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权相(精校)第14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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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叔父,四叔父,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也不能太过伤心了,千万不能哭坏了身子。”好不容易等到吕文焕和吕文福情绪稍微平定,刘垣赶紧假惺惺的说道:“眼下的要紧之事,是赶紧为吕伯父摆设灵堂,摆设香案祭奠,再寻一个日子下葬。”
  “嗯。”吕文焕哽咽着点点头,先吩咐亲兵将吕文德棺木送往府衙停放,设灵堂祭奠,这才向刘垣说道:“刘……世侄,虽然我们两家的关系不怎么样,你的来意叔父也很清楚,但叔父还是很感谢你将你吕伯父的遗体送进襄阳……这样吧,多余地话你就不要说了,叔父送你纹银千两,再让人送你出城。”
  “叔父小瞧侄子了,侄子不顾危险将伯父遗体送进襄阳,是敬佩吕伯父的忠烈千古,怎么会索要叔父的回报?”刘垣更加假惺惺的说道:“如果叔父能够允许小侄到吕伯父灵前一拜,让小侄为伯父上一柱香以略尽孝心,小侄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刘垣把话说到这步,又确实把吕文德的遗体送进了襄阳,吕文焕再怎么恨刘整也不好拒绝,只好点头道:“随你。四弟,你陪着刘垣侄子,我亲自去为大哥摆设灵堂,一会再通知你把侄子领过去。”说罢,吕文焕向吕文福使个眼色,让他盯紧刘垣,不可让刘垣借机探视襄阳城防。这才匆匆赶往府衙。
  “大侄子,到城楼里来喝茶等候吧。”吕文福也怕刘垣乘机窥探襄阳城防虚实。便要求刘垣进城楼等待。刘垣知道吕文焕兄弟的用意,也不推辞,微笑着行礼答谢,随着吕文福进了襄阳南门地城楼。吕文福一直把刘垣领进城楼的后厅,向亲兵们使个眼色后,吕文福便说道:“大侄子,你先在这里喝着茶。叔父出去巡查一圈,一会再来见你。”
  “四叔父,且慢,小侄还有话想对你说。”刘垣彬彬有礼的叫住吕文福。年龄比刘垣大不了多少的吕文福停住脚步,回头冷冷说道:“还有什么话?不过别怪叔父不给你面子,如果是关于军务方面,你最好不要提起。”
  “四叔父错怪了,小侄只不过是有一点小东西想要孝敬叔父。还望叔父笑纳。”刘垣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打开,光线昏暗地后厅之中立时一片粉红光华,原来锦囊之中,竟是一颗足有鸡蛋大小地夜明珠!吕文福哭得红肿的眼睛中也立即露出一丝贪婪,不过很快收住,吕文福冷哼道:“大侄子地好意。叔父心领了,但这东西太过尊贵,你我两家的关系又放在这里,叔父不能收。”
  “四叔父又错怪小侄了,这东西不是小侄送给你地,只是有人委托小侄送与叔父,小侄做个顺水人情而已。”刘垣微笑着走近吕文福,低声说道:“这颗夜明珠,本是大理国保正帝段正明王冠上的珍珠,保正帝皈依佛门之后。这颗珍珠就一直收藏在大理天龙寺中。价值连城啊。”
