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明当才子(精校)第102部分在线阅读
“那你就不会和清韵完婚后再走?”张惟贤质问道:“今天已经是腊月初九了,再有二十天就过年,你再急也不至于急这几天吧?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魏忠贤给你许了什么好处,你害怕我的外甥女拖累你,所以你想把这门婚事拖下来,最后不了了之?”
“张国公,你怎么能把我想得这么阴险,拿清韵的终身大事来达成自己的个人目的,我是这样的人吗?”张大少爷更加苦笑。张惟贤则郑重点头,冷哼道:“对,你就是这样的人。”
话说到这步,张大少爷不交点底也不行了。无可奈何之下,张大少爷只得附到张惟贤的耳边,把自己的原因和目的泄露给了张惟贤一部分,最后苦笑说道:“成亲的日子,我父亲已经定好了,天启八年二月二龙抬头这天,到时候在阳和(今山西阳高县)完婚——张国公,这下子你该满意了吧?”
“还有脸说,你不是打算利用清韵的婚事达成你的目的?”张惟贤不满的哼恒一声,又满意的点头说道:“那好吧,看在你也是为了大明江山的份上,到时候我亲自把清韵送到阳和与你完婚。”张大少爷大喜过望,忙向张惟贤道谢,与此同时,屏风后面也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梅清韵满脸通红的从后门溜走。
于是乎,好不容易说服了张惟贤后,张大少爷又告别了父母和娇妻幼子,还有已经身怀六甲的小妾大玉儿,于天启七年腊月初十这天离开京城,率领满桂、黑云龙、麻登云和吴六奇等屠奴军将士北上出发,取道居庸关赶往宣大上任,接管山西、大同和宣府的政务军务,而卢象升、吴三桂和张大炮等人则率领三百屠奴军将士南下胶州,准备再在胶州招募八九千名士兵,扩大屠奴军的规模。与此同时,收到命令的山西巡抚耿如杞也已经将防务暂时移交给山西总兵张鸿功,率领部分山西官员从太原北上,预定于腊月三十这天在阳和与张大少爷会合。与张大少爷正式确定统属关系,接受指挥调遣。
顶风冒雪的一路北行,腊月十二,张大少爷的队伍穿过居庸关,正式踏入宣大境内,也踏入了曾经有无数大明将士抛头颅、洒热血的茫茫草原,还有曾经被鞑靼铁骑视为粮仓钱柜的宣府境内——但很可惜的是,张大少爷喜欢打家劫舍和杀人放火的坏名声简直是顶风还能臭百里,时常在宣府一带活动的鞑靼强盗早已经闻风逃出了几百里,不肯来触张大少爷这个强盗祖宗的霉头,所以在居庸关外,张大少爷看到的除了风雪茫茫的草原之外,也就只剩下了率队前来迎接新任顶头上司的宣府巡抚秦士文、即将卸任的宣府总兵杨应瑞、宣府知府刘永祚,还有位置已经岌岌可危的宣大巡按张素养。
和新任下属见面的过程十分乏味,因为是人都知道张大少爷有喜欢收拾不听话手下的习惯,还有是人也知道魏忠贤有把不听话的张大少爷下属打进天牢的爱好,再加上是人都知道杀不眨眼的张大少爷借口宣大两面受敌,军情紧急又幅员辽阔急需加强指挥,从朝廷里骗到了一把可以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所以不管是张素养还是秦士文,都对年龄还没有他们小儿子大的张大少爷表示了最足够也最崇高的尊敬——就只差直接对张大少爷说,“张兄弟你就别又换人又抓人那么麻烦了,我们保证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是什么。”至于官职最低名声又最不怎么好的宣府知府刘永祚,干脆就抢着给张大少爷牵马坠蹬,努力在新上司面前树立一个听话乖巧的好形象。
“宣府有多少军队?其中有多少是青壮士兵?军饷拖欠和武器装备情况如何?”和接管蓟门的时候一样,天生就是杀人魔王的张大少爷抽空第一句话就是问自己在宣府有多少帮凶,“不要给我报虚头,报实数。”
“回宪台大人,宣府一府二州共计有一所十二卫,下辖二十八堡,兵力编制为十二万六千三百九十五人。”宣府巡抚秦士文态度恭敬,语气中不无得意的答道:“天启五年初下官接任宣府巡抚时,宣府实际兵力只有五万五千余人。青壮战兵不到三万。经过下官三年来的扩军整编,严格训练,现在实际兵力为七万六千余人,其中青壮战兵已经超过了五万。至于武器和军饷……”说到这,秦士文的语气又沮丧下来,“至少八成的军队都已经欠饷两月以上,武器也不是很充足,大约三成的士兵只能使用木枪御敌。”
“吃了四成多的空额,也没钱给士兵装备武器吗?”张大少爷的语气非常冰冷,“两个月内,我要看到宣府士兵都能领到铁制的刀枪,而不是看到他们继续抗着连桐油都没泡过的木枪杀敌,那是在拿士兵的宝贵生命开玩笑!”
