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为王(校对)第217部分在线阅读
皇帝居然要自己做女婿,怎么以前就没看出来一点迹象……王增晕头涨脑的想着,嘉善他倒是见过,一个明眸爱笑,有两个小酒窝的小姑娘,怎么也同妻子这两个字联系不上啊。至于重庆,倒是宗室公主中王增唯一佩服的,倾国倾城的样貌不算稀奇,皇室之中联姻当然外貌是很重要的一条,生出来的子女是一点儿不可能丑,当然,有返祖迹象的也会偶尔出现就是了……
重庆是公主中的异类,性子温和中带有刚毅,女儿家又有点恨不为男儿身的感觉,骑射俱佳,身胆高绝于常人,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不能再想下去了,王增有些郁郁不欢地想道:“再想佳木知道了就不喜欢了。”
“不过。”他不无嫉妒地想着:“佳木这小子命真好啊,哼,为什么那天公主遇险,遇着的不是我呢。”
想了之后,他又自失一笑,轻声给自己解嘲道:“就算是好朋友,大约能不嫉妒的人,也就只能是圣人了吧。”
嘉善么,看样子皇帝很疼她,将来出嫁时,嫁妆一定也少不了了。大明的驸马就算不是很有权势,好歹强过唐宋,在宗室中很有地位,大臣也很敬重,当然,国朝驸马,不揽事不擅权,多半是忠厚老实的人,这也是驸马很有人望的重要原因。
看来自己下半生就得是这样了,一张席子,一壶酒,一卷诗书,没事就出正阳门踏青去,看人放风筝,不行就斗斗蛐蛐……
王增颇为小资的想着,进府之后,倒也没有第一时间去见家中长者,而是自己回到房间里,洗了把脸,叫小丫头把刚下市的梨削了一个拿在手里吃,他自己只穿着中衣,一身清爽的吃着梨,叫人捧了小戏的戏牌来,预备晚上看一场小戏,消闲解闷。
明初时候,还是和元朝差不离,只有小戏杂剧可看,后来的所谓“京剧”还没有进京,昆曲等南曲向来不为都中人所喜,所以多半是听小戏,不过好在当时的词牌都是元人中的佼佼者所写,明初也有不少擅写戏剧的,词牌写的犹为精到,所以士大夫家里养上几个小戏班子,闲时听上一听,陶治情操加上解闷,倒也不坏。
不过王增的悠闲时光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有个管家模样的过来,先请个安,接着便道:“少爷回来了,大爷在二太太房里,叫哥儿快些过去。”
老伯爷王骥的正室夫人早就仙逝,就算是姬妾也没剩下几房,够称太太的,其实只有王增的生母柳夫人,那是王增父亲王祥正室夫人,至于家下人说的二太太,其实是妾侍,王增母亲已经逝世多年,这位金氏执掌府中内事多年,先是自己称太太,后来家下人多半慑服于她,也就太太长,太太短叫起来。
要不是王骥还在,王祥畏惧父威,以这位大爷惧内的样子,这金氏怕早就扶了正了。
毕竟,除了王增之外,王祥的几个儿子全是金氏所出,这位大爷对这位侧室妾侍早就由爱生敬,再由敬到怕,已经早就拜服在石榴裙下了。
这会子听说王祥叫,其实也就是金氏叫,王增心里头倒是一阵快意,他不为人知的微微一笑,其实也就是下嘴唇轻轻一动,看着眼前獐头鼠目的管家,王增道:“既然是在姨娘房里,那我一会子过去就是了。”
管家听着这位少爷一答,也是眉头一皱,王增很久没用这个称呼,今儿不知道怎么转了性。不过,这也不是他一个下人能当面质疑的事,当下只是点头笑道:“那下人就先退下了。”
这管家一边转身,一边吆喝道:“都是死人么,没听着哥儿要去上房?快点伺候更衣,一个个全不叫人省心,仔细我回了太太,揭你们的皮”
他是金氏的亲戚,在府里已经做了管家执事多年,虽然不是王骥的点拨,做不上总管,好歹经营多年,再加上为虎作伥,权势自然非比寻常。
王增受他的气也不是头一回了,心中火气大发,直腾腾冒上来。要是平时,倒也省了,今天当真觉得难忍。
不过,他想起张佳木平时的所为,觉得心气渐渐平服下去,因想了一想,道:“毛胡子,我想起件事来,叫你跑一遭,如何?”
