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级末日症候(校对)第1177部分在线阅读
“我已经说过了,计划本身并没有要求我们一定要这么做,也没有说过,怎样才是最理想的结果。”高川并没有被女军官那咄咄逼人的,乃至于让人觉得有些扭曲的狂热所感染,仍旧平静地陈述自己的想法。
“我们应该、有必要、且必须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为这场决定人类命运的伟大战争做出应有的贡献,只有做到了这一点,才能在死亡的时候说,我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人生最宝贵的事业——为人类的生存而奋斗。”女军官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如此回答,“高川先生,这就是我代表船上大部分人的想法。”
“……是的,你代表着大部分。”高川叹了口气。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做到的,无视过程,而只看结果,女军官所说的都是事实。只因为她是用意识行走的方法,建立起战术合作和自我革新委员会,让自己成为了船上大多数神秘专家的代表,就否定她的正当性?那没有任何意义。哪怕可以杀死她,也无法解决这艘驶往澳大利亚的大船所需要面对的重重困难。
第1608章
先知实行
高川知道自己很难说服女军官,她有决绝的意志,有强大的执行能力,更有自我丰富的人生观和信念。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些思想和行动,看起来并不是被什么人灌输的结果,而是她通过自己的生活和见识,提炼出来的自己认为“应该是这样”的守则。她并不介意聆听他人的意见和想法,但是,在一定程度上,她严格把“聆听”和“接受”区分开来。她会温言承认自己会“考虑考虑”,高川甚至觉得,她所谓的“考虑”也绝对不是嘴上说说,而是有过仔细的思考,但是,她的思维模式最终能够得出的结论,仍旧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和行动”。
甚至于,女军官很可能不会认为他人与自己相悖的那些想法是错误的,但是,她并不会因为“那不是错误的”就认为自己是错误的。她会辩证地去思考,然后,辩证地承认自己“并不是完全没有优点,也并不是完全错误”,然后,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去一一调整自己认为是“错误”的地方也就罢了,在没有足够时间的情况下,她更会坚持自己的思想原则。
倘若没有神秘事件的发生,情况也不是如此的危急,高川觉得自己一定会将起初那温顺如花瓶般的模样当成是女军官的真实面目。反过来说,正因为敌人突如其来的攻击,以及急转直下的情势,迫使每个人都必须拿出自己最认真的状态,所以,女军官在这种时候所说的话,所做出的行动,所体现出来的性格和思想,才是最真实的。
女军官一点都不温顺,也根本不是什么花瓶,她的尖锐和坚硬,在高川认知的神秘专家中都是十分罕见的。
女军官眼中的火焰好似随着献祭仪式的进度,战场环境的恶化,乃至于危急脚步的逼近,而愈加凶猛地燃烧起来。
“死亡是可怕的。”她盯着高川说:“但是,每一个上船的人,都应该早就做好觉悟。在这条死亡航线上,每一个人死亡的几率都是百分之九十九。只有您,只有高川先生您,必须活到最后。除了您之外的任何人,包括我在内,都不是必须活下来的人——向死而生,如果有人不愿意做到这一点,如果有人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那么,我就必要让他们明白这一点。好在,如今大多数人都已经明白了这一点,需要教育的,只要少部分人——我想,他们之中也应该有人明白了。”
“我不认同你的想法。”高川很明确地说:“虽然我也认为,在这条船上,最终可以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而每一个登上这条船的人,都应该做好面对这种死亡率的准备。但我并不觉得,将这个死亡率作为所有行动的核心是一种正确的做法。说到底,几率只是数字上的游戏,不应该将其他人的付出和死亡视为理所当然,更不应该基于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去布置一个让刻意大多数人丢掉性命的陷阱。如果这条船上大多数人都会死亡,那么,杀死他们的是敌人,而不应该是自己人的陷阱。”
“然后呢?恕我直言,高川先生,你的说法充满了人性道德的光辉,但是,不符合眼下的情况。”女军官说:“面对世界的危机,人类的危机,我们其实没有这么游刃有余,可以在强调个人意志和自由的同时去打击敌人。在和平时期,任何集体的行动都可以妥协于人性的思考和准则,但是,在战争时刻,每个人都必须要有自我牺牲和被牺牲的准备。”
“你的所作所为,可没有让他们选择自我牺牲的权力。”高川严肃地说:“你我都知道,上一次也好,这一次也好,他们一次都没有做出自己的选择,而是你代表他们做出了选择。”
“因为,他们只需要做好准备,不需要拥有做出选择的权力。”女军官也用同样锐利严肃的目光盯着高川:“听着,高川先生,其实您也没有选择的权力。当踏上这条船,您的选项就只有一个:活着抵达澳大利亚,然后让人类在这场该死的战争中取得胜利,让末日滚得有多远就多远。其他人的选项也只有一个:以死亡为筹码,也是唯一的筹码,去推动计划。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必须用自己的性命未筹码,没有人可以例外。知道吗?”女军官一字一句地说:“除了您之外,没有人可以例外。”
