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波逐流之一代军师(校对)第10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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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青多年来出生入死,能够履险如夷,虽然多半凭着武功智谋,可是还有一项长处人所难及,就是对于危险的敏感,有些事情虽然还未发生,甚至端倪还没有显露,苏青往往就能有所警觉,虽然往往只是心中不安甚至心悸,可是却几乎是次次灵验,这也是她能够凭着一个女子之身纵横北汉的关键所在。今夜她半夜便被噩梦惊醒,起来之后发觉浑身都是冷汗,因此立刻唤醒如月,穿上甲胄,走出营帐,虽然不能凭着自己的心绪而示警,但是至少她可以去查一查,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在军营中缓缓行走,巡视的军士见到她都是躬身行礼,苏青一一还礼,心思却是不知飞到何处,她专心致志地四处打量,希望能够找到让自己心生警兆的踪迹。但是她能够感觉到的只有凝重和沉静,心中渐渐涌起一丝焦躁,苏青转身走向沁水,在夜里坐在河边听听水流的呜咽,应该是涤清心中烦恼的最好的法子吧。走到河边,苏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苏青突然一皱眉,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熟悉气味,刺鼻而辛辣,她眼中立刻露出冰寒的光芒,目光闪动,渐渐落到了河面上,苏青的脸色突然惨变,想也不想地回身向大帐走去,不能惊惶,不能惊动大营上下,否则黑夜之中会有炸营的危险。
  齐王的大帐灯光已经熄灭,苏青走到帐外,看见在外面守夜的是齐王心腹的侍卫庄峻,她匆匆上前,低声道:“殿下何在,末将有紧急军情禀报。”
  庄峻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不明白为何苏青神情如此凝重,但是他知道苏青乃是斥候好手,所以连忙冲进营帐,不多时,齐王披了战袍走了出来,火把的光芒照射到苏青面上,清艳的容颜苍白如雪。当听苏青禀明军情之后,李显眼中闪过炽热的火焰,他立刻令人层层传令,所有雍军立刻撤走。他们不知道北汉军什么时候发动,但是苏青说得很清楚这种黑油燃烧的烟是有毒的,就是避入两边的山谷也是难逃危险,而且等到北汉军攻入的时候,恐怕是瓮中捉鳖,死在绝地,所以不论如何,只有一个逃字。
  幸好雍军这两天都是人不解甲,马不卸鞍,所以不到半个更次,就已经全军准备好了,而动作最快的一批已经上路了。李显望着那些神色迷惑的步兵,他们很难及时撤退的,原本留下他们是为了更好的防守,也是为了不让北汉军发觉撤军的内在意图,可是这些大好男儿却要屈辱的死在这里,虽然不知道北汉军什么时候发动,但是天明之前,这些人很难逃出山谷,道路,太狭窄了。可是,李显心知现在不能说明真相,如果给这些军士知道陷入必死绝境,恐怕会有一场混乱,到时候惊动了北汉军,只怕一个人都逃不出去。李显心中一横,道:“宣松,派个人率领他们在谷口等候,就说等到黎明时分偷袭北汉军营,如果火起,就带着他们冲出谷口,攻击北汉军,你挑一个肯赴死的去。”
  宣松心中一痛,却知道非得如此,上前施礼道:“殿下,这些军士末将指挥多日,不如由末将亲自率领他们出击,也免得选错了时机,平白牺牲。”
  李显怒道:“胡说,你是军中大将,本王正要倚重,焉能为此必死之事。”
  宣松道:“殿下倚重末将,不过是为了阻截北汉追兵,殿下从前也擅于败退,末将并非必要的存在,倒是为了和北汉追兵血战,需要荆将军这样的武将,而且如今若无大将殿后,只恐军心生变,末将乃是最适合的人选,何况这一次失策,都是末将没有察觉敌军阴谋,末将理应留下戴罪立功。”