  “价值连城又怎么样?能化解你我两家的仇怨吗?”吕文福继续冷哼,脖子里却偷偷咽下一口口水。刘垣察言观色。忙将夜明珠收入锦囊,又将锦囊硬塞进吕文福手中,吕文福不接,刘垣又硬塞,还低声说道:“四叔父,这是蒙古大汗忽必烈送你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啊。再说大宋贾太师当初在鄂州不也收了忽必烈的不少好处吗?到头来还不是照样把忽必烈打得哭爹喊娘?四叔父你向贾太师学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包括吕文德在内,出身贫苦的吕家兄弟最大地毛病就是贪财,贾老贼平时也对几兄弟收贿纳贿的事情睁一眼闭一眼,从不计较,纵容成了习惯,所以吕文福虽然假惺惺的推了几次,最终还是推托不过,将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接到手中。但拿归拿,吕文福还是嘴硬道:“既然忽必烈存心贿赂本将军,本将军就把它收下充当军费,不过本将军收了忽必烈的东西,可不会替忽必烈做任何事情。”
  “那是当然,忽必烈也不过是敬仰四叔父的义薄云天,所以委托小侄转送礼物,也没敢指望对大宋忠心耿耿的四叔父为他做任何事。”刘垣嘴上象抹了蜂蜜一样的恭维道。吕文福十分受用,笑道:“狗鞑子忽必烈还挺了解我嘛,回去告诉他,本将军收了他地东西,会记住的——等到贾太师率领大宋军队主力反攻的时候,本将军如果拿到他,会给他一个痛快。”
  “是,是,叔父的话,小侄一定转达。”刘垣打蛇随棍上的连连点头,又笑道:“不过贾太师率领大宋军队反击,恐怕叔父是难以等到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吕文福拉下脸怒喝,手也下意识的摸到刀上。刘垣也不害怕,笑了笑,反问道:“四叔父大概还不知道吧?贾太师在临安那边并没有任何出兵增援地打算……叔父,你别急着拔刀,小侄这可不是信口胡说,只要你看了贾太师给忽必烈的书信,你就明白了。”说着,刘垣从怀里掏出了贾老贼以私人身份邀请忽必烈遣使观摩宋军阅兵典礼那封书信,双手捧到吕文福面前。
  “真是贾太师的信?”吕文福疑惑着打开书信,见信的最后果然盖着贾老贼的平章重事大印和枢密使大印,而且货真价实,绝非伪造。再看内容时。吕文福不由勃然大怒,怒吼道:“我们兄弟和襄樊军民在前方浴血奋战,贾太师居然在临安搞一个劳民伤财的阅兵,他搞什么名堂?”
  “四叔父误会了,贾太师也许是在为增援襄樊做准备,所以才搞阅兵仪式来检阅参战部队,邀请忽必烈大汗地使者观摩。也是想用武力威吓大汗,动摇我军士气。”刘垣‘好心好意’的替贾老贼说起了好话。又笑道:“还有一个消息说,贾太师准备今年的八月十五迎娶蒙古弘吉剌家族的南必姑娘填房——虽然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准确,但大概办完了这两件事,贾太师地援军应该就能出发了吧。”
  吕文福咬紧了下嘴唇,显然对贾老贼地怠慢军情十分不满。刘垣也很会把握分寸,点到为止的说道:“叔父,吕伯父地灵堂应该也该准备好了。小侄是叔父的敌人使者,不方便久留,请让小侄到伯父灵前磕一个头,上一柱香,小侄也就该告辞了。”吕文福一跺脚,喝道:“随我来吧。”
  被气呼呼地吕文福领到吕文德灵堂,刘垣还真只是一言不发的给吕文德的灵位上了一柱香,磕了一个头就告辞出城。就连贾老贼那封书信都没索要回去——刘垣可以用他老爸刘整的人格发誓,绝对不是故意忘记的!刘垣出城后,吕文焕在伤心之余见吕文福神色不善,便细问原因,吕文福如实说了,又拿出贾老贼给忽必烈那封书信。愤怒道:“二哥你看,我们在前方和鞑子杀得你死我活,大哥都为国捐躯了,贾太师不但不派援兵,反而搞什么阅兵娶什么小妾,他到底有没有把我们襄阳军民的安危放在心上?”
  “笨蛋,这是鞑子的离间计!”吕文焕呵斥道:“难道你忘了,贾太师已经送来明确消息,他地援军百日之内必到?这封信肯定鞑子伪造了,拿来离间我们的。”
  “可这大印是假的吗?”吕文福不服气的反问道。吕文焕骂道:“蠢货。鞑子想要伪造几颗大印难道很难吗?这封信又不是贾太师的亲笔。摆明了就是假的!”
