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权相(精校)第179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79/234

  算盘打定,纯骑兵的队伍速度也加快了许多,到了下午申时的时候,跑得战马口吐白沫的蒙古骑兵终于抵达了龙安河南岸。而在龙安河对面耸立的绵州城中似乎没料到蒙古军队去而复回,措手不及仅是将唯一能从陆地进城的西门紧闭,城上士兵举着武器旗帜到处乱跑,城中吼声叫声不断,虽然距离颇远,熊耳和汪惟正等人还是能听到宋军士兵惊惶的叫喊声,“鞑子又来了!快搬石头,搬檑木!”“火油!火油!”“贾太师有令,城中但凡有动摇者,立斩不赦!”
  “哈哈,天助我也,宋蛮子果然乱了!”听到宋军士兵那些惊慌失措的叫喊声,熊耳疯狂大笑,大吼道:“机不可失!过河攻城!攻破绵州,城中金子银子和女人全部归你们!”汪惟正也扯开喉咙大吼,“过河!马上过河!谁第一个杀上绵州城,奖黄金百斤!阿拉——!”
  “阿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本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蒙古骑兵齐声怪叫,不顾人和战马都已经疲惫不堪,连最起码的休整调节都不做,径直就往龙安石桥涌去,列队冲过石桥。可眼看三千多骑兵已经冲过去大约三分之一的时候,绵州城墙上忽然一声炮响,蒙古军队身后杀声四起,两支宋军步兵从道路左右潮水般涌出,顿时堵住了蒙古军队的退路。为首一员宋军大将举刀高吼,“熊耳小儿,汪惟正贼子,认识我大宋张世杰否?!”
  “大宋——!”绵州城中也响起一阵整齐的怒吼,吊桥轰然落地,城门大开间,一支步骑混合的宋军士兵列队杀出城来,高喊着“大宋”口号迎向蒙古骑兵的先头部队。这一支军队的人数虽然不多,却胜着体力充沛,就近又有强力友军支援,后顾无忧,冲杀间自然是锐不可挡!已经疲惫不堪的蒙古军见自军被切成两断又被包围,士气顿时大泄。
  “狗鞑子!狗汉奸!纳命来!”张世杰是真的气红眼了,涪城一战,占尽绝对优势的他没料到涪城守军会挖开涪江大堤,措手不及下损失了近千名精锐士兵,道路也被洪水冲毁,足足比预定的晚了两天时间才抵达绵州——结果就是这关键的两天时间,差点没导致四川战场全面崩溃!虽说贾老贼没有因此责备张世杰,仅是让刚刚赶到的张世杰援军埋伏在道路两旁伏击折头杀回的蒙古骑兵,可张世杰如果不想在战场找回些面子,那他就不叫张世杰了。所以伏军刚一出击后,张世杰就带队冲在了最前面。还好张世杰的副将播州老将田万比较冷静,及时拉住张世杰,“张将军,我们是步兵,这里的地形是平原,不能乱冲,得结阵冲!”
  “前队布数阵,冲锋!后队布疏阵,保护两翼!”张世杰稍微冷静下来,立即打出令旗指挥军队。令旗翻飞间,宋军步兵前队立即在张世杰率领下排出一个密集的纵队,肩并着肩呐喊冲锋。后队则在田万的率领下散开,以十人为单位组成无数个战斗小队,散布在数阵两翼,互相配合着呈弧形三面包抄蒙古骑兵。那边熊耳和汪惟正见势不妙,赶紧也发出命令,“前队变后队,掉头,向南杀出包围!”
  “大宋!”“阿拉!”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在龙安河两岸同时响起。身处重围的蒙古骑兵仗着机动优势,迅速扭转队伍杀向地形开阔的南方,可甫一接手,熊耳和汪惟正就发现事情不妙了——张世杰率领的这支宋军步兵装备的神臂弓并不多,在弓箭射程上和蒙古骑兵基本接近——但这支宋军步兵弓箭射得贼准贼快!即便是在冲锋的奔跑途中,这支古怪的宋军步兵射出的羽箭都命中力奇高,冰雹一般落的羽箭都差不多是一射一个准,直射得蒙古骑兵哇哇大叫,战马惨嘶,人马倒下不绝,也射得熊耳和汪惟正满头雾水,又惊又怕,“宋蛮子今天是吃错药了?在以前的战场上,好象没有那支宋蛮子的军队能有这么多神箭手啊?可就算是神箭手,射得再准也不可能一两箭就干掉我们一个士兵或者一匹战马吧?”
