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级末日症候(校对)第140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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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他在一处空地停下来。这块空地没有太多的数目,不远处就是另一栋宿舍楼,曾经“高川”住过的那一栋。四周还有更多的研究所建筑,只是此时全都呈现出破败的样子,其中还有一些看不清的身影时隐时现,不知道是真人还是幽灵,是幸存者还是那些已然发狂般的高川复制体。
  安德医生停住脚的时候,直觉告诉他,挖掘这里,“高川”隐藏起来的东西,就藏在这里。他没有想过去怀疑这种感觉,只是跺了跺脚,感受着地面的坚实。这里的确有一块地方没有被水泥覆盖,露出松散的泥土,就像是曾经有人在这里挖开了一个洞,却没来得及彻底掩盖。即便如此,似乎也未曾有人意识到这一小块泥地的不对劲,从来都没有人试图挖掘这个地方。
  如果“高川”真的在这里埋藏了什么东西……安德医生这么想着,察觉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蹲下来,开始用手刨开那层泥土了。在一种可怕的冲动和恐惧的驱使下,安德医生不由自主地用力挖掘,越是恐惧就是冲动,越是冲动,手就动得越快,哪怕是手指和手腕传来的痛楚,似乎都成了动力的一部分。
第2071章
高川终末的遗言
  碎石塞进指甲缝里,尖锐的棱角割破了肌肤,松软的泥土似乎开始变硬,安德医生在下挖了十几公分后,血就从手指上渗出来,他当然觉得痛,自己受了伤,越是继续挖,这种痛楚还在加重,然而,除了痛楚之外,或者说,就连痛楚本身,也仿佛为他抵御了某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反而让他觉得仿佛解除了某种重压的轻松感。痛苦和舒服原本是矛盾的,但在这个时候,越是痛苦,的确就让他觉得越是舒服。痛苦带来的刺激,让安德医生觉得自己的脑子正在愈加清醒,那疯狂奔流的思绪、情绪和灼热的身躯产生的冲动,那让人感到恐惧和疯狂的幻觉和幻听,都正在被这种痛楚驱除,越是痛得厉害,效果就越是明显。
  安德医生第一次感受到,痛苦竟然会如此的让人迫不及待。还要更加痛一些,再痛一些……他更加用力地把手指插进泥土和碎石中,不顾肌肤被撕扯得血淋林,就连指甲盖也翻了起来,他那清醒的脑子里也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实在有些疯狂,就如同他曾经见过的那些刻意伤害自己的精神病人,但在这种时候,这种强烈又矛盾的感觉下,反而让他似乎可以明白那些病人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肉体上的痛苦是可怕的,但是,更加可怕的是那不断钻进自己的脑海中,不断钻进自己的思维和灵魂中,不断深入到自我认知深处的那些无形的东西。在这种时候,痛楚已经不再是危险的预警,而似乎更是一份苦口的良药。
  ——啊,好痛啊,好痛啊,但是,比起那种感觉,这样的痛反而更让自己觉得可以正常地活下去……
  安德医生喘气粗气,有那么一瞬间,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更希望能够就这么挖下去,重复这机械又痛苦的行为,而非是那么快就挖掘出“高川”埋下的东西。尽管有这样的闪电般划过脑海的念头,但他的手指仍旧碰到了和泥土、沙石的触感不同的硬物,他下意识摸索了一下,便又感觉到一些厚厚的柔软的东西。他的手停下来,就像是愣了那么一两秒,重新涌上心头的冲动,让他飞快地扒开泥土。借着深红色的月光,他看清了自己挖到的是什么:
  几张卡牌,几张纸和一本笔记。
