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权相(精校)第5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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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怎么样?你的话起作用没有?”阿木尔刚离开姜才的座船,姜才的副手施忠就从船舱外钻进船舱,向姜才询问招降阿木尔的结果。姜才微笑道:“你没看到他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吗?他已经动心了,只是一时半会还无法下定决心——毕竟他帮助我们训练骑兵,我们这些骑兵最终还是要去战场上和他的同胞厮杀,等于就是间接杀害他的同胞。”
  “管他投不投降,反正李大人只是要我们离间他和忽必烈的关系,只要做到这点,他归不归顺和我们无关。”施忠微笑道:“只是不知道李大人为什么要我们这么做,将军想必知道原因,能让下官知道吗?”
  “当然不能,这是机密军情,随便泄露是要杀头的。”姜才一口拒绝了施忠的恳求,又将目光转向地图上的宿迁,心道:“算时间也该动手了,张顺,张胜,贾少傅的计划能不能成功,就看你们两兄弟的了。”
第二卷
风云临安
第二十一章
俘虏问题(中)
  “快,加把劲,赶快把粮食清点数目全装进仓库里去。注意看清有没有霉烂的粮食,别让临淮那边的后勤官坑了咱们,咱们还要替他背黑锅。”宿迁城内,蒙古军新任宿迁守将胡俊不断大喊大叫,正在亲自监督着士兵民工将粮食搬运入仓,这批粮食是蒙古军刚刚从临淮调来,专门供俘虏抵达后使用的,最是紧要无比——这批粮食要是出了意外,忽必烈花重金赎回来那批俘虏就得饿肚子,还要走上几天路到下邳才有机会吃饭。
  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后,一共七千五百石粮食清点无误,顺利装入仓库,但正如前不久还是王珂后勤官的胡俊所料,这七千二百石粮食中果然有五百余石是霉烂陈粮,剩下的好粮中也有不同程度的掺糠掺麸情况,但胡俊并不打算深究——毕竟大家都是蒙古官员,平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撕破了脸皮对谁都不好。何况眼下是青黄不接的季节,临淮那边的粮食也不富裕,为了帮助胡俊安顿俘虏,临淮驻军已经是扎紧肚皮增援宿迁了,胡俊要是还在一些末枝细节上纠缠,别人肯定会说胡俊不知进退了。
  安排好粮草的事情,胡俊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军队增援的问题上,鉴于偷袭宝应计划失败导致宿迁精锐尽失、仅剩下不到两千二线部队的特殊情况,为了保证这批由主力军队骨干组成地俘虏队伍平安北上。忽必烈不仅从任城派来援军,还命令临淮驻军也抽调出人手增援宿迁,确保俘虏队伍的安全。所以胡俊第一件事就是将押送粮草到宿迁的蒙古千户叫到面前,确认临淮驻军的抵达时间,那千户拍着胸口说道:“胡将军尽管放心,我们兰将军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要俘虏队伍抵达淮河的时间一确定。临淮的船队就立即启程,保证提前一天到达码头。协助胡将军接收我军被俘同伴。”
  “如此最好,请代本将转达对兰将军的谢意。”胡俊松了一口气,叮嘱道:“还有请转告兰将军,根据路程和速度判断,我军俘虏队伍大约在五天后、也就是四月二十六那天转入黄河(注1),从任城赶来增援地晓古兰将军大约在三天之后就能抵达宿迁,时间紧急。我这里兵力也不足,望兰将军早些做好准备,切不可贻误了王爷的大事。”
  “胡将军放一百个心,末将一定如实转达。”那蒙古千户满口答应,并率领押粮队连夜赶回临淮,次人返回临淮后,又将胡俊地话一五一十转告给蒙古军临淮守将兰秀鸿。兰秀鸿闻言微笑,“从临淮走水路到楚州还要不了一天时间。还有两天时间准备,竟然也叫时间紧急?”嘲笑完胡俊的经验不足,兰秀鸿还是命令道:“让弟兄们做好一切准备,四月二十四清晨出发,不得有误。”
  命令一下,蒙古军临淮水军立即开始忙碌起来。检修船只,装载粮食武器,准备旗帜军需,集结队伍清点人手。但是在把这一切即将布置完的时候,淮河上游却忽然驶来一支庞大的宋军船队,气势汹汹的直接冲进了洪泽湖,同时与蒙古军临淮驻军隔河对峙的宋军盱眙水军也倾巢出动,在并不十分宽阔的淮河河面上与新来地宋军水军会师,共同转进洪泽湖,摆出了一副进攻架势。密密麻麻的大小战船一眼望不到头。几乎将半个洪泽湖遮盖。消息传到兰秀鸿耳中,兰秀鸿立即大惊失色。“上游来的宋人水军?是那里的军队,他们想干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兰秀鸿的问题,紧张盘算片刻后,兰秀鸿当即命令临淮水军全军戒备,严防宋军袭击,并派出大量人手打探消息。可兰秀鸿安排的斥候还没有出发,宋军的使者却先来求见了,宋军使者与兰秀鸿交涉道:“兰将军,在下是奉大宋淮南东路沿江制置副使李应庚大人之命知会贵军,我军盱眙水军奉大宋贾少傅军令,将与杜庶将军率领的淮南西路濠州水军进行一次联合训练,地点位于淮河盱眙河段和洪泽湖水面,以锻炼我军水军地做战能力,对贵军并不存在任何恶意。请贵军保持克制,不要干涉我军水军的实战训练。”
  “水军实战训练?”兰秀鸿脸色严峻——实战训练可是随时可以转为真正实战的,追问道:“那你们准备训练几天时间?”
