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级末日症候(校对)第1329部分在线阅读
无形的庞然大物就要从看似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上浮,庞大的阴影已经在席森神父身下的大地上游动,从感觉上来说更加邪恶的形体也不断在巨大的红月上变形,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两者都给席森神父带来强烈的恐惧感,让其仿佛来到了世界的尽头,在这里所有的有形之物都已经腐朽,就连时间和空间也被侵蚀,那些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仿佛已经来到存在和不存在的交界,像是真实又像是幻觉。
席森神父的神秘力量没有被剥夺,但在更加神秘和更加强大的力量面前——不,席森神父不觉得这单纯是“力量强弱”的概念,而是别的某种更深刻的意义在行驶。自己无法理解,无法观测到的某些东西,远离于自己认知之外的某种现象,正在自己所无法意识到的层面上发生。尽管自己没有看到,也无法真的感觉到,但是,偶然从心灵中闪现的火星,却让他不由得笃信就是这么回事。
在这可怕的未知的神秘面前,哪怕是同样属于未知的魔纹和临界兵器,都无法给他带来半点安全感。实际上,他十分清楚,自己正在受到那些神秘力量的影响,无论是物质层面还是非物质的层面,无论是从自己可以感受到的层面,还是从自己无法感受到的层面,这种影响都是存在的,毋庸置疑的,因为,自己已经受到了伤害,自己感觉到了一种垂死的先兆。
他听到了低语声,那并非来自于外部的声音,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低语,就像是不知何时,自己的心灵中已经存在这么一个异常的恶客。当自己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时,它仿佛是不存在的,但是,当自己意识到它存在于那里的一刻起,它就愈加真实起来。思考,捉摸自己的内心,锤炼自己的意志,增扩自我的认知,所有对外部事物的发掘行为,以及所有对自我内部的探查行为,都会找到它存在的痕迹,而好奇心则会带着自己前往它的所在,这是一种必然,一种在跃进式的发展中,在战战兢兢的生存斗争中,所有饱受折磨,欲知旺盛的智慧生命都必然要面对的命运。
——啊……
席森神父在迸发而扭曲的情感中,想要歌颂,想要记录,想要赞美,想要诅咒,想要描述这一切,包括自我和外在的,自己所有可以感觉到的变化,以及隐藏在这些变化中的某些线索所可能昭示的意义。然而,他张开嘴巴,却无法发出声音,所有的声音,都只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伴随着那恐怖的呢喃声在演奏,仿佛拱卫着那不属于自己的呢喃。
席森神父想不出任何记录、描述、赞美或诅咒这一切的话语了。他不觉得自己是痴呆,只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些人类文字在自己可以感受到的,可以想象到的,可以从理性和感性层面察觉出来的那宏大又致命的邪恶面前,变得如此的狭隘,就如同小小的瓶子,无法容纳江海的水。
所以,他只是在脑海中重复着“啊——啊——啊——”的哀鸣。
自己曾经希望探求的那些真理,在已经呈现的恐怖的迹象面前,仿佛也变得不值一提。不,或许应该说,那些真理已经展现在这恐怖的迹象中,而自己看到了,却无法深刻地去理解,自己身而为人的脆弱知性,只能让自己在看到真理时浮于表面。
席森神父想,如果自己可以理解这一切,那么,自己自然不会如此的恐惧。反过来说,自己感到恐惧,不正因为自己根本无法理解这一切吗?想要成长却没有时间,想要学习却没有机会,想要跋涉却没有途径,想要披荆斩棘地前进,但前方根本就是一道深深的悬崖。在自己可以思考和想象的范围内,已经无能为力。
——啊,啊,啊……我,我,我需要,奇迹。
席森神父的脑海中最终只能拼接出这样的念头:他需要一个不以自我的意志去转移,但也同样不会为这两个恐怖之物的存在而转移的某种奇迹。他需要一个更加宏大的,即便是如此恐怖的东西,也必须遵循的条理,哪怕自己也在这宏大的条理之中。
然而,他找不到,看不见,或许看到了,也无法认知。
席森神父的表情是如此的扭曲,眼球仿佛要掉出眼眶般凸起,耳朵仿佛要拧成一团,鼻孔萎缩得只剩下两个洞,嘴唇仿佛粘合起来,面部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红褐的锈色,血管仿佛某种有意义的图腾纹理,扭扭曲曲地在脸皮上鼓起。哪怕是那些已经义体化的肢体部分,也仿佛被扭曲了物性,变回血肉的色泽,又长出一粒粒的瘤子。
