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471部分在线阅读
王贵躬身道:“回皇爷话,是。”
“高贤宁做得好,他办事还是比较稳妥的。”朱高煦沉吟片刻,他招手让王贵靠近过来,小声叮嘱了一阵。
王贵听罢拜道:“奴婢遵旨,立刻去传密旨!”
……肖府内外,已被北司将士们团团围住,外院里的所有人等都被看守在原地。场面暂时僵持下来。
高贤宁独自进了肖家内院门楼、然后从檐台上走进了洞房。
他看了一眼头发凌乱、光胳膊抱着被子抽泣的新娘子,又看了一眼地上昏死过去的肖文才。这时高贤宁才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一脸惨白的姚芳:“你干这件事,想过后果吗?”
姚芳叹了一口气道:“这一世太难受,我干之前便想重新投胎了。”
高贤宁也叹了一口气,痛心疾首道:“那你想过圣上的难处吗?姚将军是外戚,是锦衣卫、皇帝亲军,说到底便是圣上的鹰犬!这肖家还没有定罪,姚将军就干下这等激民愤之事,你让圣上的颜面往哪搁?让大明朝廷的国法威严往哪儿放,啊?”
姚芳的脸色顿时露出了愧疚之色。
高贤宁又问道:“本官再问姚将军,圣上待你姚家如何?”
姚芳愣了一会儿,忽然“扑通”双膝跪在了地上,他的眼泪便立刻流了出来、额头上青筋鼓起,“臣对不住圣上,臣罪该万死……世上的人都欺骗我、侮辱我、践踏我!唯有圣上不离不弃,给我富贵,庇护我,宽恕我……”
他越说越伤心,哭得满脸全是泪,述说的声音也凄惨无比,“上次我被道衍关押要挟,圣上不惜假意被刺客所谋,设计蒙骗道衍、极力营救,怜爱之心如同父母!我肆意妄为冲进诏狱,擅杀溥洽,犯下大罪,圣上却想办法保我……圣上便如同我的父亲、慈爱的神灵……哇!”
姚芳哭得非常凶,他一面捶胸痛苦万分,一面仰头哭道:“臣错了,臣指天发誓,下辈子、下下辈子……九世当牛做马,以报圣恩!”
他的情绪十分激动,忽然抱住了高贤宁的袍服下摆,满脸泪痕道:“高寺卿帮我求情,求圣上将我凌迟处死,以泄民愤!这世上没有人比圣上待我更好了!我不能再对不起圣上了,我恩将仇报、不是人,死了更好受……”
“唉!”高贤宁叹了一口气,道,“本官也看到了,圣上待你不薄,你领了情便好。冷静一点,事到如今,事情也还可以做得稍微好看一些。”
就在这时,太监王贵走进了洞房,皱眉看了一眼里面狼藉奇葩的场面:一个跪着满脸泪水要死要活,一个被绑着躺在血泊中,还有个姑娘蜷缩在床上。
王贵选择了还算正常的、长身站着的高贤宁,他走上前,把一卷东西递过去:“圣旨。”
高贤宁忙跪伏在地。
王贵道:“不是写给高寺卿的,您先瞧瞧。”
高贤宁又站了起来,双手接过圣旨来看。王贵俯首上去,在高贤宁耳边悄悄说了一阵话。
“臣明白了,必尽力办妥此事!”高贤宁拱手道。
姚芳仰起头问道:“这事还能有法子?”
高贤宁冷冷道:“有。比这更大的风浪、更棘手的事,圣上都见过。姚将军现在冷静一点了吗?”
姚芳点了点头。
“很好。”高贤宁说罢,向床边走了过去。
新娘子已经停止了哭泣,她满脸泪水、眼睛像桃儿一样,正一脸茫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姚芳,或许对刚才姚芳的痛哭十分困惑。
“姑娘别怕,本官乃大理寺卿高贤宁,也是读书出仕之人(秀才),不是地上那暴躁武人之辈。”高贤宁好言道,“姑娘叫甚么名字?”
女子看了一眼高贤宁胸口上的补子图案,她似乎还有点见识。她怯生生地说道:“民女秦氏,家父乃举人。”
“原本门当户对嘛。”高贤宁镇定道,“秦娘子听本官几句话。你这桩婚事美满,却只是表象;你们秦家因此姻亲、原本马上就要满门抄斩了!”
“啊?”女子愣了。
高贤宁道:“这个肖家,已经被大理寺查出,事涉毒杀君父、致使先帝驾崩,犯下大逆不道畜生不如的弥天大罪!必应诛灭九族!你们秦家现在和肖家联姻,下场如何,知道吗?”
女子哽咽道:“大人所言当真?”
高贤宁道:“在这京师城内、天子脚下,我若不是这个品级,还敢穿着这身衣裳招摇过市吗?”
高贤宁稍微等了片刻,有不动声色道:“但是事情还有救的。”
秦氏忙嘤嘤哭泣道:“家父寒窗苦读,曾为了省灯油去寺庙佛像前借油灯之光……他勤奋艰难,含辛茹苦把我养大,这回为了置办嫁妆他连祖产也卖了,民女怎么救家父?”
高贤宁道:“你们秦家只要不是肖家姻亲,便牵扯不到头上了。”
秦氏道:“可民女已成婚了。”
高贤宁摇头道:“不算。你们既没有拜堂,更没有洞房,昏礼便不算完成。”
“悔婚?”秦氏小声道。
高贤宁摇头道:“抢婚。”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个内宅之里,几乎全是肖家的人,外人不能随便进内宅。本官问过守在外院的北司将士了,除了肖文才那声惨叫、姚芳的那声大骂‘除害’以及大笑,其它声音外面是听不见的;何况刚才肖家认为这是辱没门风的丑事,也没准任何外人进来。
事情便是如此:除了肖家人、北司将士大概听到看到动静,可以大致猜到;没有别的人,再知道姚芳进内宅、究竟干了甚么!