“卑职遵命。”秦士文打了一个寒战,赶紧答应。张大少爷又吩咐道:“再发一道宪令,让宣府境内的所有卫所指挥使三天内赶到宣镇与本官会合,本官要当面向他们训话,并且给他们介绍新任宣府总兵官黑云龙将军。”虽说张大少爷没有正式接掌总督大印,从理论上来说还没有资格发布宪令,可就算借给秦士文和张素养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跳出来指责张大少爷涉嫌越权颁令,只是必恭必敬的答应,并且派出快马知会各处卫所。
……
现在的宣府与其说是大明皇帝的天下,倒不如说是张家口八大蝗商的天下更恰当一些,张大少爷腊月十二出居庸关,已经回到张家口的八大蝗商腊月十三就收到了消息,一同被官府驿站快马送到八大蝗商面前的,还有张大少爷严令秦士文两个月内将军队装备补齐的消息。事情到了这步,八个蝗商也只好认命,商量着准备到宣府镇去和地方士绅一起迎接张大少爷,双手捧上按规矩必须奉送的见面礼——只是这见面礼应该怎么送,送多少?让张家口八大蝗商犯了难?
“要不和以前给张朴的一样,每个人送两千两银子吧。”翟莹建议道:“再给张好古小疯狗许诺,只要他别干涉咱们的生意,再给咱们的生意提供的保护,每年每家再打发他三千两银子喂狗。”
“你的脑袋比狗还蠢!”范永斗毫不客气的呵斥道:“张好古小疯狗是什么人,用对付张朴的法子能对付得了他?还要他别干涉咱们的生意,给咱们的生意提供保护。你不如直接告诉张好古小疯狗,我们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
“范大掌柜的说得对,和张好古小疯狗打交道,我们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黄云龙附和,又说道:“我们几个中间,就数范大掌柜的最为精明仔细,还是请他拿主意的好。”
“对,对,我们都听范大掌柜的。”除了翟莹和王登库之外,另外几个蝗商一起点头。范永斗则沉吟着说道:“依我看来,我们八家最好是每家送五百两银子比较好——五百两银子说多不多,张大少爷没法栽赃咱们贿赂上官,说少不少,张好古小疯狗是正三品,每年的俸禄也才三百多两银子,普通的商号和士绅给总督送见面礼,基本上也就这个数目了。”
“会不会太少了?”黄云龙又提出疑问了,“我们八家在宣府这么扎眼,送这么点银子,不怕张好古小疯狗发火?”
