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权相(精校)第159部分在线阅读
“留大人邀请,翁应龙那敢拒绝,酉时前定然到府上叨扰。”翁应龙想都不想就爽快的一口答应。留梦炎大喜过望,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翁大人你要是失约,老夫可要生气噢。”说罢,留梦炎又和翁应龙再三客套,这才笑眯眯的离开刑部大堂。他前脚刚走,皮龙荣就又鬼鬼祟祟的凑到翁应龙旁边,低声问道:“老东西想请你去赴宴?只平时是想摸你的底吧?”
“摸就摸呗,我也好乘这个机会反摸摸他们的底,看看这老家伙到底为什么消息能这么灵通。”翁应龙轻蔑的回答一句,又在皮龙荣耳边低声说道:“皮大人,看来这次我出门又要被盯上了,咱们按老办法,你提前把刑部的办案能手送到泉州去暗中配合我——当然了,蒲寿庚家富甲天下,事情办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办不成也牵涉不到你。”皮龙荣奸笑点头,两个老鬼的手悄悄的握在了一起。
……
当天傍晚的酉时正,翁应龙还真随便提溜了一点礼物,领着了一帮随从赶到留梦炎家中赴宴。到了留府,在门口少不得又和留梦炎虚伪客套一番,然后翁应龙才被领进留梦炎家大厅。不过进厅一看之后,翁应龙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厅中除了两个不认识的男子外,竟然还十余名南宋六部官员,最低的都是五品,品级最高的竟然有赵氏皇族的成王赵与沿,除此之外,宋度宗赵禥宠妃胡俪的父亲胡洮和兄长胡显祖竟然也在其中。翁应龙大惊下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行礼,“下官翁应龙,见过成王爷,诸位大人。”
“翁大人不必多礼,今日你我都是客人,用不着讲那么多客套。”赵与沿微笑着搀起翁应龙,把翁应龙领到那两个不认识的男子面前,指着一个满脸横肉、长着卷发的男子介绍道:“翁大人,本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蒲师文葡公子。”赵与沿又指指蒲师文旁边那个年龄稍大的中年男子,笑道:“而这一位呢,是孙胜夫孙先生——这两位虽然没什么官职,可都是大财神爷啊。”
“王爷过奖了,孙某不过一商号掌柜,那算得上什么财神?”孙胜夫打个哈哈,向翁应龙笑道:“久闻翁大人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素慰平生矣。”蒲师文也粗声粗气的叫道:“听说当年的鄂州之战,翁大人你单枪匹马冲入敌阵,杀敌无数,鞑子闻风丧胆,我蒲师文也略通武艺,一直渴望与天下高手交手,不知翁大人可否指教一二?”说着,蒲师文将拳头用力一握,指头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比翁应龙大腿还粗的胳膊上立即鼓起几大块疙瘩肉。
“指教不敢当,有机会稍微口头切磋一下倒可以。”翁应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狼狈退后几步。众人大笑,翁应龙也强笑道:“想不到蒲公子武艺如此高强,那王爷和诸位大人怎么不保举蒲公子到军中任职?也好让蒲公子为国建功立业,搏一个封妻荫子啊。”
“翁大人错怪了,不是本王和诸位大人不愿举荐,而是蒲公子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实在看不起军队这点微薄收入。”赵与沿微笑答道。在场官员连连点头附和,翁应龙却佯做惊讶问道:“富可敌国?当得起王爷如此评价,定非凡物!敢问这位蒲公子……?”
“翁大人,你可曾听说过这句话——四海舶商,先问海云?”留梦炎凑上来笑道。翁应龙茫然摇头,一脸忠厚老实相,留梦炎微笑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管你什么地方来的海商,只要想在我们大宋做生意,就必须先和海云先生来往,这生意才做得下去。而这‘海云’二字,乃是蒲寿庚蒲大人的贵字,这位孙胜夫先生乃是蒲大人的得力助手,而这位蒲师文蒲公子,便是蒲寿庚蒲大人的大公子了。翁大人你说说,蒲公子还需要上战场去搏封妻荫子吗?”