  “这么说来,高丽人给大哥捎那封信。可能也是假的了,贾太师根本就没向襄阳派出一兵一卒的援军!”吕文福气愤难平,又提出一个新地构想。吕文焕楞了一下,也觉得吕文福这话有点道理,但吕文焕很快把这个念头抛开,向吕文福正色说道:“四弟,你可还记得大哥在临终前给我们送来的血书?——如果你我动摇,大哥和三弟在九泉之下,就不会认我们这两个兄弟!我们吕家满门忠烈,难道你想把大哥和三弟的脸都丢光吗?”
  “记得。”吕文福垂头丧气的低下了头。吕文焕又说道:“现在大哥战死,鞑子派刘垣扶棺入城,摆明了是利用我们兄弟俩对大哥的亲情,知道我们不会拒绝接见刘垣,刘垣才有机会离间和招降我们。刘垣向你馈赠厚礼,又用伪信谣言离间和动摇我们,就是在为招降我们做准备,我们要是上当中计,将来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大哥三弟?鞑子的礼物可以收,但我们决不能动摇,明白没有?”
  “明白了。”吕文福低声答应。吕文焕也知道自己这个幼弟年龄小,意志不够坚决,正要再教训吕文福几句时,襄阳城地西南面忽然传来几声巨响,听声音,似乎是蒙古军剽窃的老贼炮开炮的声音,吕文焕大吃一惊,赶紧领着吕文福及一干部将冲出灵堂,匆匆赶上襄阳南门城墙准备组织御敌。
  吕文焕兄弟到得南门时,城上的宋军已是一片风声鹤唳,南门的城楼楼顶也开了两个大口子,城下黑黢黢的,却看不到一个蒙古士兵的影子。吕文焕赶紧向值勤的宋将吴信问道:“出什么事了?鞑子什么时候开的炮?有没有其他异常?”
  “回二将军,鞑子刚才在西南面向我们放了三炮,两炮打中城楼,另外一炮打在城墙上。除此之外,鞑子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吴信指着城墙向吕文焕禀报道。吕文焕要来火把仔细一看,发现襄阳城墙上果然被炮弹打出了一个脸盆大、半尺深的石坑,实心地铸铁炮弹还嵌在城墙里。吕文焕大怒道:“为什么不还击?我们地开花炮弹比鞑子的实心炮弹威力大多了,为什么干掉他们地火炮?”
  “二将军,太黑了,看不清楚。”吴信委屈的答道:“鞑子是躲在夜色里偷偷摸摸的开炮,襄阳城墙上有灯有火把,他们看得见我们,我们看不清楚他们在那里,没办法还击啊。”吕文焕闻言更是大怒,再看远处时,果然因为黑夜看不见蒙古军的老贼炮所在,只能恨恨一拳打在城墙上。
  “二将军,我们能不能把城墙上的灯和火把都熄灭了?这样鞑子也看不到我们,也就没办法瞄准了。”不懂军事的陈炤建议道。吕文焕摇摇头,叹气答道:“我们不行啊,如果熄灭了灯笼火把,就没办法看到城墙下面的动静,鞑子就有机会乘黑偷城了。”
  “这样吧。”无可奈何下,吕文焕只能命令道:“让所有炮手坚守岗位,鞑子如果再开炮的时候,火炮就会发出亮光,我们就马上还击,只要干掉鞑子的大炮,我们就安全了。”
  吕文焕的命令一下,史上第一场火炮战便在襄阳展开,射程稍近的蒙古军老贼炮乘着夜色掩护,偷偷摸到炮位,每隔一段时间向襄阳城头偷袭两到三炮,宋军则只能利用蒙古军老贼炮发射时发出的火光寻找目标,匆匆调整射角反击,十分被动。而且蒙古军更狡猾的是打一炮换一个地方,发射完后就立即转移阵地,造成宋军的火炮命中力大为下降,一夜时间内,蒙古军向襄阳发射了九十余发炮弹,打死打伤多名宋军将士,宋军的火炮却只干掉敌人四门火炮,战果甚微。