“如果他发怒,那事情倒好办了。”范永斗冷笑说道:“我让大家都送五百两银子,其实是对张好古小疯狗的一个试探,他如果嫌我们送得太少,给我们脸色看,那证明他很可能是冲着银子来的,那我们只要多拿一些银子喂狗,就有希望把他摆平。”说到这,范永斗语气发缓,沉声说道:“如果他不嫌少,笑嘻嘻的收下,对我们的态度还格外亲热,那我们才要仔细小心啊。”
“对,范大掌柜的说得对,我们是可以借着这点试探一下张好古小疯狗。”几个蝗商一起赞同,靳良玉还补充一句说道:“为了预防万一,我们每个人除了带五百两的现银送礼以外,最好每个人再揣上两千两银票——如果证明张好古小疯狗是冲着银子来的,我们想打发他也不愁立即拿不出银子了。”此言一出,几个蝗商又是一起叫好,也就是欠着张大少爷人情的王登库和翟莹面带难色,却又不敢提出反对意见,也只好点头同意。
通过了这个试探张大少爷真实态度的法子后,八个蝗商估算着启程南下,赶到宣府镇去迎接张大少爷,不曾想八大蝗商抵达宣府镇时,脚程极快张大少爷的一行已经抢先一步进了城里,直接就住进了宣府巡抚衙门。八大蝗商不敢怠慢,赶紧又跑到巡抚衙门求见,还好,张大少爷的心腹张石头立即态度亲热的接见了他们,并且把他们请进了生着温暖炭火的后堂,笑着向他们说道:“各位大掌柜的,我家少爷知道你们肯定会来,所以叫我在这里给你们准备了位置,一会我家少爷给宣府一所十二卫的指挥使训完了话。就马上来见你们。”
“多谢张将军。”几个蝗商感激不尽,围着烧得旺旺的木炭火炉耐心等待起来。还好,张大少爷结束了和在蓟门上任时大同小异的训话,并且亲自监督杨应瑞与黑云龙交接印信后,很快就带着几个亲兵来到了后堂,刚进门就笑道:“各位大掌柜的,久等了,久等了,公务繁忙,没能立即接见几位大掌柜,各位大掌柜的可千万不要在意啊。”说着,张大少爷竟然还主动向八大蝗商抱拳行礼。
“不敢当,不敢当,宪台大人千万不要折杀我们。”几个蝗商慌忙还礼,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只差没给张大少爷跪下。张大少爷则笑嘻嘻叫亲兵搬来椅子,放在火炉旁边,笑着招呼道:“各位大掌柜的,都坐吧,别客气,天太冷,都围着火炉坐下,千万不要客气。范大掌柜的,咱们可是老交情了,认识王登库大掌柜的以前,本官可就先认识你了,来来来,坐本官旁边,坐下来慢慢谈。”
说实话,张家口八个蝗商都是布衣商人,虽然有钱却没有多少社会地位,以前别说是即将卸任的宣大总督张朴了,即便是秦士文和张素养之类的巡抚级别的官员,也不愿意和八大蝗商同席而座,现在张大少爷身为封疆大吏兼武清伯爵,竟然主动邀请八大蝗商并肩而座,这倒让骨子里极为自傲又极为自卑的八大蝗商受宠若惊之至——恍惚回到了在盛京时与皇太极并肩而座的场景。推脱了两句后,几个蝗商赶紧坐下,坐在张大少爷左手边的翟莹还第一个拿出礼单,双手捧到张大少爷面前,恭敬的说道:“宪台大人,草民的一点小意思,恭祝宪台大人荣升总督,恩泽宣大,还望宪台大人千万不要推辞。”
“哎呀,翟大掌柜的,你太客气了。”张大少爷嘴上推脱着,手上却迫不及待的接过礼单,只扫得一眼,张大少爷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假惺惺的说道:“翟大掌柜的,礼太重了,你这叫本官如何敢当?”说着,张大少爷还更加假惺惺的把礼单递回翟莹面前,“快请收回去了,太重了,实在太重了。”翟莹当然不肯接,反复的推让了几下,张大少爷也不只好勉为其难的把礼单收下,嘴上还不断的责怪翟莹送礼太多,于自己的名节有亏——当然了,所谓的名节这玩意,张大少爷其实一向都是不怎么在意的。
“五百两银子也叫重?难道这小子真的打算搞花样?”范永斗心里狐疑嘀咕,脸上却赔笑着把自己的礼单递上,请张大少爷务必赏光收下——可是让范永斗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张大少爷才看了一眼他的礼单,马上就拉下了脸,顺手把礼单扔回范永斗怀里,轻蔑的说道:“范大掌柜的,本官素来为官清廉,从不收受军民百姓的一分一文贿赂——这些银子,你还是拿回去打发叫花子吧!”