  李显听后,只觉得心痛难忍,但是他深知若无宣松这样的大将殿后,果然是军心易乱,眼中闪过痛惜之色,他低声道:“也好,荆迟,我们出发。”说罢上了战马,头也不会策马奔去,荆迟略一犹豫,也只得跟了上去。敌军欲用火攻之事,只有齐王和少数将领知道,所以雍军没有丝毫混乱,只道齐王决定连夜撤军罢了。策马行了一段路,李显突然转身奔回,指着宣松道:“宣将军,此间之事,由你便宜行事,不可轻言殉国,若有差池,皆有本王担待。”宣松身子一震,知道齐王暗示他紧要时候可以投降,好保住性命,虽然这不是他所能作出的事情,但是他仍然俯身下拜道:“末将遵命。”语气中隐隐带了悲声。
  当齐王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之后,宣松恢复平静的面容,道:“黎明时分准备袭营,现在传令下去,三军开拔。”这时候夜色仍深,宣松令三军衔枚,然后又让众人用浸透了山谷中清泉水的巾布裹住口鼻,又让心腹亲卫走在河边,再加上光线黯淡,竟然无人发现河中玄机。虽然一些机灵人已经察觉不妥,但是军令如山,此刻若是宣扬起来,不免立刻成了刀下之鬼,也只能不声不响,跟着大军行动。不多时雍军已经到了谷口,宣松令心腹亲卫出去查探,那亲卫回来已经是面无人色,低声禀道:“将军,敌军大营离此不远,我看见很多人影在河边。”这个亲卫已经知道实情,自然知道其中凶险。
  就在这时,突然谷外火光乍起,顷刻间身边的沁水上已经是烈焰滚滚,含有毒性的黑烟向岸边涌来,山谷之中黑烟弥漫,对面难见人影。宣松令人击鼓,鼓声沉沉,犹如被陷入绝境的野兽悲嚎,此刻就是没有宣松的军令,面对身后的死亡,也是只有一条道路好走,雍军按照军令向谷外冲去,但是山谷狭窄,只能鱼贯而出,即使到了此刻,雍军仍然颇有章法,没有彼此拥挤,可见训练有素。不多时,前面响起惊呼声和兵刃撞击的声音,宣松眼中闪过泪光,这是自杀之举,两万雍军步兵对着十万北汉铁骑和代州军,那是必死无疑。他口中低声道:“楚乡侯,末将辜负你的期望,没有看穿敌军火烧沁水的阴谋,若是末将早些发觉,不论如何还有法子应对,如今却是只能以死赎罪了,希望你的计策成功,为我大雍男儿报此深仇。”抬起头来,拔出腰间长剑,他在亲卫保护下向前冲去,奔向前方的死亡之所,即使是死,他也更希望能够死在北汉军军阵之中。在他身后,沁水上面的火势转瞬数里,还在飞速的向前蔓延,下面是寒水,上面是烈焰,黑烟滚滚,毒气朦朦,两侧的草木被大火烧着,火势更加凶猛,岩石被黑烟熏得漆黑,若有人在此,绝无生还希望,三十里山川变成了修罗场,烈火将一切生命吞噬。
  北汉军火烧沁水,除了先撤走的万余骑兵和两万步兵,齐王、荆迟麾下仍有骑兵三万众生还,只有千余人未几逃出,被火海吞噬,因出发及时,再加上黑油不足,所以雍军主力幸存,然两万步兵自杀性的袭击,除了造成千余北汉骑兵的死亡之外,全军覆没。至此,雍军北伐军十三万步骑,只余半数残军,虽然主力骑兵尤存,但是北汉军已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第二十六章
四面绝网
  夜寒如水,冀氏之野的一座小山村,村民早已被逐走,只留下空荡荡的屋舍。数日前,这里有了临时的主人。村中最宽敞的一间农舍之内,烛影摇红,灯花乍碎,简陋的木床上铺着华丽的卧具,一个青衣书生倚在榻上正慢慢喝着一碗散发着清香的药汤。
  将药碗递给榻前侍奉的青衣少年,我一声长叹道:“人算不如天算!岂料北汉将领如此辣手,宣松之事,真令我痛心疾首,小顺子,后来战事如何?”
  小顺子低头道:“龙庭飞对我军突围之举早有防范,我军从谷口突围,用投石车和弓箭封住谷口,拦截我军,谷口狭窄,难以穿行,仅数千人冲出谷口,死于北汉军重围之中,余下众人皆被火焚而死,焦骨遍野,我军斥候没有探明宣将军生死,但是想来恐怕已经死在乱军之中。”说到此处,见江哲容颜惨淡,他劝慰道:“公子本不是前方将领,这并不是公子的责任,何必愧疚。”
  我苦笑道:“并非我自寻烦恼,宣松乃是难得的人才,难得的是能攻能守,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损失此人,纵然大败北汉军,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叫我怎么不心痛。唉,我虽然也想到敌人可能用火攻,可是沁水河谷树木稀疏,水流充足,火攻并不容易,所以我也没有提醒他们注意,可是想不到龙庭飞会用黑油倒入沁水,作为助燃之物,若非苏将军发觉,只怕全军覆没,龙庭飞果真不同寻常。”说到后来,我越发心中郁闷,不由轻咳了几声,小顺子连忙捧过茶杯,我就着茶杯喝了一口水,觉得舒坦了许多,又问道:“殿下如何应付下面的战局的?”