  尽管被泥土覆盖,显得脏兮兮的,但是,卡牌的质地和样式的确就是咲夜、八景和玛索制作的那些,至于纸张和笔记,也让安德医生的心跳有些加剧。他不明白里面到底都记录着什么,仅从精神病人的角度来看,“高川”这个特殊的实验体记录下来的,大概也就是自己的臆想和幻觉吧,哪怕是非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精神病人也有不少会这么做。安德医生在研究生涯中,没少见过精神病人和疑似有精神病的人写下意识性的迷离的故事和诗歌,有些是可以流畅阅读的,甚至有那么一些文采,而有一些则会让人觉得一头雾水,一看就知道是疯狂和混乱。
  即便有过这样的经验,但是,在扫除泥土的时候,感受那纸张和笔记本的触感,仍旧不由得让安德医生有些莫名的触动,就仿佛自己找到了什么珍贵的宝藏一样,乃至于就连原本似乎更重要的卡牌,在这些尚未看到的内容面前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一种越来越急迫的心情让安德医生想要立刻看看纸张和笔记中到底都写了些什么。然而,从手指传来的,仿佛用针扎着心脏和大脑的痛楚,让他按捺住了这份心情,首先借着月光审视自己挖掘出来的卡牌。深红色的月光似乎在这个时候更明亮了一些,表面没有过塑的卡牌,明明是粗糙的质感,却也仿佛反射着月光,如同流淌着微红的血。一个错觉在安德医生的脑海中闪过,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真的看到了,浓稠得近乎血浆的液体从卡牌表面涌出,从指缝间渗出,一滴滴落在土坑里,那血液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粘腻,似乎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甜味,又有一种让人心慌的感染力……他一恍惚,这些幻觉全都不见了,卡牌仍旧是卡牌,卡牌上的奇异纹理也没有任何变化。
  他凝视了半晌卡牌上的纹理或符号,不由得去回想已经在三个女孩房间里看过的卡牌,当时那些卡牌给他带来的印象是如此的深刻,对他的精神冲击是如此的强烈,然而,相比起这份新鲜的记忆,此时这些挖掘出来的卡牌,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仿佛只是一些无用的装饰品而已。安德医生有些疑惑,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有想过挖掘出“高川”的宝藏后,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冲击,但很显然,那想象中的感觉和他此时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什么都没有,空空落落的,仿佛被欺骗了一样,让手指连心的痛苦都变得空虚起来。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安德医生喃喃自语,研究小组的那些对话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尽管他并不推崇那些人的研究方向,但是,如果真的要在“有效果”和“没效果”之间选择一个,那么,他确实更渴望那样的研究会有效果。也因此对这些“被高川隐藏起来的卡牌”带有一种隐晦的期待,然而,眼前这种“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像是辜负了自己的期待——甚至于,也可以说是辜负了那些人的期待吧。
  真不知道,如果挖掘出这些东西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人的话,他们的心中到底会产生怎样的情绪和想法,仅仅是稍微想象一下,安德医生就觉得他们会变得疯狂,变得更加的不可理喻。
  如此一来,他反而又庆幸,最先找到这些东西的是自己。