  蒙古军中确实有能人,一夜的炮战过后,蒙古军吸取四门火炮被毁的教训,开始在襄阳城外挖掘壕沟和修筑石质碉堡,妄图利用壕沟为道路转移炮位,利用碉堡掩护老贼炮射击。吕文焕在城上用望远镜看到蒙古军的动作,果断命令老贼炮轰击蒙古工事,但襄阳的火炮和炮弹的数量都有限,宋军射得再准也只能拔掉蒙古军的碉堡,无法彻底摧毁壕沟。到了夜里,蒙古军照样可以借着夜色掩护抢修碉堡,并用石土伪装,同时蒙古军的山寨老贼炮也不断偷袭城墙,继续给襄阳城防造成损伤,杀害宋军将士。而宋军的火炮命中力更低,即便偶尔打中,也因为壕沟和碉堡抵消炮弹威力,再也无法催毁蒙古军的山寨老贼炮。
  蒙古军的实心炮弹对城墙和宋军士兵造成的伤害其实并不严重,严重的是对襄阳守军士气的打击,樊城之战的失败加上不适应新式火炮战术,襄阳守军士气大沮,不要说吕文福,即便是坚强如吕文焕也深感忧虑,担心再这么下去襄阳前途难测。但是在连续三个晚上的炮战之后,到了七月初一的上午,刘整的儿子刘垣又来了……
  注:如果说吕文德的几个兄弟中谁最不肖的话,那么吕文福是绝对的第一,历史上襄阳之战结束后,蒙古军顺江而下攻打临安,吕文福竟然在远离长江的饶州杀害南宋朝廷的使者,不辞劳苦,率领军队穿过鄱阳湖到江州向蒙古投降,其降意之坚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第三卷
襄阳血
第八十八章
刘垣吊孝
  七月初一的上午,刘整的长子刘垣再一次打着白旗来到襄阳城下,也许是凑巧,这天上午是吕文福在襄阳城墙上值勤,吕文焕则因为连续三夜指挥炮战而疲惫不堪,早早就去休息了——刘垣也就有了机会了。不过吕文福也不是那么好说话,刘垣领着十余名汉军士兵推着装有三牲祭品刚到护城河旁,吕文福就在城上大喝道:“站住,刘垣小儿,你又来干什么?”
  “四叔父,小侄今日略备了一些薄礼和三牲祭品,特地来给大伯父吊孝,望叔父允许小侄入城。”刘垣十分有礼貌的大声答道。吕文福大怒道:“滚回去,我大哥不需要你来假惺惺的猫哭老鼠,我们又和鞑子打起来了,还要你来吊什么孝?快滚,再不滚我就下令放箭了!”说罢,吕文福将手一挥,城上宋军立即举起弓箭,明晃晃的箭头全部对准了刘垣。
  “叔父,小侄今天只是以私人身份来为伯父吊孝,与你我两军交战无关。”刘垣甚有胆色,面对一排排闪着寒光的箭头仍然不惊不慌,仍然大声叫道:“上一次小侄扶棺入城,匆忙之中未曾准备祭品,大失礼数,今日小侄特地备了三牲祭品,是为补足礼数,还望叔父成全小侄的一片孝心。”
  “四将军,不可中计,若非忽必烈指使,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同在城上监军的陈炤向吕文福说道:“忽必烈派他前来,必是有阴谋诡计。我们要不把他赶走。要不就乱箭把他射死算了,但千万不能让他进城。”
  吕文福瞟了陈炤一眼,并不答话,城下刘垣见吕文福如此,心知有戏,忙嚎啕大哭道:“叔父,小侄父亲与伯父虽然素来不睦。但也是数十年来的旧交,小侄年幼之时。伯父还曾经抱过小侄,指点过小侄武艺,现在想来,伯父亲切地容貌小侄仍然记忆犹新。今伯父不幸惨死,小侄来为伯父吊孝,聊尽孝心,难道都不可以吗?不可以吗?”
  刘垣确实学到了他老爸刘整的几分真传。眼泪说来就来,哭得当真是泪如涌泉,哀恸感天动地。城上吕文福拿他的手软,心一软点头道:“那好吧,准你进城吊孝一次——但只这一次!下一次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本将军也是弓箭招呼!”