  小顺子看了一眼手上的薄绢,道:“齐王殿下亲率大军在沁水河谷谷口伏击,四月二日,谷中火熄之后,龙庭飞留段无敌镇守沁源,亲率北汉军出谷追击,被殿下伏击得手,北汉军兵力强大,两军缠战半日,殿下退向安泽。四月三日,殿下利用安泽地势不利于骑兵作战的条件,使用步军再次和北汉军交锋,并无胜负,四月四日,殿下到了冀氏之北,正在阻击北汉军追兵,好让步军可以撤回泽州,两军对峙已经有两日了,虽然北汉军损失惨重,但是殿下也是损失非轻,明日殿下就会全军撤退,全速行军,不再和敌军纠缠。”
  我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道:“大胜之后两次遇挫,想必北汉军不会轻轻放过我军的。”
  小顺子淡淡道:“公子说得是,我听说北汉军战得很凶狠,齐王殿下两次撤退都几乎被敌人合围,这一次撤军,敌军不仅会追击,还是不死不休,就是追入泽州,也不会轻易放过。”
  我闻言拊掌道:“齐王殿下果然明白我的心意,龙庭飞本是心性高傲之人,昔日泽州败战之后,又被我设计消磨其心志,如今借助大胜,挽回了荣耀和信心,齐王殿下不顾兵力处于弱势,摧敌锋锐,龙庭飞必然不能容忍,这一番追击势不可挡,却正是入我彀中。不过若非齐王殿下心志坚毅,百折不回,谁能够完成这艰难的任务呢?”
  这时,赤骥进来禀报道:“公子,长孙将军在外求见。”
  我淡淡道:“请他进来吧。”目光却望向不可见的远方,现在正是最重要的时刻,如果龙庭飞生出疑心,撤军而回,我军可就是白辛苦了一场。这时的我自然不知道“楚乡侯病重”这个被夸大的情报带给北汉军的影响,它让北汉军上层几乎没有任何怀疑地冲进了陷阱。
  伸手抚摸战马被汗水打湿的鬃毛,李显抬头望向后方,北汉军暂时没有见到影踪,抬头看看,日正中天,想必敌军是准备休息一下吧,这几日他可是万分辛苦,挑衅的后果就是敌人的拼死追击,即使已经将到冀氏,五十里之外就是泽州边境。不过虽然只有五十里的道路,却比前面的路程都要艰险,之前逃亡的时候,可以迂回转进,虽然敌军有两倍以上,可是想要围攻还是比较困难的,只要自己灵活一些,敌军想要合围是不可能的。可是接下来的五十里,就只能快马奔驰了,若是再四处流窜,只怕会被敌军发觉一只脚已经踏入圈套。
  匆匆喂过战马,李显看见后面烟尘再起,振奋精神道:“我们一鼓作气,回泽州去,不用列阵,大家自己逃吧。”说罢扬鞭策马冲了出去。荆迟在后阵得知军令,看看烈日,愁眉苦脸地道:“走吧,谁若是落在后面,可就被敌人合围了。”
  这些日子,李显和荆迟两人充分利用了齐王旧部和雍王旧部之间的不合,交替充当冲锋断后的角色,因此冲锋者往往不顾生死,犀利狠辣,断后者也是浑身带刺,令敌人不能轻易接近。两人都是明里暗里的示意下属,如今败是败了,若是再输给对头,那么可是面子里子都没了。所以虽然连遭惨败,军中士气倒是越来越高涨,若非敌人也是非常的强大,又有代州军助阵,恐怕混杂半数新兵的北汉军还会被反咬一口呢。不过尽管如此,兵力上的差距仍然让雍军不断后退,如今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逃亡阶段,李显又下了溃逃令,所有雍军都是自顾自地开始溃逃,虽然多年行军作战的习惯,让雍军仍然保持着一定的军阵,可是几乎是漫天遍野的零散军阵,让敌人没有了一定的目标,这也就增加了敌军在追击过程中合围的难度。
  追上来的龙庭飞和林碧,看着溃逃的雍军,都是发出由衷的笑容,五十里路程一马平川,若是不紧紧追击,只怕会被雍军逃回泽州去,不过两人对于骑兵作战都是心中有数,也知道这是敌军最后的手段,溃逃令可以令逃跑的军队拥有最快的速度和最不可预测的逃亡方向,可是一旦下了溃逃令,就是只能逃跑不能反击了,想要全歼敌军,这是最后也是最佳的机会。龙庭飞眼中闪过坚毅的光芒,道:“碧妹,代州军马快,你亲自率军绕到敌军前面去,我率大军在后追击,如今敌军已经溃逃,不可能有反击之力了,我们只需留住敌军大半,就可以达到目的。到时候若是齐王逃了,我们最多直接攻入泽州去。”