  这些卡牌似乎是无意义的,似乎和在三个女孩的房间里找到的卡牌是不一样的东西,但是,如果将所有的卡牌汇聚在一起,或许还能够找到别的信息,这就像是拼图一样,无法将所有的拼图块按照既定的规律拼完整,是无法得到正确信息的。这样的想法多少让安德医生得到了一些安慰。
  接下来就是这些纸张和笔记本了。安德医生首先看了看纸张,上面写的是“高川”最后一次在病院里醒来后发生的事情,以及他对自己那莫名的幻觉,那和其他病人截然不同的冒险做出的猜测。其中的内容涉及到他对自身状态的错误理解——安德医生认为那是错误的,以及和病院内一直存在的地下组织的接触,以及对病院研究的某些误解——当然,这也是安德医生认为的误解。
  病院对“高川”始终保持着足够的善意,并且,从一开始,对他的研究就是他自愿的,毋宁说,是他自己强烈要求的。“高川”从一开始就明白自身的弱小和局限性,仅靠自己是无法拯救自己和其他人的,所以,他将自己“捐献”出来——这个时候,安德医生莫名地从“捐献”联想到了“献祭”,而且并不觉得违和——“高川”身为一名末日症候群患者,有着其他大多数病人所不具备的高度理性和行动力,以及大多数人都没有的献身觉悟,他会为了保护某些人去接受残酷的事实,在配合病院研究的时候,甚至会让他们这些研究人员觉得,“高川”本身就是一个研究者,而不是一个病人。
  大多数参与研究的人,对这样的“高川”都充满了好感。无论是出于这种好感,还是出于他身为自愿实验体的特殊性和稀缺性,都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就敷衍他,也不会完全不顾可持续性的研究和发展,刻意去在他的身上进行破坏性的实验。
  这里是孤岛病院,是隐秘研究,有着巨量的资金和高度的政治支持,也的确涉及了许多违反人类伦理道德的事情,但是,他们在这里研究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开发兵器或者销毁敌人,而真的就是为了弄明白“病毒”是什么,找出根治的办法,要将之当成残酷的兵器使用,那至少是在多少明白了“病毒”运作的机理并找到血清之后——这又不是什么电影故事,没有夸张的情节,除了“病毒”之外,任何人类的行为和目的都是受到严格控制的,能够来到这里进行研究的人,在政治审核、精神心理和研究理念上,都有着严格的把关。
  支持病院研究的幕后,可不会将自己都无法应对的,完全不了解的东西,就这么扔出到外面去,他们需要的是能够控制的局势,而不是世界末日。
  所以,要说病院里最残酷的事情是什么,那绝对不是研究本身,反而就是“病毒”给人们带来的伤害,那最根本的末日症候群。
  安德医生一直都觉得,许多人对这个病院的误解,就如同普通人对精神病以及精神病院的误解一样,是十分可笑而幼稚的。
  “高川”在纸张上记载的内容在他的眼中就是这么幼稚可笑,当然,考虑到写下这些内容的“高川”已经经历过了多次的人格变化,其身心都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千疮百孔了。所以,安德医生没有一丝愤怒和抱怨,反而充满了一丝丝的怜悯和遗憾。
  “高川”的幻觉,他和地下组织的解除与合作,他对病院的片面又错误的认知,以及从这些认知中产生的幻想,都在证明着,那时候的“高川”是如此的病入膏肓,却又仍旧和过去的他一样,有着坚强的意志和可怕的行动力。其中部分内容,安德医生也有过插手,那些记忆已经翻涌起来了。
  ——失踪的桃乐丝吗?
  对于桃乐丝的失踪,安德医生当然有比其他人更多的线索和更加接近真相的猜测,每当启动系色中枢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象,桃乐丝是不是也和系色一样,变成了类似的存在。因为,在对其病情的诊断中,这两个女孩的相似度是最高的。如果说,病院里还有什么人,可以让这么重要的实验个体悄无声息地消失,那么,除了那些地下组织外,也没有别的了吧,而且,他们带走桃乐丝,如果不是让她成为类似于系色中枢的东西,那还会做什么呢?
