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纳珠(校对)第53部分在线阅读
玉珠闻言,诧异地回望着广俊王,可是一想他是尧暮野的好友,也就大致猜到他一定是听闻了些许风声。不过既然答应了尧夫人,玉珠不愿流言从自己口中而出,便只笑笑道:“王爷又在说笑,玉珠这几日身有不适,所以想住在尧府京郊别院,是以搬出了尧家,还请王爷无须挂念。”
单论起逐花的本事,杨素生平最服尧二了!
除了那些个捻吃不到芳草,满嘴胡言的淫妇外,真正跟太尉有了私情的妇人,个个都是情断之后还对太尉大人处处维护,也不知被尧二喂了什么迷魂的药散。不过杨素琢磨了一番,觉得大约也是都被那尧二拿捏了短处,威胁过了吧?
眼下这竹之仙子也不能免俗,竟然惨遭悔婚还这般维护着那薄情汉的脸面,真是广俊王疼到了心眼里,只低低说道:“玉珠小姐莫怕,本王绝对不会跟那尧二说起你的事情,还请小姐放宽心,本王绝对是个可以托付之人。”
玉珠不知自己何处体现得需要别人相托,只是觉得广俊王说话,靠得太紧,立刻不适地刻意拉远了二人的距离。不经意地抬头间,总觉得有犀利的目光正望向自己,可是抬头四处张望,除了正含笑走过来的白少,并无什么人,在与白少打过了招呼后,玉珠趁着广俊王与白少说话的功夫,自是脱身而去,再走几步一眼看到了那高台之上的挺拔男子……
此时校场之上,太尉正挂帅点兵。
此番他已经脱去了平日所穿的长袍宽衫,换上了存放已久的战场重甲。
这身铠甲据说是当年隐居的奇兵遁甲大师铁山老人的闭关之作。选用的乃是玄铁熔铸的甲料,外层附着一层白银,配合尧暮野高大的身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当他头戴战盔,浓眉凤眼,铠甲之上圣兽盘踞,披风猎猎高立与台上时,满校场千万双眼便不由自主地被这俊朗英气的元帅所吸引。
这时,广俊王又一脸殷勤地走过来。不过玉珠婉拒了广俊王让她入前列观看的邀请。只站在前来送行的官宦女眷后列,默默看着前方高台上的那人。
只见那人平日就冷峻惯了的脸,如今看来更是透着十足阴郁的肃穆之气。他眼望着前方的军列,大约是没有往向过自己这一方吧?
再说那一干京城贵女们见惯了那些阴柔秀美的京城男子,如今却看平日优雅的太尉呈现出另一种风貌,竟是大呼“此乃真男儿也!”一个个面红心跳地在人群之中频频低呼。
若不是碍着这是肃杀的校场,并不是十里长街,不能投掷香花鲜果,只怕那身居高台上的亮甲雄风的美男子就要被花果淹没了。
一时间,有几个贵妇人认出了玉珠,也是窃窃私语,不停朝着玉珠的方向看过来。也不知她们的眼中是不屑还是艳羡。
尧夫人身为元帅母亲,自然是在女眷队伍的最前列,不多时便有侍女挤到队伍的后面邀约着六小姐到尧夫人的身旁去。
当玉珠跟随侍女来到队伍前方时,尧夫人正要与尧小姐一起前去高台之下。
按着大魏的习俗,战士出征沙场前,至亲女眷们都会讲自己亲手绣制的荷包信物佩戴在战士的铠甲挂带上,是以尧夫人与尧小姐要一同前往高台。而尧夫人唤来玉珠也正是此意。
玉珠听闻了夫人的话,心里倒是有些慌乱,因为她并不知这等习俗,更是没有为太尉准备什么信物。原先按着她的想法,这次只不过是圆一下尧家的脸面,走个过场而已。
更何况太尉已经言辞凿凿,明确表示不希望再见到她了,所以听完了尧夫人的话后迟疑道:“夫人,太尉大人见了我会心有不喜,大战在即,玉珠不想惹得太尉不高兴……还是请夫人和小姐先自去吧。”
尧夫人淡笑着道:“无妨,我已经同他讲了此间利害,当以大局为重,不过走个过场而已,你们之间的不愉快且放一放,他不会为难你的。”
玉珠眼看着四周的女眷纷纷将目光调拨到这里,知道此时若是再推诿,就要叫人生疑了。于是便随着夫人一行人走向了高台。
在高台上走去时,可以看见一些妇人已经走到兵卒的身旁,将自己的信物系在他们的战甲之上——两手空空的人根本没有。这种生死离别,自然是祝福之意越浓越好。
送些什么好?
