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级末日症候(校对)第231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231/1480

  我们循声看去,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女性,个头只到洛克的胸口,五官给人狂野的感觉,身材成熟丰满,穿着马甲和牛仔裤,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风风火火的气势。洛克被她瞪了一眼,表情立刻有些讪讪,连忙将我扯过去,把话题岔开:“嗨,安娜,这是我的同事,你可以叫他乌鸦。”
  “乌鸦?”女人盯着我,把我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遍,锐利严肃的目光让我生出一种面对长辈时的紧张感,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打招呼道:“你好,安娜。”
  我以为她会第一时间对我品头论足,挑三拣四,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看上去是这里的主事人之一,我不打算和她发生冲突。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她看上去不像是坏人,洛克跟她熟悉,而且并没有厌恶的表示,也许只是因为对方本性严肃,不是个喜欢嬉皮笑脸的人吧。
  结果却有些出乎意料,她突然上前紧紧抱住我,用手热情地拍了拍我的背脊,就像是对待远游归家的孩子般,露出温馨灿烂的笑容。
  “很高兴见到你,乌鸦。”她说。
  “我也一样。”我有些措手不及地说。
  “哈哈,吓了一跳吧?”洛克拍了两下我的肩膀,嬉笑着说:“安娜可是个表里如一的热辣妹子,只是有些时候太较真了一点。”
  “是你太散漫了。”安娜瞪了一眼洛克,转回视线,抓住我的手,一脸感激之情,“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我知道你们为镇子做了很多事情。无论结果怎样,都感谢你们所做出的努力。”说到后面,她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后方的难民帐篷,露出感伤的表情。我觉得她对未来并不看好,可是却没感觉到她心中有半点绝望和自哀,真是个坚毅开朗的女性。
  “安娜经营自己的酒吧,现在临时充当护士长。”洛克为我介绍道。
  “我以前当过护士。”安娜解释道,“不过你现在看上去挺精神的,不需要特殊护理。”她的目光扫过真江和格雷娅,似乎已经对情况了然在胸,转身领我们进入仓库,“进来吧,你们来得真巧,恩格斯他们刚来一会。”
  我们进入仓库的入口处并非正门,而是只允许一人通过的侧门,踏入之后才能看到里面的景象。吊灯并没有完全打开,光线显得有些昏暗,阳光从天窗和墙壁顶上的小窗处射下来,光柱中粉尘飞舞,令人昏昏欲睡。
  整座仓库被充当临时医疗所使用,大部分空间供以病人歇息,用杂物将普通伤病者和神秘病毒的感染者隔离开来。没有床铺和椅子,大多数人或坐或躺在地板上,不时传来痛嗷声和啜泣声,低沉的窃窃私语回荡在高阔的空间中,显得十分沉闷。
  普通伤病区有一些大概是病人亲属的人来回走动,不时也有临时护士匆匆走过,她们身上大多没穿护士服,只能从行为上辨认,她们会停在一处询问几声,又跑到另一个地方,不时会做一些急救措施,或者在笔记本上记录些什么。临时护士和病人亲属的穿着打扮没什么具体的区别,但是从她们的神态和动作上就能分辨出来。
  神秘病毒的感染者则没那么好的照顾,几乎每一个都被固定在木板上,手脚都被捆束起来,就像是对待拥有破坏欲望的精神病人一样。他们不时发出嘶哑的叫声,就像是格雷娅说话时的那种宛如野兽般的吼声,当有人走过他们身边时,立刻表现得十分烦躁和激动。负责那一带的护士不多,但每次行动都不是单独一人,她们看上去已经对这样的情形麻木了,充满警惕,但无论动作还是表情都已经看不出畏首畏尾。
  格雷娅见到这一幕,显得有些激动,她似乎想逃走,但我立刻抓住她的手。“别害怕,我会让他们好好待你。”我只能这么劝慰道。安娜朝她多看了几眼,不过并没有说话,不过我想,她对格雷娅是感染者心知肚明。
  对于和神秘病毒的感染者同处一个仓库,那些正常的人们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不过安娜悄声对我说,在刚开始的时候发生过不少冲突,很多人试图处死每一个感染者,不管他们是否已经发作。
  “实际上,并不是每个被感染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发狂。”安娜说:“我们在寻找感染的规律和发作的征兆,尝试一些能够延缓发狂,或者让他们重新清醒过来的方法。”
  “有用吗?”我问。
  “也许。”安娜耸耸肩,“那是专家的领域。”她朝仓库中心靠后的地盘努努嘴。
  她所示意的地方有三座半透明的帐篷,从里面绽放出强烈的光亮,数个人影来回晃动。不一会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分别钻进周边的另外两座普通的帐篷中。不用安娜介绍,我也知道那就是临时构建的手术室和研究室。我在电视里看过专业的无菌帐篷,就是他们那个样子。
  “还在做手术?”我说。
  “不,病人已经安置好了。”安娜顿了顿,说:“是在对尸体进行处理。听说有了什么新发现。”
  “不是说缺少设备和专家吗?”
