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为王(校对)第244部分在线阅读
说到这,他微微一笑,说道:“年大人曾经来过,锦衣卫的规矩大致也说过,就是他这样的进士也曾经在鲍家湾吃过不小的苦头,我一个举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好,响鼓不用重捶”孙锡恩满意极了,正要再说什么,外头传来杂沓的马蹄声响,孙锡恩面色一变,心道:“是谁起事了么?”
最近京师是外松内紧,不仅是各家权臣有山雨欲来之感,便是皇家也加强了戒备,太子在南苑玩的正开心,却被皇帝急召回宫,如果不是有所感觉的话,又何必如此着急?
不仅是他,刚刚说的正开心的陈家人也是面色发白,陈家娘子只觉得浑身发软,禁不住靠在陈怀忠身上,陈怀忠刚脱得站笼,受罪的滋味还在身上,这会子只觉得心里头打鼓,心中只是叫道:“不会这么倒霉吧?”
他刚刚投效锦衣卫,要是这会子锦衣卫就倒了台,或是孙锡恩自己失了势,对他来说都是件要命的事。
没有人援引,没有人可投靠,京城居,大不易啊。
众人正在发慌的当头,外头人叫打雷般的叫道:“孙锡恩,孙锡恩在不在?”
“似乎是曹翼的声音?”孙锡恩精神一振,骂道:“曹翼,你这厮好生大胆,这么直呼老爷的名字,想死么?”
“原来你在这?”外头还是打雷般的响,众人只听得“砰”一声,有人用马蹄把小院的门踹开,一个巨灵神般的大汉,骑着一匹枣红大马,昂然直入。
院中人都是看的发呆,孙锡恩也是呆了,因道:“曹翼,你这厮吃混了药啦?”
“屁,老爷是为你好。”曹翼骂道:“你跑哪儿钻沙子去了,大人发火了,刚刚说了,你再不到,非剥了你皮不可。”
“咦”孙锡恩奇道:“大人很少这么发火,我问你,之前大人见过什么人没有?”
“见是见了一个。”曹翼想了想,又看看院中人,便语意双关的道:“是见的我的本家,你知道是谁不?”
“知道了。”孙锡恩这才释然,看了看发呆的陈怀忠,不觉哈哈笑道:“我知道大人为什么事焦燥了,不怕,不急,我们不如且慢慢去,到时候,我来和他说。”
“随你好了。”曹翼无所谓的一笑,道:“反正我已经把话传到了。”
他看了看孙锡恩身后的陈怀忠,突然笑道:“就是他的事罢?嗯,现在一切就绪,就差一颗钉子,怪不得大人恼火,快些走吧。”
“好。”孙锡恩嘴上虽硬,心里却也知道是不能耽搁的。张佳木很少恼火,但一火起来,谁也不知道后果如何。他掉转过头,因向着陈怀忠笑道:“陈兄,我家大人要见你,请随我走一趟,如何?”
“你家大人?”陈怀忠脸色有点发白,陈家娘子更是紧紧握住了夫君的双手。
“嗯。”孙锡恩点头道:“我家大人最近有要事要拜托你,请不要有所疑虑,反正,你入了锦衣卫,就是给我家大人效力来着。”
“这话也说的是。”陈怀忠到底是男人,他挣脱了自己娘子的手,又轻轻拍一下,然后深呼口气,笑答道:“大丈夫生不五鼎食,也当五鼎烹,走吧”
他心里其实一直有所怀疑,锦衣卫是慢慢儿布局引他入局,今天的场景,更是坐实了此点。原本就是绝顶聪明的人,不然的话,绝不会能中举之余,还能搞很多杂学,而且全部都很精通。
这样的人,要是在盛唐之时,肯定是一个王公贵族都急欲招揽的名士,在宋时,也必定少不得他一口饭吃。可惜,明初时候,国家百废待兴,诗词都被视为小道,不及文章值钱。当今天子重文章,所以人人只读八股,唐宗宋祖是谁都不必理会,那些杂学,更加没有人去学,去看了。
可怜一个大才子,身负奇学,却只能靠写几本小册子换一碗饭吃,而且,还被公然逮捕,立在那站笼中折辱。
这样的境遇,陈怀忠可真不想再遭遇一回了。
就算是人家有意为之又怎么样?现在他倒也是想通了,这想必是锦衣卫使叫孙锡恩前来招揽罗致,既然是卫使爱才,那么,想必去了也不会吃亏。
在此之前,他一直想着锦衣卫的危险,还有前途未卜,搞不到就弄在什么案子里,不明不白的断送了性命。
此时虽然觉得未必有如此之险,但锦衣卫的内情,又岂是一个书生能尽数了然于心的?