“这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刚拿了翟莹的银子,马上又有脸说自己为官清廉了?”几大蝗商面面相窥,目瞪口呆之后,几个蝗商迅速醒悟过来——翟莹送给张好古的见面礼,绝对不是五百两!范永斗则是满脸尴尬,赶紧站起来行礼道歉道:“宪台大人,草民不知你清如水廉如镜,冒昧送礼无意冒犯了宪台大人,请宪台大人多多恕罪。”
“秦士文留任和兵部粮草的生意,我欠了张好古人情,礼单上写的是两千两。”翟莹还算讲义气,乘着张大少爷注意力被范永斗分散的机会,赶紧附到旁边的田生兰耳边低声提醒。田生兰醒悟,向同伙使个眼色后站起来,从怀里掏出早已经备好的两千两银票,双手捧到张大少爷面前,赔笑着说道:“宪台大人,这是草民孝敬你的见面礼物,区区纹银两千两,还请宪台大人千万不要嫌弃。”
“哎呀,田大掌柜的,你怎么这样?本官刚说了自己清如水廉如镜,你这不是……”张大少爷嘴上推脱,拉长了许多的俊脸上也终于露出些笑容。看到这副熟悉的官僚笑容,田生兰松了口气,忙笑着说道:“宪台大人,草民可不敢向你行贿,败坏你的一世清名,这只是草民对宪台眷泽宣大百姓的一点点谢意,请宪台大人给草民一点面子。”
“哎呀,这可就叫我为难了。”张大少爷满脸的为难。这时候,张石头从后面窜了上来,抢着接过田生兰的银票,又向张大少爷劝道:“少爷,这是田大掌柜的一番好意,你就下不为例,破例给田大掌柜的一点面子吧。”
“石头……”张大少爷本来还想阻止,可是看到张石头已经把银票揣进了怀里,最后还是叹气说道:“那好吧,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噢。”
“好,这小子是冲着银子来的,这下子事情就好办了。”其他蝗商一起松了口气,赶紧掏出银票,争先恐后的硬塞进张石头手里。那边范永斗也急忙亡羊补牢,掏出银票硬塞进张石头手里。张大少爷则在一旁唉声叹气,“各位大掌柜的,你们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唉,算了吧,本官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以后宣大防区打造兵器用的生铁,还有军队采买军粮马匹,本官会优先考虑你们——但你们不能再送什么礼物了!本官身为清正廉明的朝廷官员,实在不方便也不好意思接受你们的好意……”
第二百一十一章
巡查张家口
张大少爷竟然比想象中更为贪得无厌,这下子可让八个蝗商中的大部分人喜出望外,认定自己们摆平张大少爷已经只是时间问题,张家口黑市贸易的重新兴旺发达也不再是梦想,互相商量着就是该用多少银子把张大少爷彻底收买过来,或者就是拉张大少爷入股,直接把张大少爷绑架到自己的走私战车上。——当然了,也有一两个领教过张大少爷不搞阴谋诡计不舒服斯基威名的蝗商仍然还是心存疑虑,害怕这又是张大少爷的诡计阴谋在坑骗无辜蝗商。
心存疑虑的蝗商中当然包括范永斗,和建奴勾搭得最紧也最亲密的范永斗从一开始就对张大少爷抱着极强的戒心,再加上那五百多支不明不白消失的火枪,所以张大少爷不管表现得多么的贪婪贪财,多么的人畜无害,范永斗就是不敢掉以轻心,而另一个被张大少爷极力拉拢、牵涉进了火枪失窃案的王登库,也是如此。也正是因为如此,八大蝗商还是不敢对张大少爷推心置腹,更不敢急于把张大少爷拉上战车,只是小心翼翼的赔着张大少爷沿着官道西进,到京城通往阳和的必经关隘张家口视察,同时商量着怎么更进一步的试探张大少爷。
下面该来介绍一下张家口的情况了。张家口在明朝时期是一座长城关堡,地处宣府镇西北,紧扼宣府通往大同的咽喉,北通蒙古草原,位于高耸入云的东西太平山之间,是一座紧要无比的长城关隘,不过真正让张家口闻名遐迩的,还是张家口那兴盛甲于江淮以北的对外商贸。早在公元一五五一年,大明世宗嘉靖三十年,张家口就开设了大明第一座针对蒙古部落贸易的马市,由官方以布釜之类物资交换蒙古草原盛产的马匹、牛羊和皮毛;到了公元一五七零年,大明穆宗隆庆四年,鞑靼首领俺答臣服受封,张家口被开辟为蒙汉互市之所,允许民间商号直接与蒙古部落交易,一举奠定了张家口兴盛数百年的基础——张家口边市的贸易量之大,甚至在开设后的短短一年时内,将大明全国的战马价格拉低了百分之四十!而到了公元一六一三年,大明神宗万历四十一年,张家口堡北侧又修建了来远堡,借以满足日趋扩大的边市贸易,加上建奴逐渐崛起,辽东边市尽毁,喀喇沁和科尔沁草原的鞑靼部落被迫将贸易口岸改向张家口,张家口的边市贸易更为兴旺发达——史书载称:来远堡外穹庐千帐,摊铺栉比,商贾云集。甲于天下!