“哥儿吩咐就是了。”毛管家发作一通,倒也有点不好意思,因就垂手等着。
王增命人取了纸笔来,涮涮写上一通,接着把信给了管家,笑道:“金银胡同的张府,知道吧?就是送到那儿,晚饭前,一定得送到,你自己跑一回,要紧。”
“是勒。”管家心里虽是奇怪,不过知道自己家的这个小主人和张佳木交情莫逆,倒也不疑有他,因就笑着答应下来,不过,还是催促道:“大爷和太太在上房等着,哥儿还是快点更衣过去,不要劳他们久等吧。”
“好,我就过去。”王增一脸是笑,几乎能想到张佳木看到信的样子,因此很爽快的答应下来,便立刻叫伺候的小丫头子们上来伺候换衣。
第350章
世家
世家大族规矩很大,晨昏定省几乎就是免不了的事。每天早晨,王增就得早早起来,提着灯笼先到祖父那里请安,父亲和姨娘等人,还有几个叔父,一早晨也全都在。等祖父咳声响起来,接着下人们去伺候,大家还得等着,非到里头说了一句:“都进来吧。”
然后大家鱼贯而入,祖父倚床喝燕窝,下头一排溜的毡子,大家依次跪下,请了安后,非再等上头说一句:“行了,都下去吧。”
王增等人才能告退出来。
夏秋之季还好些,春冬之时犹为难受,早晨不想起,或是外头寒气逼人的时候,早晨起来请安几乎是一件不折不扣的酷刑了。
王祥他们还好些,早晨请了安,至多晚上王骥临睡前,大家再到卧房请一回安,陪着说会儿话,接着王骥没多久就睡了。
他们是搂着姬妾喝酒,或是出去追欢买笑,倒也就没有人管他们了。
世家大族就是如此,表面光鲜,其实一股子陈腐的味道,压抑的紧。这些大家子的子弟,除了极少数能自律的,多半已经在走向堕落的路上了。
到得嘉靖年间,这些勋戚家里的子弟不要说骑马射箭看兵书了,能自己上马就是异数,想想看,普通的京营士兵都扛不动一袋米,得雇佣夫子去帮着搬米,这些真正的勋戚世家出来的,又岂能保有祖宗当时的威风杀气?
现在京中的小英国公,样样都不坏,骑射俱佳,为人仁德,胆气也大,可以说是少年勋戚中的佳公子。阳武侯等几个少年侯伯也很不错,可惜,都是被张佳木把风光给压了下去。
但更多的世家已经腐败不堪,子弟们除了追欢买笑之外已经别无所长,要么是斗蛐蛐,玩儿古董,要么就是听小戏,玩杂耍,真正的正经事已经没有人去傻了巴叽的去学,武勋家里的不能上马,文勋家里的不能读书,一个个涂脂抹粉身上还熏着香,虽然还不如南北朝时的世家那么腐败堕落,但也相差不多了。
至于王增,那就惨了,除了给祖父请安,完了事,稍微歇息一下,还得再到自己父亲房里请安。祖父好歹没有什么多话的时候,父亲那里总要摆下当老子的谱,王增在世家子弟中已经是翩翩佳公子了,要不是贡院的事,早就是新科进士。王祥弓马读书无一不失败,夺门之夜张佳木卖个人情叫王家出人,结果王祥走马堕地,成了一大笑话儿。要不是张佳木厚道,现在这个指挥使的位子也轮不着他,真真是失败到家。
但一个是老子,一个是儿子,老子训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王增就算不大服气,也只能忍了。难忍的就是还有个金姨娘,当权的时间久了,看王增这个嫡子不顺眼也是有的。她自己也有好几个儿子,但伯爵没份,大宗的家产也没份,最多分家给千多亩地,再分些浮产什么的,要么就在府里混住着,没有什么大前途了。
女人心眼窄,一想起这个,自然心里十万分的不舒服。王增又和这个姨娘说不来,时间久了,摩擦越来越深。