  “十天!”宋军使者斩钉截铁的答道:“在这十天之内,我军绝对不会对贵军发起任何进攻!但贵军如果出兵干涉的话,那我军联合船队将坚决还击,决不手软!”兰秀鸿眼珠乱转许久,终于答道:“甚好,也请贵使转告贵军诸位将领,请他们遵守诺言,他们若是对我军采取任何不利行动,我军也将誓死反击,以牙还牙!”
  “多谢兰将军,小使一定如实转达。”宋军使者彬彬有礼的答应并告辞。宋军使者刚刚离开大帐,兰秀鸿立即咆哮起来,“贾似道老贼,卑鄙无耻,偏偏选这个时候在洪泽湖进行联合训练,分明是想牵制我军,不让老子抽出手增援宿迁!狗屁联合训练!老子要是把军队调走了,临淮也就完了!”咆哮归咆哮,兰秀鸿始终不敢再抽调兵力东下给宋军可乘之机,只能一边命令全军严加戒备,一边派人快马赶赴宿迁,告知临淮状况。
  ……
  宋军突然在洪泽湖举行联合水战训练地消息,同样让宿迁守将胡俊嗅到强烈的危险味道,完全的不知所措,无可奈何下,胡俊也只好一边让军队戒备。一边派人通知正在火速赶往宿迁的晓古台部队,同时也派出人手联系正在北上地弘吉剌仙童,让他直接与宋军交涉。做完这一切后,胡俊才叹了一口气,坐回座位上自言自语,“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只是一个军械官,王珂那个王八蛋被宋人杀了。找不到替换人选才把我提上来顶数,而且还要担负这么重要的任务。个个都说我运气好,可他们那里知道我的苦——要是那些俘虏出了意外,我的满门九族也就完了。”
  胡俊正自怨自艾间,门外进来一名传令兵,抱拳禀报道:“禀报大人,城外来了一队盐商,共有两百余人。带着五十辆盐车请求进城。因为大人下达了戒严命令,城门官不敢让他们进城,派小人来向你请示。”因为宿迁出兵偷袭宝应失败一事,大怒的宋国断绝了通往北方的盐路报复,宿迁城内已经是盐价飞涨,十斗米换不到半斗盐,胡俊正为盐价和军队用盐头疼。闻得盐路又通,胡俊立即精神大振。脱口问道:“太好了,城里正缺盐,真是雪中送炭。那些盐商来自那个商号?”
  “回大人,是扬州祥瑞号,带队地三掌柜自称还认识大人,是大人地老朋友。”传令兵恭敬答道。胡俊一笑。“祥瑞号的三掌柜啊,和本官确实是老朋友。五十车盐一百五十石,足够缓解城里和军队里地盐荒了,告诉城门官,例行检查后让他们进城售盐,再把祥瑞号的三掌柜叫来这里,本官也要向他买些盐。”
  大约半个时辰后,祥瑞号的三掌柜被领到胡俊面前,老熟人相见分外亲热,胡俊先是问了盐路复通的情况。这才知道宋国至今没有向北方恢复供盐。只是祥瑞号在楚州积存的食盐太多,不得以花了大钱走通宋军楚州守将的路子。这才把这批盐偷偷运到淮河以北。弄明白这些后,判断盐价还将继续飞涨的胡俊当即拍板以高价买下三十车盐,其他地让祥瑞号在宿迁市面上自行销售。当然了,出于老本行的职业习惯,胡俊少不得让祥瑞号的三掌柜在交易文书上做些手脚,把实际交易价格提高三倍,赚几个零用钱给儿子买糖吃。
  正愉快交易间,开始那名传令兵又慌慌张张的飞奔进来,胡俊赶紧把那份交易文书盖住,问道:“又怎么了?又有什么事吗?”那传令兵满头大汗的大叫道:“将军,大事不好了,城外忽然来了一支军队,是邻近山东东路沭阳的驻军,领军的人是山东东路的大将郑衍德,并要求面见于你。”
  “山东东路地军队,他们来干什么?”胡俊这回是彻底吓破胆了,虽说胡俊官职不是很高,可他也知道山东东路的李璮军队几乎已经是半独立——离造反差不了几步,李璮的军队突然出现在宿迁城外,兵薄将寡的胡俊岂能有不心惊胆战之理?魂飞魄散下,胡俊赶紧让祥瑞号的掌柜先到客栈等待,自己领着一队士兵匆匆赶往城门,到得城门楼上一看,城外果然有一支打着山东东路旗帜的军队集结,城下还有一名将军勒马大喊,“城上地人是宿迁胡俊胡将军吗?本将郑衍德,奉江淮李大都督增援宿迁,请胡将军快快打开城门,让我军进城驻扎。”
  “增援宿迁?”胡俊面如土色,胆战心惊的叫问道:“郑将军,宿迁并未遭到袭击,没有任何危险,增援宿迁谈何说起?”