很可惜的是,就在全国各地一个接着一个抱着经商致富梦想的商人涌向张家口边市的同时,一条胃口大得堪比无底深洞的饿狼,早就已经盯上了这个兴旺发达了数十年的边市……
“好地方啊!”胃口大得堪比无底洞的张大少爷站在张家口关墙城楼上,看到风雪交加的关墙外那密密麻麻的蒙古包和牛羊皮帐篷,还有看到那些密如蚂蚁、顶风冒雪叫卖吆喝的汉蒙商人和车队挑夫,张大少爷不由大为感慨,“真是好地方啊,原先本官在蓟门时,就觉得喜峰口和古北口的边市已经够发达兴旺了,今天到了张家口一看,本官才知道,什么叫坐井观天,什么叫夜郎自大。”
“他娘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来了宣大,以前的张家口要比现在更繁华几倍。”八个蝗商和在场的所有宣府官员一起心里嘀咕。张大少爷则挥手把宣府知府刘永祚叫到面前,指着关下的边市问道:“刘大人,这么多商人,你们是怎么管理的?还有赋税,是如何征收的?”
“回宪台大人,张家口边市具体是这么管理的。”刘永祚恭敬的仔细解释道:“张家口的各个汉人商号。藏储货物的仓库都设在张家口堡内,而主要贸易地点是在张家口北面的来远堡,各个汉人商号每从张家口堡仓库往关外运出一批货物到来远堡销售,都要在张家口北门按货物数量交纳赋税;同样的道理,商人从关外采买的马匹牛羊运进张家口堡,也要在关门前按数量交纳赋税,同时接受我们大明的张家口驻军检查。而来远堡除了暂时储藏已经上过税的货物之外交易买卖之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驻扎管理保护边市的军队,在必要是关闭堡门,抵御侵犯边市的鞑靼骑兵。这么一来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减少蒙古商人入关,即便来远堡出了问题,也可以确保张家口关口安然无恙。”
“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怎么办?假如一个商号从张家口运了一批货物出关,交纳了赋税,但是在来远堡没有卖掉,又运回张家口储藏,这些货物的赋税又怎么处理?”张大少爷追问道。刘永祚恭敬答道:“回宪台大人,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没有卖掉的货物运回张家口时,在这批货物交纳赋税的公文官防上会做注明,下次再把这些货物运出关外,就不用再上税了。”
“不用再上税了?”张大少爷一笑,心说这么一来,中间的猫腻也就大了,难怪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虽然明白其中有猫腻,但张大少爷并不急于刨根问底,只是转移话题问道:“那么各个汉人商号储藏在张家口关城内的货物,是否定期接受检查?”