  林碧轻轻点头,全歼雍军是北汉军将士的一致要求,不说雍军在沁州的大肆烧杀,只凭着水淹安泽、火烧沁水两战,北汉军虽然大胜,可是却是牺牲了己方重镇和境内山川,北汉军上下都是恨恨不平。而四月二日,当北汉军穿过余烟未熄的沁水河谷,本以为雍军已经远逃的时候,却被齐王当头一棒,损失不小,接下来更是被齐王左冲右杀,迂回挑衅,弄得颇为狼狈,军中上下都想生擒齐王,取得最辉煌的胜利,若是现在退兵,只怕是士卒生怨,将士离心,所以追击成了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
  林碧接了军令,带着代州军绕开雍军奔逃的方向,从侧面向沁州、泽州边境赶去,代州军战马精良,又都是骑术高明的战士,速度要比雍军和北汉军主力都快些,正是最适合围追堵截的军队,前番若不是李显所选的战场巧妙,又仗着兵力远远超过代州军,几次强行突破代州军的防线,而林碧在仍有足够的机会全歼雍军之下,也不想损失过重,恐怕雍军早就被围歼了,即使如此,代州军铁蹄之下,也留下了无数雍军勇士的尸骨,代州军马,天下无双。
  李显策马狂奔,现在不需要顾惜马力了,护在他身旁的亲卫却都是眉头紧锁,他们尚不知道泽州方面的接应如何安排,自己败退沁源之后,他们和后方的联系就人为的中断了,所有消息往来,只有李显一人知晓,在溃逃之际,前途的茫然最令他们心忧,荆迟则是带着亲卫处于溃逃雍军的尾部,他手上有一支三千人的精骑,维持着比较完整的编制,如果北汉军追得过于接近的话,他就可以发动反击,不过北汉军合围在望,也不想平白消耗军力,所以一路上两军都没有发生交战。而在荆迟身边多了一个较为陌生的面孔,是一个叫做戴钥的年轻偏将,上次沁水河谷北面谷口一战,戴钥和北汉猛将鹿叔函交战,虽然是大败而归,可是他的敏捷和机灵到让荆迟颇为赞赏,因此将他留在了身边。此刻的荆迟自然不知道自己留下的是危险的敌人。
  经过艰苦的跋涉,李显知道已经接近了泽州边境,他心中一边嘀咕,怎么没有看到接应的军队呢,一边埋头狂奔,这时候,前面突然有雍军匆匆奔回,惊道:“殿下,不好了,前面有代州军拦截。”李显停住马匹,心中暗暗苦恼,想不到代州军马这么快,想必他们是沿着雍军溃逃的外围赶过来的,自己已经几乎是在雍军的前锋了,还是被代州军截住,这样若是没有援军,岂不是要全军覆没。他可不想奢望在这里冲破代州军的拦阻,这里不是沁河谷口,阻住谷口就可以挡住北汉军出来,这里也不是安泽,那里道路泥泞,马速被拖累得相差不大,这里可是除了秦泽之外,泽州和沁州交界处最适合骑兵作战的原野啊。李显心里暗中诅咒江哲道:“姓江的,你若是没有准备好伏兵,就等着给我收尸吧,本王还没有嫡出的郡主,你的儿媳妇还没有出世,若是本王死在这里,作鬼也要咒你儿子一辈子娶不上媳妇。”口中却是懒洋洋地道:“好了,就在这里汇集军队,本王去见见那位嘉平公主。”说罢向前奔去,心道,反正等不到后面的追兵到达,代州军也不会轻易发动,我不如去见见林碧,说几句闲话拖延一下时间吧。
  林碧站在阵前,代州军虽然阻到了雍军前面,可是也是刚刚列阵完毕,全军上下更是马困人乏,所以也无心在此时立刻出战,看到雍军往后退去,也是并不追赶,林碧休息了一会儿,觉得精力已经恢复,就静静等待着决战时刻的到来。这时候,她眼中看到一支红色的骑兵,齐王在亲卫簇拥下赶到了,隔着百余步距离,确保可以随时逃跑之后,李显大声笑道:“嘉平公主殿下,你率大军来相助龙将军,就不想想代州安危,若是蛮人南下,只怕代州将成血海,那么公主可是得不偿失了。”
  林碧面上神色一黯,高声道:“大雍攻我疆土,清野血洗,屠城破关,不比蛮人好到哪里,若是不能留下王爷,代州军绝不还乡。”她的声音清越如同银铃,即使是充满了杀机,也是令人怦然心动。李显肃容道:“公主何出此言,这些年来,我们两国征战不休,你们打过来,就要血洗泽州,我攻过去,自然也要杀人报复,但是代州军历来不曾参与两国征战,只是守护大好河山不被蛮人侵扰,何必介入这争权夺势的无益之战呢?”