“哦,原来这位就是蒲大人的大公子啊!”翁应龙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这时,那边宴席已经摆好,留梦炎忙招呼众人落座,请赵与沿坐了首席,胡洮坐次席,翁应龙坐第三席,蒲师文则坐翁应龙旁边,翁应龙推辞不过只好坐下。待所有人都落座好,留梦炎举杯说道:“王爷,诸位大人,今天是老夫贱辰,大家赴宴是给老夫面子,咱们的第一杯,先敬当今万岁万寿无疆,福寿绵长。”
“老家伙真会拍马屁,难怪上次得罪了贾太师都没事。”翁应龙心中不屑,表面却微笑举杯,与众人一起遥祝赵禥万寿无疆。留梦炎又亲自给所有人都满上一杯,又举杯笑道:“这第二杯呢,我们遥祝远在襄樊的贾太师贾平章!鞑子举国南侵,声势何等浩大?而贾太师受命于为难之际,率师援襄,自出发不过百日,捷报已上达天听——击毙鞑子伪汗忽必烈,生擒鞑子皇后及忽必烈太子,鞑子百万大军弹指间灰飞烟灭!如此武功,古往今来能有几个?诸位,请问该不该敬贾太师?”
“该敬,该敬。”众人一起附和,向着西面敬了一杯。胡显祖放下酒杯笑道:“说起贾太师,那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我那贵妃妹子告诉我说,当今万岁听到襄阳捷报后,第一句话就是——贾太师快回来了,朕可以放心睡觉了!圣上的恩眷如此之深,我们那怕能得其中之万一,就不是今天这模样了。”
“怪不得蒲家和留梦炎老东西在宫里消息这么灵通,原来是胡贵妃报的信啊。”翁应龙心下雪亮。不等他开口,那边孙胜夫已经抢先说道:“贾太师在前方杀敌有功,翁大人在后方安邦有功,贾太师凯旋后论功行赏,翁大人的功绩只怕不在太师的诸位‘门生’之下,在下这里先恭祝翁大人高升了。”
“门生?”翁应龙肚子里冷笑,已经明白孙胜夫强调这个词的意思。翁应龙索性抢先给孙胜夫制造机会,唉声叹气道:“高升什么?你们泉州出事,贾太师点名要我去署理泉州知府,善后此事,我本来是从三品,一下子就变从四品了,这算子那门子的高升?”
翁应龙主动把话题扯到泉州,酒席上众人马上一起住口,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后,留梦炎咳嗽一声,试探着问道:“翁大人,听说贾太师对泉州这件事的处理意见是——拘押知府谢枋得全家至临安受审,嘉奖蒲寿庚蒲大人,可有此事?”
“留大人问错人了吧?”翁应龙邪笑着向胡洮和胡显祖一努嘴,反问道:“胡国丈和显祖国舅都在这里,你直接问他们不就行了?——否则留大人怎么会知道贾太师今天才送进皇宫的奏章内容?还请下官过府赴宴,咨询此事?”
翁应龙此言出,胡洮和胡显祖顿时满脸尴尬,胡洮强笑道:“翁大人误会了,小女虽然身在宫中,却很少与下官来往交谈,下官怎么能知道那些军国大事?”翁应龙并不回答,只是冷笑不止,笑得胡洮父子满头大汗,畏畏缩缩的低下脑袋。
“翁大人误会了,这件事是本王告诉留大人的,今天本王今宫去给太后请安,碰巧听到这件事。”成王赵与沿站出来给胡洮父子解围,又开门见山的向翁应龙问道:“翁大人,本王有一件事很是奇怪——同是贾太师的门生,贾太师对其他门生如此恩宠有加,不仅一个个全部越级提拔,还把女儿都许配给了陆秀夫陆大人,为什么偏偏对谢枋得如此薄情,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谢枋得全家拘押到临安受审,这其中难道有什么蹊跷吗?要知道,那谢枋得在鄂州大战时,可是散尽了家资组织上万民兵保卫大宋,是大宋的有功之臣啊。”
“娘的,原来这伙老狐狸是从这点看出了破绽。”翁应龙心中嘀咕,脸上却轻蔑笑道:“那是他谢枋得活该!谁叫他胆大包天,竟然敢得罪贾太师?看着吧,这次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哦,原来是这样。”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老滑头留梦炎却追问道:“翁大人,那谢枋得在何时因何事得罪贾太师,留某身在机枢,怎么不知道这事情?”