这一回他的亲事就是金氏定的,对方也是武臣世家,按说家世和王家稍微不称,但女家陪的嫁妆很多,金氏做成这门亲,就是打算等成了亲后说话,多分一点财产给自己的儿子。
这一点打算倒也不能说算错,不过,王增微微一笑,手中折扇“啪”的一合,心中暗笑道:“偏是打错了算盘,嗯,这一回在她身上受的气,可得好好算上利钱,再搬点本回来。”
……
他换了一副新做得的头巾,中间饰了一块绿玉,身上元青色的葛袍,腰间也不束带,脚上却是一双芒鞋,手中再持一柄竹骨折扇,真真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打扮。
王祥性子端谨,最不耐烦看他这副样子,一见王增这么打扮进来,就是大为皱眉。
“你怎么回来,不来见我就罢了,也不去见你祖父。”王祥拿着当父亲的款,一见王增,便是训道:“怎么越来越没规矩?”
“是,儿子错了。”这一层王祥倒是没说错,可是这会子不早不晚的,午时过了,晚饭时间还早,王增也不知道父亲在家,被他捉了这痛脚,这倒也无可辩解了。
见他认错,王祥气平了些,端起身边的汝窑小盖碗喝了一口,因又道:“这一回进宫去这么久时间,听说,皇上还叫你陪着张佳木一同进去,怎么,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哎呀。”王增正要答话,金氏插话道:“紧自说这个做什么,一会儿再说也不晚。左右是说增儿调到锦衣卫的事,文官没考上,去干武臣,皇上也是瞧着咱家老爷子的面子,给增儿一个脸面,这么点你都瞧不出来不是?”
听金氏这么一说,倒也蛮象那么回事。王增伯爵世家的嫡孙,又是举人,但没有考中进士,又调到锦衣卫里头去,皇帝特别召见,算是给王家一个脸面,也是酬王增在贡院的大功,这么解释,也算不错。
“唔。”王祥年近五十,在王增之前还有几个庶子,所以对这个儿子说不上是多疼爱关心。金氏的话看着不错,但王增没中进士也叫她说的忒是难听,贡院一事,谁家不夸说王家这个少年公子智计百出,而且果敢大胆,行一般人不敢行之事,一个新科进士也能弃之如弃履,将来的成就,必定也不止是一个进士能比,但金氏这么一说,似乎王增的一切成就都靠着王家而来,王祥也听之任之,这就是处事不公,见识不明了。
王增心里暗恨,嘴里却只道:“姨娘说的是了,就是这么个道理。”
他虽然答的恭敬,但话里皮里阳秋,根本就是讽刺金氏什么也不懂,而且,称呼上也是大加贬损,金氏一听,先是一楞,回过神来之后,便是勃然大怒。
便是王祥听了也是一楞,在他面前,当着金氏的面,已经久没有人称金氏为姨娘了,今天这个儿子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突然一下就如此狂悖。
不过,想了一想,却也是不能训斥。金氏毕竟没有扶正,王增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能说错。
只是这一股气怎么也下不去,王祥因冷笑着道:“你现在越来越出息了,似乎连你父亲也不必放在眼里了。”
“老爷,你这儿子也不知道最近是认识了什么人,腰子也硬了,这么和他父亲说话,真真不知道是怎么教出来的规矩”
金氏这会子回了神,也开始尖牙利嘴的还击。
“儿子说错了什么。”王增低头道:“还请父亲明示。”
“我说的是你的心”王祥大怒,涨红着脸道:“你自己心里明白。”
“儿子孝顺父亲和敬事姨娘的心。”王增一脸无辜,摊手道:“真真是可剖开对日月天地,绝无不可示人之处。”