  林碧面上一红,这种想法她也有过,代州军上下都对雍军和北汉军之间的征战毫无兴趣,可是代州军受北汉国主重恩,如何推却国主的请求,自己又是国主义女,龙庭飞未婚妻子,怎能拒绝这出兵的要求。见她不好答话,从军中飞马奔出一个青年将领,正是林碧兄长林澄山,乃是林远霆第三子,代州军将领,他冷冷道:“两军作战,王爷何必多言,若是不想交锋,王爷只需下马受缚,想来以王爷身份尊贵,国主也不致相害。”
  李显微微一笑,心道,我李显岂是受缚之人,再说若是随云安排妥当,成了阶下囚的还不知道是谁呢?也不再言语,策马向后,退入雍军之中。雍军便在距离代州军二里之外开始集结,代州军虽然知道,但是一来还没有恢复过来,二来若是急急进攻,担心李显脱逃,所以只是守稳了去路,等着北汉军主力到达。
  双方对峙了不到小半个时辰,雍军已经集结了大半,代州军开始了零星的游猎,不允许雍军列好军阵。双方缠斗了片刻,代州军骁勇,雍军虽然也不差,但是很多军士还落在后面,散漫的军阵也造不成足够的威胁,当后方荆迟也赶来之后,雍军开始向代州军猛攻,只是被代州军侵扰之下,战阵散乱,不免攻击软弱。在林碧的指挥下,雍军很快就不得不再次退后重整。就在这时,后方传来号角长鸣声以及铁蹄踏碎山河的轰鸣声,虽然隔着很远,可是林碧却一眼就看到了那猎猎飞舞的龙庭飞帅旗,代州军高声呼喝,不多时,从北汉军阵中也传出来相互呼应的长啸声,号角声,北汉骑士的呼喝声溢满天地,北汉军,终于合围了。
  龙庭飞望见李显的帅旗,终于放下了心事,冷冷道:“传令,围歼!”随着他的一声号令,决战开始了,代州军和北汉军配合默契,将雍军围在当中,虽然北汉军不过是雍军的两倍,但是代州军擅长游弋猎杀,他们在外围转动,一旦有雍军冲破北汉军的空隙,就用弓箭射杀,有效地阻止了雍军突围的意图。雍军虽然苦苦支撑,可是活动的范围却是越来越小。这时候,李显已经暗中痛骂不止了,若是再这样下去,自己可真要全军覆没了。突然一个古怪的念头涌上心头,这不会是江哲故意的吧,或者他是奉了皇兄之命想要消减自己的军力吧。
  就在李显心中惴惴不安的时候,荆迟遭遇到了危机,荆迟素来喜欢亲自冲阵,这一次也不例外,可是不同的是,他身边多了一个心怀不轨之人。
  那名偏将戴钥,在作战时紧紧跟在荆迟身边,旁人只当他新得升赏,感恩涕零,一心保护荆迟罢了,却不知他是想趁机暗算。对于一个卧底来说,他虽然成功地混入了雍军,而且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将领,麾下也有两千骑兵,可是他还是一个失败的卧底,因为这次作战,不要说他,就是军职再高些的将领,也不清楚实际上的安排,所以他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而且雍军斥候总哨苏青十分厉害,让他根本没有什么机会传递情报。而他唯一一次冒险送出去的情报让龙庭飞提前了火攻时间,确实有些价值,可是里面却混杂了江哲病重的假情报。当然戴钥现在还不知道这一点,但是李显夜里提前撤军,仍然让戴钥明白自己的情报再次落到了空处。如今他的任务即将终结,在雍军全军覆灭之后,他自然不需要留在荆迟身边,这样算起来,他在此战中基本上没有立下什么功勋,懊恼之余,他想到不如趁机杀了荆迟。若是能够阵斩雍军的大将,一定可以让正在奋战的雍军失去信心和斗志,虽然有被荆迟亲卫围杀的危险,但是想必主将遇刺的震惊会让他们短时间内失去反应能力吧,所以他一边埋头作战,一边寻找着暗杀荆迟的机会。
  此刻唯一没有将心思放在战场上的,只有林碧和萧桐两人,林碧令人将萧桐召来,忧心忡忡地道:“萧大人,我方才令军中斥候刺探泽州方向是否有援军,可是却是没有回应,就连探查军情的黑鹰也无影无踪,虽然时间还短,可是我心中始终不安,是不是你亲自派人去看看。”
  萧桐心中也是一凛,自从过了安泽,虽然雍军已经是日暮途穷,可是萧桐还是派出了不少斥候,原本没有异常,可是过了冀氏之后,行军太快,斥候几乎都来不及回报,所以已经有些时候没有消息了,如今想来,萧桐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可是,真的会有不妥么,看看被围的雍军,雍军连番惨败,主帅齐王屡次断后,连番遇险,若非他身边的亲卫十分高明,中间更有一些江湖高手保护,只怕早就被擒杀了。就是有什么诡谋,也不需要敌军主将亲自担任诱敌之人吧,萧桐心中犹疑,决定再派出得力的斥候四下打探。