而肖家人本来就是要死的,事涉谋害先帝,如此大罪不可能还有宽恕的余地!那几个北司将士,乃汉王府故吏,对圣上忠心耿耿,只要严令事情不得外传,此事多半可以完全保密。
所以我们要给大伙儿的好奇心一个结果,今天发生的蹊跷事,其实是一场抢婚。”
秦氏默然。
高贤宁又道:“秦娘子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上吊自裁以证自己一人贞烈,然后令尊仍要蒙羞,秦家仍要被牵连大案。第二听从本官的安排,先被抢去姚家,然后咱们去抓了这个姚芳。你在外人眼里的清白名声仍在,令尊与肖家的姻亲也不复存在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是真的吗
高贤宁从肖家内宅门楼走了出来,他在院子里走廊上走了一段路,看了一会儿满院子的人。院子里到处摆着桌席,但桌席上的宾客们早已不敢动筷子,他们都面有恐慌、坐在原处,周围还站着许多将士看管着。
“那个锦衣卫总旗姚芳,哪里去了?”高贤宁大声问道。
将士与宾客们纷纷转头望了过来,无不茫然。
高贤宁又大声问将士:“刚才有没有闲杂人等,悄悄从院子里逃脱了?”
一员武将上前抱拳道:“禀大人,弟兄们守住了院子各处,无一人走脱!”
过了一会儿,大门外急匆匆走进来一个甲士。甲士上前抱拳道:“报高寺卿!小的们在后门外的街上问到了情况。那姚总旗当众抢走了新娘子,逃跑了!”
院子里顿时哗然,许多人忘记了恐慌,都兴致勃勃地议论纷纷,似乎觉得今天的昏礼十分曲折有趣!连外院的将士们,也不知发生了甚么、不禁交谈起来。
“姚总旗竟然能干出如此严重、不守规矩之事?”高贤宁怒问道。
那甲士拜道:“千真万确,之前街上的人很多,目击者数以百计。那女子穿着嫁衣礼服、头戴盖头,一看就是新娘子,被姚总旗胁迫而出;接着新娘子被姚总旗绑在了马背上!姚总旗牵着马就跑了。”
高贤宁问道:“姚总旗打骂新娘子吗?”
甲士道:“那倒没有,新娘衣冠整齐,好生生的。只是上马的时候盖头掉了,她在哭,眼睛红了。姚总旗居然还当众对新娘子说:自从今年春、在庙里见过秦氏一面,便朝思暮想,难以忘记她……”
“哦……”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个声音,兴致更高了,简直比昏礼上还没开始的戏曲还有意思!
高贤宁怒道:“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简直丧心病狂!我大明皇朝没有王法吗?!”
甲士道:“那姚总旗还说,他本来不想抢人的,这回是被迫无奈!只因他在锦衣卫得到密报,肖家要有大罪了,怕秦姑娘被牵连。还说是为了秦姑娘好哩!”
原先紧张恐慌的外院,此时重新热闹起来。
高贤宁找了几个武将,在走廊上低声说起话来,商量着甚么。
院子里一片嘈杂,再也没人站出来当众说话了,任由人们在各处唾沫飞溅。
过了很久之后,忽然大门外一声喊:“圣旨到!”
不多时,便有一个太监带着一队将士进来了。太监走到上方站定,高贤宁走上前跪伏在地,将士们以及所有宾客、奴仆、厨子、戏子等都赶紧下跪了。
太监展开圣旨,念道:“谭清招供,谭清曾差遣药材商人肖继恩、到各地收集银环蛇,肖家或与先帝驾崩有关;锦衣卫已派人出京,查实肖继恩收集银环蛇之罪状证词。
朕闻锦衣卫北镇抚司总旗姚芳,竟借职务之便、滥用职权,在肖氏之罪尚未查实之时,便上门伤人、用私刑、强抢民女!其罪状在众目睽睽之下,清清楚楚。
姚芳虽在伐罪讨逆时有大功,论功本应封侯;然律法无情,其罪难赦!着、大理寺卿高贤宁,先收姚芳锦衣卫腰牌、印信等物,罢免一切官职;并即刻将姚芳拿下,押送诏狱,按《大明律》从重治罪!钦此。”
高贤宁伏地拜道:“臣领旨、谢恩!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一起拜道:“圣上万岁。”
太监收起圣旨,递给高贤宁,问道:“姚芳何在?”
高贤宁道:“本官此前得报,姚芳抢人跑了之后。或许回家去了。”
太监道:“高大人还不赶快派人去捉拿?!”
高贤宁立刻调了一员武将,带兵出发。高贤宁又大声道:“姚芳必得严惩;而肖家一干人等,亦涉嫌大罪,应尽数捉拿归案,等待有司按律审问。余者各人,先行看押在肖府中,就地盘问,验明身份记名造册;无罪者,再听令释放。”
众将抱拳道:“遵命!”
外院里的人们听说要被拘禁在这里,一时间再次惊慌蔓延、喧哗不已。有见识的人,甚至脸色都吓得纸白了;当年永乐时的瓜蔓抄过去不久,肖家若是涉嫌谋逆大罪,能参加昏礼的宾客、不是多少与肖家有关系?
太监王贵对高贤宁悄悄说道:“咱家差点忘了,赶紧找根鹅毛给肖文才插上,不然尿不出来,不得憋死!还得好生清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