  “当然是接应俘虏而来。”郑衍德叫道:“大都督接到消息,说是王爷花重金赎回的俘虏即将回国,但有人在打这批俘虏的主意。大都督知道你手下的兵力不足,为了保证这批俘虏的安全,大都督命我率军五千前来增援,保护被俘士兵的安全。”
  “妈的,你小子哄鬼啊?”胡俊心中大骂——宿迁城原来的守军主力被王珂葬送在洪泽湖,剩下的全是些二线部队,让郑衍德地军队入城,宿迁地防务等于就是直接交给郑衍德了。心中大骂,胡俊嘴上却客客气气的叫道:“郑将军,你和大都督地好意末将心领了,但你们是山东东路的军队,宿迁位于山东西路,你们未经行路总管和王爷同意私自越过边境,末将十分为难啊。”
  “不需要你为难,出什么事有大都督负责。”郑衍德毫不客气的叫道:“你只要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城驻扎,然后让我们协助你接待被俘将士归来就行,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胡俊再婉言拒绝时,郑衍德干脆发起火来,“姓胡的,你他娘的到底开不开门?老子们好心好意跑来帮你的忙,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连城门都不肯开,要是让大都督知道了你如此对待他的军队,他一定会让你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
  “郑将军,请息怒,请息怒啊。”胡俊满头大汗的恳求半天,忽然灵机一动叫道:“郑将军,你看这么行吗?明天晓古台将军的军队就能到了,他是王爷爱将,还有张文谦大人也将随军赶到,他们有资格决定是否让将军参与接待俘虏的行动,请将军在城外暂时扎营一夜,待到晓古台将军到来,再一同进城如何?好在今天天气不错,露宿野外也不会十分辛苦。”
  郑衍德在城下盘算半天,终于点头道:“好吧,我们就在城外扎营过一夜,等明天晓古台将军到了,我再和他一起进城找你算帐。”胡俊松了口气,赶紧叫道:“郑将军请放心,末将也是迫于无奈,待到明天晓古台将军抵达后,末将一定向将军磕头赔罪。”话虽如此,胡俊心中却是万分奇怪,心说郑衍德如果是充心不良的话,应该是抢占宿迁据城而守——否则他的步兵根本无法在野外挡住晓古台的骑兵,难道说郑衍德真是为了协助我而来?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胡俊又命令道:“让城里的军队全部上城墙,严防郑衍德的军队夜里偷城,只要挨过今夜,等到晓古台将军的军队赶来增援,咱们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天越来越黑,驻扎城外的郑衍德部队生起了一堆堆的篝火,隐约还能听到士兵的打闹嬉笑声和俚曲小调声,但宿迁城头的蒙古守军却越来越是紧张——因为越是天黑,就越是容易遭到袭击。为了谨慎起见,胡俊连城里的衙役、民夫都调上了城墙,为了就是保护城墙安全,城墙上灯火虽然不张,暗底下却是气氛无比紧张。
  “将军,城里起火了。”越怕出事就越爱出事,快到子时的时候,宿迁城中忽然有火头窜起,夜间风大,火势蔓延极快,待到城墙上的守军发现时,城中已是火光冲天。胡俊顺着起火的方向只看了一眼,立时吓得魂飞魄散,“天哪!是粮仓起火了!快去救火!救火!”