一句话答的两个长辈无语可对,房中一时寂静下来,王祥很想用家法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狂放不听话的儿子,不过想想自己父亲对这个孙子的疼爱,想了一想,终究还是没敢。
金氏却不放过王增,冷笑着道:“哥儿到宫里混了一天,可不想想,婚期还有几天,人家那头已经催了多少回,咱们家该预备的怎么个预备法,你这个新郎官都马棚风一样,什么都抛给我,可怜我又不是你的娘,哎呀,我可再不能多事,再也不能管了。”
这算是撒手不管,这桩亲事从头到尾都是金氏筹备,现在要是一摞挑子,当然全府都玩不转了。就算是和亲家那头,很多细务都是由金氏来出头应对,毕竟现在府里没有正经的夫人,金氏地位也够了,所以差不离就让她了。现在要是任事不管,王家可就是要出大笑话了。
“你这个狂悖不孝的东西。”王祥对这个亲事也很满意,毕竟陪来的嫁妆很丰厚,对方亲家翁也是同僚,彼此可以有照应,因此金氏这么一说,他便是大乱手脚,指着王增骂道:“你这亲事是二太太一手操持的,你不敬她,还有点天理良知没有?快给我跪下,给二太太陪罪。”
他倒是乖巧,也不提正经称呼,只是用家人对金氏的称呼来含混着说,算是给两边都有个台阶下台。
要是往常,王增也就认了,今日却是挺直身子,动也不动弹一下。
王祥大怒,喝道:“你要作死了么?”
“父亲容禀。”王增镇定如常,淡淡一笑,答道:“儿子今天和佳木进宫,就是遇着一件奇之再奇的事,这门亲事,暂且是结不成了,其中原由,皇上亲口交待,暂且不可告之外人,只准儿子和祖父并父亲说,皇上说,府中人多口杂,务要保密,连家下人也不能知道的。”
王增这么一说,其中的意思自然明白的很,除了王骥和王祥之外,任何人都得保密,眼前这位撒泼的姨娘,自然也在保密的范围之内。
其实皇帝固然有所交待,当然也不会这么细致,王增拿着鸡毛当令箭,就是叫王祥无可分辩,也无可置疑。
看着父亲和金氏一双老脸又红又白的样子,王增长出一口闷气,虽是无聊,不过,好歹也是要叫人知道,自己才是这个府里的嫡孙,绝不是任人欺凌之辈。
第351章
秘事
王增在父亲房里出了一口恶气,出来之后,倒是自失一笑。
想想往常可没这么大火,金氏的话虽然糙,不过倒也是有她的道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张佳木混久了,是有点子那种不饶人的味道出来了。
不过,也可能是自己天性如此,以前只是没被逼到份上,或是没有人帮着自己走出困局吧?
“哥儿,太爷已经醒了,正在会客,请这会子就到后面楼上去。”
王骥年事已经很高,现在又不负任何的政务责任,天顺元年之后,除了在石亨等人议废巡抚一事上出过头,并且靠着和张佳木的老关系说动了张佳木出来干涉,使得议废巡抚一事并没有进行下去,此事过后,基本上就是不过问任何政务,平时在家诗酒自娱,筑一小楼,平时居于楼上俯瞰花木山石之盛,赏鱼玩鸟,老头儿年纪已经老迈,人生际遇起伏如江河大浪,从一百姓而致封伯爵,人生功业也已经到顶点,于国于民,对自己的妻儿子孙,也没有什么抱憾之处,所以现在一心静养养生,唯求再享几年福罢了。
平时老头儿已经不大会客,就算是张佳木来,现在也不大见,只是叫王增代为会客也就是了。今日倒不知道是哪个贵客过来,值得这位等于隐居的老伯爵亲自接见。
“好,我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