  安娜摇摇头,具体的说不上来,不过似乎是病毒产生了一些剧烈的变化,以至于即便是利用手头的简陋设备也能够进行观测,只是无法对其原理进行辨析和取证。这种变化是在二十分钟前产生的,主持研究工作的医生意识到必须通知集中地的负责人,于是在十分钟前,临时议会的三个最高负责人:荣格、恩格斯和镇民代表徐先我们一步进入这个仓库。
  无菌帐篷中的研究工作并停止,每一个阶段的报告都有专人送至其中一座普通帐篷中,一名医生一边分发资料,一边对临时三人议会进行解说。当安娜将我们带进帐篷中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节能灯散发出白灼的光,但却无法驱散帐篷中诸人脸上的阴霾。医生背后的玻璃黑板用油性笔画得密密麻麻,各种专业名词和符号构成迷宫般的纹路,他一边写出大堆复杂的算式,一边轻声说话。他那平滑得毫无起伏的语调,如同摇篮曲一般的音量,毫无激情的面孔,单调的手势和繁杂的专业术语,让他的演讲令人昏昏欲睡。更可怕的是,似乎这里每一个人都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具帐篷很大,除了医生、荣格、恩格斯和镇民代表徐之外,代号魔术师的日裔胖子也在这里,当我们撩起帐篷的门帘时,他猛然抬起头来,一脸刚睡醒的懵懂。他静静和我们对视了一秒,或者更多的时间,差点儿就要跳起来。
  医生的演讲没有被打断,三个头儿也只是点头和我们示意了一下,魔术师迎上来,在我们耳边轻声抱怨:“该死的,你们来晚了。”
  “不,刚好。”洛克说:“报告应该快结束了吧。”
  “谁知道?”魔术师说:“我以为他已经报告了一个世纪!”
  “这家伙是谁?”我朝医生挪了挪视线。
  “诺德,四十三岁还没结婚的家伙,据说是镇上医院的主治医生中,专业理论知识最丰富的医学专家。”魔术师苦笑起来,“你相信吗?”
