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级末日症候(校对)第843部分在线阅读
第1162章
端倪
阮黎医生在晚饭后再次给我做了一次检查,我们进入书房的时候,发现房间中一团乱,就像是被什么人乱翻过。阮黎医生朝我看过来,但我并没有相关的记忆,我对她说:“不是我做的”,心中想着,也许是那个鬼影,也许别的小偷,毕竟大门被富江弄坏了,根本关不上——我倒是很惊讶,阮黎医生竟然不为门锁的破坏感到惊讶,这个屋子也算是关押“危险精神病人”的牢笼,阮黎医生特别加固了大门和锁头,那可不是随便就能用暴力弄开的。
另一种可能,就是我“梦游”了,在那异常的噩梦中,我的身体并非一直躺在床上。
阮黎医生没有生气,正如之前所说的,她早就过了会为“精神病人的反常行为”生气的阶段。就算我说“不是我做的”,她也不会认为我在狡辩和说谎。我想,在她的判断中,大概会是“真的不是我做的”和“我做了但我自己并不知道”这两种情况。这类事情在精神病人的场合中实在太过常见了,追究“精神病人在说谎”这种事情,根本就是自找苦吃,没有任何意义。
总之,我是不觉得,书房中一片狼藉的情状是我造成的。不过,阮黎医生很快就发现掉在地上的药物和注射器。“你没有吃药?”她微微皱眉,似乎对当前的景况已经有了认定。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我无法扭转她的想法。
“不记得了。”我有些犹豫,本来这个答案对我而言应该是很清晰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清楚记得富江她们过来的事情,更早之前的情况,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我应该是将窗户损坏的事情告诉了阮黎医生,然后被她嘱咐要吃药。之后,我进了书房,按照阮黎医生的吩咐,打开秘密保险箱,把药取了出来……然后呢?咲夜她们过来了,我在那之前吃了药没有?好像吃了,又好像没吃,我比较倾向于前者,但不确定,而且,从此时阮黎医生手中拾起的药物来看,我应该是没有吃。
这样的感觉,就好似漫不经心地,忘掉了一段时间——例如在逛街时,突然怀疑自己出来前是否有关门。晚上去过厕所,回到被窝后,突然不自禁去想,自己是否有冲马桶。
我做事的时候很少心不在焉,我觉得这事情可真够蹊跷的,自己的意识肯定出了点问题,以至于产生恍惚。我不确定,这种状态会否和那个鬼影有关,亦或者扩大一些,和“神秘”于中继器世界的扩散有关。阮黎医生掂量着药物,再次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神平静,但我觉得,她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却又不说出来,而我则下意识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为什么她不说出来。这样的感觉,让我有些不舒服。
我眼中的世界,和阮黎医生眼中的世界不一样,这一点,我和她都十分清楚,并且,我们各自以自己的世界观,去看待对方所做的一切,所得到的答案自然是不一致的,甚至是矛盾的。正因为知道如此,所以阮黎医生才欲言又止,在她的心中,也许一直认为,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吧。
然而,实际上,我的确也不能肯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做了那些事情。努力回想当时的记忆时,我有些恍惚。
阮黎医生在我眼前清算了落下的药物,一一放回药箱之后,其数量证明了,我的确没有吃药。
“没关系,阿川,你知道的,你不是正常人。”阮黎医生说:“精神病人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这不是多么稀罕的事情。你不要因为这样就受到打击,我想你不会,因为你在我的身边,也学过相应的知识,在诊所里也有看过那些病例,不是吗?我为你设计的疗程,只有在确认你真正恢复正常后才会停止,过去一段时间,你的状态不错,但并不代表你能继续正常,因为,一些精神病的复发是十分隐蔽而频繁,这一点,我也经常强调。”