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是她从小便带着的一颗小小的运珠。
这颗运珠是她的父亲亲手雕琢的,选用的是山间天然的金沙石,虽然不名贵,但是寓意美好,是大魏民间流行的饰物,带着这运珠的孩子有祈祷避祸驱邪,巧逢机遇,时来运转之意。
现在自己大了,早就不适合戴这给稚龄孩儿的饰物了。但是因为思念父亲的缘故,她从来未曾摘下过。
而如今,她满身上下,也只有这物还算有了几分吉祥之意,她也是真的希望太尉大人能够逢凶化吉,平安归来,若是真能如此,将这珍爱之物给出去也无妨……
这般思踱间,她随着夫人和小姐已经到了高台上。
那尧姝亭的性子显得急了些,先快走几步,赶在母亲之前来到了哥哥的身边,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往尧暮野的铠甲上系着绣满平安符纹的荷包。玉珠因为是最后上来,从台阶上斜斜看过去,可以看到那尧小姐在系荷包前,分明是把另外一个荷包连同一封书信先自塞入了哥哥的铠甲里……
玉珠心内明白,这位小姐是要哥哥给早已经上了前线的那位情郎捎带一个过去。可见这些时日,这位小姐一直相思情浓,一直苦于无法跟情郎鸿雁传书。
尧夫人给儿子带的是一串高僧加持过的佛珠,就算这个二儿子平日里再怎么忤逆不孝,尧夫人最疼爱的孩子,却始终是这个尧家二郎。因为他不光是自己心爱的儿子,也是尧家在大魏安稳屹立不倒的根本……
给儿子的手腕套上佛珠后,这个一向在人前优雅而自持的贵妇人也不禁微微红了眼圈,略带哽咽地道:“吾儿,一定要平安归来!”
当夫人殷切嘱咐了一番后,玉珠最后慢慢走到了太尉的身前。
她能明显感觉到,当自己走过去时,太尉的身子明显一僵,那脸色也更加地阴郁不定。
玉珠紧抿着嘴,准备速战速决,快些将运珠系上结算了差事。
可是那绳儿却不听话,频频从冰凉的战甲上滑落下来。玉珠有些着恼,鼻尖都微微冒汗,生怕太尉疑心自己故意磨蹭,死赖着不走。
不过太尉并没有看她,只是微微抬着下巴,目光阴冷的注视着前方黑压压的人群,任凭身前整理的这小女子的手指忙乱地与那颗她向来形影不离的运珠纠缠在一处。
待得玉珠好不容易系好,长舒了一口气后,便尴尬地发现自己这一口热气,尽数顺着铠甲的缝隙吹到了太尉大人的胸前,微微抬头,都能发现太尉光滑的脖颈上竟然带着微微的红色,泛起了鸡皮疙瘩。
……由此可见,太尉大人是厌烦她到了何等地步,竟是抑制不住起了疙瘩……玉珠决定识相一些,再次滚得远点,便想要快步下了高台。
可是谁知刚要转身,却被太尉大人扯住了衣袖。
玉珠疑惑回望,却见太尉也不看她,只摩挲着腰间的剑柄,出声问道:“六小姐可知大魏律法?”