此时此刻,古往今来的前辈们在心头浮沉,所以故作豪爽语,倒也不足为怪了。
“瞎,老陈。”既然对方要效力,虽然只是个举人,但锦衣卫里文职实在太少,所以孙锡恩也不敢小瞧了眼前这个酸书生,当下只是笑着道:“别犯酸了,赶紧走吧。”
“好,走,走”
陈怀忠也是醒悟过来,这会子是干大事,见大人的时候,怎么自己酸个没完?
当下也不换衣服,索性就是这么一身,潇洒磊落,他倒也会骑马,就自己翻身上马,由曹翼带着内卫们骑马把他和孙锡恩夹在中间,向着东华门外金银胡同的张府急驰而去。
到得张府之外,府上门禁早就知道里头在等孙锡恩,当下也不打话,直接便过来两人提着灯笼延请,从外宅一路逶迤进来,过仪门,穿中堂,过内院门,再绕过一座又一座的院落,到处都是青砖漫地,到处都是高堂碧瓦,到处都是花鸟树木,等绕进后园,从一大片湖泊边上看着满湖的荷花怒放,陈怀忠终于叹道:“这下学生真是开眼了,什么叫起居八座,富贵已极,眼前就是了”
第392章
潜伏
“哈哈,这话真酸。”孙锡恩笑他道:“大人是何等样人,是天纵之才,老弟,你是羡慕不来的。”
“是。”陈怀忠坦然道:“我学生知道大人是怎么发迹的,也真是佩服。别的不说,大人破御史杨家的那个案子,简直是匪夷所思,令人大开眼界。”
“到了这里奉迎大人么?”孙锡恩和他熟不拘礼,一边带着他走,一边笑道:“大人不吃这套的。”
“说笑,说笑了。”陈怀忠还真有此意,不过,被孙锡恩这么一说,也就只能乱以他语,打两个哈哈,作罢。
张佳木正在后园的一处楼上,登高远眺,吹风乘凉,在小楼四周燃着一些驱蚊的草药,还有几个小丫头子拉着纱窗,赶着飞蛾……陈怀忠远远见了,心中感叹,那股子想要富贵的劲头,却是足的多了。
等上得楼去,张佳木已经知道是孙锡恩带着陈怀忠来,等两人到楼梯前时,张佳木已经笑容可掬,站在楼前迎候了。
“陈先生。”他很客气,笑着执住陈怀忠的手,笑道:“何来之迟也?”
“是,学生给大人见礼。”陈怀忠有点窘,而且,也没见过这么高官,所以有点胆寒,倒是张佳木这么客气,他心就安定了许多。
“不要这么客气。”张佳木扶起他,仔细打量了一会,然后才笑道:“来,请坐,请茶。”
他这楼上,用冰箱储冰,放于四角,角落里还各站有一个健壮男子,用手摇着一个轮柄样的东西,一边摇,一边就有几扇风叶徐徐送风,吹着冰块冷气,整个屋里就极为清凉。
“大人,你真的好享受。”
和一副拘谨样子的陈怀忠比,孙锡恩就大方随意的多了。他一看眼前情形,便道:“大人,这玩意,宫中都未必有吧?”
“混账东西,又在混说了。”张佳木怒视他一眼,喝道:“不要胡说八道,皇上那里,还有太子宫中,等我这里试好了,就会给他们送去,你这样说,是不是说我大逆不道。”
“戚,大人你也太小心了些。”孙锡恩不以为然,撇嘴道:“皇上虽然是天子,不过也不是规定什么好东西都非得由皇上享用。上次徐慕尘来信,他已经暗中出海,南边有多少海外来的好东西,皇上不要说使了,怕是连听也没听过吧。难道海外番邦的人,一个个也是叛逆不成?”
“他们纵不是叛逆,也是不服王化。”张佳木板着脸道:“你不要胡说八道了”
“好好,不说就不说。”孙锡恩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四角的那奇怪的玩意,问道:“大人,这必定是你想出来的玩意,这是怎么回事,叫啥名?”
“你看到那几根镙杆没有?”张佳木笑道:“这是我交待内卫做的,费时费工多矣,做出来,就是叫人给我扇风,我知道太靡费了,不过,我就怕热,有什么法子?”