“是的,妈妈。”我说。阮黎医生平静温柔的声线,让我心中隐隐生出的情绪平复下来,我知道,阮黎医生其实没有做错什么,我觉得她误会我,但这种误会也不是错误,我的情绪波动,仅仅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做了什么,书房里的情况,让我没有任何借口——其实有的,只是,这些借口是不被正常人所承认的,更不会被阮黎医生这样的心理医生接受。或许,我是希望她能看到我所看到的一些,接受我所说的那一切,无论她是不是只在这个中继器世界中才存在,又到底是因何而存在于这个世界。
能够理解我的人有咲夜、八景、富江和左川她们,但是,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觉得只有她们并不足够,觉得正是因为她们理解我,所以,才证明了她们也不是正常人。所谓的“正常”和“不正常”,是基于“大多数”这个概念而诞生的相对概念——普世的,被大多数人承认的,哪怕它于物理上不正确,但也仍旧是“正常”的。就如同“地球是太阳系的中心,太阳绕着地球旋转”这个结论,现在已经被物理上证明是错误的,有这种想法的人是不正常的,但是,在过去,在它没有被证明是错误之前,它也仍旧是错误的,但却因为得到多数人的认可,是当时的普世观念,所以是正常的。
换另一种说法,如果我所看到的,我所认知的,从我的视角所观测的这个世界,可以被大多数人承认的话,那么,我的不正常,因为认可我而被证明是不正常的咲夜她们,也会成为“正常”吧——即便,正常不代表正确。
当然,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我扔掉了,因为,正常如果和正确割裂开来,其意义就会减半,甚至会因为变得没有意义,因此变得荒谬。正确又正常的事物,才是真正有价值的。
正是因为清楚知道这一点,所以,我很快就不为阮黎医生的态度而烦恼了。阮黎医生和我的视角,哪一个才是正确暂且不提,但在末日幻境和病院现实中,阮黎医生才是“正常”的。她以“正常”的角度,去看待和理解我的“不正常”,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认知到自己是精神病人,和被人严格视为精神病人,所产生的感觉并不完全相同,甚至并不具备共通性,可这仅仅是感性上的问题罢了。我知道,阮黎医生必然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所说的和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对我实施治疗。她反复强调我是精神病人的话,其实是在试图让我不断从正常人的角度,去看待自己的精神病态。也许,一个知道自己是精神病人,并不断尝试从正常的视角去审视自己的人,比不知道自己是精神病人的精神病人,更容易恢复正常?
我不清楚,但我觉得,阮黎医生是这么认为的。阮黎医生为我量身定做的疗法,是我从来都没有从其他书籍和病例中见到过的。我就是这种疗法的唯一临床病患。尽管我不觉得,阮黎医生是完全正确的,但至少,我也不觉得,她是完全错误的。我不觉得,她的治疗可以让我脱离末日,让世界脱离末日,让一切被“病毒”侵蚀的病人们恢复正常,但是,应该可以让我的精神安定下来。
无论我所遭遇的这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我是精神病人这一点都毋庸置疑。
而一个安定的精神,对于一个实际的精神病人来说,总是十分重要的。
阮黎医生压了一下注射器的推柄,针尖溅出一股水线,我盯着那这股水线,恍惚中似乎看到了什么,回到了某个场景,充满即视感的味道好似爬虫一样附在我的神经上慢慢蠕动。我之后又觉得,应该是在病院现实中,阮黎医生也做过同样的事情。直到针尖扎入静脉中,传来轻微的疼痛感,我这次打了个冷颤般清醒过来。不过,这个时候,注射已经结束了。阮黎医生用棉签在针孔上按了一下,交到我手中,让我继续按着。
