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116部分在线阅读
瞿能沉吟片刻,马上说道:“高阳王只管放心,瞿某就算被查获,也最多就是一死,何必死得那么卑劣,要先出卖恩人?”
这瞿能真是懂事,一下就明白朱高煦的意思了。朱高煦马上道:“我信你。但我费了那么大劲,不想以后听到瞿将军怎么死,我想知道、狮子是怎么活的!”
二人顿时相视一笑。
朱高煦又道:“瞿将军以前在四川做都指挥使,靖难之役前临时被调回京师,在成都府有家眷?你最好暂时别去过问,以免被人守株待兔。”
瞿能脸上的笑容收住了,轻轻点了一下头。
朱高煦拿起一只布袋递过去,布袋一动,里面传来叮哐哗啦的金属碰撞声,“这里有一些金银,瞿将军拿着。”
瞿能毫不推辞,径直接了。
朱高煦又道:“最好往南边走,去年我从湖广绕行回北平,觉得荆州往西走的地方不错,那边有巫山山脉。四川盆地的东面屏障,高山峻岭、山林密布,而且路不远,离中原很近。”
瞿能道:“高阳王言之有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城楼上传来喊声:“公文交接,守卫换防。时辰一到,打开城门!”接着鼓声“咚咚咚……”直响。
朱高煦伸手在瞿能的胸前拉扯了一下,“这套北军军服,瞿将军穿着不太合身……走罢!”
瞿能道:“末将与高阳王结交于生死之间,大恩不言谢,望今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告辞了!”
瞿良材也执礼道:“高阳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朱高煦抱拳,盯着瞿能的脸。
三个人都穿着北军军服,牵着马往城门那边走了。朱高煦坐在马车上,挑开车帘目送他们的背影从城门出去,然后下车走到前面的赶车座位。
他驱赶着马车慢慢调头,正待要走时,忽然见一队人马向彰义门急匆匆地奔来。朱高煦坐在马车前面,扭头观望了一阵,见他们站在城门口,打量着陆续出门的人。
朱高煦见状,微微呼出一口气,甩了一鞭子,赶着马车走了。
他赶车回到郡王府,开后园那道门房的锁进门。此时天仍未大亮。
内厅通往后园的门留着的,他便推开门走进了内厅,径直往自己卧房而去。不一会儿,杜千蕊便敲门进来了,说道:“王爷,我去给您做饭。”
“还真饿哩。”朱高煦看了一眼门口,又道,“昨晚我在内厅睡觉,刚刚才起床,杜姑娘可明白?”
杜千蕊的目光流离,看着他微微点头,轻声道:“王爷买回来的人,我叫她来帮忙可好?”
“好。”朱高煦随口道。以前后园子关着妙锦,他禁止府上的一般奴仆进内厅,但现在郡王府没多少秘密了,便无所谓了……秘密,都在人心里。
朱高煦迅速找来一个烧着炭火的铜火盆,先将布袋里无法燃烧的东西掏出来,然后把整个布袋和里面的青纱巾、毛巾、香灰一起丢进火盆里,火势顿时往上冲。
他接着便把头上的大帽扔进去,脱下身上的青衣也扔进去。过了一会儿,等火盆里的东西烧得差不多了,他干脆把身上的里衬也全脱了丢进火盆。
朱高煦盯着燃烧的火焰,心绪依旧没能安定下来,脑子里还在回忆昨晚的整个过程,太多的细节牵动着他的思维,越想越无法平静,生怕漏了一点蛛丝马迹。
恍惚之中,他好像看见自己正在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中,正在悲惨痛苦地挣扎,他能感觉到那种无尽的不甘、愤怒、冤屈,旁边还有人看着他带着身上的火焰在挣扎,那人满脸得志的笑容,哈哈哈哈哈……
朱高煦觉得自己的性子还残留着前世的影子,那便是干事的时候,胆子大很沉着;等干完了,他才反而会想起后怕,紧张……比如下重注的时候、以及之前,胆子非常大,等钱都出去了,他才怕得要死,紧张得不能呼吸!
他还有个习惯,就是越怕、越紧张的时候,就会感觉越刺激。
就像现在这种时候,他盯着火焰,感觉很怕、很紧张,全身都莫名地有了反应。排解这种情绪的方法,只有两种:疯狂“修车”或暴饮暴食!
这时,忽然传来“啊”地一声惊呼,接着“哐当”一声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朱高煦转头一看,见到那个昨日才带回来的女子,满脸绯红,正瞪着眼睛盯着他。
朱高煦此时额头上青筋正鼓着,绷着一身肌肉。他吞了一口口水,便向那女子缓缓走了过去。那女子颤抖着后退了半步,站在那里呼吸困难的样子。
朱高煦走过去,伸手便抓住了她的肩膀,俩人都一声不吭。
就在这时,杜千蕊的声音道:“王爷……啊!”
朱高煦看了一眼杜千蕊,脸上有点尴尬,才想起自己是要比格的王爷,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赶紧把饭菜端上来罢。”他放开了面前的女子,便转身进卧房找干净的衣裳穿。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再会高阳王
料峭春寒时节,北平的清晨笼罩着如烟的薄雾,远景迷离。
燕王府前殿内,站着穿袈裟的和尚、一身术士巾袍的袁珙,以及圆领乌纱帽打扮的金忠。
朱棣身穿五爪团龙袍,走上公座转过身来,望着大殿外的光景若有所思。
姚广孝上前双手合十道:“圣上,那两具尸体烧得只剩骸骨,一碰就碎。贫僧亲自前去察看了一番,难以确定是不是瞿能父子的骸骨。贫僧以为,也可能外面有人接应,瞿能父子并没有死!”