  萧桐放心不下,吩咐自己亲信的斥候再去刺探,那人从他视野中消失不久,突然泽州方向传来刺耳的警示声,萧桐骇然望去,只见刚刚离去的心腹斥候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挥舞着手臂,接着,萧桐感觉到大地开始震荡,远处天边出现了一条黑线,如同雷鸣一般的声音滚滚而来,然后,萧桐看到斥候的身躯从马上软软栽倒,可以清晰的看见他背后插着一支利箭。
  几乎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包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的李显,他刚刚心中生出猜忌,便见到援军到来,不由又是愧疚又是欣喜。他顾不得嘲笑麾下众人目瞪口呆的拙样,高声喝骂着重整军阵,和北汉军迅速脱离,向一侧让开战场,免得被北汉军胁裹住。
  那条黑线越来越清晰,很快就可以看清最前面战士的面孔和前方飘扬的旗帜。黑色为底,上面书着“长孙”两字的帅旗几乎是第一时刻落入众人眼中,那如狼似虎的雍军铁骑浩浩荡荡,带着从容的杀气。在距离战场五百步之外,雍军铁骑轰然而止,一员身穿黑色甲胄,外覆同色披风的大将在亲卫簇拥下策马出了军阵,他举起右手,手中是金光粲然的长弓,众目睽睽之下,他抽出一支鹰翎箭,引弓射箭,两只正在战场上盘旋的苍鹰恰好身影重叠,利箭贯穿了一只苍鹰的身躯,余势仍在,又贯穿了第二只苍鹰的身躯,两鹰应声而坠。那员大将掀开面甲,露出一张俊伟的面容,长眉凤目,白面微须,温雅如同儒士,却透着森然不可侵犯的凛然气势,战场上一片寂然,除了战马喘息和伤兵呻吟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那大将高声喝道:“末将长孙冀,奉大雍皇帝陛下谕令,前来讨伐北汉贼军,若有弃械投降者,可免死罪,若是顽抗,唯死而已。”
  李显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扼腕骂道:“这个江随云,真是口风够紧,本王还以为你不过安排了本王留下的十几万大军,想不到皇兄的老底都掏出来了,居然是长孙冀亲至,这次若是不能全歼北汉军,可就是千古奇闻了。”荆迟也是一片茫然,搔搔乱发道:“长孙也来了,怎么搞得,这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一支伏兵?”戴钥见势悄悄收起了暗器,此刻再刺杀只能是自寻死路。
  龙庭飞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撤兵的命令,鹿伯言正在他身侧,焦急地道:“大将军,何必退兵呢,敌军虽然人多势众,我军也是相差不远,只要我等拼力苦战,未必会败。”
  龙庭飞微微苦笑,道:“伯言,我也希望如此,可是若是别的将领领军,也就罢了,我只会以为是齐王求得泽州援军接应,可是竟是长孙冀亲至,此人乃是雍帝亲信爱将,本来是拱卫雍都的重臣,如今竟然到了泽州,想来我们是中了敌军诱敌之计了。李显够狠,他连番苦战就是为了将我们诱到此地,堂堂一个大雍亲王,不顾生死到了这种地步,也真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若是我所料不差,雍军攻入沁州之初,采用清野之策,就是为了布下这些伏兵,如今我们虽然只见到雍军一部,但是恐怕身后也已经有了敌军,唯今之计,只有迅速撤退,希望雍军来不及合围,让我们退回沁源,否则我军将要全军覆没。”
  鹿伯言醒悟过来,面上露出戒惧之色,道:“雍军果然够狠,安泽水淹,沁源苦战,沁水火烧,两次伏击,敌我两军大战连场,竟然只是为了诱使我军入伏,大将军且宽心,就是后面有伏兵,凭着我们十万铁骑,未必没有机会突围返回沁源。”
  龙庭飞也只能接受他的劝慰,这时候,林碧令信使传信过来道:“敌军必然四面设伏,代州军善于攻击,愿为前驱。”
  龙庭飞微微一叹道:“希望碧公主能够来得及突围,我亲自断后,伯言你们兄弟跟在代州军之后,若是有敌军就全力攻击,若是不能返回沁源,我们都要死在雍军合围之中。”
  北汉军的反应极快,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开始撤退,长孙冀仿佛未见,策马上前到了齐王近前,在马上躬身一礼道:“长孙冀拜见王爷,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便大礼参拜。”
  李显如今已经是大大松了口气,淡淡道:“长孙将军,伏兵可都已经安排妥当?”