“十分钟内,药效会散发出来,你会觉得困,虽然你才刚刚睡过午觉。”阮黎医生收拾药物,在表格上记录,一边说:“但我建议你再吃几片维生素片。”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瓶固片药物放在桌子上,“你昨晚和今天都没睡好吧,不用回答,我知道你没有睡好,你的精神状态就像是做了噩梦。人在做梦的时候,大脑是得不到充分休息的,不过,刚才注射的药物,可以帮助你进入深层睡眠。这种药属于安眠药类型,但比安眠药危险得多,无论是药材成份还是危险性,都不可能通过审核,制作难度也让它不适宜于大批量制造,所以,对现代医学来说,是没什么价值的东西。它唯一的好处,就在于用在特定人士身上,会比市面上的药物的效果更好,危险性也会降低到可以接受的程度——例如阿川你,就不需要担心一觉睡下去就醒不过来了。”
“只是有助于睡眠?”我问。尽管阮黎医生说是十分钟的范围,但我已经开始感觉到药效了,魔纹使者的体质竟然也无法抵抗。
“是的,只是有助于睡眠。”阮黎医生说:“但你应该知道,睡眠对于人类的精神来说是多么重要。睡得好,睡得香的人,会在睡眠的时候,对大脑进行调节。人体的机能,是会自发抵御任何恶性影响的,通过对身体内部细节的调整,来推动心理精神层面的影响,在许多病例中都有过证明。你只要能够睡个好觉,多睡一些好觉,治疗就能事倍功半。大部分心理和精神受到创伤的人,所需要的,其实也就是睡个好觉而已。”说罢,她抬头,对我笑了笑,“很简单的事情,不是吗?难就难在,病人通常无法自己做到,所以才需要药物的帮助。针对不同的心理精神疾病,通过对身体内部结构的调节去缓和病情,虽然也是需要对症下药,但是,在各种效果的药物中,唯有帮助睡眠的药物最为普及。”
我已经听不清阮黎医生在说些什么了,空气好似变得沉重,我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噩梦中发着低烧,七孔流血,但是,由此继续下去的想法,也逐渐在恍惚中消散。下一刻,我坠入深深的黑暗中,无法自己。
没有思考,只有感觉,然而,就连感觉也是残缺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察觉到自己正于黑暗中上浮,穿过了许多层之后,背后传来坚硬的触感。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噩梦的拉斯维加斯,正躺在街边一张长椅上。
我又做梦了。阮黎医生的药物似乎没用。不,我的身体上,还残留着之前堕入深沉黑暗的感觉,那应该是生效了吧,只是,在“神秘”面前,药物效果也变得轻微。无论是堕入黑暗的恍惚,还是身在拉斯维加斯死城中的清晰,都不能说是完全无梦的深眠,但毫无疑问,在黑暗中下坠的感觉要比一入梦就来到拉斯维加斯的感觉更加轻松。
坠入黑暗已经不是第一次,那感觉既恐惧又熟悉,意外的让人安心,充满了矛盾。
我一如既往行走在噩梦的拉斯维加斯城中,异常死寂的环境曾经让情绪膨胀,然而,在堕入黑暗的感觉残留中,这种膨胀也已经消失了,就像是被那黑暗抚平,压制,只有那种恐惧、熟悉、安心的感觉,凌驾于所有情绪之上。我在这里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寻找更多的活动存在,无论是人还是非人,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存在于死寂中,那一切都不会开始。
我不知道该向什么地方寻找,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所以,即便可以奔驰,也没有必要奔驰。长长的街道一段接着一段,越过一个十字路口,就是下一个十字路口。虽然有很多小道,但大路并不复杂,却让人觉得没有尽头。四周的风景都是一样的色调,原本因为生活气息而区分出来的氛围和景色,全都在浓重而冰冷的阴沉色调中,让人感到一种贫乏、困顿和千篇一律的单调。在这里,任何目的、想法和互动,在出现与之应对的东西前,全都处于一种静止的状态。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东西。我说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总之是我在这个噩梦的拉斯维加斯中看到的第一个活物,那东西给人的感觉不像是物质存在的东西——我知道,在一个噩梦中谈论物质存在是很怪异的,但我没有更好的形容方法——更像是一团无形无质的影子。它在阴影深重的街角,藏在垃圾桶旁,连锁判定无法观测到它的存在,看到它就像是一次偶然。不过,我知道,这一定不是偶然。
