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291部分在线阅读
不知道平安的玩笑里,是不是在揶揄这些事。盛庸觉得极可能是,平安这厮看起来是个身体粗壮的莽夫,但心思还是很细致的,不然在战场上没法看明白纷繁的局面。
盛庸不吭声了,嘴上让着平安。
不料平安又指着盛庸那身衣裳说道起来:“这行头,那得亲爹死了,儿子穿的啊!”
盛庸道:“臣为君穿,也是可以的。”
平安指着盛庸摇了一下手,叹道:“好罢。”
盛庸见这么个动作,心里十分不爽。暗骂道:他娘的,怪我改投君主太快?老子早就投降永乐皇帝了,你不也是一样?
但是盛庸再次忍了。他换了话题道:“得提前准备一番,天亮还有正事。”
平安以为然。
盛庸又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我都不会再有第三次机会了。”
……顺昌伯王佐跳眼皮的毛病,本来已经好了。等他得到汉王府的命令时,又开始跳起来,时断时续十分烦人。
今早上王佐的眼皮还在跳。他专门把府上一个郎中叫了进来,问他:“左眼皮跳,是福是祸?”
郎中忙道:“恭喜将军,左眼跳财运,您想想这阵子有没有甚么进账?”
“罢了,去去!”王佐不高兴地挥了挥手。现在他根本不想发财。
郎中出去后,昨夜侍寝的小妾拿着斩衰服出来,服侍他更衣。他一边穿,一边喃喃道:“调越州卫……祭祀先帝,这两件事怕是一件事?”
“我还要去么?”王佐沉吟道,“不去好像又不行。”
小妾嗲声道:“主人今日怎地心神不宁呀?”
王佐忽然抓住小妾的玉手,神色大变:“我怕啊!”
小妾忙问:“主人怕甚?”
王佐道:“有道是、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我悄悄干了一些事,怕被人知道。”
小妾柔声道:“您今早穿孝服,昨夜却往死里折腾人家,有人会知道么?”
这句话让王佐似乎很受用,他愣了一下,激动地握住她的玉手:“小红,我今后一定好好待你。”
小妾撇了一下嘴儿,委屈道:“妾身叫小蝶。”
王佐道:“小蝶,今后我一定好生待你!”
小妾幽幽道:“就怕主人转眼就会忘了妾身的好。”
王佐不悦道:“我是那种人?”
他穿好了衣裳,跨出房门,叹了一口气想叫人把夫人孩儿都叫来,道声别。不过他低头看自己这么一身打扮,便作罢了。
王佐仰望天空,自言自语地说道:“阴天有小雾,无风,看来也不会下雨。应该是安静的一天。”
第三百七十七章
讨罪伐逆
汉王府宗庙设于东南边,诸文武进南边的端礼门门楼,然后向右一拐弯,就能看见宗庙的大殿了。
除了正常值守门楼的护卫军,王府里未见异样。倒是宰牲亭传来的牲口惨叫声,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长史府最有学识的人是钱巽,不过已经去安南国了。右长史李默,原来是百户的儿子,因为射箭骑马考核不合格,才托关系做了文官,学问是比他的武艺还要荒疏;李默的文才,恐怕连没有功名的典仗侯海也比不上。
而“铁面人”李先生不管礼仪上的事。
于是今日的祭祀礼仪,在礼仪上必定有些小差错,不过“牺牲”祭品,以及笾、豆礼器大抵不会错的,竹做的笾,木做的豆。
云南三司、云南府的官员几乎都来了,还来了十来个卫指挥使、军民指挥使以及指挥佥事等官。
云南都司下辖至少有十四卫,以及几个军民府,不过有些卫所地方太偏远,诸将一时来不了。还有建昌卫、乌撒卫、普安卫、乌蒙卫等卫所,现在还不太清楚属于甚么衙门,也没叫他们来……因为自洪武朝起,那几个卫一会儿属于四川都司,一会儿属于贵州都司,一会儿属于云南都司,地方又远、官员调动缓慢,一时间谁去管都很麻烦。
就在这时,沐晟和他的女儿沐蓁过来了。众官纷纷侧目,许多人都主动上前招呼见礼。
汉王随后也带着王妃、王子,都身穿粗麻做的斩衰孝服来到了宗庙前。这时哀乐起,宦官开始唱词,朱高煦便带着一大群披麻戴孝的人依秩序走进宗庙,向刚摆好的太宗皇帝灵位叩拜。
众人行了大礼之后,便等着朱高煦念写好的表文了。事情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很正常。
不料这时开始隐约出现了一点偏差,朱高煦没念表文,忽然对着灵位奥陶大哭了起来,并大声哭喊了一声:“儿臣不孝啊!”
声音简直振聋发聩,重檐殿顶上似乎有灰尘“簌簌”往下掉,朱高煦一个魁梧的壮汉,竭力吼了一声,声音实在太大了。
余音还在房梁上,连哀乐也停止了,一大群人无不愕然,默默地等着下文。
朱高煦紧接着就开始一边哭,一边述说起来。没有任何文辞的修饰,他就是这么说着话,连普通军士都听得懂。
从征安南国大胜之后、押俘回京说起。朱高煦语气哀伤、但话语却很流畅,几乎是一种不假思索的口吻,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不需要考虑前后是否矛盾。
兵部尚书金忠带他走东华门进宫,感觉不对劲……一直到他自奉先殿密道逃走,只是隐去了怎么知道密道这等事的细节。
一时间只有朱高煦一个人的声音,别的人都聚精会神地侧耳倾听,生怕听漏了困恼着大伙儿许久的疑案内情。
良久之后,朱高煦叙述完自己的见闻,又向太宗的灵位磕头,以手心对着灵位大声道:“儿臣当着父皇在天之灵,指天发誓,刚才所说的话,若有半句虚言,便叫儿臣天打雷劈,死后魂魄不入宗庙!”