当一阵灼烧的痛楚从右手腕传遍全身的时候,席森神父才陡然转醒。他察觉自己的背脊已经和倚靠的构造体碎块融为一体,一旦起身,就会将后背的皮肉和已经变回肉色的义体结构撕烂。
然而,他毫不犹豫就这么做了。借助魔纹超能的力量,锐利的“风”宛如飞旋的锯齿,将后背和构造体碎块分割开来。然后热力伴随着剧痛在他的体内游走,血肉以一种膨胀的方式,将背后的巨大伤口填补。自从义体化以来,他就几乎没有感受过这般痛苦了,痛苦对义体而言只是一种拥有复杂功用的信号而已,但是,这个信号终于在这一刻,又重新变回了那实质却又感性的,源于人类肉体本能的恐惧和警告。
席森神父知道,曾经支持自己打败了诸多对手,仿佛可以一路依仗下去的义体,在这个战场上已经宣告失效。那些曾经让他觉得自己很强大的力量,只不过是一种错觉——他一直这么告诫自己,但是,实际体验到的时候,却更加的印象深刻,当然,他更希望不曾出现眼前这么一种境况来让自己切身体会到。
无论如何,自己总算是在一波无形的,并非那两个怪物有意的攻击中活了下来。自己的弱小,让对方仅仅是存在于这里,稍稍展现自身的存在感,就已经快要奄奄一息了。
身形扭曲,姿容丑陋,在任何人的眼中都已经沦为怪物的席森神父仰望着天空,他根本无法计算,从自己受到影响到暂时摆脱这种影响,到底经过了多长的时间。天空和大地,以及两者相隔的空间中,那不断显化的异常仿佛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或许,其实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只是自己无从观测到。
巨大红月中的黑影变得更加清晰了,但是,那巨大的红月也像是距离地面更近了,仿佛只剩下一百米高。哪怕真的还有一百米高,也让席森神父不由得生出一种弯下腰的冲动。黑影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接近,可是,自己真的看清楚了吗?
当产生这样的想法,席森神父觉得自己又感觉到了更多的东西:那个扭曲的黑影并不完全是女体,女体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外绕在它的身周,是一群乱舞着的,长条状的,宛如树枝,宛如触手一样的轮廓。那就像是树木的躯干,像是树木的根植,像是一个不断扩散的墨汁,像是从墨汁中分裂出来的墨丝,而女体就嵌在这株树木,这滴墨汁的中央。
那是勉强可以形容,却从未出现在席森神父想象中的形象,同时充斥着意料之外和意料之中的怪诞,但只要目睹到就可以确定,那并非人造之物,毋宁说,和“人类”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割裂在人类至今所涉及的所有系统之外的怪异存在。
在席森神父的目力所能遍及的大地上的空间,从那扭曲的景象中,从那扭曲的景象间接呈现出来的空间皱褶中,从那皱褶层叠之间看不见的部分,一团团无形无质的东西正在涌出来。那是无色的,却也是七彩的,而这些用以描述其外观的用语,其实并不足以准确去描述,所以才不得不用如此矛盾的说法。
尽管席森神父可以用这种矛盾的说法去描绘自己感受到的那无形无质之物的涌出,却无法更进一步描述它到底是怎样的:是否拥有一种形状?是气体还是固态?亦或者是比亚原子还要细小的微粒?亦或者是某种能量?
总而言之,这无形无质的东西在席森神父的感觉中,就好似一大团肥皂泡沫,越积越多,它们和大地接触,大地就会融化,和风接触,气流就会停止,在半空留下一条条可见的半透明的痕迹,和火接触,热力就消失,反而留下一片片明显是物质的灰烬。席森神父尝试用自己手臂上的一个脓包,通过感知去触碰这无形无质的东西,自己的一截手臂顿时被挖掉了,伤口平滑,之后又疯狂地从伤口截面处长出一大堆肿瘤,并由这些肿瘤重新构建出“手”的模样。
这下子,无论哪个神秘专家看到了此时的席森神父,都一定会因其外表而错认为他是一个灰雾恶魔吧。
魔纹一直都在灼烧,传递着灼痛,手镯状临界兵器也时不时冒出火花,也许正是两者的努力,才不至于让席森神父被这一大股涌出的无形无质之物淹没。虽然看不到,但从感觉上来说,席森神父觉得那无形无质之物宛如躲避秽物一样绕过了自己——它并不是害怕,仅仅是在一种混沌的意识中不想毫无缘由地触碰,就如同人类不会故意踩狗屎一样。
只要自己什么都不做,宛如一颗石头一样,在后继的冲击中坚持下去,那么,自己也许就是安全的——席森神父的心中浮现了这样的念头。但是,反过来说,谁也可以肯定,那无意波及的冲击不会杀死自己。这两个怪物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它们在无意识的活动中所形成的异常现象和神秘冲击,难道真的全都能正面抗住,而不需要闪避吗?