阴影无法完全掩盖它的存在感,就像是,它从阴影中诞生出来,变成了另外的一种东西,虽然外型像是阴影,却已经可以通过注视直接将之区分出来,若非如此,我是不可能看到它的。它很古怪,但感觉没什么危险,就如同刚出生的小动物,本能而单纯。然而,它的存在形态却让我主观认为,它并非此时看到的那般无害,也许,这只是它刚刚诞生时,为了保证生存而形成的“保护色”。我走上去的时候,它似乎都没能感知到我的存在,只是在原地,陷入泥潭般扭动着。
我近距离审视它的存在,虽然在远处的时候,感觉这种无形无质的东西应该是半透明的,但靠近了才察觉,根本不能透过它的身体,看到后边的事物。它的确是无形无质的,连“雾气”都谈不上,古怪的形态让人一点都不想触摸它。当然,换做其他什么人,大概也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和它接触吧。我从口袋掏出匕首——我不确定这匕首是否存在,不过,当我这么想,这么做的时候,就真的把它掏了出来,外型和我过去用过的匕首一模一样——然后,没有半点迟疑和怜悯地,插入这团阴影中。
它顿时扭曲起来,没有发出耳朵可以听到的声音,却直接在我的脑海中传递了一种像是尖叫的感觉,那不是声音,却比声音的影响更大,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在膨胀,却无法突破黑暗残留的感觉,而只能在心灵深处翻滚。如果没有经过之前的黑暗,大概会在这个时候,受到这陡然剧烈膨胀的情绪的影响,做出一些正常状态下不会做的事情吧。如果是普通人,应该就是“发疯”的样子,神秘专家,尤其是意识行走者,应该可以忍受并驱除这种影响,我不是很确定。因为,我的感性很强烈,又是一个精神病人,而对其他人的感性和理性,无法做出一个准确的评估,所以,除非真的有一个神秘专家在我眼前做了同样的事情,否则,我还是不能肯定自己的判断。
不过,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膨胀,也证明了这种怪异存在并非一开始给人的感觉那般无害。当一种情绪格外强烈,强烈到可以强制夺取身体的控制权,那么,这种情绪就一定是有害的。我对“江”的情感,“江”和“病毒”对我造成的那种强烈恐惧,自然也是如此。这种有害体现在,你总会做出一些违反常理,不被常识认同,不被他人待见的事情,而人生活在一个秩序社会中,做了这种事情,就一定会受到社会运作规律的反击,这种反击的力度甚至会让人死亡。我之所以还活着,仅仅是因为,我的特异性,通过一些不正常的方式,抵消了常规的反击。
即便如此,我也称不上活着,仅仅是没有彻底死掉。我仍旧收到了伤害,这种伤害不仅仅来自于肉体,也来自于精神。我只是一边忍受着这些痛苦,一边坚持着对“江”的感情,如同苦行般前进罢了。这是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所以,我也觉得,当人有和我一样,用匕首杀死了这么脆弱的怪异,一定会受到伤害。
情绪的膨胀,就是这种怪异的反击。这种手段看似没有直接伤害肉体那么激烈,但是,在梦境中,又谈何直接伤害肉体呢?而对精神和意识的伤害,让人做出疯子般的行为,则一定会影响到正常生活。
由此看来,这些仿佛从阴影中诞生出来的,看似脆弱无害的怪异,真的是一种无比危险的存在。因为,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人,而在神秘扩散的趋势下,这个噩梦的拉斯维加斯也将会迎来大量的普通人。如果这个噩梦是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能力体现,是中继器陷阱的一环,那么,纳粹的意图就很耐人寻味了——这个噩梦是可以批量制造“疯子”的。
电子恶魔,噩梦,情绪膨胀的疯子……这些线索不自禁让我勾勒出这么一个形象:一大群拥有电子恶魔的疯子,他们理所当然会对现在的中继器世界带来巨大冲击,就像是末日进程的一个环节,不过,这些疯子应该会受到纳粹的控制,为纳粹的想法服务。