“你是想说,我是特殊的吗?”高川反问。
“不,恰恰相反。您的存活不是因为您比其他人更加尊贵和重要,而仅仅是在计划当中,您和我们这些人的分工不同。所以,您也不需要为其他人的自由意志和选择权力无法得到伸张而觉得不安,因为,当您的分工需要您以死亡为代价的时候,您也同样无法逃避,同样没有选择。我觉得,倘若您感到惊讶,没有准备,那就从现在开始做好准备吧,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亡,您和其他人都是平等的——并不会因为时间的先后顺序,也不因最终得以生存还是死亡而存在任何的不公。”女军官微笑着,但那微笑中充满了一种穿透性的东西,高川觉得她在目视的,不是现在的自己,而就像是未来的自己。
“就像是现在,每个人都会被牺牲,但是,也并非完全没有存活的几率。”女军官对高川说:“高川先生,我明确告诉您,在您的生命中,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刻,去面对这样的几率——您和我们的差别,只在于,我们必须现在就面临这个几率,而您会迟一些,但也只是迟上一些而已。”
女军官的说法让高川感到有些别扭和怪异,就像是在暗示什么,又让高川觉得,这种暗示和自己所认定的一些事情有关——她是不是预见了什么?高川不由得想。一种可能性,隐约从高川的心中浮现。
“你是先知?”高川提出这个假设的时候,连自己都不太确信。严格来说,在过去,的确见过先知拥有除了“预言”之外的神秘力量的情况,但是,那往往是在极为特殊的情况下才产生的特例,哪怕放在多次末日幻境之中,也是极为罕见的。
先知除了可以做出预言之外,就是普通人——这才是神秘圈内的常识。
女军官静静地和高川对视了几秒,没有任何掩饰地回答道:“是的,我是先知。我既是先知,也是意识行走者,还拥有其他的神秘——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得一见的复合型神秘专家。我可以看到每一个人的命运线。”这么说着,她轻轻凑到高川耳边,仿佛咬着他的耳朵般说:“尤其是和我有肌肤之亲的人。无论他的命运线隐藏得多深,多么复杂,也会在完成体液交换后,在一定程度上被解明。我知道您的未来,您的命运,知道您和另一位少年高川之间的小秘密。大家都在臆测你们的关系时,却没有想过,现在的你和那个他,其实都是残缺的,只有你们合为一体,才是真正的高川。而你们,必将合为一体。”
高川终于恍悟,为什么会觉得女军官给自己一种别扭和怪异的感觉。对她之前的那些话和那些行为,也有了更清楚的认知。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是基于“几率”这种数字游戏,而去做出那些强硬的行动,在她的眼中,并不存在“几率”,而只存在“必然”,因为,先知的预言是绝对会发生的。同样是“认为这艘大船上的人不会有多少个可以活下来”这么一个认知,在高川这里,和在女军官那里,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对高川而言,这是一种几率性的推测,而具备可变性,哪怕改变的可能性是如此之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牺牲和死亡,都应该是缘于自我选择而反馈回来的结果,在感性上,也更趋向于,应该是敌人之手导致的死亡。
但是,对女军官而言,这就是被预言的未来,是已经被决定的结局,所以,所有的牺牲和死亡,才变得理所当然。在她的眼中,人们看似自我的选择,其实都并非是他们自主选择的结果,而是被命运决定的结果。在既定的命运中,每个人,无论死亡还是生存,都是平等的。因为,不是人们的选择决定了自己的生存或死亡,而是命运决定了,他们必然会在什么时候生存,什么时候死亡,被牺牲和自我牺牲也没有任何差别,因为,这不是被他人决定的事情,也不是由自己决定的事情,不是主观意志处于主导地位,而是客观事实的表现。
高川一直都很清楚,先知眼中的未来和其他人眼中的未来是以不同的样子呈现的,对先知而言,“未来”在某种意义上,就已经是“现在”。可即便如此,和梅恩先知明明预言了末日,却组建了网络球和末日命运抗争一样,她也仍旧愿意去尝试一下,去扭转一些被注定的东西。
所以,女军官才会说出:“我们应该、有必要、且必须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为这场决定人类命运的伟大战争做出应有的贡献,只有做到了这一点,才能在死亡的时候说,我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人生最宝贵的事业——为人类的生存而奋斗。”这样的话。
她说这句话时,那宛如火焰在燃烧的目光,所体现出来的坚硬、固执和决绝,其实是一种竭尽全力,歇斯底里般的挣扎。她武装起自己的意志,去面对的敌人,既是末日真理教和纳粹,但更确切地说,是一个被注定的命运。她要这个战场燃烧起来,强行用所有人的意志和生命为筹码,去尝试撬动什么。
高川明白了。
这艘新泰坦尼克号所肩负的计划,的确没有事先被要求做到何种程度,只要成功抵达澳大利亚,无论活下来的人是多是少,在期间牵制了多少敌人,都能算是成功的计划。
但是,对女军官来说,这就是一次机会。
“一次在计划范围内,尝试去改变什么的机会。”高川这么低声自语着,表情变得平静下来,“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改变什么?”