“留大人真不知道?”翁应龙惊讶问道。留梦炎茫然摇头,其他人也没听说过这事,只是紧紧注视着翁应龙。翁应龙咧嘴笑道:“留大人的记性好差,当年谢枋得参加科考时,本是一甲探花,只因他在殿试中评击阎马叮当弄权误国,被贬为二甲第一名,他愤而拒仕;当时的贾太师心疼他是个人才,就又让他参加第二年的太学教官考试,他又考中了,却还不肯领贾太师的情,不愿给贾太师效力;后来吴潜吴丞相请他,他才出来担任礼兵部架阁一职,又成为吴丞相的门生。你们说说,这样叛师之徒,贾太师能不恨他吗?”
“贾太师是很照顾门生,但门生犯错,他罚得更重。”翁应龙振振有辞的说道:“就连陈宜中这样为贾太师立了大功的人,只因为他在青石矶大战中为了逃命而舍弃旗舰,结果就被贾太师打入冷宫,发配到太平州去挖矿,论功行赏时远远不如文天祥和陆秀夫。谢枋得叛师背门,贾太师能不恨他入骨吗?你们说有没有道理?”
“有道理,有道理。”众人一起答应,脸上的表情都轻松了许多,有了几分喜色。翁应龙却又神神秘秘的说道:“其实还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贾太师是什么脾气你们不知道吗?李芾李丞相的女儿,多尊贵的千金小姐,结果还不是做了贾太师的偏房?谢枋得还不是有一个漂亮女儿,结果他又不懂事,你们说贾太师……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众人纷纷点头,一起发出只有男人才会明白的淫笑。话说到这步,赵与沿、留梦炎和孙胜夫等人心中的疑惑已经基本上消除,对贾老贼重处谢枋得的原因了然于胸。孙胜夫眼珠转了转,又向翁应龙问道:“翁大人,这次贾太师派你去泉州善后,皇上已经准奏,不知翁大人何时动身?抵达泉州之后,又将如何处理此事?不知贾太师有什么特殊安排?”
“关于这个……”翁应龙拖长了声音,不肯往下继续说。孙胜夫会意,忙向留梦炎使个眼色,留梦炎点点头,轻轻一拍掌,留府仆人立即从后堂搬来一个木箱,在翁应龙面前打开,露出满满一箱黄金白银。翁应龙瞟了木箱一眼,冷哼道:“留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谁不知道我翁应龙为官清廉,从不收受他人一分一文财物?难道留大人想要当着王爷和众同僚的面,玷污翁某名节?”
“翁大人误会了,这东西不是留大人送给你的,而是小人贴补你远赴泉州的一点路费。”孙胜夫打着哈哈说道:“至于在场的诸位大人和成王爷,不瞒翁大人,他们在蒲氏商号都有一点点股份,都算自己人,自己人。”
“还用你说,这个老子还看不出来?”翁应龙心中冷笑,还是不说话。弄得留梦炎和孙胜夫等人都是莫名其妙,不清楚翁应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倒是那个粗豪无比的蒲师文首先叫道:“再抬两箱出来,到泉州路那么远,一箱那里够?”
“这小子外粗里细,倒是个狠角色。”翁应龙偷瞟蒲师文一眼,直到留梦炎家人又抬出满满两大箱金银后,翁应龙才咳嗽一声说道:“既然蒲公子一番好意,那下官也不好意思驳公子的面子,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
“翁大人客气,一点薄礼,不足挂齿。”孙胜夫微笑——肚子里却大骂翁应龙贪得无厌。翁应龙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本官奉命南下泉州善后,主要事情当然是拘押谢枋得全家到临安受审,还有就是安抚泉州商户,早日重开海航,减少大宋赋税损失。除此之外,贾太师还给本官交代了一个特殊任务,和你们蒲氏商号有关的任务噢。”
“请翁大人指点。”蒲师文迫不及待的问道。翁应龙拖长了声音,“贾太师交代本官,让本官严查你们蒲氏商号,调查你们有没有走私和偷税漏税,有没有勾结海盗和冒充海盗袭击普通商船。如果有,必然严惩不怠!”