  “冲!给老子冲——!”尽管明白对手不简单,可熊耳和汪惟正还是不断大叫指挥骑兵前进,想要缩小与宋军距离近身作战。不过在付出惨重代价好不容易冲到宋军的数阵面前时,蒙古骑兵又都傻了眼睛——这些宋军士兵怎么发型打扮都不象是汉人?反而象是西南的少数民族?不等蒙古军队弄明白宋军从那里弄来这么一支军队,宋军疏阵的前队弓箭队已经退后,长枪兵换步上前,五百名穿着彝族服装的宋军士兵则手持短刀冲出疏阵,高喊着“我们和大宋是一家人”口号,悍不畏死的扑向蒙古骑兵,挥刀刺砍蒙古士兵及其战马。刚开始时,蒙古士兵还不怎么把这支短兵器士兵放在眼里——就那不到一尺长的短刀,只要别刺中胸腹要害,刺中砍中大腿绝对要不了命——但这个念头着实坑苦了不少蒙古士兵。
  “呼!”一个蒙古士兵的大腿被彝族宋兵的短刀划中,血肉模糊却没多深,那蒙古士兵也仅是轻哼一声,挥刀去砍彝族宋兵,彝族宋兵仗着脚步灵活躲开,还顺手往战马身上刺了一刀,那蒙古士兵身在马上转动不便,只好又去格挡前方刺来的宋军长枪。但战不两合,那仅是腿上轻伤的蒙古士兵就发现情况不对了——呼吸怎么这么困难?心脏就好象停止了跳动了一样,举到一半的钢刀再也使不上劲,整个人摇摇晃晃的战马上摔了下来,被短刀刺中的战马也惨嘶一声砰然倒地,四肢抽搐痛苦死去。
  “毒刀!上面涂了见血封喉(即箭毒木)!”几个曾经见识过少数民族毒刀的蒙古骑兵醒悟过来,同时也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弟兄们小心了!这些蛮兵手上的刀有毒,比我们的毒箭更厉害,见血就封喉!”还有一些经验更丰富的蒙古士兵则告诉同伴,如果被彝族宋军的毒箭射中,千万不能拔也不能碰——彝族毒箭的箭头处砍有缺口,一拔一碰就容易断,带毒箭头留在肉里死得更快——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中箭那部分肌肉带着箭头剜掉,这样才有希望活命!
  “我们是一家人!”以阿榨和阿里为首的彝族宋军放声大吼,奋不顾身的杀进敌群,毒刀乱砍,毒箭乱射,蒙古骑兵欲哭无泪——这刀也未免太毒了吧,见血就死,这么恶毒的武器怎么抵挡?惊恐之下,蒙古骑兵争先恐后逃命,整齐的冲锋阵形大乱,以彝族为首的宋军少数民族兵则疯狂扑上,喊着各种各样的口号,悍不畏死的冲进蒙古骑兵人群乱砍。更有一些少数民族士兵将人血抹在脸上,让自己变得狰狞无比,冲杀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渔猎民族装备了农耕民族的精良武器去砍游牧民族,这场景一般来说还是很难看到也很壮观,只见那一个个打扮得希奇古怪的少数民族宋军高喊着难以听懂的口号,象涂过油的游鱼一样在蒙古骑兵队伍中灵活游动,刀一个比一个砍得狠,箭一个比一个射得准。以蒙古人和色目人为主的蒙古骑兵在悍勇方面虽不亚于少数民族宋兵,爆发力略胜和速度完胜,近身灵活和耐力方面却远远比不上这些成天在原始森林里转悠的少数民族士兵,混战中稍有不慎就被毒刀砍中毒箭射中,惨叫着摔下战马等死,再加上经过一天两夜不眠不休的长途跋涉,这些蒙古士兵体力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没多长时间就被少数民族宋兵杀得溃不成军。
  “向东突围,向东突围!”看到那些满脸人血的少数民族悍猛到这地步,熊耳和汪惟正头皮也开始发麻,心惊胆战之下,赶紧大吼大叫着调整突围方向,已经杀破了胆的蒙古骑兵如蒙大赦,赶紧跟着熊耳和汪惟正的旗帜逃向东面。而少数民族宋兵怪叫着紧追不舍,有不少士兵干脆脱去靴子赤脚追赶,不断砍杀落后的蒙古士兵,更有几个特别好杀的抓住蒙古军官后,围在一起把那蒙古军官的四肢一截一截砍断,腰斩寸割,蒙古军官痛苦惨叫声甚至压过了战场的嘈杂和喊杀声,听上去简直让人心惊肉颤。
  往侧翼突围也没那么容易,宋军侧翼的军队虽然不多,却同样是来自罗氏鬼国的少数民族士兵,士卒之勇悍丝毫在正面对敌的彝族士兵之下,而负责侧翼的播州老将田万也是经验丰富的战场老油条,蒙古败军狼狈逃来,他岂不有痛打落水狗之理?蒙古败军才刚刚冲进射程,他的队伍中就是一通铺天盖地的毒箭招呼,眨眼间就把上百个蒙古士兵送去见了铁木真;蒙古败兵再不要命的逼近时,田万令旗一挥,数十支以十人为单位的宋军战斗小队立即怪叫着迎上去,象游鱼一样滑进蒙古军队,挥舞毒刀乱砍,其他的战斗小队则怪叫着蒙古骑兵两翼来回奔走,不时把一支支毒箭准确射进蒙古士兵面门咽喉,把他们往成吉思汗那边送上一程。虽无正面阻击之壮烈,杀敌数目却丝毫不减。