“我也不知道。”女军官微笑着,那笑容充满了狩猎的狰狞,“但我知道,在命运面前,如果不得绝一点,如果不付出更多,是什么都不可能改变的。我的所作所为,到底改变了什么,只有在事后才能确定,但也说不定,我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吧。倘若我死去,参照物也会失去观测,也就没有人知道,最终有什么改变了。”
高川沉默了。他不由得想到,换做是普通人,肯定会视这个女军官为疯子吧,可是,在一定程度上,他又觉得自己其实是可以理解她的。
虽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也没有一个清晰的纲程,但是,一定会有一些人,和她一样,在某一刻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为了做到这个什么,自己可以付出巨大的代价,可是,在做到之前,自己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到底想要怎样的结果,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成功。可是,自己仍旧去做了,尽管开头和结尾都是朦胧的,不可测的,但是,自己仍旧一步步地去完成过程,并尝试在完成过程的途中,去揭开那连自己都不太清楚,无法述说的面纱。
女军官正在做的,就是类似的事情。她的解释是真心的,她的决心也是真心的,她相信自己是真心的,决定自己是真心的,但是,其中的一些东西连她自己都不十分确定。她只是坚信着,自己必须去做。要说这些行为是盲目愚智的也罢,无论找多少理由,无论是否分清青红皂白,无论在他人眼中是何种模样,其实都没有关系,因为,既然决定了去做什么,就一定会有理由,会有决心,会有觉悟。
而恰恰,她还有去做的能力。
第1609章
知更鸟之死
如何才能战胜命运?又如何才能判断战胜了命运呢?高川其实不太理解这种哲学性的问题,他觉得,在去做这种事情之前,首先要对“命运”有一个定义。假如女军官给自己定下的敌人不仅仅是末日真理教和纳粹,还包括推动整个世界朝末日坠落的命运,亦或者将范围缩小一些,是“她所在意的那些她能观测到的命运轨迹”,那么,她为什么可以肯定,在此时此刻行动起来,就有实现目标的机会呢?
因为觉得有机会,并且觉得可能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于是仿佛背水一战般去做了——倘若女军官的动机是如此,那么,高川认为自己是可以理解的。若说女军官完全没有考虑到机会问题,而仅仅是恰好在此时此刻,被一种强烈的冲动所驱使,从而行动起来。那么高川就必须考虑,是否有某种神秘已经作用在了她的身上。
高川承认,女军官有着极为强烈的行动契机和行动意愿,并且也有行动的能力,可是,她的目标,以及确认目标达成的观测,却是极为不确定的,就犹如藏在迷雾中一般,并不具备一个详细清晰的轮廓。高川认为一个足够冷静理智的人,行为方式绝对不会表现为如此,那么,眼前的女军官无论表现得如何冷静理智,高川都觉得自己有理由认为,女军官其实已经完全不处于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冷静理智的状态中了。
一旦先知有了强大的行动能力,那么,就总会做出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这个结论在过去的高川所留下的印象中比比皆是。不是高川一个人这么认为,许多神秘专家都这么认为,甚至有人提出过,在极大多数情况下,先知仅仅是作为一个预言者而不是一个执行者,才是对世界有益的。
然而,此时摆在高川面前的情况,已经十分清楚了:一个先知,拥有意识行走能力,还拥有目前尚不清楚的其他神秘力量,而她已经开始执行自己酝酿已久的计划。不是想要做什么,而是已经做了什么,以一种强硬而又决绝的方式,强行代表了他人的意志,主动让战斗的升级,然而她无法肯定,自己这么做会得到一个成功的结果,而是必须在做完之后,等待结果的反馈,并且要让自己活着对这个结果进行观测,才能以一种他人难以知晓的方式,确定这个结果是否成功。