如此重誓,人们无不震慑。
朱高煦满脸泪痕,站起身转身面对众人,大声道:“本王奉诏入京面圣,为何始终不能面见父皇母后?却在东宫附近落入重围陷阱,遇甲兵冲来杀我!父皇会这么对儿子吗,须得用这等手段吗?甲兵奉的是谁的意思,我何罪之有?!
先帝有恙,御医入宫止二人,为何不经审讯便死于宫中?
先帝驾崩之前,为何宫中只有东宫官员、同党数人侍奉?为何要关闭宫门?”
宗庙里一片死寂,若是掉一颗针、定然也能被人们听见了。
朱高煦又道:“我大明太宗皇帝,文治武功,恩泽施于四海,贤明甚于诸王,你、你……咱们谁不食永乐朝俸禄?如今君父崩于阴谋诡计之中,不明不白!
奸臣把持朝廷,以谎言欺弄天下,太子伪诏登基,难洗谋君弑父之嫌。我朱高煦为人子,不问是非,则不孝;我与大伙儿为人臣,不为君父复仇,则不忠不义!必起大明皇朝四方之军,兴师问罪。讨罪伐逆,为君复仇,严惩奸人!还江山社稷清明,正天下人间黑白。”
披麻戴孝的武将王斌率先大喊:“讨罪伐逆!”不少人很快跟着附和了起来,喊声在宗庙之中回荡。
没吭声的人也无言反对,如此气氛,拿甚么词来说?
喊声稍歇,沐晟站起来抱拳道:“我深受大明皇室之恩,置身此国家社稷危亡之际,岂能奉伪诏?末将愿追随汉王,起兵伐罪。为君父复仇,为大义天道,刀山火海万死不辞。若违誓约,不得好死!”
众人听到这里,更加镇住了。寂静了片刻,陆续就有大理总兵官、曲靖军民指挥使、云南前卫指挥使、云南后卫指挥使等等文武官员开始表忠,并跟着沐晟一样诅咒发誓结盟。
有人喊道:“取牛、羊、豕之血来,今日吾等与汉王歃血为盟,不成功誓不罢休!”
“慢!”朱高煦止住。
大伙儿纷纷侧目,朱高煦便冷冷道:“再加奸臣小人之血,岂不更好?”
这时宦官王贵拿出了一份奏章来,当众开始念,内容大致是汉王擅自调动卫所军、反心渐露云云。最后王贵还念落款道:“臣,顺昌伯王佐。”
许多与沐府关系亲近的文武,听到这里,无不幸灾乐祸地望着王佐。有些人几乎忘记了身在藩王宗庙内,脸上的喜悦快意溢于颜表。确实有不少人受过王佐要挟、索贿,只是敢怒不敢言。今日汉王先拿王佐来开刀,简直是大快人心!
朱高煦道:“当初陈瑛弹劾你贪赃枉法,你来求我,我受你欺瞒、误信了你的话,还帮你求情消灾。你这份奏章啥意思?”
王佐身体一软,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坐倒在地上,口不能言。
朱高煦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本王最恨你这种人,记不得好,做事又不光明磊落,只会背地里偷偷放暗箭!你既然要和谋君弑父的奸臣一党,那本王便成全你!”
朱高煦的阵仗声势如泰山压顶,吼得王佐连半个字都吭不出来!
门外立刻走进来几个披坚执锐的将士,将王佐按到灵位前面的砖地上。他完全没有挣扎,似乎使不出力气了。片刻后,军士便挥起斩马刀,王佐马上开始大叫,“嚓”地一声,鲜血飞溅起来。
这时宦官王贵又道:“汉王府右长史李默,多次私通奸党,传递消息,吃里扒外!斩!”
中护卫指挥使韦达径直走了过来,要过甲兵手里的刀,杀气腾腾地走向李默。李默的脸不断地抽搐着,震惊、畏惧、不解写在脸上,看着韦达道:“韦指挥,你撕掉婚姻,可是对不住我……”
“我还你一刀!”韦达一刀猛刺过去,李默惨叫一声,刀尖已从他背上出去了。韦达一把抽回刀,抬起一脚将其踢翻在地。那伤口马上流血如柱,地砖上染红了一大片,李默的四肢在地上抽搐不已。
“布政使司参议韩龙谷,多次密告汉王府、沐府,斩!”
“啊……”
这时有军士拿着盛放牲口血的铜盆进来,把几个人的血放了一些在铜盆里,还拿了一把勺子在那里搅拌了几下。接着一众军士抱着瓷碗进来了,开始盛那铜盆里的生血。
宗庙里弥漫着血腥味,在香的烟雾缭绕中,阴森可怖。
不过好一些人似乎像长松了一口气似的,今天杀的人并不多。
就在这时,王贵忽然又尖声开口道:“左都指挥使曹隆、都司同知方敬!陆凉卫指挥使陈贞……”
一个个名字念下来,大殿上死寂之后、不知何处发出了“咯咯咯”牙齿碰撞的声音。
朱高煦等王贵念完,说道:“你们刚才没有表态,自然也不能逼你们歃血为盟。不仅你们,天下诸地方的文武,只是之前不知真相,安守本分罢了;本王现在、以后也不认为你们有罪,更不是你们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