  这一场发生在龙安河以南的伏击战足足打了一个时辰,三千五百蒙古骑兵能活着逃出去连一半都不到,其他的蒙古士兵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包括受伤落马举手投降的降兵在内,一个个全部被恨透了蒙古军队的西南少数民族士兵砍死射死,以至于战场上甚至找不到一具完整的蒙古士兵尸体。而少数民族宋兵因为纪律散漫和喜欢近身战的缘故,在这场完全占据所有优势的战斗中也损失颇重,至少六百余名各族士兵丧生,伤者近千,甚至连罗氏鬼国最大的头人阿榨也中了两箭,受伤不轻。
  “该死的狗鞑子,箭射得太准了。”贾老贼亲自慰问阿毡的时候,阿榨一边拉着贾老贼的手感谢,一边对蒙古军队破口大骂,还懊悔道:“早知道鞑子骑兵喜欢用箭,我应该去罗殿(今安顺一带)找普里头人,跟他借几百套藤甲和一些藤甲兵来,那些东西最不怕弓箭。”
  “还真有藤甲兵?”贾老贼有些吃惊,阿榨认真点头,更惊讶的问道:“贾太师,你也知道藤甲兵?以前我们和蕃族(布依族)打架的时候见过,箭就算凑近了也射不穿,刀也砍不穿。”说到这,阿榨又很认真的补充道:“不过自从蒙古鞑子来了以后,我们就和好了,他们也恨蒙古鞑子。”
  “原来是这样啊。”贾老贼捏捏光秃秃的下巴,眼珠稍微一转,马上微笑道:“阿榨头人,你们兄弟离开你的领地也有一段时间了,家里只怕没人照顾,要不你把军队交给你的弟弟,本官派人先把你送回家养伤——顺便请阿榨头人去和蕃族的兄弟说一下,劝他们也派一些藤甲兵来帮忙杀鞑子怎么样?”
  “不用,我还有一个兄弟可以照顾家。”阿榨一口拒绝,又大声说道:“我的伤没事,我还要去杀蒙古鞑子,我知道有一些纯种的蒙古鞑子已经到离我们很近的地方了,我如果不亲手杀几个纯种的蒙古鞑子,我就不回家。”说着,阿榨还握拳大力虚挥几下,显示自己的勇武。
  “既然阿榨不愿回家,那本官就不勉强了,阿榨头人果然是好汉子,真英雄。”贾老贼满脸是笑的向阿榨竖起一个大拇指——心却在琢磨怎么把布依族兄弟的藤甲兵弄来。正盘算间,传令兵来报,“启禀太师,子聪大师和杨晨焕将军率领的军队已经在摩天岭与阿里不哥军交手两次,我军凭借天险两战皆胜,阿里不哥军未能下岭一步。但我军士兵携带的少量粮草已经不多,子聪大师请太师尽快将粮食送到军前。除此之外,我军斥候已经基本探明阿里不哥军兵力,估计其兵力在两万五千至三万之间,携带有部分粮草,领军主将为刘太平。”
  “知道了,给子聪大师带话,我军援军已到绵州,粮草会尽快给他送去。”援军已至,贾老贼自然能腾出手来给摩天岭送粮。不过贾老贼也有点担心,心说,“凭借摩天岭天险,挡住阿里不哥军队没有多大问题,可要想全部消灭他们也不可能,这场仗肯定要打成消耗战。在这期间,如果熊耳又集中全力杀过来接应阿里不哥,或者邻近隆庆府(剑阁)的田雄过来捣乱,不擅长打进攻战的王坚又来不及接应绵州,我照样得几面受敌。嗯,得想个办法,起码先稳住熊耳和田雄的其中一路,不让他们联手攻打绵州,这样我才有完全的取胜把握。”
第四卷
川中义
第四十四章
借刀杀人
  经过几天时间的折腾,成都兵变、忽必烈余党的首脑刘黑马遇害、贾老贼率军攻占绵州和刘太平率领阿里不哥军从阴平古道入川等一连串消息,通过各种或明或暗的渠道,终于在四川传开。涉足四川的各方势力目瞪口呆和实力此消彼长之余,反应也各自不一,整个成都平原的局势也变得更加混乱、更加微妙和更加扑朔迷离,宋军和阿里不哥军对成都平原的争夺也进入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为什么说成都的局势扑朔迷离呢?因为在这个面积仅有七千多平方公里的平原上,竟然同时出现了宋军、兀良哈台军、忽必烈余党、熊耳叛军和阿里不哥军五支势力共同逐鹿,彼此间或战或和,或敌或友或非友非敌,互相纠缠,互相算计,各有优劣长短也各有目的,其中宋军和阿里不哥军这两支主力地都有可能吃掉成都平原,也谁都有可能失败——而成败的关键,则在于宋军能否堵住阿里不哥军踏足成都平原的大门!