也就意味着,其实现在所做的一切,无论是让局面看起来更好,还是让局面看起来更糟糕,都无法确定是否对她想要的结果有推动作用——在这个前提下,她仍旧决定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做。
除非杀死她,否则无法说服她,但是,哪怕杀死她,也不一定会让局面变得更好。
高川认为自己拿不出两全其美的方法,也肯定,哪怕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也不一定会得到更好的结果。之所以反对女军官,并不是因为女军官强行代表了他人的意志,也不是认为她所做的事情,会让结果产生不好的变化。而仅仅是因为,他认为,在“这艘船会沉没,这艘船上的大多数人都会死亡”这个结果不变的前提下,女军官的所作所为是多余的。
哪怕她不这么做,也不意味着计划目标无法达成,而即便她这么做了,对计划目标的达成也不会有多么明显的帮助。于是,她此时的行为,在事实上其实对计划目标几乎没有影响。
但是,正是这个对计划目标几乎没有影响的行动,却切实地强行干涉了船内多数人的意识,并让他们处于一个“假如自己死亡,凶手可能并不是敌人,而正是自己人”的状况。尽管,无论凶手是敌人,还是自己人,都无法改变“这艘船会沉没,大多数人会死亡”的结果。但高川仍旧认为,在死亡结果不变的前提下,这种类似于“谁杀死了知更鸟”的问题,就显得是十分重要。
可是,这个重要性无法传递到女军官的心中。高川十分清楚,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不是在客观事实上重要的,到底是不是在他人心目中也是重要的,其实并不能划上等号。
高川觉得,无法阻止女军官,无法让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停止这种行动的关键,更在于,或许自己在心中的某一处,对女军官这种行为的反对,其实不如自己此时主观情绪表现出来的那么强烈。自己正在变得复杂,对一件事情的判断,已经不再是过去完全由脑硬体主导的那样单纯去做减法。自己的潜意识对表意识的影响,正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强烈。
这让他会去做一些隐约让自己认为或许不应该去做的事情,也会在反对一些事情时,却觉得自己其实并不那么反对的矛盾感。这些矛盾一直在困扰着他,然而,他看到的情况却是,自己在这种矛盾中做出的决定,却将他推上了英雄的位置。
“高川先生,正如您想的那样。”女军官好似看穿了高川的沉默,说道:“您虽然坚持反对我,但在您的内心深处,真的认为,我所做的这些事情,完全没有一点道理?完全是错误的?倘若您的意志是一致的,那么,我在集会的那时就会被您阻止——可既然您那时没有行动,之后又何必再徒费口舌呢?当然,我并不是在嘲笑您,这样的您虽然和我想象中那个果决的形象不太一样,但却更有人味儿。”
高川把脸埋在手掌中,用力摩挲了一下,说:“我还要想想。”
“随便您,在您死亡前,您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女军官再一次微笑起来,“但是,我必须提醒您,高川先生,您的时间或许比这艘船上的其他人都更多,但却不是无止尽的。那巨大、恐怖又令人绝望的命运早已经扑面而来,它的到来也许比你认为的更快。”
“我并没有想过它会有多快,因为我比你更清楚它的到来的突然性。”高川这么说着,站起身,离开了女军官的房间。
女军官在高川离开后,也开始新一轮的行动。她不认为这次交谈是无趣的,毫无意义的,反而,正因为高川在她的心中有着极为沉重的份量,所以,任何一次交流,都可以看做是对高川此时状态的一种观测和试探。正如和他上床的时候,和他闲聊的时候,当着他的面强行组建战术合作与自我革新委员会的时候……
女军官对高川进行过尽己所能的全方位的调查和研究,认为所有涉及他的神秘事件,他都在其中扮演远超当时其他人想象的重要性角色——哪怕不是主角,也有着达到甚至超过当时事件主角的影响力。而包括高川自己在内,对这种影响力的概念和认知,都还停留在一个十分浅薄的层次。
女军官虽然无法拿出绝对的证据,但伴随着对高川的研究,她愈加认为,若将这个世界当做一个复杂机制的整体,那么,高川或许只是众多枢纽中的一个,但是,这个枢纽的存在,却间接决定着其他枢纽的存在与否。
那么,问题就来了。
为什么高川哪怕不是主角,他的影响力也如此之大?