还是需要奇迹,必须倚靠奇迹,自己已经毫无办法,只能等待外在的某种变化去改变自己如今的困境。这是对所有人而言,都最为不利的处境。
席森神父没有动弹,但是,从红月降下的宛如墨汁、宛如女体、宛如树状触手的怪物,已经和无法观测到,只能从感觉上去臆想其存在的无形无质之物已经开始接触。所有在接触之前就已经产生的异想,在席森神父觉得它们接触之后,就如同沸水一样煮开了——这是形容,是一种感觉,席森神父根本无法确认更多的情况,因为此时的变化是如此的复杂,如此的强烈,但是他可以感知到的部分就已经快要淹没思考能力,而没有感知到部分,则化作冲击,从他的身边掠过。
然后,席森神父的身体就像是被凌迟了一样,显现大量的割伤。也许是魔纹和临界兵器的力量,让他没有真的被劈开,那些伤口也没有留下鲜血,异常血肉的增生迅速弥补了伤口,让他的身体涨大了一圈,宛如一个肉墩墩的长满了瘤块的胖子。
巨大的重量压得席森神父无法喘息,但在仍旧运作的脑硬体中,自身所有的数据都是正常的,而自己也根本就不需要呼吸。他无法将自己感受到的一切都当作是幻觉,但也无法将之全部视为真实,他没办法将真实和幻觉区分开来。他只知道一点,哪怕自己打心底去否认自己身上的某种异常现象,也没办法拯救自己。这已经不再是常识中“物质”和“意识”这么简单的两分定义能够解释的情况。
这两个怪物所造成的现象,似乎拥有观测事物现象的统一性。用科学的说法去解释这种感觉,那就像是两个活生生的大一统理论于眼前呈现。只是,从逻辑上来说,这种感觉是错误的,因为,能够解释所有事物现象的大一统理论在逻辑上不存在两个,这样的感觉违背了一而全,全而一的理念。逻辑和感觉的矛盾,滋生出一种巨大的让人疯狂的扭曲感,就像是强迫症患者注视到那不符合自己谐和观念的事物时的感觉一样。
第1917章
永不复还
“席森,席森……席森!嘿,醒醒,席森。”席森神父依稀听到了声音,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闭上眼睛,却有一种陡然醒来的感觉,被两个怪物搅得翻天覆地的异常景象迅速模糊,另一个温暖却又充满深沉色调的景象一点点在视网膜里放大。伴随眼前所见之景象变得清晰,那呼唤自己的声音也有了更多的质感。席森神父觉得一阵刺痛从右手腕中传来,仿佛电流沿着神经直抵眼球,让他半张脸都在抽搐,也让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
他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觉得意识清醒了不少,这才察觉自己正呆在房间里,从壁炉散发出来的火光照明了大半的房间,小半的阴影伴随火光跳动,越往角落就越是暗沉。有熟悉的恬淡的香味在空气中流动,他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一种安宁的既视感充斥在他的内心中,让那积淀的恐惧缓和下来,即便如此,他仍旧缩了缩身体。
席森神父沉默又惊讶地打量自己,他的脑海中仍旧保存有一些模糊的片段:无法言喻的怪物、末日般的场所、以及各种诡异的现象……尽管有记忆,但是,这些片段却如同已经过去的梦境般模糊。而此时此刻,自己的身体截然不同于梦境中自己那已经变异得恐怖丑陋的身体——现在至少还像是一个人类。
席森神父并没有忘记自己是神秘专家,也没有忘记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神秘事件,以及经由种种磨难而最终保存下来的知性和感悟。他所产生的所有惊讶,都并不是为自己做了一个噩梦,或是这种梦和现实难以分清的模糊感,也绝对不是觉得自己突然间就从一个惨烈的战场回到了一个安静的庇护所般的房间,而仅仅是出于自己竟然会对此时的境况,有这么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像是……就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刻,回到了一个已经被自己遗忘,或是主动想要忘却的地方。
这一切没什么好奇怪的,神秘事件中发生类似的事情并不少见,意识态的力量足以让人堕入梦境之中再也无法清醒。但是,在这种时候……到底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席森神父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是一个男人,音量不轻不重,不激昂,不颓废,也不焦躁,只能用平实来形容,就像是在家里习惯性地叫着家人的名字。
“席森,你终于醒了。”那人说。