  长孙冀恭敬地道:“王爷放心,左右各有八万大军,冀氏之南,有十万精兵阻住北汉军归路,我军步骑三十六万,布下天罗地网,敌军休想逃脱。”
  李显状似无意地道:“好啊,长孙将军困住龙庭飞、林碧两军,功劳可是大的很,本王十几万大军却只落得一个惨败而归,倒让本王汗颜。”
  长孙冀十分聪明,自然知道这位王爷有了不满之意,连忙道:“殿下何出此言,若非殿下以身涉险,诱敌深入,岂能困住北汉军主力,皇上早有吩咐,末将等全部听从王爷调遣,请王爷尽管吩咐。”
  李显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虽然不是争功之人,可是若是全歼北汉军的机会给长孙冀夺去,那他可就大大不平了,要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受尽战败的屈辱,屡次遭遇被敌人擒杀的危险,最希望的就是亲手报仇雪恨。见到长孙冀这样识相,李显心中十分满意,但是他不是不识抬举之人,既然长孙冀如此大度,他也就不急着争夺军权,只是淡然道:“我军疲惫不堪,正需修整,长孙将军自去合围即可,不知负责在冀氏阻击的是哪位将军,可要提防北汉军强行突围啊。”
  长孙冀恭敬地道:“是樊文诚、罗章两位将军,王爷将他们留在泽州,他们早已摩拳擦掌,末将因为两位将军和北汉军交战多年,熟悉北汉军的战术,所以请他们带了十万泽州军在冀氏拦截。”
  李显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了,你去安排合围吧,随云在何处,本王要和他商议军务。”
  这时候荆迟噗哧一笑,撤退的一路上,荆迟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李显暗中嘀咕,说是要和江哲算帐,什么商议军务,不过是借口罢了。他这一笑,可让李显生出恼意,上下打量了荆迟半晌,看得荆迟心惊胆战,李显才缓缓道:“荆将军也和本王一起去吧,荆将军这次厉害得很,将北汉境内搅得翻天覆地,屠城血洗,杀人如麻,不知道你的江先生听了怎么想?”