细究这个问题,女军官依稀看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而她追寻上去,便感觉到了一种庞大的,黑暗、疯狂又绝望的东西,于冥冥之中盘踞。那像是所谓的“命运”,仿佛就是“世界末日”的起源。她当时吓坏了,逃跑了,几乎认为自己活不下来,可是,她仍旧活下来了,却时刻感觉到,那疯狂又绝望的东西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向自己逼近,自己其实无路可逃。也就是在那时,她的战斗对象才发生了改变。而这种改变,在她于事后看来,也正是高川影响力的有利证明。
女军官想要将这种事情对他人述说,可是,这种事情一旦用语言去讲述,就会因为词意的局限性,以及他人对词意的理解,而渐渐偏离她想要表达的东西。于是,她开始明白了,自己所认知到的并非语言和文字可以承载的,也无法通过供出自己所知,而让他人竭尽全力在帮助自己。自己早已经孤立无援,自己所感受到的,所找到的,所观测的,已经成为了自己一个人的黑暗和绝望。
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到底有多恶劣后,这种认知就如同磨刀石一样,让女军官的意志变得更加坚硬锋利。
女军官不会坐以待毙。所以她踏上了这条船。她在观测着高川的同时,也在尽可能减少高川对自己的观测。高川的行动和对话,在女军官的眼中,就好似他在无意中泄露的信号。不,应该说,高川本身的存在其实就是一个极为庞大的信号源,每时每刻都在以寻常人等千百倍的程度放射着。他的每一个行动,所造成的影响,几乎决定性的,因此,反过来说,当他不做什么时,这种无作为所造成的影响也是决定性的。
女军官想要知道,在这次计划中,高川做什么和无作为的时候,分别产生了怎样影响。她打开电脑,启动了自建的事件模型,将自己收集到的数据录入,尽管她十分清楚,这个模型能够模拟的情况,和实际情况仍旧有着巨大的偏差。可是,她必须做点什么,以便让自己去维持足够坚强的意志,不被那只有自己可以感受到的恐怖和绝望的未来打倒。
在这种时候,女军官十分清楚,自己的每一个行动,都不再是单纯地对外界进行影响,更重要的是,全都会对自己的心理状态产生影响——在找到他人的问题之前,她首先要确保自己不出问题。
高川沿着氛围大变的通道回到自己房间,一路上那阴森诡异的气息,就好似在酝酿着更加尖锐沉重的毁灭,让人不由得处于一种极大的不安中。“一定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这样的感觉,会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滋生,无论自己如何去反驳,找多少理由,或者转换视角去看待,也不会被削弱半分。
名为《心灵复制》的书籍消失了。的确是消失了。哪怕不去理会脑硬体的确认,而亲自动手将房间翻了一遍,也无法将这本书找出来。高川躺回床上,强行让脑硬体让自己处于一个类似休眠的状态,他一边觉得自己有许多事情要做,却又无法找出自己应该做什么,疲劳感涌上心头,他干脆什么都不想做了,就是想要安静地休息一会。
义体是不会疲劳的,但遗憾的是,心灵会。哪怕成为英雄的喜悦,也无法抵消这种疲惫。喜悦、困惑、矛盾和烦恼,以及更多的情绪,哪怕纠缠在一起,也不会因为一方而让另一方消失。在更多的情况下,它们各行其是,让人感到自我的复杂。
高川的大脑和他的身体一起沉默了。
在彻底陷入无知无觉的黑暗中前,他这么想到,一觉醒来,也许就会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大船在迷雾中漂流,哪怕船长犹在,也自认无法做出比自动导航系统更正确的指示,因为,在这个没有参照物,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星星,船外能见度不足五十米,且看不到除了海水之外的任何事物的环境中,他连自己身处哪个位置都不清楚。自动导航系统中的地图标注了这艘船的坐标,然而,在这么一个诡异的环境中,这个坐标的正确性还剩下多少,值得商榷。
船长对船上所发生的事情都有一个大概的了解,船员没有被牵扯进去,仍旧听从自己的指示,无疑是在这个他所认为的恶劣状况下,唯一让他稍微放心的情况了。高川、少数人、船员、以女军官为核心的战术合作与自我革新委员会,这四个团体之间存在极为显眼的罅隙,而且,在船长的眼中,这条罅隙将会越来越大,并且不具备弥合的机会。
这大概是在开船前,没有人可以提前知晓的变化。
第1610章
第二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