  和贾老贼预料的一样,宋军和阿里不哥军在江油摩天岭确实打成了僵持局面,宋军利用摩天岭南面的九道拐有利地形,死死封住了阿里不哥军的下山道路,让纵横平原无敌手的阿里不哥军只能望山兴叹,无法下岭一步。但万事有利就有弊,九道拐让阿里不哥军下不了山,同时也让宋军上不了山,上不了山就代表无法完全赶走阿里不哥军,双方只能一个在山下一个在山上对峙,等待打破僵局的机会出现。不过对远道而来的阿里不哥军来说,长时间僵持对他们显然更加不利,所以阿里不哥军的主将刘太平急得把摩天岭上的诸葛武侯庙都给砸了,用信鸽一日三催逼迫熊耳马上进军摩天岭,配合阿里不哥军赶走山下的宋军——否则就连号称不用补给的蒙古铁骑也得饿死在摩天岭上!
  刘太平希望熊耳能够尽快率领叛军北上接应,败退到德阳驻扎的熊耳和汪良臣又何尝不希望早些把新主子接到家中供养?——可问题是,贾老贼先发制人拿下了绵州,堵住了熊耳叛军北上与阿里不哥军会师的道路。熊耳手里兵力虽然稍多,可他南有兀良哈台虎视耽耽、东有气红了眼睛的刘元兴随时扑过来给刘黑马报仇,两面受敌,又能拿出多少力量去开辟第三战场,和出名奸诈的贾老贼争夺绵州?
  九月二十五日,绵州伏击战结束后的第三天,驻扎在德阳的熊耳和汪惟正等人再一次收到从成都转送来的刘太平飞鸽传书,刘太平在信上非常愤怒的告诉熊耳——他这已经是最后一只能飞到成都的信鸽了,而且他的军粮最多只能撑十天,十天再不能打破摩天岭,刘太平的军队就得象蒙古军西征那样喝马奶吃人肉过日子了!所以在这十天之内,熊耳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得把军队开到摩天岭下,为阿里不哥军打开入蜀通道!
  “十天?”熊耳哭丧起脸,喃喃道:“贾老贼在绵州城有上万蛮子军队,在摩天岭也有六七千人,就我这点兵力,怎么可能在十天内干掉他们?”
  “熊将军,不要着急。”汪惟正比较乐观,分析道:“阿里不哥大汗的军队是最纯粹的蒙古铁骑,就算断粮也可以靠马奶马肉坚持一段时间,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我们也不用直接去打易守难攻的绵州城,可以用轻骑绕过绵州城去打摩天岭,在野战里我们甚至可以只需要牵制住宋蛮子的军队,阿里不哥大汗的军队就可以乘机杀下摩天岭。”
  汪惟正的主意确实不错,就算没有完全把握也有一线希望,可熊耳熊大将军是什么人?熊将军一听说要去和宋军硬拼,脸上哭丧的表情立即更加明显,为难道:“我们的骑兵已经不多了,就算把成都的骑兵全部调来,顶天也就能凑六七千骑兵,这点兵力并没有完全把握——要是行动没能成功,贾老贼又断了我们的后路,我们最后的本钱不就要丢光了?”
  “得了吧,熊将军,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老是这么前怕狼后怕虎的瞻前顾后?”汪惟正有些发怒,不满的说道:“打仗本来就是冒险,你不去冒险,怎么有胜利?就象我们现在,如果不去接应刘太平将军,我们暂时是安全了,可刘太平将军进了成都平原,贾老贼回过头来照样把我们吃掉。”
  “话倒是这个道理,可……”熊耳苦起脸。正要再想借口推托时,依偎在熊耳怀里不时向李德辉和汪惟正偷抛媚眼的唐笑忽然开口,唐笑问道:“相公,贾似道老贼用来骗你那封亲笔劝降信,还在不在?”