“回宪台大人。当然要定期检查。”刘永祚满脸堆笑的答道:“为了防止不法商人走私违禁物资,张家口守军除了严格盘查进出关门的各种货物之外,守军将领与地方官员,都会定期不定期的检查张家口关城内储藏的各种货物——还有卑职,也是每隔一段时间会来张家口边市仔细检查有无走私漏税。”说到这,刘永祚又更加恭敬的问道:“宪台大人,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下官可以陪着你严格检查张家口内各大商号储藏的各种货物。”
“算了,不必那么麻烦了,本官相信你们。再说本官还要急着去阳和接任,时间紧急,就不耽搁了。”张大少爷看似大度的一挥手,忽然又指着远处的来远堡说道:“这样吧,本官到来远堡里去随便看看,张家口只是仓库,那里才是市场,本官要亲自到市场上去近距离看看。”
“这小子果然不简单。”八大蝗商和刘永祚、张家口副将孙尚智等人都是心里一沉,心知仓库里储藏的货物容易造假敷衍,交易市场上才是最容易查出问题的地方——随便查出几百斤没有官府戳记的私盐,就足以让一个商号伤筋动骨!但恶名远扬的张大少爷开了口,张家口的文武官员也不敢推委,只是恭恭敬敬的把张大少爷领下关墙,带路领着张大少爷赶到来远堡视查。
来远堡外都是小商小号的小额贸易。商人众多但交易量其实小得可怜,张大少爷当然不会刻意去浪费时间,领着亲兵队直接就进了来远堡,赶到大商号和大商户所在的商业街上市场检查后。到得现场后,张大少爷跳下战马,领着亲兵队随便就走进一家专门贩卖茶砖的店铺——范永斗的店铺,东张西望的左右打量。正在店铺里购买茶砖的蒙古商人开始还纳闷这个大模大样又长得象个娘们一样俊秀的年青人是谁,但是在听到范永斗介绍,知道眼前这个年青人竟然就是杀得喀喇沁草原和科尔沁草原血流成河的张大魔王时,那蒙古商人吓得茶砖也不敢买了,缩到墙角就要溜走。不曾想张大少爷一下子就盯上了他,招手说道:“这位蒙古兄弟,请你过来一下,我有些话问你。”
那蒙古商人久在汉地通商,听得懂汉语,见张大少爷指到了自己,那蒙古商人也不敢再跑,老老实实的过来行礼鞠躬,操着熟练的汉语说道:“蒙古弘吉剌特部落商人巴本木,见过明国宣大总督张大人。”
“汉语说得不错嘛,经常来张家口做生意?”张大少爷笑着问道。那蒙古商人点头承认,张大少爷又态度和蔼的问道:“生意怎么样?张家口这边的货物,对你们来说数量还算充足不?价格合不合适?”
“回总督大人,托大明朝廷的福,我的生意还算不错。”见张大少爷没有传说中那么凶神恶煞,那蒙古商人胆子也大了一些,老实答道:“张家口这边的货物十分充足,我们想买什么都买得到,就是货物的价格起伏太大,差不多每次变一个价格。”
听到蒙古商人的这句话,范永斗的脸有些发白了——弘吉剌特部落是林丹的铁杆支持者,和大明朝廷有着联盟关系,有权利从边市购买合法货物,所以根本不用买张家口八大蝗商的帐,敢说实话。而张大少爷果然追问道:“货物的价格变动太大?怎么变动,涨还是跌?”
“回总督大人,有时候涨,有时候跌,不过涨的时候更多。”那蒙古商人也知道自己的部落现在和大明朝廷是联盟关系,所以很直接的说道:“就比如这江南茶砖吧,我上一次来,每块茶砖还是六分银子的价格,才隔了三个月,现在就涨到了九分银子一块了。对了,分量还有些减,以前茶砖是一斤一块,现在才十五两一块(古秤一斤十六两)。”
“涨得这么厉害?”张大少爷有些惊讶。转向范永斗问道:“范大掌柜的,你的商号茶砖怎么涨得这么厉害?才三个月就涨了一半的价格,分量还减少了?”