席森神父终于想来了,这个声音,这个房间,这个在壁炉火光中的景象——那并不是多么独特的某一天。叫着自己的人……他转头看去,果然一如所料,是一个身穿教父长袍的中年男性,那熟悉的面容尚没有后来那么苍老,但却已经爬满了白发和鱼尾纹,和大多数人比起来,尽管充满了知性的感觉,却比起大多数人来,并没有多么独特的魅力,当然,这种外表给人带来的感觉,放在这人身上绝对是错误的。这个教父的内在,无法用“魅力”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却又是十分的可怕。
“爱德华神父。”席森神父说了这人的名字。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才能见到的面容了,在席森神父的记忆中,眼前的男人在这个年纪并没有做太多出格的事情。他想着,在片刻的沉默中,有一种明悟,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看到这副容貌时的对方,这一切毋庸多说,也无法说清楚,但却着实无法让他感到惊奇。
是的,爱德华神父,他就在这里。这是梦,这是记忆,但也并不仅仅是梦,仿佛有一种启示在静谧的空气中流淌。恬淡的香气,书架的霉味,用多种材料调和的墨水味道,以及笔在纸张上移动的沙沙声。这一切都宛如昨日。
爱德华神父坐在书桌后,隔着一叠厚皮书盯过来,席森神父用手撑起身体,在沙发上坐正了。他没有避开爱德华神父的目光,尽管他不知道,爱德华神父到底想要说什么。发生于此时的这一幕,在过去似乎也有过,那一天,自己似乎也是被对方唤醒,然后,自己也是这么坐正了,等待爱德华神父往下说。
“席森,什么是灵魂?”爱德华神父的问题,像是从遥远的过去传来一般。
“没有灵魂。”席森神父一如既往地回答道。
他看到爱德华神父用笔尖在纸上敲了敲,脸色看不出半点情绪,但从感觉上来说,自己的这个回答似乎也并非大逆不道,至少对爱德华神父这个人来说是这样。
过了一会,爱德华神父又问道:“肉体是什么?”
“自我存在的总和在物性上的显现。”席森神父说,顿了顿,又补充道:“是自我认知轮廓的人前显圣,是接触的基础,也是隔阂的开始。”
“没有灵魂,所以并不存在灵魂上的变形。肉体只是自我存在的物性显现,是自我认知的轮廓在他人面前的表象,所以,肉体的变形只是最初的自我表层的改变。”爱德华神父如此说道,那平视的目光又垂下去,不知道在写着什么,一副不予置评的口吻继续说道:“你用这样的哲学观去看待自己,所有从肉体产生,源于外表,以及那些涉及自我表象的痛苦,都将难以拯救你。席森,你是一个对苦痛淡漠的人,就我个人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事。也许你会很理智,也习惯于用理智去压制感性上的扭曲,以及基于感性诞生的幻觉,但是,这也同样意味着,你很难习惯那些从感性上产生的东西,难于挣脱,难以对抗,没有经验,也没有足够的手段。你没有足够的体验,也就无法获得足够的认知。在神秘中,用理性可以对抗的事物,用理性对抗事物的方法,都是十分狭隘的。”
说到这里,爱德华神父用笔尖指了指席森神父,说:“我可以预言,终究会有一个时刻,感性的燃烧会在你无法注意到的时候开始,又以你无法想象的方式结束,而你——会如同异教徒一样被烧死,而你只能愤懑地承受,但这种承受毫无意义,因为它不会改变什么,就如同中世纪被异端审判的那些人一样,被人忘却,成为审判者的佐料和养分,而对你自己而言,将一无所有。”
“是吗?”席森神父没有正面回答,但他的语气并不迟疑,也没有任何退缩。
“是的,一定会这样。”爱德华神父十分肯定地说:“但是,席森,我视你如同己出,你是我的儿子,无论未来变成怎样,我都不愿意你承受这种毫无意义的痛苦,也不希望你落到那样的局面。”他凝视着席森神父,并不因为这个他眼中的年轻人的决议和倔强而产生多余的情绪,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我爱你,所以,我要拯救你。也许你会渐渐忘记今天的事情,会忘记我在这里对你说的话,也许将会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将我试图对你做的拯救,从你的脑海中剥夺,但是,我仍旧会用尽一切手段拯救你,只因为我爱你,儿子。我无法确定,那会是怎样的手段,又会在怎样的地方,但我很肯定,我一定会在那个关键的时刻,得到足以拯救你的力量,然后,你会回忆起这一天……是的,这是一个信号。”
“我需要做什么?”席森神父没有动容,因为,坐在这个沙发上的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他拥有的睿智,拥有的意志,都比这一天的他更加强大,也明白了更多的事理。即便如此,他没有反驳爱德华神父的说法,尤其是这个说法中最关键的字眼:他爱着他,他们是教父和养子,却有着亲生父子的情感,这一点毋庸置疑,从过去到现在,都从未被他们自己否定过。