  “当然还在,不过夫人问这个干什么?”熊耳疑惑的问道。不等唐笑回答,汪惟正先大怒道:“熊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又想鼓动我们去投降贾老贼?”
  “汪将军,不用着急,我要那封信当然有用。”唐笑向汪惟正抛了一个风骚无比的媚眼,又催促熊耳从行李中把贾老贼让杨大渊送给李德辉的劝降信找出来。反复看了几遍那封贾老贼的劝降信后,唐笑俏丽动人的脸蛋上露出狞笑,“妙啊,幸亏我突然想起这封信,否则还真没办法接应阿里不哥大汗入川。贾似道老贼,谢谢你了。”
  “夫人,你在说什么啊?”熊耳、汪惟正和李德辉三个叛军头目都听得满头雾水。唐笑则娇笑连连,媚声说道:“相公,汪将军,表哥,你们三个仔细看这封信。在这封信上,贾老贼开出的劝降前提是要我们杀了刘黑马——你们想一想,如果这封信送到了绵州邻近的田雄手里,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信上的署名时间是九月初八,是在我们干掉刘黑马的前十天。”李德辉不愧是自号小张良,眼珠才那么一转就明白了表妹的意思,分析道:“如果田雄看到这封信,他一定会以为主使我们干掉刘黑马的罪魁祸首是贾似道老贼。再加上贾似道老贼杀了与田雄关系不错的李进,田雄一怒之下,说不定会从剑阁出兵去打绵州!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乘着田雄牵制贾似道老贼的机会,忽然出兵偷袭摩天岭,接应刘太平将军入川!”
  “对,就是这个道理,夫人不愧是女中诸葛,为夫佩服。”熊耳一听乐了,赶紧拍手叫好。汪惟正则比较冷静,狐疑问道:“这能行吗?先不说我们没办法把这封信送到田雄手里,就算送到了,那天晚上我们可是打着迎接阿里不哥大汗入川的旗帜干掉刘黑马的,现在又说是贾似道老贼主使我们干的,田雄会相信吗?再说田雄也不是笨蛋,前段时间他和夹谷龙古带联手大战宋蛮子,他的军队也损失惨重,还有什么力量去打绵州?”
  “汪将军,你说得虽然很有道理,可你和田雄向来不对付——所以你不了解那个人。”李德辉奸笑答道:“田雄那个蠢货最讲义气,为了帮好友夹谷龙古带,他不仅出粮出兵还亲自到最前线去和夹谷龙古带并肩杀敌,后来潼川快要被宋蛮子包围的时候,夹谷龙古带向他下跪恳求,他才带着军队离开——他对夹谷龙古带尚且如此,更何况与他关系更好的刘黑马?所以我敢断言,只要我们手段得当,挑起了田雄对贾似道老贼的仇恨,他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傻乎乎的去找贾老贼拼命!”
  “再说了,挑拨田雄攻打绵州还有一个借口。”李德辉得意洋洋的分析道:“田雄攻打绵州,除了可以给刘黑马报仇以外,还可以起到围魏救赵间接支援潼川的作用,逼迫王坚解除潼川之围西进支援贾老贼——只要向田雄讲明这个道理,就不怕他不去打绵州!至于我们打着迎接阿里不哥大汗的旗号发动兵变干掉刘黑马的事,田雄身在剑阁又怎么可能完全清楚?只要我们一口咬定是贾似道老贼指使,又有贾老贼这封亲笔劝降信做证,他田雄还会不相信?”
  “言之有理,值得一试。”熊耳和唐笑连连点头,大声附和——还是那句话,只要这对夫妻不吃亏的事情,他们绝对乐意。汪惟正仔细盘算后也点了点头,“不错,是可以试一试,反正从这里到剑阁快马只要两天时间,时间充裕,就算失败我们也没什么损失。”说完,汪惟正忽然提出一个新疑问,“可问题是,我们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把这封信送去给田雄?”
  “汪将军说得对,这是个大问题。”李德辉很严肃的说道:“我们一定要找一个对熊将军和阿里不哥大汗忠心耿耿、口才好又胆大心细的人,这样的人可不好找……”说到这,李德辉突然打了一个寒战,战战兢兢的向满面微笑看着自己的熊耳、唐笑等人问道:“贤妹,贤妹夫,汪将军,你们看我干什么?你们该不会想让我去吧?”