注1:蒲师文,蒲寿庚长子,史实人物。历史上的泉州大屠杀中,他的手段最为歹毒,死在他手中的抗蒙将士家眷不计其数,其狠毒连蒙古人都看不下去,后来被蒙古人凌迟处死。
第四卷
川中义
第五章
饿狼呲牙
“贾太师交代本官,让本官严查你们蒲氏商号,调查你们有没有走私和偷税漏税,查你们有没有勾结海盗和冒充海盗袭击普通商船,如果有,贾太师和本官必然严惩不怠!”翁应龙拖长了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当然,如果查出有官员权贵和地方不法商人勾结牟取暴利,祸害百姓,贾太师就更不会轻饶了。”
大厅中忽然一片寂静,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到,在场的南宋官员权贵个个脸色古怪,有的沉不住气,当场面色如土,有的故做镇定举止间却战战兢兢,也有的凝神沉思,还有眼珠乱转,琢磨翁应龙的话是真是假。半晌后,老奸巨滑的成王赵与沿忽然笑道:“贾平章身为朝廷首辅,派出要员巡查地方赋税征收和地方治安,也是份内之事——菜都冷了,大家都动筷子,喝酒喝酒,诸君,快请了。”
“王爷,请。”众人勉强微笑着答应,各自提筷举杯,互相邀请用饭,只是留梦炎家中的珍馐美味吃在嘴里,颇有些味同嚼蜡的感觉。仅有翁应龙谈笑自若,吃得香甜还频频举杯邀请众人共饮,对席间众人不断的交头接耳和窃窃私议视若无睹。酒足饭饱,翁应龙抹抹嘴便告辞道:“王爷,留大人,诸位大人,时间不早,下官也该告辞了。”
“翁大人,别急啊。”留梦炎强笑道:“老夫今日新添了一钵盆景,颇是精巧,想请翁大人稍移贵步,到后堂观赏观赏。”翁应龙一口答应,“盆景?那可是好东西,下官一定得观赏观赏。”留梦炎起身带路,翁应龙含笑跟上,后面胡韬父子、成王赵与沿、蒲师文和孙胜夫五人也跟了上来,其他官职比较低的官员则留在前堂,没敢跟上。
留梦炎确实搬出一钵盆景请翁应龙鉴赏,不过这可不是草木假山做成的盆景——而是以翡翠为叶、珊瑚做树、玛瑙为山、宝石为花堆出来的盆景。翁应龙一见之下大声叫好,“好,留大人果然有眼光,如此雅致的盆景,还真是少见,不知留大人花了多少银子?如果在二两银子以下,请留大人也帮下官买上一盆。”
“翁大人果然好眼光,这盆盆景不多不少,正好花了二两银子。”留梦炎微笑道:“如果翁大人喜欢,下官可以把这盆盆景以二两银子的价格转让给翁大人,下官改天再去买上一盆。”
“既然留大人舍得割爱,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翁应龙从怀里逃出一个大约五两重的银块递给留梦炎,微笑道:“既然留大人有门路,那就请留大人再帮我买一盆——这是五两银子,不用找了。”
“再……再买一盆?”留梦炎傻了眼睛,做梦也没想到翁应龙会无耻到这地步。那边胡洮却阴森森的说道:“同样的盆景,是还有一盆,不过是留大人打算请小女进献给皇上的,如果翁大人买走了,皇上那边留大人就无法交代了。”
“娘的,用皇上和贵妃来吓唬我?”翁应龙心中冷笑,嘴上却笑道:“哦,原来这是打算进献给皇上的东西,那下官就不敢夺留大人之爱了,留大人干脆请贵妃娘娘把两盆盆景一起进献给皇上吧。下官明天上早朝的时候,一定把留大人的这份忠心禀报皇上,皇上一开心,肯定会大大嘉奖留大人啊。哈哈,哈哈。”
“别,翁大人千万别!我们外官和后宫娘娘结交,那可是朝廷大忌,要是让李丞相和程丞相知道了,还不把下官的皮剥了啊?”留梦炎急了,生怕惹恼了翁应龙,翁应龙真把这件事抖出去——翁应龙背后有权倾朝野的贾老贼撑腰,留梦炎自己可没有那么强力的后台。胡洮也有些尴尬,不知该收回刚才的话,倒是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孙胜夫忽然说道:“翁大人既然喜欢这样的盆景,那很简单,翁大人要多少都有。只是草民有一事不明,蒲氏商号有何处得罪了贾太师,竟然惹得贾太师雷霆震怒,派翁大人到泉州去查我们?”