第二卷
风云临安
第二十二章
俘虏问题(下)
  “起火了——!”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疯狂叫喊声,囤积着近万石粮食的宿迁粮仓上空突然生起冲天火光——对被火线提升为宿迁守将的胡俊来说,那粮仓的存在与否,不仅关系到忽必烈重金赎回的俘虏能不能吃饱饭、会不会饿死和晓古台骑兵队伍的补给,更关系到胡俊满门九族的性命!所以胡俊仅考虑了不到三秒钟就扯开喉咙大喊,“救火!所有军队赶快回去救火!”
  “将军,你急糊涂了吗?所有军队全回去?那城墙的防守谁来承担?”胡俊的副将吓了一跳,惊叫着提醒道。胡俊如初梦醒,赶紧改口叫道:“一半人留下继续守城,一半人跟我去救火,把城里的百姓全发动起来参加救火!”
  “杀啊!”胡俊的叫喊话音未落,城里忽然又杀声四起,隐约还可以看到街道上一片大乱,哭喊声和被杀的惨叫声四起,还有大量的火把晃动,到处纵火。胡俊既是震惊又是糊涂,惊叫道:“敌人进城了?是那里来的敌人?是什么敌人?”不过站在城楼上想要弄清楚这个问题显然是不可能的,被火线提拔为宿迁守将的胡俊总算拿出些魄力,抽出腰刀一挥,学着蒙古士兵一样的大喝道:“弟兄们,跟我上!干掉那些敌人!阿拉(蒙古语:杀)!”
  “阿拉!”城墙上的守军士兵一起怪叫,各自提着刀枪冲下街道。此刻地街道上已是一片混乱。无法计数的黑衣人提着雪亮的钢刀和火把满街乱窜,见人就杀,见房就烧,无辜的宿迁百姓被烈火从自家房子里逼了出来,却正好撞到这伙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屠刀下,直被砍得肢断血流,尸横遍野。更有那宿迁本地的流氓青皮趁火打劫。乘机入室行窃或公然在大街上明火执仗抢劫;还不断有人或是高叫宋人打进来了,或是嚷嚷城外的郑衍德军队杀了进来。还有地干脆是大叫大嚷蒙古人来屠城了,把好好一个宿迁城弄得是大人叫,小孩哭,处处鸡飞狗跳,乱成一团。胡俊带去的七八百军队不要说维持次序和组织人手灭火了,就连敌人长什么模样,在什么地方都弄不清楚。无奈之下。胡俊只得又添加一条命令,“军队散开,见放火地人就杀。”
  “阿拉!”宿迁守军又一次怪叫起来,气势汹汹的扑向那些提着刀子火把的敌人,那些人固然有不少是乘乱行劫的地痞流氓,被军队一杀就跑,但也有一些人的战斗力十分之强悍,面对宿迁守军不仅没有一触而散。反而提起刀子和宿迁守军火并,把这些大部分刚从辎重兵转为正规军的宿迁守军杀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一时间,宿迁街道上俨然变成了一个生死战场,喊杀声震天,到处都可以看到捉对厮杀的画面——黑夜之中视线受阻。也不知道这些在厮杀地人是神秘潜入城内的敌人,还是宿迁本地的无赖流氓,仰或是宿迁守军自己了。
  如果换了经验老到的将领,当看到那些纵火的黑衣人在巷战中一个能打三四个宿迁守军时,他肯定会立即断定那些黑衣人是来自某支军队精锐士兵。而刚从后勤官升任蒙古千户的胡俊经验缺乏,直到他的军队损失了近百人才醒悟过来——不好!这是有成编制的敌人军队混进城里了!想到这里,胡俊赶紧大叫道:“快,快让城墙上地军队增援街道!组队,组队,不要和敌人混战!”黑夜加上战场混乱。经验匮乏的胡俊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组织起巷战队伍。组成一支支十人一组的巷战小队,城墙上也又派来大约三百人的援军。但不等组织好队伍的宿迁守军反扑。街道深处已经响起两短一长的号角声,那些单兵战斗力极为强悍地黑衣人立即抬起受伤的同伴一哄而散,只在片刻间,街道深处便又响起喊杀声和升起火头。
  “追!先把这些敌人消灭!”胡俊不敢怠慢,忙指挥军队追捕那些故意在宿迁城中制造混乱的神秘黑衣人,无奈那伙黑衣人仿佛个个都是打巷战的行家,一边继续纵火一边在蛛丝棋布的街道中乱窜,胡俊带领这批二线军队不要说追上和包围敌人了,没跑几条街道就队形大乱,后队跟不上前队,前队无法掩护后队。那些黑衣人乘机转头和守军散兵厮杀,一口气砍倒数人又往前跑,时不时还从街头巷尾的黑暗处飞来几块不怎么坚硬的石头,砸得宿迁守军士兵头破血流,把近半个宿迁城搅得天下大乱,而宿迁城中已经起火的粮仓得不到有效扑救,火势益发猛烈,街道上的火头也借着呼冽夜风蔓延扩大,不一刻就连成一片,将小半个宿迁城笼罩到火海中。胡俊见势不妙,赶紧大叫道:“别追了!先去粮仓救火!救火!”