  “表哥,这个使者人选简直太适合你了——胆大心细口才好,又对阿里不哥大汗忠心耿耿,我们这里除了你还能有谁?”
  “是啊,表兄,你去剑阁出使,我熊耳还怕你出卖我这个表妹夫吗?我们蒙古英雄那怕有深仇大恨也不杀使者,你去剑阁送信也不会有危险,你尽管放心去吧。”
  “李大人,末将也觉得你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那天晚上你没有直接参与诛杀刘黑马,田雄就算再恨我们,对你也不会痛下杀手。——如果换我汪惟正去,田雄肯定就不会放过我了。”
  “不——!”作茧自缚的李德辉惨叫起来,可熊耳、唐笑和汪惟正三人那会理他,一涌而上拉住李德辉就往外拖……
  ……
  熊耳叛军一伙在德阳城中商量如何借田雄的刀去砍贾老贼的同时,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贾老贼留下张世杰守绵州,亲自率领两千士卒押运着粮草也来到了摩天岭大营。巡视了一圈摩天岭防线感觉十分满意后,贾老贼就在摩天岭下与子聪商量起绵州军情。贾老贼先向子聪叙述了自己关于多线作战的担忧,然后向子聪问道:“子聪大师,你觉得熊耳和田雄这两支军队,我们应该用什么办法稳住了他们?”
  “熊耳狗贼反复无常,麾下又有许多类似汪良臣和汪惟正叔侄这样的铁杆汉奸,要想用利益稳住他无异于痴人说梦。”子聪沉吟着答道:“所以要让熊耳不来侵犯绵州,最好的办法无过于围魏救赵,用武力迫使他撤军。”
  “大师的意思是——借刀杀人?”贾老贼眨着三角眼问道。子聪稍一点头,狞笑道:“估计成都兵变和刘黑马遇害的消息,也差不多该传到刘元兴耳里了。小僧建议,太师立即给高达将军去一封飞鸽传书,让高达将军停止向简州进兵,撤回普州驻扎;再给赵宝将军去一道命令,让他也停止攻打资州,回通泉驻扎。——这么一来,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刘元兴铁定回师成都,去找熊耳叛军算帐!刘元兴手里的军队都是刘黑马部的精锐,成都的地形又是易攻难守,汪良臣和梅应春一旦交战不利,必然向熊耳求援,熊耳也只好乖乖的滚回成都去和刘元兴拼命!”
  “好,就这么办!”贾老贼一拍大腿,当即让子聪代笔书写命令自己用印,末了贾老贼又问道:“子聪大师,本官还打算给兀良哈台去一道命令,让他从嘉定北上也去打成都,这样借刀杀人效果更好一些。”
  “万万不可!”子聪大吃一惊,赶紧斩钉截铁的否决。子聪解释道:“兀良哈台,贪得无厌之豺狼!熊耳,反复无常之小人!此二贼若是凑在一起,就好比干柴碰上烈火,奸夫遇到淫妇,指不定就玩出什么花样!届时我军一时之间无暇顾及成都,兀良哈台铁骑长趋入城,控制成都粮仓,我军再想收回,那可就千难万难了!所以小僧认为,还是让兀良哈台老实在嘉定呆着为好,最起码中间还有个扎鲁忽隔着,兀良哈台和熊耳就算想暗中勾结,也没那么容易。”
  贾老贼盘算半晌,觉得子聪的分析很有道理,便同意道:“大师所言极是,既如此,就让兀良哈台先在嘉定老实呆着,等我军先控制了成都平原再慢慢收拾他。”说罢,贾老贼又补充道:“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本官觉得田雄这边也该下点功夫——如果能同时稳住熊耳和田雄,我们就轻松得多了。太师你再给本官出个主意,该怎么稳住田雄?”