“孙先生误会了,贾太师派下官巡查泉州商户,不过是履行职责,谈何雷霆震怒?故意针对?”翁应龙打着哈哈反问,又笑道:“不过下官非常相信蒲氏商号是合法经营的守法商人,所谓的盘查,也就是走走过场。”
“蒲氏商号当然都是合法经营的守法商人,这点本王可以做证。”赵与沿的话软中带硬,不阴不阳的说道:“其实大内采购的香料和海外珍品,绝大部分都是蒲氏商号从海外购来,转送进皇宫,本王经手了几笔,现任大内总管张公公和前任总管董宋臣董公公也有经手,除去过世的董公公,其他人也可以做证。翁大人和贾太师若是不信,请尽管查。”
“那是一定要查的。”翁应龙寸步不让,大声答道:“下官回去就给贾太师写信禀报此事,鉴于此事牵涉重大,涉及人员众多,下官打算请贾太师亲自调查此案——反正前方已经打了大胜仗,贾太师凯旋在即,也耽搁不了几天。不过在这之前,下官将邀请陆秀夫陆大人、韩震韩大人、李芾李丞相、程元凤程丞相和我大哥御史台令翁应弼联名上奏,请太后和皇上封存皇宫的采办帐目,以防有人篡改。”
翁应龙此言一出,在场诸人无不脸上变色——左右丞相程元凤和李芾都是公认吃软不吃硬的老顽固,翁应龙把他们拖下水向宋度宗施压,宋度宗必然点头,双方翻脸,又有左右丞相这对老顽固盯着,剩余就只有拼成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局面。这时候,一直沉着脸不说话的蒲师文忽然变了个表情,几乎被横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中闪烁奸诈光芒,慢腾腾的向翁应龙说道:“翁大人,我们蒲氏商号与贾太师虽然素无来往,但逢年过节也没少过孝敬,贾太师究竟觉得我们蒲家那里做得不对,还请翁大人划出道来,蒲家必然改正。”
“我呸,亏你还有脸说逢年过节没少过孝敬?”翁应龙忽然拉下脸,冷哼道:“你们蒲家独霸大宋香料贸易,每年坐赚多少?竟然还那么小气,尽拿些摆地摊的货色糊弄贾太师——贾太师的管家连礼单都懒得登上去!既然你们小气,贾太师当然得换一个大方的商号来做大宋的香料生意了。”
“哦,原来是这样。”赵与沿和留梦炎等人恍然大悟,心说怪不得贾老贼盯上了蒲氏商号,原来是他是嫌蒲氏商号孝敬得太少啊。翁应龙继续冷哼道:“除了贾太师本人,我们这些为贾太师鞍前马后的人,你们又几时放在眼里?如果不是泉州出事,你们蒲家只怕还不把我们这些微末小吏放在眼里吧?”
“翁大人,不用说了,你教训得极是,我们也知错就改。”蒲师文笑着打断翁应龙的抱怨,低声说道:“从今往后,逢年过节,我们按贾太师以前的数目孝敬廖大人、韩大人、陆大人和杨大人,翁大人你加倍,至于贾太师那边,按以前的数目,加五倍。”
“才加五倍?”翁应龙大撇其嘴,满脸不屑。蒲师文也急了,低声说道:“翁大人,一年加上五倍可就是六十万贯了,我们孝敬成王爷的都没这么多。”
“成王爷经常插手宫廷采办,放个屁都油裤裆,当然不在乎这点小钱了。”翁应龙冷笑,又慢悠悠的说道:“如果你们蒲家能让贾太师在海运上分一杯羹,贾太师当然也不用计较这点小钱了,到时候你们好就是贾太师好,贾太师当然也会照顾你们生意。”
“真的?”蒲师文和孙胜夫都是眼睛一亮,呼吸都加粗了一些——大宋国库就在贾老贼手里,没有贾老贼这个军国平章重事点头,就连宋度宗都拿不出钱来,如果蒲家和贾老贼合股,贾老贼那怕从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蒲家都吃不完用不尽了。翁应龙打个哈哈,笑道:“天实在不早了,下官告辞。蒲公子,本官打算后天出发去泉州,如果公子在临安的事情办完了,咱们一起同路如何?”