  荆迟一听立刻面色苍白,当日江哲传授军法,曾经说过,最不喜没有理由的屠杀,自己这次任性而行,坏了大雍军规,将来叙功的时候不免要受到朝廷责难,不过这毕竟是以后的事情,如今却要先面对先生,不知道这次会否让自己抄书抄到白头,想到这里,不由满面愁容。李显却不管他,令长孙冀派亲卫引路,自行离去了。荆迟垂头丧气地想要跟上,目光落到长孙冀身上,突然露出得意的笑容。
  送走了齐王,长孙冀的面上神色风情云淡,从容发出军令,他率领的雍军开始向前逼近,若是此刻有人能够从苍穹俯视,便可看到,在北汉军两侧,两支雍军正在向中心逼近,而从冀氏方向,一支雍军堵住了北汉军退兵之路,百里方圆之内,三十六万雍军不急不缓地合拢,并且开始缩小包围圈,北汉军已经陷入了罗网,虽然仍有一战之力,却是再没有任何生路。
  第二十七章
杏花疏影
  〖四月初七,雍军溃逃,代州军轻骑挡前路,龙庭飞将大军尾随不舍,至泽沁边境,两军战未酣,雍军伏兵尽出,则长孙冀奉雍帝命,隐踪迹,藏将旗,潜伏于此多日,三十六万雍军困北汉军于野。
  ——《资治通鉴·雍纪三》〗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我临时寄居的小村庄已是春意盎然,满村的杏花已经是含苞绽放,红的、粉的、白的,一团团,一簇簇,娇艳清新,最动人杏花疏影。
  我令小顺子在村口的亭子里面铺上锦毡,四周围上锦幔,一个火炉放在旁边,上面温着一壶上好的汾酒,这大铜壶可以装上十斤酒,最适合聚饮了。我裹着大氅坐在铺着一张黑熊皮的太师椅上,温暖舒适的皮毛让我有一种可以完全放松的感觉。
  呵口气暖暖有些冰凉的双手,对着槛外杏花,不由生出酒兴,望一望那大铜壶,我还没开口,小顺子已经了然,取出一把小银壶,从铜壶中取酒注满,然后又从银壶里面倒出一杯热酒,用白玉杯盛了递给我,望着原本清澈明晰的汾酒在品质绝佳的白玉杯中呈现出琥珀之色,我满意地啜饮了一小口。这时,耳边传来疾驰的马蹄声,我抬起头,看见绝尘而来的一队骑士,为首的人正是征尘未洗的齐王李显,身后则跟着一干亲卫。到了近前,李显丢了缰绳,大踏步走进亭中,我放下酒杯,起身恭迎道:“多日不见,王爷可安好。”
  李显望着我半天,眸中神色变幻万千,良久才道:“随云,你所料的没有差错,我连战连败,若非你事先已有安排,设下大军埋伏,只怕今次真是惨败而归,不过随云,我虽然料到你会从别处调兵,要不然我早就知道你的安排了,还是想不到皇兄这次会这么大手笔,难道你们不担心帝都的安危么,可别瞒我,现在南楚仍有威胁,李康在东川蠢蠢欲动,我都知道,你们不怕有人趁机作乱么?”
  我笑道:“王爷过虑了,大雍江山稳如泰山,皇上早有安排,不过哲需向王爷请罪,方才得知北汉军入伏,臣已经令人送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上去,说是我军沁水河谷惨败,请皇上速发援军。”
  李显神色一变,继而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随云你心中果然是自有丘壑,在你心里北汉战局不过是棋盘上的一角之地罢了,想必你已经为老三设下了陷阱,就等着我这边大局抵定,好请君入瓮了。”
  我含笑道:“这些琐碎事情,王爷不必挂心,倒是王爷这些日子辛苦非常,哲已备好美酒为王爷接风洗尘,王爷也该先饮一杯才是。”
  李显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大笑道:“随云你的本事我是领教了,也怪我先前自大,只说放手让你施为,绝不多问,结果本王成了你的棋子,这些本王都不怪罪,不过这次本王几乎丧命,你也该有些补偿才是。”
  我淡淡一笑,一摆手,小顺子取过一个锦盒递到李显面前,李显好奇地看着锦盒,正要伸手打开,我却笑道:“盒中之物不好给人看见,王爷回去再看吧。”李显本也不甚关心,便挥手让一个亲卫收了,接过小顺子递过的酒杯,一饮而尽,懒洋洋地道:“本来本王还想和你较较劲,若是我能够一路取胜,势如破竹,你有何安排都是徒费心思,想不到龙庭飞如此厉害,本王始终不如,落得一个惨败而逃的下场,若非事先知道你有所安排,本王按照你的吩咐诱敌入伏,恐怕今日本王就成了大雍的罪人。”
  我见李显有些颓丧,正色道:“王爷此言差矣,北汉军强大世人共知,王爷只带了十万步骑,荆将军也仅有三万步骑,地利人和皆为敌军所有,王爷能够保全骑兵主力,又在沁水河谷惨败之后,不屈不挠,连番苦战,引诱敌军入伏,此乃是名将所为。王爷不顾毁誉,不顾危险,亲身诱敌,若无王爷,龙庭飞焉能一路南下毫无戒备,接下来战事,不过是以强凌弱罢了,此番北伐,王爷乃是首功。此是哲肺腑之言,请王爷明察。”
  李显心中一暖,这一次他可是吃尽了苦头,虽然达到了预定的目标,表面上却是大败亏输,他心里不免有些窝囊,但是听了江哲苦心劝慰,他心思渐宽,微笑着举起玉盏,我见状连忙亲自把盏,将酒杯注满。李显笑道:“罢了,不论是胜是败,能够让随云亲自行酒,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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