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11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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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一个汉子刚刚站起来,瞿能便一个直拳,“砰”地一声,一拳打到那人的脸上,那人整个身体都向后飞出去,“哐”地一声撞到了墙上。
  还剩两个人趴着抓起了砍刀,瞿良材手里的石头已往一个汉子脑袋上扣下去!虎父犬子,良材的力气也很大,一砸将石头也砸裂了,那汉子更是头破血流,歪倒下去。
  同时另一个汉子已举刀向瞿能劈去,瞿能冷笑一下,右手拇指和食指两个指头就捏住了刀口,手像铁钳一样,接着手臂往前一挥,“嚓”地一声,那砍刀翻过去,径直在那厮的脖子上拉出一条血口子,那厮双手抱住脖子,在地上不断挣扎。
  顷刻之间,父子二人便连杀五人。这些无甲的匪盗,瞿能简直没放在眼里。
  跟进来的宦官王贵,不禁瞧了瞿能一眼。
  瞿能察之,见这群人可能是流窜的匪徒,却并非白莲教的人,昨夜自己倒是猜错了。或因大明立国之初,便将白莲教列为邪教,瞿能出身朝廷武官,一直认为那些人不是好人,做点作奸犯科盗抢之事实属正常。
  他转头看着墙角的两个女子,她们满脸都是污垢,蓬头垢面,竟然没穿衣裳,拿着一张破被褥盖着。两个人正满眼惊恐地看着瞿能等人。
  “你们别怕,我们不是盗贼,尔等是流匪抢来的?”瞿能用川话问道,他细看之下,在黑乎乎的泥垢下面,俩女子年纪并不大。
  其中一个胆大的点头道:“妾身的爹娘兄弟,在驿道上都被这些人杀了,只有妾身与丫鬟幸免,被掳到山里,遭这些畜生日夜凌辱!”
  “看来咱们没杀错人!”瞿能冷笑道,此时便见撞到墙上的那汉子挣扎着要爬起来,他便走过去,拧起那汉子,拽住他的脑袋,对着墙边的一块尖石头撞过去,汉子惨叫一声,再次倒下去。
  瞿良材立刻把身上的袍服和里衬都脱了下来,走上去递给说话的女子。女子一脸感激地看着他,又看见瞿良材胸口裸露的肌肉,她目光闪烁,避过头去,轻声道,“山中有寒气,公子莫染了风寒。”
  瞿良材道:“我还有衣服,在山下的马背上。”
  王贵拿起布包,便忙着拾地上大小形状不一的金块银块。瞿能看了一眼儿子,便问那女子:“你们家在何处,家中可还有人?”
  女子道:“妾身乃重庆府人,家人已被这些山匪所杀,在湖广尚有舅舅。”
  瞿能便捡起一块银道,“咱们给你盘缠,你可愿意投奔亲戚?”
  那女子没吭声,拿眼睛瞧高大年轻、身材挺拔的瞿良材……瞿良材等三人寻到这地方来,显然是因为地上这些金银钱财被流匪抢了;良材在那小娘眼里,恐怕便是个年少多金的良人。她又遭凌辱失贞,家破人亡,却是个机灵的小娘,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良材。
  瞿能看在眼里,笑了笑也不再多问,便道:“咱们先把尸首埋了。”
  三人便下山忙活。山坡上的路非常窄,马匹一时半会儿不好弄上来,于是他们又找了处山林,牵马拴在里面藏起。等回到庙里时,两个小娘都穿好了衣裳,丫鬟穿着瞿良材的里衬,她们看起来像穿着长裙一样。
  这匪窝庙子只有两间房,瞿能带着人弄到了一些锅盆碗筷,又在里面搜查,瞧瞧土匪们是否藏了有用的东西。
  及至下午,瞿能在里面房屋的墙角边,偶然踏在一块石板上,感觉有点奇怪,便蹲下去敲那块石板,果然隐隐有空响。他立刻找来木棍撬开石板,便见里面有个湿漉漉的石洞。
  “弄一枝火把来!”瞿能道。
  他们有时候会走夜路,携带了松脂等燃料,做好了一个火把,瞿能便率先往洞子里溜。他接过火把一看,洞子里居然有人工开凿的石阶。于是瞿能便拿着火把往里走,良材过了一会儿也跟上来了。
  黑漆漆的洞里蜿蜒曲折,石壁上滴着水。俩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便看到前面有了亮光。他们循着亮光走过去,出得洞口,顿时眼前便豁然开朗。
  洞口仍在山壁上,但下面却一片鸟语花香,树木竹子丛生,春天的各种花儿开得五颜六色,一条小溪从山脚下缓缓向远处流去。从山壁上俯视下去,非常漂亮,简直就像一个桃源!