  安德医生不想和这些只能存在于阴暗中的家伙打交道,甚至于,不愿意为了担上风险而去寻找他们存在的线索。这些人在病院里之所以能够存在,自然是有着自己绝对无法抵抗的原因,安德医生一直这么告诫并约束自己。于是,他把关于桃乐丝的大部分信息都删除了。在他看来,这种处理方式,反而也是一种对桃乐丝的保护,因为这种举动本身,也有着一种暗示性的警告,让那些不能光天化日下路面的家伙们明白,他们并没有他们自己所想的那么隐秘,而桃乐丝也理应被他们更加友善地对待。
  安德医生没有再找过桃乐丝,也没有去关心桃乐丝的状况,但他仍旧觉得,自己已经在尽可能的范围内做到了最好。
  但是,因为多次人格丧失而导致记忆都无法完全保障,乃至于在可怕的幻觉中,连思维逻辑都受到了影响的“高川”是难以认知到这些隐晦的善意的吧。安德医生设身处地去想象,也觉得换做自己,也只会得出“高川”的那些结论。
  当然,记录在这些纸张中,最为可悲的结论,就是“高川”竟然还在怀疑,这个孤岛病院是不是一种幻觉。在安德医生看来,“高川”已经彻底在幻觉和现实中彻底迷失了,将幻觉、噩梦和精神上的那些仿佛有逻辑的东西,看成了他所在的真实,却对真正的现实带有疑虑——“高川”在这个时候,其人格其实已经没救了,安德医生是如此判断的。
  事实上,在当时,病院最终找到“高川”的时候,他的确已经病危,哪怕是最新的特效药,以及最新技术的调制,也没能让他的肉体维持多久,而他的精神更是从数据理论上,在其陷入昏迷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崩溃了。
  这是一个命运可悲的病人的终末遗言——对这些纸张的内容,安德医生是这么理解的。
第2072章
风邪
  虽然一直以来负责“高川”的心理工作的研究者是阮黎医生,但从“高川”自愿配合病院研究,并凸显其特殊性开始,他的每一次受伤、成长、退缩、痛苦和绝望,都在大多数研究者的观测下。对这个病院里的许多人而言,“高川”并不是什么陌生的东西。他的一举一动,以及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举动,在这些举动背后的精神变化,以及在这所有可以观测到的生理和精神上的变化背后所存在的病变,都为众人所瞩目。
  即便如此,再次审视“高川”自己记录下来的东西,安德医生仍旧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感同身受,不能说陌生,但也绝非自以为的那么熟悉。他借着深红色的月光,阅读纸面上的那些字迹,从那字里行间中仿佛可以看到“高川”的面容以及他的每一次痛苦,似乎可以从中感受到过去未曾感受到的某些东西。
  那是痛苦的,绝望的,疯狂的,苦恼的,无可奈何的,却又在不断挣扎……安德医生意识到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的时候,才感受到从眼角留下的冰凉泪痕。他当然不觉得“高川”留下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但是,即便没有用,也仍旧让他不由得去产生共鸣——这种共鸣并非是他主观上想要硬下心肠就可以不去感受到的。
  安德医生似乎可以从这些内容之中看到自己,但是,相比起写下这些内容的“高川”,他又不觉得自己会与其有相似的地方。在自己和这个少年的深处——那排除了物质肉体的深处——除了个性之外,也有着深沉的共性,这共性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似乎能够与他所知道的某个时刻的“高川”融为一体。
  之后,他猛然警醒过来。这种让人忍不住去融入的感觉,让他不由得产生某些不可描述的惊悚,让他不由得想起了末日症候群患者的末路。
  每一个末日症候群患者在无可救药的崩溃中,都会化作淡黄色的LCL,而每一个患者所化作的LCL液体,并不存在可观测的物质性上的差异。这让安德医生不禁去想象,自己此时这种和“高川”融为一体的感觉,那感同身受的冲动,是否也是LCL性质的一种预兆呢?在研究“病毒”和末日症候群患者的工作中,总会出现许许多多微妙的线索,它们并非独立的,而让人觉得,总会在某种层面上,仿佛必然会彼此相关联。这种关联性总让人忍不住产生种种联想。
  放在过去,研究人员大致认为这种隐晦的,微妙的,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联系,正是研究工作难关的一个个突破口,是众多可以设想到的可能性的体现,然而,放在此时此刻的境遇中,安德医生只感觉到了万分的恐怖。他忍不住干呕起来,于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来的种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看清的念头,是如此的杂乱又仿佛连接着真相,仿佛连接着真相却又让人如云里雾中,一些让自己感到万分恐惧,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就像是隐藏在这些念头中。不是自己无法看清,而是自己根本不敢去看清楚,无论主观意识多么想去深究,都有一种更加强烈的仿佛潜意识或本能之类的源于自身的力量,阻止自己去深究。