  “当然。”我、安娜和洛克异口同声说道。
  “我也相信。不过我更希望站在这里做报告的是个业余风趣点的家伙。”魔术师摊开手揶揄道,“而不是一个高级魔法师。”
  “高级魔法师?”洛克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止他,我们也无法对魔术师胖子的这个用词产生共鸣。
  魔术师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他攥起拳头放在嘴边轻轻咳了一下,瞥了一眼诺德医生,这才偷偷轻声对我们说:“处男的意思。”
  安娜用力假咳了一声。
  也许是被这声清亮的假咳打断了,或许是无法对我们这边热火朝天的闲聊熟视无睹,关于病毒的理论医学知识报告停顿下来,空气中一时间充满令人尴尬的寂静。帐篷内的视线齐刷刷朝我们这儿投来,令人不禁如坐针毡。其中有一道视线流露出刻骨的不悦,并非来自诺德医生,诺德医生的表情一如既往——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块硬石板,在第一时间就将目光移到手中的资料上。
  那道锋芒毕露的目光来自镇民代表,被称为“徐”的男人。全名不清楚,大家都叫他“徐”,五官和身材充满典型的亚洲人特征,唯一能令人认知到“混血儿”这个概念的只有那双湖蓝色的眼眸。具体年龄不清楚,外表看上去刚三十出头,全身上下衣装笔挺,精神奕奕,丝毫没有被四小时前的灾难打击到的迹象,反而充满一种挥斥方遒的气势。以貌取人或许不可取,但他那下抿的嘴角,狭长的眼线,稍微有些内陷的脸颊,都给我一种独特而尖锐的感觉——不像平民,不像官员,不像商业精英,不像军人或特工,大概以前从事过什么见不得光的工作,有一种血腥的味道。
  洛克提起过,这位徐先生是老镇长的远亲,不过却没有足够的证明,也缺乏过往的详细资料。询问过几位和老镇长有交情的镇民,也只有“好像”和“应该”等等这种模糊的答案。徐先生大概是一年前才回到镇上,一直在老镇长的房子里深居简出,直到灾变降临后,才加入临时建立的义务警备队,逐步展现自己的干劲和组织能力,在协助警局和安全局诱捕隐藏在民众中的玛尔琼斯家秘密组织成员一事上出过不少力,并在大撤退中身先士卒,救下不少平民,从而成为镇民代表。
  “一个不甘寂寞的家伙。”洛克这么评价他。洛克似乎并不讨厌这个人,也许是因为这位“徐”带来的麻烦远小于好处的缘故。
  不过因为我们“缺乏尊重和纪律”的行为招致其不满,所以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那么……”在徐先生开口之前,荣格开口了,他并没有理会我们,用一如既往的沉静语气说:“诺德医生,病毒产生的变化会对患者产生怎样的影响?”
  趁这个机会,我们重新站好,将多余的“行李”搁置在一旁。帐篷里的空间在我们进来之后开始显得拥挤,格雷娅的焦躁更加明显了,那种一旦和他人接触就难以忍耐的表情根本就无法掩饰,令男人们有些不自在地朝我这儿挤过来。我猜想这里所有人在格雷娅眼中的形象,恐怕就是一团腐烂的说着外星语的臭肉吧。
  诺德医生从资料上抬起头来,他和荣格对视了半晌,这才用毫无起伏的轻弱口吻说:“不是对患者,而是死者。”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走到黑板前,用油性笔圈起几个细胞状的图案,“人类死亡之后,肉体细胞会因为和病毒的结合持续活性化,并且在六个周期后,这种活性化会加剧并导致细胞彼此之间的结构重组。”
  “我想确认一下,诺德医生,你的意思是,那些死掉的人会复活?”恩格斯警长揉了揉太阳穴,说:“好吧,就算它们会变成恐怖片里的那些干尸丧尸之类的恶心垃圾,我也不认为这些缺胳膊少腿的东西会对我们造成太大的威胁,我也很难想像没有头的尸体会怎么行动。”
  诺德医生好半晌没有说话,他似乎天生缺乏形象性解说的天赋,过了好一会,突然将袖子挽起来。
  “好吧,我举个例子,如果这只胳膊不在我的手中。”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就连荣格也露出一丝对他的解说感到惨不忍睹的表情。徐先生嘴巴下抿的弧度更大了。
  “是谁让他来做报告的?”我朝安娜问道。
  安娜耸耸肩,没有说话。
  “如果这只断臂来自死亡的患者,那么六个周期后,极端的活性化会让它失去原来的形状,变成一团鲜活的烂肉,然后这些烂肉会和周围的烂肉相互结合,并开始繁殖,然后变成某种东西。”
  “某种东西?”徐先生重复道。