  “哈!”良材也发出了一声惊叹。
  瞿能观察四周,见这片山谷地四面悬崖峭壁,高山环绕,中间一个谷地草木繁茂。他马上说道:“咱们不走了,就住这里!”
  良材立刻赞同道:“世外桃源,山中幽谷。若能把娘和弟弟都接来,远离中原烽火,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哩!”
  “哼……”瞿能转头道,“高阳王救咱们,哪能让咱们在此逍遥一世?肯定是要用我的。况且你初到这里觉得好,真要过几十年,未见就呆得住。”
  “父亲说得是。”良材躬身道。
  不过瞿能还是面有喜色,看着这地方,他不禁叹道:“祸兮福所倚,若非昨夜被盗金银,如何能找到如此美景之地?”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奸贼
  浩浩荡荡的步骑、仪仗一路南下,皇帝在一架四马大车里,赶路时也忙个不停。无数的奏章言论、天下各地的势力、各种要分别对待的人,朱棣刚登基一个月,已感到十分疲惫。
  他脸上没有笑容,似乎刚当上皇帝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快活……
  大批人马到京师后,朱高煦便接到皇帝口谕,要他搬去以前燕王住过的府邸,便是建文初年他们兄弟被幽禁在京师时、住的那座宅子。这是徐王妃的意思,说是高煦要大婚,连楹府上刚死了很多人,住在那里不吉。
  不过,那座燕王府邸上、原来就有一些奴婢看家,朱高煦不便赶走那些奴婢,却又不太清楚他们的底细。
  ……京师有山有水,聚天下财赋于一城,富庶无比,重檐庙宇、亭台楼阁四处可见。正是春暖花开时节,垂柳依依,百花齐放。本来是良辰美景,但此时城中却隐隐阴霾笼罩、杀气腾腾。
  两个月前,皇宫还是建文皇帝住的地方,现在变成了新君一大家子的住所。一时间皇宫里还比较混乱,各个宫殿都要重新布置、选人。
  妙锦便暂且没进宫,先回家去了,她也想去看看久别的娘亲。
  她与景清同车,刚到家门口,竟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恶臭!
  妙锦下车时,便见门口有很多大粪和未知的污物,门板上居然泼着不知什么血,上面潦草地写着两个大字:奸贼!
  景清下来后脸色铁青,目光从门上的红字上扫过。随从都没吭声,默默地上去敲开紧闭的角门。
  就在这时,一道墙角处忽然钻出来一个长袍士子,向这边唾了一口:“奸贼!贪生怕死、软骨头,满口忠心道德、假君子!”
  “站住!”一个随从大骂道。那士子却一溜烟就跑了。景清道:“回来,进门!”
  妙锦轻轻掩住口鼻,跟着父亲进了府邸。景夫人便迎上来了,大家先见了礼,景夫人便拽住妙锦的手,不断拿手帕抹着眼泪。府上的气氛十分沉重,彼此相顾无言。
  “娘,你的额头怎么了?”妙锦伸手抚摸景夫人的头,见上面有一处淤青。
  景夫人拿手遮住道:“没甚么,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怪我多事。前阵子黄子澄在市口被凌迟,三天三夜才活活痛死!我便悄悄坐车去看了一眼,不料被人认出来,不知哪来的一群人,拥挤着把马车给掀翻了,我便摔了一跤……”
  一行人刚进屋子,景夫人又道:“朝中许多大臣的家眷太惨了,还有一些未出嫁的闺女,竟然被脱光了游街,又送到军营中,被那些军士日夜凌辱、肆意辱骂……”景夫人看了景清一眼,“若我是他们家的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哼!”景清一脸愤怒的表情,什么也不说。
  景夫人却继续在旁边说:“黄子澄的夫人许氏,我是认识的,听说每天有二十条汉子守着她……”
  “你不必说了,老夫都知道的。”景清终于听不下去了,“黄子澄、齐泰、方孝孺这些人,本来就是他们主张削藩,现在事败,必定无法脱罪,有甚么奇怪?”