  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低吟,在劝阻自己,在向自己告诫,一旦深入其中,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那可怕的事情并不是体现于外在因素上,而就是自我的内在因素中。假若用心理学理论去描述,那便是自我观念的崩溃吧,但是,仅就这种恐惧感直接带给安德医生的一种模糊的答案来说,那是比“自我崩溃”更加可怕的事情。
  ——有,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钻出来了。
  安德医生双手颤抖着,连纸张都抓不稳了,拼命按住自己的脑袋。那将要钻出来的东西,并非是某种有形的物质,而是相对于物质性而言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其是无形的,寄生在思维、想象和念头之中的某种东西。此时此刻,只让安德医生觉得,正是因为读了“高川”记录下来的这些内容,才惊醒了这些东西,让它们变得活跃起来——它们其实早就在自己的思维、想象和念头之中了,自己早就被感染了。
  “啊,是病毒,是病毒,是病毒……”安德医生听到自己喃喃自语,在近乎于疯狂的感受中,也似乎有另一个第三者的视角,在观测这个近乎疯狂的自己。
  安德医生忍住那巨大的恐惧和撕咬自己内心的疯狂与绝望,抓起卡牌、纸张和笔记本,跌跌撞撞地跑向连他也没有清晰意识到的方向。原本就显得诡异的深红色月光,似乎变得更有形质,也让他有一种更实质的惊悚感。他不想在这个暴露的野外待下去,想要逃进月光无法照射到的房间里,乃至于想要钻进地下,身处在那无光的黑暗中。仿佛只有这么做,才能躲开那无可名状的恐怖之物。
  安德医生就这么飞奔着,当他的理性再次回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面前,是一座耸立的高塔。
  这座高塔是孤岛病院里的标志性建筑,无论在岛屿上的哪一个位置,乃至于在港口外,都至少可以看到它的轮廓,将其当成定位坐标使用。不过,这座高塔实质的涌出,当然并非是指引方向的灯塔那么简单。在病院里,许多人,包括许多研究人员,都觉得高塔中隐藏了更加秘密且残酷的实验,是违反人伦道德的实验产品最终去往的地方。藏在里面的东西,应该是黑暗的,天理难容的,充斥着人性的负面——在“高川”记载于纸张上的内容中,他曾经认为这座高塔里埋藏了桃乐丝消失的秘密。
  但是,作为病院明面上的最高负责人,安德医生十分清楚,里面并没有什么符合这些阴暗想象的东西。这座高塔并不是用来存放实验品的,也不是用来监禁囚徒的,更不是什么秘密研究的基地。就他所知,塔里其实什么都没有——是的,不同于其他人的恶意猜测,这座塔没有开启过多少次,并不是因为里面隐藏了秘密,而是它真的就是一栋不怎么使用的建筑。
  塔里的空间很大,但是,即便是安德医生也不清楚,将它建造出来的人们当初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想法,里面的空间似乎是多余的——不,不对,安德医生产生这样的念头时,立刻产生了强烈的违和感,自己真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吗?在这个病院里,真的存在无所谓的多余建筑吗?不,似乎自己是知道里面有什么的,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自己突然间就记不起来了,亦或者说,记忆有些混乱了。
  “又是感染的缘故吗?”安德医生喃喃自语。当他站稳了身体,努力去打量高塔的时候,那莫名的感觉又袭上心头,而他仍旧无法具体描述这种感觉。只是,比起让他发狂的恐惧感和绝望感,这个高塔所给他带来的莫名的感觉,反而似乎有一些安慰作用。
  安德医生没有犹豫太久,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推开进入高塔的门,自己在咲夜、八景和玛索三个女孩所在的宿舍楼里做出的那些诡异的开关门的行为,以及在打开三个女孩所在房间的大门时所产生的某种强烈的预感,就像是被一些看不见的线路,连接到眼前高塔的大门上——自己要打开它,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而就是因为自己在那三个女孩所在的宿舍楼中做出了那些行为,也是因为自己挖掘出了“高川”隐藏的东西。