“还不是你这条小疯狗害的!官茶要上税成本高,定量一斤的茶砖从江南运来,当然得折耗(水分蒸发),私茶不用上税一块茶砖还多装一两,当然价格又低分量又足了!”范永斗心中怒吼,脸上却不敢流露,只是赔笑着答道:“回宪台大人,原因是这样的,茶叶只有春夏才产,三个月前的茶叶价格当然便宜,而且秋冬季节气候干燥,茶叶折耗也就大了,所以到了冬天,茶砖的价格就会上涨,还有分量也会少一些。不过宪台大人和这位蒙古客官请放心,等到了春天和夏天的时候,茶叶的价格就会回落了。”
“是这样吗?”张大少爷狐疑的转向其他几个蝗商问道。几个蝗商一起点头,赔笑着答道:“回宪台大人,正是这个道理。”只有那个蒙古商人有点不服气,可是考虑到张家口势力最大的八大蝗商就在面前,还有自己是个蒙古人,张大少爷和八大蝗商都是汉人,最后还是把一些话咽回了肚子里。
“特殊情况,忍耐忍耐就好了。”张大少爷语带双关的拍拍那蒙古商人的肩膀,又转向范永斗笑道:“范大掌柜的,本官既然来了这里,那顺便检查检查你商号里的茶砖官买凭引和纳税凭证,这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范永斗一口答应,赶紧让茶庄掌柜拿出凭条和纳税凭证给张大少爷检查。张大少爷两世为官,当然明白在这种场面不可能查出什么真凭实据,只是顺便的翻了翻就塞还给范永斗,非常满意的点头,很是表彰了范永斗的合法纳税行为一通,末了又提出到范永斗的库房去顺便看看,范永斗不敢拒绝,只得又领着张大少爷进到茶庄后面的库房,检查库房里摆放的茶砖。而张大少爷也非常之不客气的摆出一副故意找碴的架势,刚一进库房,就指着看库房的一个伙计小头目吩咐道:“你,带人把堆在外面的货给我搬下来,我要看埋在里面的货。”
“你是……”那个长相平凡的伙计小班头上下打量张大少爷,似乎不太明白眼前这个大官为什么要叫自己搬运货物。范永斗赶紧上前喝道:“还楞着干什么?这是我们宣大新上任的总督大人,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是,是。”那伙计小班头被吓得全身都颤抖起来了,向张大少爷深深一鞠,赶紧领着其他班头手忙脚乱的搬运茶砖,张大少爷则打开最里面的茶砖货箱,仔细检查茶砖上有没有官府的戳记印号。乘着张大少爷检查的机会,范永斗退后几步,向旁边的黄云龙等蝗商低声说道:“架势不善,好象今天不检查出点问题来,就不肯收手。按原订计划,找一家和我们不对路又有问题的商号给他查出来,看他怎么处理。”
“放心,都已经准备好了。”黄云龙低声答道:“就在你的布庄隔壁,一家去年开的绸缎庄,库房里有一批没有上税的丝绸,一会只要把他领过去就能查出来。”
“有什么背景没有?”范永斗又问道。黄云龙答道:“听说在京城有一个当官的亲戚,但从来没露过面,估计也不怎么靠得住。”
“那好,就他吧。不过我们别自己领,让刘永祚和孙尚智他们领。”范永斗点头吩咐了一句,便又站回了原处,黄云龙则附到刘永祚等人耳边嘀咕起来。这时候,张大少爷也停止了检查,拍着手笑道:“不错,最里面的茶砖上都有官府戳记,范大掌柜果然是遵纪守法的大明好商人。”说着,张大少爷又顺手拍拍开始那个伙计小班头,笑道:“辛苦了,好好干,快把茶砖放回原处吧。”
那伙计小班头答应,赶紧又手忙脚乱去搬运货物。张大少爷则招手说道:“各位大人,各位掌柜的,时间不多,我们再出去随便看几家就算了吧。”刘永祚等人赔笑着答应,一边给张大少爷引路,一边问道:“宪台大人,你想再看看什么样的行业?”
“当然是粮行、绸缎庄和盐号,这三样最容易出问题。”张大少爷顺口答道。刘永祚和孙尚智等人答应,忙将张大少爷领到街上,一路行到绸缎庄集中的地带,让张大少爷任意检查,刘永祚又故意指着范永斗的绸缎庄说道:“宪台大人,那边有两家绸缎庄比邻,宪台大人想看那一家?”
“范记绸缎庄?吴记绸缎庄?”张大少爷看了一眼两家绸缎庄的招牌,笑道:“刚看了范大掌柜的茶号,一点问题没有,现在也别浪费时间了,去姓吴这家绸缎庄看看吧。”
“谨遵宪台大人宪令。”原本还打算让范记绸缎庄伙计充当良好市民主动举报偷税漏税行为的刘永祚和孙尚智等人大喜,孙尚智急忙赶开路旁围观的商人百姓,大摇大摆的走进那家胆敢开在范永斗隔壁的吴记绸缎庄,厉声喝道:“掌柜的在那?官府检查帐本税单!”