“办完了,办完了。”蒲师文大喜道:“能与翁大人同路,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翁大人放心,你路上的一应开销,全由小人包了。”
“那就多谢了。”翁应龙哈哈大笑,捧着二两银子买来的宝石盆景扬长离去,留梦炎和蒲师文等人点头哈腰的把他送出大门,直到翁应龙上轿才挥告别。看着翁应龙轿子离去的背景,孙胜夫低声向蒲师文问道:“大公子,你看这个不要脸的翁胖子如何?他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蒲师文摇摇头,低声说道:“此人之贪婪无耻,已是公认,收受我们的贿赂必是出于真心——只是贾老贼的走狗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难保他拿了咱们的,到时候又向我们下死手捅刀子。还得把他盯紧一些,再观察观察。”说到这,蒲师文脸上露出贪婪,喃喃道:“如果他说的话全是真的,那就再好不过了,大宋的国库,可就在他的主子手里啊。”
……
别看翁应龙在赵与沿和留梦炎等人嚣张跋扈,态度强硬,可是上了轿子后,翁应龙才发现自己的内衣已经被汗水湿透。长舒了一口气后,翁应龙擦着冷汗自言自语道:“险,真他娘险!想不到皇上的叔叔、贵妃、国丈、国舅都和蒲家有瓜葛,真要是硬碰硬,贾太师不在临安,老子手里又没有真凭实据,未必能占到便宜啊。”在轿子里稍一盘算后,翁应龙命令道:“把银箱抬到我家,贴好封条,抬我去城外半闲堂。”
临安的城防就在贾老贼老走狗韩震手里,翁应龙深夜出城自然没人敢阻拦,使得翁应龙很快便出城赶到半闲堂,找到贾老贼的首任狗头军师廖莹中。翁应龙把今天在留梦炎发生的事和见到的人都说了一遍后,廖莹中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胡贵妃?她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咱们俩个惹不起啊。”
“所以我才大半夜的跑来找你。”翁应龙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说道:“你看这怎么办?如果我到泉州拿到蒲家的罪证,一旦揭发出来,肯定会牵扯出大批官员,其他人没什么,咱不怕他,可这胡贵妃和她的父兄,还有成王爷,都是咱们不能招惹不起的人物。要是胡贵妃在皇上床上吹点枕边风,咱们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廖莹中更为难,沉吟片刻后,廖莹中咬牙道:“看来这件事已经超出咱们的能力范围之内了,我这就写信去向贾太师禀报,请他决断。你继续去泉州,一是把谢枋得救回临安,二是拿到蒲家的确实罪证——贾太师如果不动他们,这些罪状既是把柄也是钱,如果太师动他们,你也可以交差。”
“好是好,不过我还点担心。”翁应龙迟疑道:“蒲家的手连皇宫里都伸得进去,地方的上上下下还不个个被他们买通啊?泉州统制田真子站在他那边,证明当地的军队也靠不住了,就靠我那几个人,能查出什么?一个搞不好,只怕我的小命都得搭进去。”
“你担心得对,泉州离临安太远,军队也靠不住,这趟差事是很难办。而且海外贸易的赋税占到大宋全国岁入的两成,一个弄不好就动摇国本,到时候连贾太师都保不了我们。”廖莹中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有办法了,你可以勾结他们走私,打入他们的核心,不就可以拿到他们的真实罪证了?”
“勾结他们走私?走私什么?”翁应龙疑惑问道:“以蒲家的势力,大宋的什么东西他们弄不到?还用和我勾结吗?”
廖莹中笑了笑,问道:“你说咱们把什么管得最严?什么东西最让其他国家垂涎?”翁应龙眼睛一亮,脱口叫道:“军火!”
……
因为事情太过紧急,廖莹中给贾老贼的信是用六百里加急发出,一路换马不换人,才用了十来天时间就送到襄阳,正准备领军返回临安的贾老贼览信大怒,一脚把桌子踹翻,咆哮道:“反了!反了!堂堂王爷、贵妃、国丈、国舅和无数大宋官员,竟然都被一个色目杂种买通,这不是大宋版的远华案是什么?”