是的,这是基于“电子恶魔召唤程序”和“噩梦”都是纳粹的手段的前提下,所做出的假设。联系外界正在进行的第三次世界大战,我不禁想到,也许,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变化,其实质是纳粹正准备“征兵”?我对纳粹已经投放到世界大战中的战斗力略有了解,无论怎么看,那些从月球降临的纳粹军队,虽然强得让人吃惊,但只有它们的话,仍旧是无法取得胜利的。的确,不列颠和美利坚看起来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但并不意味着,单纯凭借那些部队,就能摧毁这两个国家,连这两个国家都无法摧毁,自然不需要在提毁灭世界。
要以一己之力毁灭联合国和各个神秘组织,进而彻底毁灭全世界,理论上,纳粹是不具备足够兵力的。也因此,纳粹会通过一些手段,不断扩张自己手中的兵力。
第1163章
刺鬼
这次入侵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行动,本就是NOG考虑到纳粹必然还有更多手段,因此做出的试探性攻略,即便我们失败了,这种入侵也不会完全停止。现在看来,就算失败了,也并非一无所获。
至少,用拉斯维加斯中继器世界的神秘抗性做引子,制造和入侵者的神秘息息相关的强大电子恶魔,以这些强大的电子恶魔为蓝本,制造更容易普及化的电子恶魔,再通过噩梦的拉斯维加斯,扩散这些电子恶魔并让获得电子恶魔的人变成疯子,将这些疯子变成纳粹的兵源——这个过程是可以想象的,只是,在最后一步还缺乏一个必要的过程。
在中继器世界中生存的人们,和我们这些入侵者,存在形态上的差异。以我们这些外界存在的人为标准,中继器世界里的人应该是一种“精神意识的映射”,而并非是外界状态下的物质化实体。要将这个世界的疯子,变成到了外界也可以生存,可以行动,可以接触的存在形态,一定要通过某个过程,而不可能和我们这些外界的入侵者一样来去自由。
既然拉斯维加斯中继器和月球中继器是连通的,而月球中继器在这个体系中被设置为上级,那么,在进行最后一步前,一定会有一个渠道,将这里的“疯子”输送到月球中继器那一边。虽然,这一切都仅仅是我的猜想,但是,我愈发肯定,在这个中继器世界里,存在直达纳粹老巢的方法。只要找到这个渠道,对NOG和联合国来说,这次入侵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行动,也是成功的。
我朝四周张望,试图找到第二个异常的阴影团,按照我的猜想,这些阴影团也许和进入这个噩梦拉斯维加斯的人的数量成正比,也有可能和袭击我的鬼影有关。这里有太多谜团,即便已经找到一些线索,却仍旧不足以证实具体情况,然而,在“神秘”面前,主动寻找线索的机会并不多,这和神秘学中的神秘往往牵扯旧故的情况不同。尽管,有许多“神秘”在特性上和神秘学中的描述相似,但实际情况却仍旧有巨大差别。当“神秘”没有进一步牵扯到自身时,几乎是无法观测到的,对于想要顺藤摸瓜,试图将灾厄扼杀在摇篮中的人来说,都会大伤脑筋。
不过,因为“神秘”的不可测度而大发脾气无疑是毫无意义的。我回到之前的状态,继续在这条死寂的街道上穿行,等待着什么征兆的降临,不过,除了那个异常的阴影团多少给了一些期待之外,其它时间都是百无聊赖。你不会觉得,在一个除了死物之外,什么都没有的阴森场所里,无所作为地消磨时间会是多么愉快。
然而,我却只能这么做,被动地等待噩梦的结束——甚至,我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这个噩梦不会结束的话,会发生怎样的事情。不过,不会自动清醒的这个噩梦,从末日幻境的性质来看,也不过是一个特殊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类型罢了。而且,只要“江”在我的身边,我便相信着,自己不可能被困死在这里。
之后,突然间,我觉得自己要“清醒”了,那是一种比过去的“清醒”更能清晰感受到的征兆。我没有抵抗,就这样睁开眼睛。
卧室里一片黑暗,时钟定格在晚间十一点五十九分,但房间中的黑暗,却让我觉得比平日更加深沉。我从床上坐起来,没有过去从梦中醒来时的懵懂。我觉得自己很清醒,身体也没有什么不妥,情绪没有膨胀的感觉,除了这片让人觉得格外深沉的黑暗之外,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不过,我没有忘记,上一次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真正醒来。当时房间中的黑暗和现在如出一辙,只是现在的身体,并没有那时强烈的负面感觉。