  “呜——!呜——!呜!呜!”宿迁守军刚放弃追击转往火场,街道深处又传来与刚才不同的两长两短地号角声,那些到处乱窜地黑衣人马上就象打了鸡血一样掉头杀来,组成五人一组的巷战小队狠揍宿迁守军。这些黑衣人地灵活度和战斗力可比宿迁这些二线军队强悍得多,只两个冲锋就冲散了守军,守军停下脚步努力集中队伍反击时,那些黑衣人又向兔子一样逃之夭夭;守军又往火场前进时,那些黑衣人又掉转头杀来,死死缠住守军前进的脚步。直把胡俊气得破口大骂,“到底是那里冒出来兔崽子?怎么这么难缠?”
  “将军,将军!”胡俊正拿那伙战斗力强悍又神出鬼没的黑衣人无可奈何时,一名传令兵跑到他的面前,大叫道:“将军。城外郑大人地军队发现城中起火,已经组织起队伍到城下侯命,问你需不需要让他们进城支援?”
  “当然要!”正焦头烂额的胡俊脱口叫了一句,又慌忙改口道:“不要!回去告诉城门官,无论如何不能开门,再告诉郑将军,谢谢他的好意。城里的事我们自己能应付。”旁边的一个百夫长大惊,赶紧问道:“将军。城里乱成这样,粮仓又在起火?你怎么还不请郑将军进城帮忙?”
  “你懂个屁?让那伙来意不明的郑衍德军队进城,我们才危险。”胡俊骂了一句,大叫道:“弟兄们,不要管那些敌人了,先冲到粮仓救火!粮仓要是毁了,我们全部得掉脑袋!”被那些黑衣人杀得晕头转向又心惊胆战的守军如蒙大赦。参差不齐地叫喊着随胡俊往粮仓冲锋,宁可让那些黑衣人在身后追杀也不回头——反正只要比同伴跑得快就能保命。那些黑衣人则乘机扩大战果,一边到处纵火一边追杀守军,片刻之间就又有数十名守军和更多的宿迁百姓倒在血泊中。
  顶着炙肤生疼地火焰和难以呼吸的浓烟冲到粮仓,囤积着近万石粮食的宿迁粮仓已经完全被火焰吞没,橘红色的火焰足足有七八丈高,烟雾翻滚,让人难以呼吸又泪流不止。而原先摆放在粮仓外围专供救火之用的数百口大水缸已经尽遭砸毁,水缸的水桶不见去向——只是烈火中有一些好象是木桶的东西在熊熊燃烧,环绕粮仓地十余口水井也被杂物填塞,尽最大可能破坏了宿迁守军的救火物资。见此情景,胡俊急得当场放声大哭,“完了!完了!粮仓完了!我的脑袋完了!王爷。我对不起你啊!兰将军,我也对不起你,你从牙缝里挤出来粮食我保不住了!”
  “将军,别慌!我们还有希望!”开始那个百夫长提醒道:“城外还有郑将军的五千军队,请他们进城来帮忙,还能抢救出一些粮食!”
  “对,只能这样了。”病急乱投医,胡俊此刻也顾不得郑衍德的真正来意了——反正把粮仓丢了是死,让宿迁被郑衍德抢去也是死,不如赌一把看郑衍德究竟有没有恶意。胡俊大哭着命令道:“快!快去让城门关打开城门。请郑将军的军队入城帮忙救火。再把那些放火的狗杂种千刀万剐!”