“虽然还没有真凭实据,但一家商号敢于收买如此之多的官员和皇亲国戚,背后必然少不得有偷税漏税和走私禁品。”新任狗头军师子聪慢腾腾的说道:“只是这个案子牵涉的人太多,背景又太过复杂,怕是没那么容易处理。”
“管他牵涉到谁,本官还会怕他们?”贾老贼冷哼,坐到另一张桌子前,抓起笔说道:“福建的军队是高达兼管,他现在去了四川,本官这就给福建安抚使汤汉三写信,让他代管福建军队,协助翁应龙办案。”
“太师,且慢。”刘秉恕阻止道:“蒲寿庚连皇宫都伸得进手去,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福建安抚使衙门?就算汤汉三没被他买通,泉州地方上的军队却已经被蒲寿庚控制,汤汉三未必能指挥得了他们。海外贸易关系到大宋赋税收入,一个处理不好,只怕会动摇国本。”
“说得有道理,本官是不能用福建当地军队。”贾老贼迅速冷静下来,沉吟道:“从外地调兵?江西路的兵力基本上被本官抽空了,浙江路剩下的兵力必须保卫临安,只有广南东路的军队可用……”
“太师,何必舍近求远?”子聪阴森森的说道:“广南路安抚制置使夏老将军为人油滑,未必就敢去啃那只大刺猬。依小僧看来,泉州之事只有你亲自去,才能镇住局面,被蒲寿庚收买那些官员权贵也不敢反扑,而且你的嫡系军队跟了你这么多年,也该给他们发点财了。”
“本官亲自去泉州?”贾老贼细长的丹凤眼转向全国地图——贾老贼大军回师临安的路上,长江口和泉州之间,正好有那么一条海路航线。阴狠的笑容也渐渐浮现在贾老贼嘴角,贾老贼喃喃道:“不错,是该让弟兄们发一笔财了,大宋军队收复四川的军费,也该从地方上找补一点回来了。”
“听说蒲寿庚在泉州有一座棋盘园,精选三十二名美女充当棋子,白天供客人下棋用,晚上在房间里招待客人。”贾老贼忽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子聪和刘秉恕等人则个个露齿,会心淫笑……
第四卷
川中义
第六章
色是刮骨钢刀加强版
南宋咸淳二年十月十九日,在宋度宗赵禥的再三催促下,贾老贼率军从襄阳起程,押解察必母子等一干蒙古战俘返回临安。而在此之前,贾老贼征得宋度宗同意,已经释放了一批自愿接受大宋官职封爵的汉人世侯战俘,允许他们返回中原的原有封地,署理当地军政民政——当然,前提条件是必须承认自己是大宋臣子,打大宋旗号。为了安抚这些中原的地头蛇,贾老贼慷慨的允许中原免税三年,允许汉人世侯在地方上组织私家军队,爵位封地世袭罔替,并承诺世侯在遭遇外敌威胁时,大宋将提供军事援助,还更慷慨的释放了这些世侯被俘的嫡系军队,换来汉人世侯一片或真或假的感激涕零和忠心豪语——虽然贾老贼不信这些鬼话,大部分汉人世侯也不会把这些话当真。
在北方撒下一堆祸根后,贾老贼正式率军凯旋,和出发时不同,贾老贼回师临安的队伍规模无疑要小上许多,因为江西宋军被高达带去四川,广南宋军被夏德进带回了广西,曹世雄又领着大宋骑兵和部分临安宋军留在襄阳协助吕文焕重组襄樊防线,贾老贼实际上带回临安的,其实只有部分临安禁军和两淮宋军,还有就是部分蒙古俘虏和部分色目俘虏,队伍精简了许多。但谁也不知道的是,凯旋的队伍刚刚抵达鄂州,贾老贼就把指挥权移交给得意门生李庭芝,带着部分精锐军队悄悄离开了行动缓慢的大队,抢先踏上了顺江而下的行程。李庭芝则率领大队继续向临安缓缓而行,不使贾老贼离开主力军队的情况过早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