玉珠被他这神来一句弄得一头雾水,只好低声问:“不知太尉大人所问是哪一条?”
太尉松了她的衣袖,单手抽取佩剑,用巾帕擦拭着泛着寒光的剑芒,冷声道:“自从京城有军眷在汤池被欺辱的风波后,圣上已经颁旨,敢有奸淫军眷者,无论两厢是胁迫自愿还是风月买卖,奸夫一律按动摇军心罪斩无赦!”
玉珠静静听完道:“圣上英明……不过太尉为何提点奴家这一条?”
太尉擦拭完宝剑后,终于正眼看了玉珠一眼,薄唇微微一勾,意味深长道:“在下还请六小姐谨记,你如今顶着的是我大魏铁军元帅未婚妻之名,虽然是虚名一个,但还请小姐在在下离开的这些时日里,暂且委屈一些,收紧了风流,不要图了一时的快活,而触犯了大魏律例,耽误了大魏好男儿的性命!”
说完这一句后,他再不理会玉珠正要出口之言,挥剑斩断了高台一旁的压旗石的绳索,黑红相见的大魏铁军军旗立刻被石头牵拽着快速升起,高高地飘扬在校场上空。
传令兵一看军旗升起,立刻高声喊喝:“准备开拔!请诸位亲友军眷退下!”
玉珠争辩的话语尽数被淹没在了校场士兵呼喊着必胜的高呼声中,她只能一路慢慢走下高台,尧夫人回头一看,这个总是温言浅笑的小妇人不知为何,那脸颊涨得通红,似乎被气得不轻的样子,不由得疑惑地问:“六小姐,这是怎么了?”
玉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顺了胸口的那郁气,闷闷地说道:“只是惭愧自己并无准备,没有给太尉大人带来最需要之物……”
尧夫人听了轻笑道:“你这孩子,也太实心眼了,不过是个仪式,你有那个诚心便好,那个运珠,我看就不错了。”
玉珠听了,适时低下了头,她总是不能对尧夫人直言:你那儿子,简直是大魏朝第一等的歪理之人!好好的妇人,到了他的嘴中,皆是成了不知检点的淫娃荡妇,岂不知,他需要的哪里是自己从小佩戴的心爱运珠,恐怕大魏一等公侯尧大人真正需要的,是铸了精铁口枷一副!锁了那张毒嘴,才能换得天下太平!
第78章
玉珠这一口郁气直到大军出城时,都没有觉得消散。
婉谢了尧夫人邀她入府吃饭的邀约,玉珠准备赶回店铺。就在她要上马车时,身后有人喊道:“六小姐,请留步!”
玉珠回头一看,原来是白少朝自己走过来。便转身施礼。
白少一身宽带长衣,面容俊朗,笑容和煦,带着京城贵族男子特有的写意洒脱,笑着伸手请玉珠到他的马车边一叙。
当玉珠移步过去时,才发现马车上还端坐着白夫人。
虽然上次在尧府的时候,白夫人曾经见过了这位六小姐,可那时她只是一心与尧夫人商讨新建庙庵的事宜,并不曾细心留意这位尧家的女玉匠。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尧家二郎竟然被迷了心窍一般,想要迎娶这个身份低贱的女玉匠!当消息传来时,她可真是半个字都不信!