  “将军有令,打开城门。请郑将军的军队进城灭火!”胡俊地命令很快被送到城门处,城门缓缓打开,全副武装的郑衍德部队汹涌入城,嘴上大喊着“救火”,身体却迅速抢占城门城楼等要害地点,更多的军队则冲进街道灭火——郑衍德军队的灭火方式十分独特,简直是千古未见——比如有两间相距不远的房子一间起火,一间安然无恙,那郑衍德的军队就铁定把燃烧着地火把杂物扔到那间没着火的房子上!除此之外还有就是义不容辞的帮助宿迁百姓减轻负担——把百姓从火海中抢救出来的贵重财物背到自己身上;保护无辜受难的宿迁妇女——把她们拉到黑暗处脱去衣服贴身保护;至于撞见那些杀人放火的黑衣人——只要那些黑衣人把绑在手臂上的白毛巾一亮,郑衍德部队带队的将领就会命令,“这些是好人,让他们走。”——顺便把一些金疮药扔给那些在战斗中受伤的黑衣人,将人道主义发挥到极致。那些黑衣人也心领神会的不对郑衍德部队采取任何敌对行动,一路大摇大摆溜出已经被郑衍德部队控制地城门,在城外集结清点人数,又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有这么一支纪律严明又助人为乐地军队帮忙救火,宿迁的情况还能好到那里去?本来只有不到半个城起火地宿迁街道全都升起冲天火焰,本来已经顺利逃出火海的百姓财物遭到劫掠、妇女遭到强暴,本来水量充足的水井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杂物甚至尸体填塞,最可气的还在后面,这些极度缺乏救火经验的郑衍德军队士兵还把宿迁守军好不容易从火场中抢救出来的粮包当成泥土包去压灭火焰!郑衍德还抽了胡俊几个耳光,“妈拉个巴子!你早点开门让老子的军队进来,不就没这些事了吗?你他妈的是不是故意和敌人勾结?故意让敌人烧我们的粮仓?!”
  “郑将军。以后你怎么处罚末将都行,现在求你先救火行不行?”胡俊捂着被打肿的脸委屈大叫。郑衍德指着胡俊等人大叫,“来人啊,把宿迁军队里所有百夫长以上的将军全抓起来,拷问他们是不是和敌人勾结,故意让敌人烧宿迁粮仓!”
  ……
  因为郑衍德军队的精彩表现,熊熊的烈火在宿迁城上空足足翻腾了一夜和一个上午。第二天正午。当晓古台的八千骑兵带着满身风尘赶到宿迁城下时,昨天还拥有近五万人口地宿迁城已经变成了一片冒着袅袅青烟的残垣废墟。除了城墙和城楼外,整个宿迁城里几乎找不到一间完整地房屋,留给晓古台军队的,只有满目的疮痍、刺鼻的焦臭和城外旷野中哭声震天的难民人群。见此情景,晓古台是目瞪口呆,张文谦则干脆从坐骑上摔下来,嚎啕大哭道:“完了!子聪大师后来派人送来的叮嘱说对了。果然有人向宿迁的粮仓下手了!”
  “是谁?是谁干地?”晓古台气得眼睛都绿了——他这次轻骑从任城赶到宿迁,仅带了路上食用的干粮,可现在唯一的粮草囤积点宿迁化为一片灰烬,晓古台不仅没地方补给粮草,更没粮食喂饱那些即将归来的俘虏了。这时候,郑衍德派来信使已经快马奔至晓古台面前,双手抱拳道:“晓将军,张先生。郑衍德郑将军已经在营门前设下审判台,请二位过去共同审判通敌卖国的宿迁守将胡俊!”
  “宿迁守将通敌卖国?”晓古台和张文谦将信将疑的对视一眼,忙命令骑兵大队原地休息,仅领着一百骑兵行至位于东城门外的郑衍德军队营前。此刻的郑衍德行营前面已然跪满了全身被缚地宿迁守将,最大责任人胡俊则被按跪在最前面,见晓古台和张文谦来到。正在审问宿迁守将的郑衍德忙迎上前来自报家门,“末将山东东路千户郑衍德,见过晓将军,张大人。”
  “郑将军,你是山东东路的将领,怎么把军队带到山东西路来了?”张文谦阴沉着脸向郑衍德问道。郑衍德抱拳答道:“回张大人,末将是江淮大都督李大人之命增援宿迁的——大都督收到紧急军情,闻知有不明身份的敌人企图袭击宿迁,事情紧急来不及向王爷禀报,便先斩后奏命末将赶来这里增援。不曾想宿迁守将胡俊拒不开门。致使宿迁城毁,粮草尽焚……”
  郑衍德飞快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并重点说了胡俊在城中火起地情况下仍然多次拒绝开城迎援,自己又不敢擅自攻打友军把守的城池,这才导致了宿迁大火,粮仓尽焚——当然了,郑衍德说这些话确实是事实,胡俊等宿迁守军将领和叫来对质的宿迁百姓士兵也供认不讳。不过胡俊也辩解道:“晓将军,张大人,末将奉命守城,未得军令自然不敢开城迎接外路友军。再说郑将军的军队进城以后军纪也十分松散,不仅没帮多少忙救火,还乘机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他也应该有责任。”
  “放你娘的屁!”郑衍德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道:“老子的军队进城,当然首先是要杀光那些在城里纵火的敌人,巷子杀敌的时候谁能够保证不误伤百姓?你叫老子的军队站在那里不动给敌人砍啊?到谁你直到粮仓烧光了才打开城门让我们进来,你是什么居心?”