  “可不止他们,还有暴昭、练子宁、连楹等人家室。听说没完哩,还有人要继续被治罪,现在京师官场人心惶惶,不知啥时候会轮到自家倒霉。”景夫人叹了一口气,她又犹豫地小心翼翼地问,“夫君是不是与方孝孺、连楹约定要殉国啊?”
  景清皱眉不答。
  景夫人一脸忧心道:“难怪那么多人都辱骂咱们家,现在府上的人连门也不敢出了。”
  妙锦留心观察父亲的神情,她在想:父亲听到那么多惨状,究竟有没有犹豫过?也许是有过犹豫动摇的罢,父亲从小虽然家境寒微,但一直在读书,没吃过多少苦头,后来更是多年荣华富贵养尊处优,怎能毫无贪生之念?
  但是,妙锦知道父亲最看重甚么……
  景清起身道:“老夫还有事要办。”便走出了房门,径直往书房而去。
  妙锦却还未死心,顾不得与母亲徐旧,急忙跟了上去。
  她跟进书房,走到父亲面前,便试探地说道:“爹,朝中除了那些主持削藩的大臣,大多数文武都是投降了的。像杨荣、蹇义这等人,厚颜主动归降,夏元吉深受建文君恩宠重用,也投降得很快。却没甚么人骂他们……”
  “哼!”景清一脸厌恶的表情。
  妙锦见状,一颗心往下一沉,还是继续轻轻说道:“建文朝时,爹的权势官位可比不上夏元吉,为何爹独独被人扭住不放?只因一件事,爹与方孝孺、连楹约定殉国,他俩都没投降,唯独爹投降了……”
  刚才妙锦一看到大门口的污秽,她就明白了:世人愤恨者,非建文之臣降燕,而是虚伪!
  外人不了解景清,连燕王也以为景清真的归降了……偏偏景清说了太多忠心有气节的话,还嚷嚷着要自裁殉国;前后言行反差之下,因为误解他、以为他虚伪无耻,世人才会唾弃他!
  景清那么要面子、名声的人,就算在某一瞬间真的被吓住了,犹豫退缩了,他也回不了头!
  妙锦想通了这一节,便不动声色道:“方孝孺、连楹已死,死无对证,父亲可以设法不认那次约定,便说是流言……”
  “住嘴!”景清沉声骂道。
  他急躁地走了一圈,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语气沉静下来:“老夫算是听明白了。女儿啊,你在北平数年,不知受了谁的蛊惑,想事儿的初衷出现了偏差。
  你只看到身边的人,觉得人命要紧、自家要紧。却忘记了圣贤的教诲,忘记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要义!”
  景清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世上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便是义,孟子已经教诲过世人。女儿要分得清,孰轻孰重。”
  妙锦顿时不吭声了,纵是父亲不发火,心平气和地辩论,她也实在说不过父亲,所以父亲能考进士……
  就在这时,景清转过身来,神色坚定地说道:“那件事,老夫亲自去做!到那天,你便与你娘先走一步,免得像铁铉之妻一样受辱。”
  他盯着妙锦的脸,等着她回答。妙锦脸色有点苍白,仍轻轻颔首。
  景清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犹自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时而低头沉思,时而凝视窗外,好像是在苦思良策,谋划行刺!
  妙锦已经尽力了,此时已彻底放弃了劝父亲回头的念头。父亲满腹诗书,没人能三言两语能劝服他。
  她来到了自己的闺房,坐在窗前,发了一阵呆。
  最后的光阴里,她觉得应该多看几眼这世间的美景。此时此刻,她才恍然醒悟,自己还有很多很多想去做、却没做的事……以前她以为自己很年轻,还有很多岁月,此时才明白,人生苦短稍纵即逝。
  院子里的浅红桃花正在飘落,遍地都是花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儿,妙锦闭上眼睛,用心地呼吸着那气息。她又慵懒地眯着眼睛,仰头感受着春日的温暖和光辉,亮堂而暖和的人间,原来真的很好……一个低沉的声音仿佛正在耳畔叙述:小姨娘再等等,多看看,你会发现世界很大,也很美,有很多东西值得留恋。
  接着她便开始翻找旧物、字迹,以及箱子里的衣物小物什,慢慢回忆十八年来的喜怒哀乐。偶尔她会忧愁,偶尔她会掩嘴直笑,没想到那尘封的地方,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事儿,许久没有想起过了。
  如此也好,既能准备一番死个明白,又不用像别的大臣家眷一样,临死前还要遭受长久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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