但方才在高台之上,她亲眼见了这女玉匠上了高台,给太尉大人佩戴信物,便不由得她不信了。当下便是替自己的女儿惋叹,若是输给了别的世家女倒也好说,可是眼高于顶的尧家二郎,千挑万选,选出这么一位来,实在是叫人诧异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也难怪女儿这几天日日哭泣,眼睛都红肿了一片,这次送军也没有前来……
不过心内虽然对这横插一杠,夺走了她爱婿的女子不屑一顾,可是白夫人却不能露在脸面上。四周许多只眼,在听闻了尧二少舍弃了白家的姑娘后,便等着看白家笑话。此番女儿没来,又隐约坐实了传闻。所以她便要刻意为之,这个女玉匠越是亲近,越能体现白家的不在乎,进而打了那些等着看笑话之人的嘴巴。
于是白夫人便咽下心内的鄙夷,和颜悦色地向玉珠问询了能否定制一套玉头面的事宜。
说实在的,玉珠手头积攒的单子两个月都雕琢不出来,而白夫人要的又急,真是一时难以决断,可是开口回绝,岂不是得罪了这位京城里的大户?
正在为难时,白少适时开口了:“母亲,六小姐此番承担了皇家的玉器供应,乃皇商之一,恐怕一切还要以皇室供应为主,您要得这般急切,恐怕六小姐也是有心无力,这时间还是再通融一下为好……倒是另一桩事,还请母亲跟六小姐好好商议一番。”
白夫人笑了笑:“还是你想事情周到。那头面倒也不急,可是有一样却不容耽搁,我之前连同几位夫人承揽下了云慈庵修缮的事宜,只是那玉佛一事尚未敲定,前几天,我去见了太后,她老人家一听是这等善事,便赐下了那块罕见的大料美玉,可是该由何人雕琢还未敲定,但是满京城也是有你与胡万筹两位玉师平分秋色,而这玉像又甚大,我想着若是能请你们二位携手,这番功德也就圆满了,胡玉师那边已经应承下来了,不知六小姐的意思如何?”
玉珠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就如白公子所言,奴家积攒了不少的玉石单子,现在盘算不出时间,实在是不敢应承了夫人,耽搁了如此功德之事,待奴家回去算一算单子所需要赶的时间,再回复了白夫人如何?”
白夫人听闻了此言,倒也没有一意强为,只是微笑着希望六姑娘能应承下这扬名的好差事。
玉珠告辞准备回转到自己的马车上时,白少又跟了过来,微笑着提醒六小姐后天去户部核对今年内供的银两额度。每位皇商每年的内供额度不同,能抢得大份额度的,自然能赚得沟满壕平,不然的话就是费力白吆喝一场,之前赔了钱倒搭银子而破产的皇商也是大有人在的。
如今白少在朝堂兼管工户两部,要他这朝中一等大员来提醒一个小小皇商的内供账目,实在是太过屈尊了,玉珠有些惶恐当下连忙应承了下来。
虽然店铺里接下的单子不少,但是因为雇佣了许多手艺精湛的玉匠,大料的切割还有粗坯加工,都不用玉珠亲自上手,只需查看了玉料的花纹,告知玉匠如何处理便好,只是到了最后的细雕需要玉珠来做。
送兵的第二天,玉珠倒是抽空入了一趟皇宫去见二姐。
萧妃昨晚侍寝,清早起得也略晚些,当玉珠求见时,她是把早饭午饭并作了一处,正喝着米粥。
因为见的是自家的姐妹,萧妃一时也就懒散了宫仪,没有换衣,只叫玉珠进来,一同陪着再吃些。
玉珠见了见桌子上的清粥小菜,不由得皱眉道:“怎么吃得怎么清减?二姐你身子才见好,正是需要滋补的时候啊!”
萧妃端起碗咽了一口后道:“没有什么胃口,若不是怕身子吃不消,这一碗粥也咽不下……”
她身上穿的是便服小衫,领口微微松散着,玉珠只要稍微坦抬眼就能看见那衣领里的淡淡红痕……她如今已经被太尉梳理得尽懂了闺房之事,自然明白了那红痕意味着什么。
因为萧妃想要与六妹说话方便,将侍女们皆遣出了屋室,所以玉珠迟疑地低声问:“可是昨夜圣上让姐姐太劳累了?”
萧妃抿嘴苦笑,拿手指轻点着玉珠道:“还真是个成过婚的,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劳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