  郑衍德的话很有道理,在军民混杂极其混乱地情况下开展巷战,就是神仙也不能完全保障平民地安全,何况是向来喜欢屠城的蒙古军队?所以军队纪律方面是一丘之貉地晓古台丝毫没觉得郑衍德做错什么,仅是提着马鞭对胡俊疯狂乱抽,咆哮道:“妈拉个巴子!友军就在城外,你竟然故意不开城门让援军救火,眼睁睁看着粮食被烧光,你是什么居心?说,那些敌人是不是和你有勾结?”
  “将军请息怒,让张某先问胡将军几句。”张文谦拉住暴怒的晓古台,转头向胡俊问道:“胡将军,我问你,敌人是怎么入城的你知道吗?敌人有多少?有没有抓住俘虏?你是否知道敌人地身份?”
  问这话时。张文谦眼角紧盯着郑衍德,希望在郑衍德表情中找到破绽,谁知郑衍德满脸大咧咧的毫不在乎,找不出半点破绽,胡俊也老实答道:“回张大人,敌人是怎么进城的小人不知道,宿迁每天进出的百姓成千上万。也许敌人在戒严以前就已经混进城里潜伏了。敌人有多少末将也不知道,因为天太黑。街道上百姓又太多,混乱之中小人实在无法判断敌人有多少。那批敌人十分狡猾,战斗力也很强,一个俘虏都没抓到,他们的身份末将就更不知道了。”
  一问三不知,张文谦也来了火气,怒喝道:“敌人什么时候潜伏入城的你不知道?你是宿迁守将。你不会盘查城中户籍?询问城中保长和甲长?敌人有多少,你不会抢占至高点观察?你手下一千多士兵,竟然连一个敌人的俘虏都抓不到,你是怎么带兵地?你是怎么当上宿迁千户的?”
  “张大人,冤枉啊,小人原来只是个后勤官,专门管粮草辎重,从来没带过军队。是王珂大人战死殉国后一时找不到合适地人选,这才把小人提上来代理的。你说的那些办法,又没有人教过我,我怎么能知道?”胡俊委屈得大叫,“宿迁的主力已经在洪泽湖全军覆没,我手下那些兵全部是以前的辎重兵和刚刚招募的新兵。一打起仗来就昏天黑地,你要小人用这样的军队怎么去和敌人打?”
  “唉!难怪子聪大师说,援军增援前地宿迁是最脆弱的时候。”张文谦气得直拍额头,拿这样的将领和这样的军队豪无办法。旁边的晓古台则问道:“张先生,怎么办?能想办法查出是谁干的吗?”
  张文谦又瞟了一眼满脸平静的郑衍德,心知一夜的时间已经足够这家伙毁灭一切证据,想要找出其中是李璮搞鬼地证据,无异于难如登天。稍一沉吟后,张文谦向晓古台建议道:“将军,现在想要找出是什么人干的。恐怕已经十分困难。依小人看来。不如把胡俊等罪将打入囚车,押往大都交大理寺仔细审问。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凑集粮草和接待俘虏。”
  “成,就这么办。”晓古台欣然同意,先让士兵将胡俊等宿迁守将尽数打入囚车,这才坐下来与张文谦、郑衍德等人商量下续事宜。此时天色已过正午,蒙古军队和宿迁残军都是饥肠辘辘,晓古台毫不迟疑的下令军队向百姓劫粮,抢夺宿迁百姓手中仅余的口粮做饭,直弄得宿迁难民哭喊震天,叫骂哀求声不绝,但晓古台和张文谦却仿若不觉,稍做商量后,张文谦便客客气气的向郑衍德说道:“郑将军,你救援宿迁虽然没有成功,却也难得大都督与将军对王爷的忠心,眼下宿迁事宜已了,请将军先行领兵返回山东东路,将剩下地事情交与我们,改日再为将军和大都督在王爷面前请功如何?”
