而草中石下,偶见游鱼摇尾而过。
一时童心大起,叫人拿来钓杆,自己打了鱼窝,手执钓杆,开始于柳荫下垂钓。见他如此,陈怀忠和年锡之等人也是一手一杆,与张佳木相隔数步,一起垂钓起来。
这河原本就是为了教张佳木游玩所用,早就派专人清理过,起过淤泥,重新放过河鱼,北方平原,河流甚少,特别是这种迂折似带的小河,更加的少见了,所以极为用心的清理之后,也是弥足可观了。
年锡之和陈怀忠都是山西老倌儿,那时河流亦少,不似江南一带,小儿会行走时,就有机会在河边小溪里游玩,捕鱼摸虾无所不为,这两人摸起钓杆的机会,怕也不是多。
张佳木却是不同,后时农家小子出身,水性不必提了,这钓鱼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他动作娴熟,眼光老辣,而且也稳的住,越是稳的住,钓杆提起来的次数反而远超陈、年二人。
不过小半个时辰,陈怀忠不过钓起一条半指大的小鱼,而再看看年锡之,却是已经将钓杆收起,鱼篓也提了起来,摊手笑道:“我要交白卷了”
“哈哈,年兄尚不及我。”陈怀忠已经和年锡之厮混的很熟,现在张佳木身边的读书人地位相当资历相差不远的,也就是这两人了。
原本还有王增与徐穆尘,一个已经叛离出团体,另外一个,此时正在茫茫大海上行船,也不知道吉凶如何。
到南洋时,徐穆尘还曾经派人回来送过信,并且派人送了一船的南洋土物回来。随船而去的有大量的大明甲士,南洋诸国的土王已经数十年未见大明船队,这一见,自是激动万分。已经有几个南洋土王表示要入朝朝靓,但此次出海却是瞒着举朝文武大臣,徐穆尘久不露面,借口是生病不适,在府中安居调养。
反正在京城也没有人认得他,谈不上有人来探病什么的,这借口就足够了。
至于这么大的动静闹出来再瞒住众人,怕也只有锦衣卫办的到了。
“我二人交白卷都是无所谓的事。”年锡之一见陈怀忠钓起来的小鱼,不觉也是失笑,拎起他的鱼篓来,将鱼倒在河中,道:“太保那里所获颇丰,叫我们有鱼吃就是了。”
陈怀忠原本就是凑趣,年锡之这么一说,他便含笑答应,两人虽都不必靠马屁奉承来固宠,或是提高自己在张佳木身边的地位,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几句迷汤下来,自是灌的张佳木笑意吟吟,神色也真的是难得的放松开来。
“驸马钓鱼果真有一手啊?”公主适时来凑热闹,拎起张佳木身边的鱼篓一看,因惊道:“倒是真的,我曾见过父皇垂钓,怕是一天功夫也没有你钓的多。”
说罢,又奇道:“真真怪了,难道人间的权势可以左右水府吗?”这自然是拿张佳木开涮,脸上的神情也是俏皮和认真兼有的神色,等众人回过神来时,自然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一起,老太夫人和小妹自然也是一并来到,老夫人虽不到六十,但以往日子过的不好,伤了元气,所以脸上皱纹深刻,头上白发皓然洁白,此时见了,也只是点头微笑罢了。
倒是张佳木的小妹年纪与公主小上两岁,也是到了爱玩爱跳的年纪,一见这么如许多的大鱼小鱼,立时就是欢呼雀跃起来。
闹了半天,小妹叫道:“大哥,我要吃”
虽是带了食盒子和小吃,庄上也有吃的送来,黄米烧鸡,虽不精致,但份量也是足够。不过既然小妹要吃,还有什么话说?
当下张佳木笑吟吟的道:“你要吃也行,不过要罚你做些事”
“去采木柴来,还是涮锅子。”张家到底是寒门小户出身,小妹年纪也不小了,但仍然寻常人家的小姑娘一样,提起做活计,仍然是熟门熟路的样子。
这么一来,随公主出宫的一群女官都有点窃笑的模样出来,毕竟,眼前这位小姐,实在真不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毕竟,张家现在的身份地位,将来眼前这小姐的夫婿最少也得是侯伯世家才配的上,甚至皇帝可能会指婚给某个亲王,一下子就成为王妃。
这般模样,哪里能成体统?
况且张佳木宠小妹的很,现在不少勋戚世家都给家中的女孩了裹脚了,平民百姓之家才不流行这个,因为女子也是家中劳力之一,一般人家,可舍不得把女孩儿的脚毁了,就为好看。
所以缠足之风,现在只是在一般的勋戚贵族之家流行,还有一些跟着潮流走的官绅商人的家庭,一直到明末,也还多半是如此。
张家小妹的天足,一看就知道是普通百姓人家的出身,却不知道,在女官们眼里行事杀伐果决的太保大人,怎么在这种事上却如此的脉脉温情,对妹妹一点儿狠心也下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