即便如此,我仍旧谨慎地摸出了枕头下方的电工刀,查看窗口的情况。上一次真正醒来的时候,阮黎医生已经用木板将窗窟窿封死,现在的情况也没什么差错,只是多了一道厚实的窗帘。我掀开窗帘,就依稀看到木板的轮廓,房间的光线太过暗淡,以至于无法直接用肉眼确认这些木板的细致纹理,不过,用手摸上去的时候,真实感仍旧十分强烈。
透过木板的缝隙,可以眺望到城市里标志着繁华的灯火,那些五颜六色的光,在穿入木板罅隙的时候,变得刺眼而模糊,分不清光线源头的真实样子,让人仿佛身处梦中。
实际上,我觉得,自己并没有真正醒来,而是延续了上一次那个黑暗房间的噩梦,尽管现在的情况和当时有不少区别。我回想起,在当时梦境结束的最后,通过大门猫眼另一边的眼睛,仿佛看到了立足于自己身体背后的某个身影。那身影给我一种强烈的暗示感,就像是即将袭击我,即将让某种事态严重化,也像是在告诉我,我一定会延续那个梦境。
我觉得那个身影就是鬼影,整个黑暗房间,都是鬼影在对我的精神层面施加影响的结果。如今的情况,有不少地方让我觉得,自己需要面对的状况和当时是一样的。卧室里太过寂静,即便只是轻轻抚摸台面,也能听到轻微的擦拭声。我尝试打开灯光和计算机,不过,一如我所猜想的那样,一副停电的样子。我又看了一眼时钟,秒针一直在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可是,分针和时针却一直定格在夜间十一点五十九分,让人不禁觉得,这个时钟已经损坏了。
这么巧合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发生,我更相信,时钟的定格,完全是自己身处异常环境的结果。也就是说,我还没有真正醒过来,哪怕我现在觉得自己十分清醒,身体状况也不如上一次那般糟糕。
正当我准备拿起手机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卧室里沉寂黑暗的气氛,就好似玻璃一样被打碎了。我看了一眼来信显示,是未知号码,而且,在数字间还夹杂着一些乱码。当前正身处异常的证明,已经确实出现了。
我没有立刻接电话,仍由它响了一阵,直到我确认,除非接通电话,否则它不会停止。手机响铃的设置完全失效了,它本该在一分钟后自动提示本机无人接听。我再没有犹豫,拿起手机,快速朝卧室门前走去。一边将门打开,一边接通了电话。
“……沙……沙沙……”完全不属于我这手机会出现的杂音从听筒中传来,就像另一边使用的是老式的对讲机,不过,在这沙沙声中,似乎掺杂着细微的人声,变调得很厉害,音量又低,几乎无法听出到底是男是女,又在说些什么。
我沉默着,等待着,分辨着这些声音。
大约二十秒后,一个声音清晰起来:“……身后……我……看……你了。”应该是在说“身后”吧,这种感觉让人寒毛直立,就想立刻转过身看个究竟。那模糊诡异的声音,让黑暗的房间顿时滋生出阴森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突然对这个房间感到陌生。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照做。在神秘学中,这种诡异的电话往往都是一种死亡暗示,而让人回头的暗示,通常也是导致死亡的开端。俗称“回头杀”的情况,在神秘学中可不是“只要肉体强健,反应灵敏”就能躲避的情况,更像是一种概率情况,以末日幻境的“神秘”来体现的话,也许真的会让神秘专家连还手的余地都做不到。
不过,既然那边可以说出让我理解的话,又使用这么诡异而经典的手段,那也意味着,对方在某些思维层面是和人类共通的,而且,它也不具备正面袭杀我的能力。我现在更加觉得,是那个瘦长鬼影在和我说话,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它就已经再度有了成长。
我觉得鬼影和噩梦拉斯维加斯那种激发负面情绪的阴影团有相当密切的联系。尽管我当时并没有在噩梦拉斯维加斯中找到类似的阴影团,却也不能确定,它真的存在。我也猜测过,这些阴影团并非单单激发人们的情绪,更会发展成鬼影的形态,不断纠缠匹配的宿主,进而伤害到宿主。它就像是一个充满了恶意的背后灵。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聆听着电话中诡异莫名的声音,游走于各个房间之中。