“我知道了,用镙杆带动机簧,拉动这个风叶。”孙锡恩上前摸了摸,笑道:“真是机巧之物,巧夺天工,不知道大人怎么想来。”
陈怀忠在一边也是笑道:“好是好,就是风太小了。”
“可大可小么。”张佳木知道眼前这是个儒家信徒,虽然信仰不是那么坚定。大明这会子,正是从中古到近代的转折,盛唐至宋的那些从生活,到学术,到一切的一切都与明初不同,但思想钳制还没有改变,得到明中叶后,不少思想家应运而生,到了明中晚期,士大夫看似颓废不堪,吃补药,画春宫,其实只是对思想钳制的一种摆脱罢了。可以说,明晚期的汉人士大夫,绝没有后来的僵化,他们对新生事物敏感,愿意学习,并不视为洪水猛兽。
比如著名的徐光启和孙元化这一对师徒,对西学就以拿来主义,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吸收利用。
他们不仅是自己用西人的学术和机器来造大炮,而且要力图推广这种有异于中华的学术体系,他们译几何学,介绍西人的哲学,以当时西人东来的势头,还有明朝士大夫这种开放的态度,如果不是被野蛮人打断了进程,原本华夏不必走的那么坎坷的。
当然,福祸由人,都是自己招惹,怨不得别人的。
这会子对陈怀忠的疑问,张佳木只是淡淡一笑,接着便吩咐道:“摇快些叫陈先生看一看,看看咱们这个有没有用。”
四角都是健壮汉子伺候,听得吩咐,便用力摇那手柄,果然,几下过来,风力就比刚刚大上几倍,虽然不及窗外的风大,但也绝非普通的人力可及了。
“大人,真是奇思妙想,学生敬服。”
“我知道。”张佳木笑道:“有人会说是奇技淫巧,不过,只要能教人舒服,就算是奇技淫巧,又怎么着?”
“就怕。”陈怀忠欲言又止,倒是孙锡恩在一边劝道:“咱们大人从不因言罪人,对下属也宽厚,你看,我没来时要打要杀的,来了也就这样。”有他现身说法,陈怀忠倒真不怕了,因笑道:“就怕太费银子,不是普通人能享用得起。”
“你说的是了。”张佳木长叹道:“这才是真知灼见,是个读书人的样子了。”
他向着孙锡恩道:“你看,读书人也不一定全迂腐。他要说这些东西是淫物,该象宋太祖毁七宝盆那样毁掉,我倒是瞧不起他。他说常人用不起这个,无益于民生,这个话才见的是,才有道理。”
孙锡恩也是点头,笑道:“说的是了,我和陈兄相与,就是因为他没那味道,要是有,就算才学再高,也当不得用场,一肚皮的学问,不能经世致用,于国于民,又有什么用?”
“有理,有理。”陈怀忠感叹道:“经世致用,这四个字,真是妙极。”
孙锡恩笑道:“这是我家大人的话,我可不敢掠人之美。”
“不必提这个了。”张佳木道:“这镙杆什么的,也不光是可用来扇风,还有大用。不过,暂且也和你说不了太多。”
他又看向陈怀忠,笑问孙锡恩:“怎么样,和他说清楚没有?”
“大致是清楚了。”孙锡恩道:“关键的事,还要大人自己和他说吧。”
陈怀忠知道说到正事了,因站起身来,垂手道:“学生虽然尚才疏学浅,不过,也愿附骥尾,为大人效力。”
“是为朝廷效力。”张佳木笑道:“锦衣卫也是朝廷机构部门,现在也有几个进士,举人什么的在里头,与你的身份,也不算太辱没。”
他沉吟了一下,笑道:“我也不打算叫你以文改武了。这样罢,你在卫里挂个名,算是你锦衣卫经历司的经历,六品文官,算是对得起你吧?”
陈怀忠大喜,不过脸上还强自抑制着自己的笑意,他打了个躬,拱手道:“学生尚且寸功未立,大人就给这样的恩遇,学生实在是感愧至不可言,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该得的。”张佳木笑道:“我这里几个进士,现在已经是三四品官了,举人么,也是千户,正五品的武职官,你先当个六品,不过,你还不能上任……”
他举起手,止住要发问的陈怀忠,笑道:“你先在卫里呆一阵子,学些东西,接着,我荐你到阳武侯家里看风水,你要用心,最好是出名。然后,我教阳武侯荐你到钦天监去,以你的才学,足够了。”
“大人……”钦天监在当时的儒生看来,也不是一个好去处。不是实在没有办法,绝不会去那里算历法,星相。
业余爱好倒无所谓,儒士中没有几个不爱这一套的,从袁天罡到刘伯温,谈一谈,身心愉快。不过,教自己天天去弄这个,可就真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