所以,就如同曾经说过同样的话一般,席森神父只是问着:我需要做什么?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爱德华神父继续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说:“没必要做什么,不要依靠所谓的主观和客观,不要去理会感性和理性,不要去辩驳真实和虚假。你要像是睡着了,做着梦,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然后接受……接受在你身上发生的变化,你会知道那是我为你带来的,也许很可怕,也许你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也许从各种人性观念上都难以接受,但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是因为爱你,想要拯救你。”
席森神父一如爱德华神父所说的那样,没有去分辨梦境和现实,他对自己此时此刻到底是怎样的处境有着清醒的认知,因为,那心中的恐惧虽然暂时远去,却不曾减弱,那未知的,无法理解的,充满了破坏性的力量,并没有因为眼前自己就在一个充满了既视感的房间里,就变得不见。他已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看到爱德华神父,这一切,正如眼前的爱德华神父所说的一样:这是一个烙印,一个标志,一个启示,一种暗示,是父亲为了儿子所带来的奇迹,在这里展现的一切,无论多么可怕,多么无法理解,多么充满了既视感,多么无法分辨梦境和现实,都是爱的力量造成的。
很久以前,在那一天,爱德华神父一定在述说着同样的事情。
“……也许你会感到高兴?”爱德华神父突然这么问道。
“是的,我会很高兴。”席森神父十分肯定地说。
“我从来都不曾对你说过六六六变相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有这么一个灰雾恶魔变相是无比的强大,但是,它并不是让我变得强大,而是让你变得强大。”爱德华神父说:“我无法控制它,但是,也许你可以,因为,当我成为它,它便会成为你的一部分。我为你创造了它。”
“不,不单单是为了我。”席森神父摇摇头,“爱德华神父,你从来不会为某个人而去奉献。”
但是,爱德华神父笑起来:“你以为你已经了解我?真是幼稚,你无法看清所有人,哪怕是身边的人,席森。我也是会为了某个人去奉献的——尤其是我的儿子遇到了毫无意义的死亡和痛苦的时候,不,应该说,假如你遇到了毫无意义的死亡和痛苦,那一定是在我也已经自身难保的时候。”
“你也拥有很多重要事情要做,而你也想做好那些事情。”席森神父说。
“也许吧,许多事情都很重要,我的儿子,你也不是最重要的——但是,谁规定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定要去做那些对自己而言最有意义,最为重要的事情呢?”爱德华神父微笑着,目光中有一种凝聚了一生的戏谑的味道,“我的一生追寻着痛苦的意义,从痛苦的意义中窥视着末日的真理,但同样的,我也因此十分肯定,我的一生不应该只追寻探求这些东西,因为,我是人,而不是神。我想成为神,但是,在成为神之前,我仍旧是人,一个单纯而没有杂质的人生,是不符合人生意义的。”
“所以,你追寻了一辈子的东西,要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舍弃?”席森神父反问道,“用这样开玩笑一般,在终点前止步,让自己的选择染上瑕疵?让自己变成一个小丑?”虽然很尖锐,但并不带着愤怒或抗拒之类的情绪。
“你知道吗?在末日面前,席森,我们一直都是小丑,每一个人都是。无论你是接受还是抗拒,它都是事实。所以,并非是我选择变成小丑,而是我的选择并不会改变我就是一个小丑的事实。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对你的爱,并不会因为我只是一个小丑而褪色,无论是我选择成为小丑,还是我始终只是个小丑,都不会让我不爱你。”爱德华神父这么说着,拿起书堆最上方的一本,翻开了,用抑扬顿挫的声音朗诵道:
“从前一个阴郁的子夜,
面对许多古怪而离奇、并早已被人遗忘的书卷,
我独自沉思,慵懒疲竭;
当我开始打盹,几乎入睡,突然传来一阵轻敲,
仿佛有人在轻轻叩击——
有客来也,我轻声嘟喃,
惟此而已,别无他般。
我推开了窗户,随着翅膀的一阵猛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