阮黎医生不在,我更确定,自己还在“噩梦”之中。
不过,有了书房被什么人胡乱翻弄的情况下,我也不得不怀疑,当我身处在这个形式的噩梦中时,自己的身体是否真的老老实实躺在床上。这个噩梦和之前的噩梦拉斯维加斯一样,单纯使用自己的力量,无法主动从中脱离出来,我所能做的,就只有继续体验和观测各种异常现象的发展。
我将手机一直打开,伴随那仿佛诅咒着什么的声音,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存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而且,总觉得它正不断靠近。当我确认了屋内各处的情况,和上一次进入这个噩梦时大同小异,再次走向正门的时候,已经开始觉得,它已经紧贴着我的背,连呼吸都扑到了肌肤上。
霎时间,原本还十分正常的身体开始出现负面反应,虽然很轻微,但头晕目眩,想要呕吐,体内温度不断上升,以至于身体表面开始发冷的感觉,可以清晰感受整个过程。我和那时一样,摸了摸鼻子,果然又开始流鼻血了。耳机中的怪声越来越响,最后已经不像是从话筒中传出来,而是直接响起在脑海中。也许,我更早之前,应该选择将手机关上?我不确定,不过,到最后我也没有关上手机。
我挨上正门的猫眼,仍旧看到猫眼外的那个不确定是什么人的眼睛,然后,通过那只眼睛,反过来看到了我的身后,那个身体瘦长,身穿西装,没有五官的鬼影,快要攀附在我的身上了。我反手用电工刀刺去,在神秘学中,“看不到”却可以“感觉到位置”的异常,有好几种解决办法,我无法确认是否有一种符合当前的情况,但是,我仍旧按照自己感觉,选择了其中一种:必须通过一些特别的方式,实际观测到它的存在后再发动攻击,否则攻击会无效化。
第一次遇到鬼影的时候,和当前这个场合并不一致。在这个黑暗的屋子中,我暂时只发现了一种可以实质观测到鬼影的方法,就是透过正门的猫眼进行观测。在不能确定,不观测到它的时候进行攻击,会发生何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前,我选择了一个相当保守的方法。
手机传递到脑海中的杂讯陡然剧烈起来,仿佛在暗示鬼影的惊恐,它挨得我太近了。电工刀没有传来任何实质性的触感,然而,杂讯陡然中断,让人切实生出一种攻击起效的感觉。我相信这种感觉,也许它没有被实质性消灭,但也一定不会毫发无伤。这是我第一次有攻击到这个鬼影的感觉,即便在第一次遇到它的时候,也只是白白撞坏了一扇窗户,当时的情况,更像是我中了陷阱,若换做是普通人,早就成为“跳楼自杀”的倒霉鬼了。
杂讯中断后,是身体的负面状态中断,紧接着,黑暗房间中的每一个细节,都陆续给人这种“中断”的感觉。就像是,本来还会继续的演出,陡然定格,之后变成一片黑幕。我再一次清醒过来,房间中一片黑暗,但这种黑暗和之前的黑暗有程度和氛围上的巨大差别,形容起来,大概就是有深夜的病院中,普通无人病房和停尸间的差别。在有怪异传闻的情况下,独自一人进入其中,都会让人心中发毛,但是,偏偏在停尸间的感觉是更加深化的。
我看了一眼时间,同样是夜间十一点五十九分,被木板挡住的窗口挂着一模一样的窗帘,掀开窗帘后,透过木板的间隙,同样可以看到外景那艳丽又迷蒙的霓虹灯光。只有气氛是不同的,也正是气氛的差异,让我确信,自己是回到了正常的中继器世界里。
末日幻境,中继器世界,噩梦,噩梦之后的噩梦,就像是一层套着一层的精神世界,我愈发觉得,这些层次在描述起来相当复杂,但总体上,却像是在递进——朝着末日症候群患者的意识更深层递进。我不禁想起了某个人物说过的话:当我们探索世界的时候,发现最终探索到的,是自己的内心,而愈发探究自己的内心,就愈发感受到世界的真实性正在受到质疑。真实,是基于外在的物理性,还是基于个人的精神性,才成立的呢?“我思故我在”和“以外物为立足点确定‘我’的存在后,才能证明我的存在”,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真实呢?亦或者,要同时满足两者才是正确?而在我思考的终点,前者更充满了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