  “老东西,越来越懒了,以前没佛爷给你出谋划策,你还不是照样把忽必烈玩得死死的?”子聪有些不满的在心中嘀咕一句。稍微盘算后,子聪微笑道:“田雄这边好办,想必小僧的师弟张通也已经把刘安凤平安护送进了剑阁,田雄也应该已经知道了成都兵变的真相。太师你回城之后,可以在绵州城里找一个投降的蒙古汉人官员,让他以吊孝为名去见剑阁与田雄见面,给刘黑马的灵堂献上祭品大哭一场,给刘黑马追封一个大宋的官职,表示我们对刘黑马被害的哀痛之情。再加上刘黑马那个女儿在旁边煽风点火,田雄肯定把矛头对准阿里不哥和熊耳,不会再冲着我们来。”
  “也对,时间都过去四五天了,张三丰和刘安凤就是乌龟爬也该爬到剑阁了,他们把成都兵变的真相一说,田雄再笨也不会把怒火发泄到我身上。”贾老贼仔细一盘算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肯定是《曹操传》和《安禄山史》之类的书看多了,结果变得对谁都不放心了。贾老贼一拍巴掌说道:“好,就依大师之计,本官回到绵州后马上挑选使者。”
  ……
  和子聪计议停当,贾老贼又把带来的两千军队留给杨晨焕军,自己则率领百余名亲兵轻骑返回绵州。因为天色已然不早,贾老贼也没什么心情去欣赏路旁景色和在沿途的名山古迹处留下鬼画符一般的墨宝,只是率领亲兵快马加鞭的回城,可眼看道路就要走完一半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贾似道狗贼,纳命来!”娇喝声中,路旁树林之中忽然窜出一骑,马上骑士手舞宝剑,杀气腾腾的扑向贾老贼。本来贪生怕死的贾老贼因为做恶多端怕遭报应,身边随时都有上百亲兵保护,自然不会把这么一个敌人放在心上。但仔细一看后,贾老贼傻了眼睛——舞剑杀向贾老贼的人,竟然是本应该去了剑阁的刘黑马之女——刘安凤!
第四卷
川中义
第四十五章
自告奋勇
  “贾似道狗贼,纳命来!”突然间,刘黑马的女儿刘安凤从路旁密林之中拍马杀出,赤红着眼睛舞剑冲向正准备返回绵州的贾老贼,尖叫的声音之凄厉,蕴含的感情之悲戚,即便铁石心肠的人也闻之动容。而作恶多端又自作自受的贾老贼虽说身边有亲兵保护,此刻也不由傻了眼睛,“刘安凤怎么还在绵州?难道张通没把她送去剑阁?”
  “狗贼,受死!”刘安凤是真的把贾老贼恨到骨髓里了,看到贾老贼那副外表忠良内里奸毒的模样,就全然忘记了贾老贼身边还有上百亲兵保护,只是笔直的杀向贾似道老贼。不过贾老贼的上百亲兵也不是吃素的,龚丹一声口哨,十名亲兵立即举盾拥上,里外两层将贾老贼全身护住;其他亲兵则各自举起武器,呈圆形将贾老贼护在中间,谨防周围另有敌人;另有十名亲兵飞快冲上前去举起神臂弓,瞄准直冲过来的刘安凤。贾老贼赶紧叫道:“不许放箭!”
  贾老贼不许亲兵放箭,这可不是贾老贼精虫上脑垂涎于刘安凤的美色,而是刘安凤对贾老贼来说还有大用,可贾老贼亲兵的反应速度却不是盖的,贾老贼的话还没有叫完,十支神臂弩箭已经脱弓而出,笔直射向刘安凤。贾老贼也算是战场老油条了,当然明白神臂弓的威力有多大,所以贾老贼立即把头扭开,不忍去看刘安凤被乱箭穿心的惨景。果不其然,贾老贼的脑袋刚刚扭开,远处就传来刘安凤的惨叫声和怒骂声,“啊!狗贼!”
  “射死没有?”贾老贼低声问道。一个亲兵答道:“应该没死——刚才弟兄们抬高了弩,大部分射到天上去了,那个小娘们只中了两箭。”贾老贼大喜过望,再回头去看刘安凤时,却见刘安凤已经摔了马,右肩之上插着两支穿肩而出的弩箭,鲜血染红了她破烂不堪的衣杉。贾老贼赶紧喝道:“快,快把她救起来。”
  几个亲兵依令拍马而上,想要将刘安凤救起,不想树林中又奔出一骑,却是应该护送刘安凤去剑阁或者简州的张通张三丰。张通向贾老贼行一个拱手礼,苦笑道:“贾太师,多谢手下留情,小生无能,实在拧不过刘姑娘的犟脾气——她说什么都不去剑阁或者简州,一定要先杀了你。”
  “惨了,这个臭丫头还真没去剑阁。”贾老贼皱起眉头。这时,已经摔下战马的刘安凤忽然嘶哑着嗓子惨叫道:“张通,帮我杀了贾似道狗贼!杀了他,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刘姑娘,小生只是答应刘老将军把你送到安全地方,并没有答应为你杀人。”张通摇摇头,继续苦笑道:“何况贾太师乃是北方汉人救星,又是我师兄力保的人,我怎么能对他动手?”