“来了,来了。”伴随着油腔滑调的答应声,两个满身酒气、喝得脸红脖子粗、年龄都与张大少爷相仿的年轻商人跑了出来,其中一个笑嘻嘻的向孙尚智拱手说道:“草民吴二华,见过将军大人。”说着,那年轻商人袖子一晃,还掉出了几张骨头牌九。另一个年轻商人马上一蹦三尺高,掐着吴二华的脖子吼道:“你这个挨千刀砍血脑袋的吴二少,怪不得赢我银子,原来你又出老千!”
“放屁,谁出老千了?我是刚才听到将军大人叫我,所以才顺手把刚才那副骨牌放在袖子里!”
“放屁!你看你自己的手——你刚才那副牌,还在你手里拿着!”吼叫着,那个义愤填膺的年青商人腰带里忽然也掉出一块骨牌……
“马俊,你这个狗日的贼娃子,搞了半天你也在出千——!”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失败的回马枪
好不容易拉开那对互相出千的活宝商人吴二华和马俊,张大少爷总算是进到了那家胆敢开在范永斗绸缎庄隔壁的吴记绸缎庄,和在范永斗茶庄一样,张大少爷先是向绸缎庄里的客人打听了一下绸缎行情,还有价格变化的趋势——只是那位吴二掌柜显然嘴上没什么遮拦,直接就告诉张大少爷说道:“丝绸的价格在涨,因为最近官府查得很严,每匹丝绸都得交足了税才能出关。至于官府最近为什么查得严,是因为听说宣大总督要换人了,新来的宣大总督很厉害,官府怕被他抓到,所以查得就严了。”
“因为宣大总督要换人,所以官府就查得严——那也就是说,宣大总督在没换人以前,查得很宽松了?”张大少爷盯着那位吴二掌柜问道。旁边直抹冷汗的孙尚智赶紧叫道:“吴二华,你说话正经点,这位大人就是新上任的宣大总督,张宪台张大人!”
要换别的商人,听说堂堂一位总督大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十个里有十个得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有这位吴二掌柜例外。惫懒的上下打量张大少爷一通,嬉皮笑脸的说道:“看不出来,这么年轻的总督大人,还真没见过。”
“严肃点,本官问你问题!”张大少爷非常不高兴的拉长了脸。看到张大少爷这样,那位吴二掌柜总算是收起些嬉皮笑脸,不过还是笑嘻嘻的说道:“回宪台大人,你说得对,你要当宣大总督的消息传来以前,货物过张家口的时候是查得很松,所以绸缎便宜,我们赚得也多一点,不过你要当宣大总督的消息传来以后,张家口的盘查一下子就严起来了,不光是绸缎,什么粮食、茶叶、瓷器、铁器、盐巴和布匹全部涨了价,我们也没有以前赚得多了!现在张家口边市里,到处都在骂宪台大人你是灾星,是来祸害我们张家口边市的。”
绸缎庄里鸦雀无声,张素养、秦士文、刘永祚和孙尚智等宣府文武官员个个满头大汗,八个蝗商也是面如土色,个个恨不得把这个吴二掌柜活活掐死!张大少爷则是脸色铁青,半晌才嘶哑着嗓子喝道:“你的税单官防,拿出来,还有库房,本官要查你的货!”
“别,别啊。有什么话好说,查库房干什么?”吴二掌柜总算是慌了些手脚。但张大少爷那里肯听,一个眼色使出去,恨不得掐死吴二掌柜的张家口副将孙尚智马上一挥手,一队如狼似虎的张家口士兵立即冲进吴记绸缎庄,不仅逼着二掌柜交出了帐本税单,还砸开了吴记商号的库房,逼着伙计搬出货物让张大少爷检查——更离谱的是,明军士兵竟然还从库房里揪出两个半裸的蒙古女人,两个女人都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穿着薄若蝉尘的单衣,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张大少爷再问两个蒙古女人的来历和身份时,吴二掌柜十分害羞的答道:“回总督大人,她们是姐妹,是来远堡外面一个蒙古商人的大小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