  而这种觉悟,又并不全是自己所臆想的,而仿佛是有另一个自己在告诉自己必须这么做。
  安德医生比任何时候都要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心思念头,都并非完全属于自己所能认知到的“自我”。
  夜空那摇摇欲坠的巨大红月,既像是仍旧远在天边,又像是已经压到了塔尖上。深红色的光以一种流质的浓稠,顺着塔身流淌下来,渗入塔身的纹理中,渐渐有太过于复杂而显得不可名状的图案浮现出来。
  “这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安德医生目睹这奇异的景象,一股让其手足冰凉的恶意,似乎正穿透他的肌肤,深入他的内脏,钻进他的内心深处,发出某种非机械性,但也非生物性的咀嚼声——这恶意就像是在咀嚼自己的心灵一样,他不由得这么想道。
  安德医生无比确信,哪怕看到了确凿的证据,也不会有这般确信:自己并不是偶然来到这里的,而是被那无形的笼罩了整个病院岛屿的恶意驱赶到这里的。
  一股难以抗拒的,受制于命运的无力感,让他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安德医生似乎看到了什么,那或许是幻觉,但是,身体那剧烈的响应让人难以继续认为那仅仅是幻觉。
  这股恶意,这种力量的背后所意味着的某种实体,是如此的让人无法想象,是如此的宏大又无情,与之对比,这个星球上的人类总体是如此的渺小而无力。就如同一个普通人被卷入海洋的风暴中,去面对那滔滔而来的洪水时,去感受脚下的大地时,从外太空俯瞰这颗星球时,从空间站眺望那无垠的宇宙时,同样可以感受到的无力和渺小。
  让他忍不住去大叫,去呼唤,用一种歇斯底里的情绪去表达:
  “KAEKESA!风邪,风邪,KAEKESA!”而他并不理解自己叫喊的这些音节到底是什么意义。他只是迫切想要逃进高塔之中,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躲避自己高呼出来的这些音节背后所预示的巨大恶意。
  这一次,安德医生再没有恍惚,也再没有犹豫,踉踉跄跄地冲到高塔前,推开那扇已经被深红色的光芒浸染的大门,不过,他并不确定,自己推开的大门是否一种物质的大门。无论是肌肤的触感,还是自己所见,这扇门都似乎失去了质地,那被深红色的月光浸染出来的纹理正在于视野中膨胀,与其说自己撞入了门中,不如说被这片细密缭乱,让人细看就要晕眩的红光吞没了。
  安德医生紧紧抱着“高川”的遗物,尽管是碰到了如此恐怖,如此难以理解,让人害怕去深思的事情,他也无法抛弃这些卡牌、纸张和笔记,他甚至无法解释,自己这种情感,到底是出于一种利己的本能还是其他的某些想法。他只是颤抖着,在觉得自己“已经进入塔内”后,就躲闪到一旁,向后靠去,自然而然靠在那冰凉坚硬的应该是墙壁的硬物上。
  此时此刻,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安德医生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想要对自己说点什么来调节自己那近乎崩溃的心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做,过去一直自诩的坚定意志在此时的自觉中,是如此的脆弱不堪,而那些曾经自认丰富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似乎也难以成为安抚自己的助力。自己在塔前发出的古怪呼唤,让他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而自己做下这些错事,却又是无可奈何的,无需让自己感到愧疚的,就如同自己不能决定天灾何时到来一样。
  他很想将这一切都当作一场自己吓唬自己的幻象,然而,说实在的,他无法做到——虽然想,却无法做到,并且,是否能做到完全无关乎自己的意志和努力,在没有比这更让人沮丧、恐惧和绝望的情况了。
  这样的体验,让他深深认知到,自己比自己所认为的还要脆弱。
  即便如此,他仍旧希望自己可以做点什么,至少不要让自己深陷在这种沮丧、恐惧、疯狂又绝望的境况中死去。
  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安德医生的头脑又在发胀,然后决定,再看看“高川”最后的遗产吧。不知道那本笔记里又写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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