  “是的,无法确定形态的某种有机细胞结合体,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种东西拥有生命本能,对一切有机细胞结构——例如人体——充满攻击性,如果是大脑,也可能会产生新的意识。”诺德医生说,“也就是说,这只手就不是‘手’了,而是另一种不确定形态的细胞生命。”
  他的话音落下后,帐篷中好一阵沉默。
  “听起来像天方夜谭。”恩格斯警长苦恼的继续揉着太阳穴。
  “抱歉,我只说科学。”诺德医生硬梆梆地轻声说。
  “那么,你们有什么办法控制住吗?”徐先生交握着十指,“不让那些尸体变成会活动的烂肉。”
  “很遗憾。”诺德医生顿了顿,解释道:“我们的设备……”
  “好吧,我知道了。”荣格打断了诺德医生的解释,“我想知道,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可以准备。”
  诺德医生看了一下手表。
  “六十分钟,也许更短。”他说。
  我似乎能够听到帐篷中响起一阵无声的哀嚎。
  我想,有必要尽快知会荣格,开展我自己的计划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许那个计划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报告结束后,我们陆续离开帐篷。无菌帐篷中的工作仍在持续,诺德医生并没有回去工作的意思,说不定在他看来,自己这些人的工作到这里为止了,在缺乏必要设备和支援的情况下,再继续下去也只是白费工夫吧。他的脸色显得很平淡,丝毫没有面临困境乃至死亡的负面情绪,仿佛寄居在这具躯壳内的不是灵魂,而是冷冰冰的数据,让人不禁生出一种不自然的感觉。
  “请问,这种病毒叫什么名字?”我和他打离开前的招呼时,好奇地悄声问道。
  “沙耶。”他说,一个我从来没听说过的名词。
  看到我脸上的疑惑,诺德医生解释道:“就是患者还活着时的叫声,实际上他们是在说话,就像这位小姐一样。”他的目光投向尾随在我身后的格雷娅。
  的确,格雷娅失去人类的语言后,那种野兽般的嘶吼和“沙耶”的发音十分相似。我回头看了一眼格雷娅,她根本就没注意到我在看她,目光闪烁地扫视着周围,不断用手抓扯头发,坐立不安,难以忍耐。
  “第四阶段……”诺德医生说。
  “您的意思是?”我连忙询问。
  “我之前一直在做临床工作,这位小姐明显是在病毒发作的第四个周期。她的五感应该已经彻底变异,也就是说,所接受到的现实数据信息,颜色也好,形状也好,气味也好,甚至是感觉上的善意和恶意,已经完全和正常人不同。也许她还可以通过一些间接手段,例如摩斯密码和笔迹之类进行沟通,但很快就会进入第五阶段,完全失去和正常人类的沟通方式。”诺德医生敲了敲额头说,表情看上去已经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
  “没有诊治的办法了吗?”我怀抱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诺德医生摇了摇头。
  “如果你愿意,就将她留下来吧。虽然我们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临床数据,但是多一个也好。否则你可以立刻杀死她,每个阶段的递进都会造成患者本身的巨大痛苦,他们终究会变成怪物。”
  在他的话音落下时,格雷娅猛然抱着头发出沙哑的,仿佛喉咙里梗着一块火炭般的尖叫,听起来,如同呼唤着“沙耶”。
  我痛苦地捂住了脸庞,有一些温热的液体涌出眼眶,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第253章

  格雷娅最终会变成怪物——我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她的每一次沙哑野蛮的嚎叫都令我感到心揪。这里的医生不介意我留下来观察病毒进入第五周期的变化,然而这里的一切,沉闷的空气也好,强颜的笑容也好,还有没有任何感情的窃窃私语,都令人无法再忍耐下去。
  我觉得有某种无形的物质阻塞在我的气管里,让我无法呼吸。我不想让心中的情绪流露在脸上,但板起的脸颊僵硬得生疼。“我先出去了。”我低声和诺德医生、恩格斯警长以及荣格队长说完,没等他们做出回应就急匆匆地掀开帐篷的帘子,快步出了仓库大门,我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很糟糕,乃至于一路上碰到的其他人都第一时间畏怯地让路。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231/1480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