  “姓张的,你不帮我杀他,那好,我自己杀!”刘安凤放声大哭,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按地站起,拣起宝剑又跌跌撞撞的冲向贾老贼。可刘安凤还没走得两步,腿上忽然一软又摔倒在地上,肩上鲜血流得更多。吓得贾老贼失声惊叫,“刘姑娘,你没事吧?快,给刘姑娘上金疮药。”
  “狗贼,少假惺惺的装模作样。”刘安凤躺在地上对着企图靠近她的贾老贼亲兵又打又踢,嚎啕大哭的声音既是嘶哑又是凄厉,“杀了我!杀了我,如果你不杀我,我就一定要杀了你!”哭喊间,刘安凤又拣起宝剑,挥舞阻拦贾老贼的亲兵,包括张通都没办法上前给她治伤。
  “让开,我来。”贾老贼策马上前,下马推开亲兵单独走到刘安凤面前。看到大仇人走到面前,刘安凤的哭声嘎然而止,也不知道从那里冒出一股力气,竟然又挣扎着站起来,紧握宝剑踉踉跄跄的逼近贾老贼,双目喷火,口中呜咽道:“狗贼,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你要杀我?那你怎么办?你以为本官的亲兵都是吃素的吗?”贾老贼摇摇头,沉声说道:“刘姑娘,也许你认为,只要你能和我同归于尽,那你死也值得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其他人?比如你三哥刘元兴,你不回到他的身边,他就永远不知道成都兵变的真正情况,也许你三哥就会和你爹一样,误中熊耳和汪良臣的诡计,又被那几个狗贼给害了。还有你爹的老部下夹谷龙古带和田雄,他们如果不知道成都兵变的实情,听凭熊耳和汪良臣那些狗贼糊弄,那他们可能也会步你爹刘黑马的后尘,又被那些杀害你爹的人给害了。你爹刘黑马在泉下有知,又会高兴你这么做吗?”
  尽管刘安凤已经踉踉跄跄的走到贾老贼面前,剑尖也指到了贾老贼胸前,可刘安凤却说什么也刺不下去。贾老贼见刘安凤并非那种完全不通情理的娇小姐,便大声说道:“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杀害你爹的熊耳、汪良臣这些狗贼还逍遥自在的活在世上,你没有给你爹报仇就想和我同归于尽,高兴的人将会是谁?难道你真的不愿再为你爹报仇了吗?”
  “我当然要给我爹报仇,我也要给我自己报仇!”刘安凤樱口中流出鲜血,手中宝剑不断颤抖,显然她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贾老贼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格开刘安凤的剑尖,沉声说道:“要想给你爹报仇,现在就随我回绵州去治伤,然后去找田雄、找夹谷龙古带和找你三哥,和他们一起去找熊耳和汪良臣这些狗贼报仇。等你爹的血仇得报,你再来考虑如何找我报仇如何?”
  “你说得对,我现在还不能死。”刘安凤一字一句的说着,缓缓收回宝剑,人也慢慢歪倒。贾老贼抢上去一把抱住她,叫道:“快,送她回绵州治伤。”
  ……
  带着重伤的刘安凤风急火燎奔回绵州,路上再没有发生其他意外,进得城后,贾老贼迅速找来军医为刘安凤止血医伤。乘着这个空隙,贾老贼向张通询问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张通苦笑着答道:“那天晚上小生带着刘姑娘出城之后,她直到第二天正午才苏醒过来,本来小生想要把她带到简州去交给刘元兴或者去剑阁交给田雄,完成刘老将军的临终托付就告辞离开。可刘姑娘却犯起了倔脾气,大哭着一定要杀了你才走,我本来想把她打昏带走,她又威胁我说,如果我再敢打昏她,她就自杀在我面前。小生实在拿她没有办法,所以我们就一直留在绵州城外。”
  “一直在绵州城外?你们没想办法和田雄联系,把成都兵变的真相告诉田雄?”贾老贼紧张追问道。张通摇摇头,苦笑道:“刘姑娘一直在城外徘徊,等待机会刺杀于你,这几天绵州又战事不断,小生怕她出意外辜负了刘老将军的嘱托,就没敢离开她身边,那来的时间与剑阁联系?”
  “麻烦了,这个臭丫头坏我大事了。”贾老贼大声叫苦。张通惊问其故,贾老贼苦笑答道:“那天本官让你带着刘安凤,让你把她送到田雄、夹谷龙古带和刘元兴这些人面前,除了帮你完成刘黑马的嘱托和向刘黑马的嫡系示好外,还有就是让田雄知道成都兵变的真相,免得熊耳叛军封锁消息,再用诡计暗害他们。现在这个傻丫头和我耗上了,田雄和刘元兴这些人对成都兵变的情况一无所知,还不被熊耳和汪惟正这些奸贼当猴耍啊?”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79/234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