  “行,我这就带兵回山东东路。”出乎晓古台和张文谦的预料,郑衍德很爽快的一口答应了张文谦要求他们返回辖地的要求。不过郑衍德在把拔营出发的命令发出去后,又问了一句,“晓将军,张大人,有件事下官本不该问,但事关重大,下官还是要斗胆问一句,下官走后,二位大人没有一点粮草,拿什么护送那些被俘将士北上?还有下官还要提醒二位大人一句,眼下临淮军中粮草也将用尽,宋人又在那个地方搞联合军事训练,意图不明,那个地方实在太危险。”
  “这……”郑衍德一句话问得晓古台和张文谦哑口无言,从交割俘虏的地点楚州北上有三条路可走,走宿迁直接北上,步兵至少要五天时间才能抵达有粮食补给的地点——五天五夜不吃不喝行军,就是铁人也得饿跨累跨。走西北只有一处临淮可以补给粮草,先不说眼下正值青黄不接,临淮的粮食已尽,光是突然在临淮旁边搞联合军事演习的宋军水军就够蒙古军喝一壶的——盱眙守将李应庚还好些,从濠州赶来地宋军大将杜庶可是出了名地难缠,杜庶跟着老爸杜杲和蒙古打了几十年的仗,与蒙古军不共戴天。又是坚决反对放蒙古俘虏北上地将领,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除了这两条路外,还有一条路倒是十分安全,路上也有粮食补给点——那就是李璮掌握的沭阳了。
  “晓将军,张大人,下官不敢干涉你们决策。”郑衍德万分诚恳的说道:“如果二位大人不嫌弃的话,可以在接收俘虏走沭阳北上。大都督也是王爷的臣子,你们伸手求援。大都督绝不会坐视不理,沭阳城里还有些存粮,我们也可以出动军队保护二位大人和被俘的兄弟,不会有任何危险地。”
  “妈的,打得好算盘。”张文谦是何等人,马上明白李璮是在打这批精锐士兵地主意,赶紧微笑道:“郑将军的好意提醒。在下与晓将军心领了,你的建议我们一定会慎重考虑,请郑将军代我们向大都督转达谢意,并请大都督今后慎重行事——千万不要再做出疑路派兵的行动。”
  “下官明白,一定原话转达。”郑衍德似笑非笑的答应一句,起身就走。郑衍德的身影刚刚消失,张文谦就转过头来,神色凝重对晓古台说道:“晓将军。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走沭阳,李璮和贾老贼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饿虎,我们要是带着俘虏到了沭阳,王爷那一万五千多万贯就算是白送给贾老贼和李璮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晓古台点头,又为难道:“可我们不走沭阳,又该怎么办?眼下我们手里一颗粮食都没有。自己都没吃地,把俘虏接回来,拿什么喂他们?”
  “分两步走。”张文谦板着指头,神色沉重道:“第一,让骑兵吃完午饭后马上到附近乡村筹粮,管他们抢还是买,先弄到一些粮食解决目前的燃眉之急。第二步,派出四路信使,一路往临淮,看临淮还能不能再挤一点粮出来;一路北上下邳和徐州。让他们赶快押送一批粮食南下救急;一路往南给弘吉剌仙童。让他出面和宋人交涉,想办法从宋人里买一些粮食救急;另外一路到沭阳找李璮……”
  “找李璮?找他干什么?”晓古台奇怪的打断道。张文谦咬牙道:“他目前还挂着王爷臣子的名头。我们向他要粮救急,他除非公然造反,否则怎么也得吐出一点来。”晓古台盘算片刻后,长满络腮胡子的脸上总算露出些笑容,“先生妙计,这四路只要都能弄来一点粮食,不要很多,四路加起来也足够我们度过难关了。”
  张文谦的算盘打得虽好,无奈天算不如人算,首先打破美梦的是离宿迁最近的临淮守军,临淮守将兰秀鸿在回信中大发脾气,说他前几天为了供应宿迁粮草,已经是把临淮驻军手里粮食挤了又挤,把士兵伙食扣了又扣,如果还硬要他出粮食地话,那用着宋人攻打临淮,新粮征收之前,临淮驻军就得先饿死了。然后是就地征粮的骑兵队伍,眼下青黄不接民间存粮也很少,大部分百姓都已经在吃野菜充饥,这些骑兵象蝗虫一样把宿迁周围乡村一扫而空,弄出了近百条人命,所筹到的粮食还不够晓古台的八千骑兵喝一顿粥。
  筹粮极度不顺已经够郁闷了,不过最让晓古台和张文谦恼怒万分的是南宋淮南东路李庭芝派来的信使,正在楚州地李庭芝在信中先是通知晓古台等人,由于船队行驶顺利,预计后天才能到达的俘虏队伍在明天下午就能抵达楚州,要晓古台和张文谦做好移交准备。然后李庭芝在信中提到他已经知道宿迁的事情,也知道了蒙古军队筹粮的害民一事,对此李庭芝严正声明宿迁遇袭之事与南宋无关。同时严重警告晓古台和张文谦,如果他们再滥杀无辜汉人的话,李庭芝拼着安抚制置使的宝座不要,也要拿移交给晓古台和张文谦的蒙古俘虏出气,给无辜死难的汉人同胞报仇雪恨,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由李庭芝、晓古台和张文谦三人共同承担——虽然李庭芝明知道贾老贼在朝廷上拼了老命也要保下他……
第二卷
风云临安
第二十三章
俘虏问题的最终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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