“谁会接应瞿能父子?”燕王问道。
大殿上好一阵没人吭声。金忠这才拱手道:“回圣上的话,臣以为可能是建文朝余党!”
朱棣不置可否。
袁珙道:“在此之前,建文掌控四方、手握天下兵马,尚且败在圣上之手,如今形势逆转,这些败将就算追随了去,又能作甚?”
金忠道:“若能尽快找到建文下落,最是妥当。”
“嗯……”朱棣习惯性地发出一个声音。几个人也不敢抬头观察他的神色,一时间谁也无法揣度他究竟在想什么。
朱棣沉思许久,抬起袍袖道:“召平安来见朕。”
“遵旨!”
……
高阳郡王府内厅,隔扇外的圆桌上,已经重叠地搁放了一叠盘子。朱高煦满额大汗,直接端着盘子,拿筷子刨盘子里的菜。
一旁的杜千蕊神情惊讶地看着他。
他总算放下了筷子,说道,“杜姑娘的手艺了得,很好吃。不过肉菜吃多了难免腻、素菜不够鲜,等回了京师,从渔民那里购买到海鲜,吃起来更爽。我最喜吃鲜贝、生蚝,里面放蒜和粉条,能吃一大堆。”
杜千蕊柔声道:“我记住了,确是要在海边才好买到哩。”
朱高煦拿起手帕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又道,“我要沐浴更衣,杜姑娘叫人帮我准备热水。”
他说罢上下打量着杜千蕊,他的眼神火热,只觉得她那娇小却饱满玲珑的身段十分可人。但在这种心境下,朱高煦非常浮躁,只有兽欲……如此对待杜千蕊非他所愿。
“是,王爷。”杜千蕊看朱高煦的目光,好像有点不认识他了一样,她似乎感觉到了甚么,脸上带着嫣红的红晕。
不过朱高煦洗了个澡,换了身灰色的常服,渐渐就恢复正常了,言行举止也没之前那么粗暴。
他又想起昨晚妙锦的邀请,思量了一番,还是打算赴约。
朱高煦没带随从,乘坐马车离开郡王府。王贵已经离开北平,他那干儿子曹福在赶车。
一路上朱高煦从车帘里看到街面上的甲兵官差,心里竟莫名有点紧张。但想想自己是皇帝的儿子,紧张这些官兵作甚?多半是昨晚的事儿,让他现在还有些心虚。
曹福虽然是王贵的亲信,但朱高煦对这白胖的圆脸小宦官了解不深,便叫他把马车赶到一处僻静的街上等着,然后步行去池月观附近。
他戴着一顶大帽在街上走,在北平呆了不短时间、对路很熟了,于是绕了几条街,便径直朝自己要去的地方走。
去年买的那处宅子,开门的地方没有与池月观相邻,却在另一条街上。朱高煦默默地走过大门前,保持着平稳的脚步继续往前走,忽然猛地快速转过身来,看了一眼,便返回大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
他先走进里面的房间,径直把一扇窗户打开了,然后走回堂屋。一年以来,这里确实没人来过,地上积满了灰尘,只留下他刚刚走过的脚印。
朱高煦找到一块干得发硬的布巾,随意擦了一番堂屋里的桌凳。
就在这时,院门响起了“笃笃”敲门的声音。朱高煦快步走出去,打开房门一看,见妙锦一身袄裙,小臂上挽着一件灰布道袍站在门口。
“请进。”朱高煦道,然后伸出头看了两眼,将院门闩上了。
妙锦的声音道:“我还以为高阳王不来了。后来见到那扇窗敞开,便猜测你来了,我就过来瞧瞧……”
朱高煦转过身来,见妙锦身子绷着、有点紧张,便不动声色地往屋子里带,她果然没多想就跟了上来。
他一边走一边道,“只要我答应了的事,迟一点也总是会到场。”
“高阳王没来得及答应哩。”妙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她的心思和记忆都很细腻。
朱高煦这时才有心观察妙锦的打扮,她脸上施了一层淡粉,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其实根本是不必要的,妙锦的皮肤长得雪白光滑,涂粉简直是多此一举,此时的粉黛也完全比不上后世那么细。她的眉毛修过、还画过,显得更加修长,衬得那双眼角上挑的杏眼愈发有媚色。
妙锦进了堂屋,将手里的粗布灰袍放在条凳上,便轻轻坐了上去。居然是去年被绑架之前坐的那个位置。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朱高煦便开口道:“这院子里的东西很久没使用了,无法沏茶。”
“不用了。”妙锦轻声道。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神情和气色都不好,声音还有点奇怪,不过却打扮得很精致。
她顿了顿便抬起头道,“我今日前来,是来与高阳王道别的。”
“道别?你要去何处?”朱高煦皱眉道。
妙锦的眉宇间藏着忧愁,却微笑着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朱高煦顿时甚么心思都没了,沉吟许久,皱眉道:“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