  “谢叔父,谢谢叔父。”刘垣大喜,忙向吕文福鞠躬答谢。吕文福旁边的陈炤大急。忙阻止道:“四将军,此贼进城必有诡计,你为什么还要答应?要是二将军知道了,必然恼怒责备于你。”吕文福面无表情的答道:“他是来给我大哥吊孝,自古交战双方互通庆吊之礼并不鲜见,何况他还是我们吕家的旧交?二哥如果在这里。肯定也会答应的。”
  “可他是大汉奸刘整地儿子……”陈炤本还想劝阻,吕文福却已经下令将吊桥放下,打开城门让刘垣一行进城。陈炤无奈,只得叫来亲兵去给吕文焕送信,自己则留在吕文福身边监视,预防吕文福做出什么糊涂事。而那刘垣进城之后,立即换上随身带来的孝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奔向吕文德灵堂,并没有向吕文福多说一个字。
  到得灵堂,刘垣让随从摆上宰杀后洗刮干净的猪、牛、羊三牲。亲自为灵牌奠酒。尔后跪在号啕大哭起来,“伯父啊。你睁睁眼啊,你的侄子来看你了啊!伯父啊,你还记得小侄吗?二十多年前,你抱过小侄,教过小侄武艺,小侄至今还记得你教的斩马八式,一直想让你看看小侄现在练得如何,再请你指点指点……呜……可你怎么就那么去了呢?你为什么那么想不开?为什么要自己服毒?世上那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忍上一忍,又如何会到这个田步呢?伯父啊——!”
  哭诉间,刘垣哭得死去活来,不断以头抢地,直碰得额头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旁边答礼的吕文福想起自己刚出生不久就父母双亡,是大哥将自己一手抚养长大,恩若亲父,又被刘垣这么一哭,感伤之下也是泪如泉涌,趴在吕文德棺上嚎啕大哭,对刘垣敌意也大减。后来刘垣实在哭得厉害,磕头中额头鲜血又染红地面,吕文福忍不住上去劝道:“大侄子,别哭得这么伤心了,你伯父在天之灵知道你这么孝顺,肯定也会保佑你的。”
  “叔父,伯父为什么这么傻?”刘垣抓住吕文福地手,抽抽噎噎的问道:“忽……忽必烈在战前就……就已经放过话,对伯父只要活的,伯父为什么那么傻,要服……服毒自尽?忽必烈那么欣赏他,他为什么就那么想不开呢?如果……如果,如果伯父他……”
  “如果你伯父向忽必烈投降,就可以保住性命了对吗?”吕文焕的声音打断刘垣的哭诉。刘垣和吕文福一起扭头看去,却见双眼熬得通红的吕文焕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灵堂门口,吕文焕满面怒色的喝道:“四弟,我已经警告过你多次,不可再让刘垣进城,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来人啊,把刘垣给我乱棍打出城去!下次他敢再到城下,立即射杀!”
  “二哥,大侄子是来给大哥吊孝,你不能……”吕文福本来还想阻止吕文焕如此粗暴的对待刘垣,吕文焕地一干亲兵却已经冲了上来,一通军棍直往刘垣身上招呼。可那刘垣即便棍棒加身也不肯动弹,还大叫道:“二叔父,你赶小侄走可以,但请让小侄再向叔父磕三个头,小侄立即就走。”说着,刘垣还真不顾宋军士兵的乱棍,又必恭必敬的向吕文德的灵位磕了三个头,这才艰难从灵位前站起。
  “小子,你打什么主意。老子很清楚。”吕文焕冷冷向刘垣喝道:“回去告诉忽必烈,吕家兄弟已经有两个战死沙场,剩下的两个也不会丢脸,想要襄阳城,就真刀真枪地来拿吧,想要老子投降,痴心妄想!”
  “叔父误会了。小侄只为吊孝,那敢说降叔父?”刘垣艰难地回答一句。又向吕文焕和吕文福各施一个礼,这才一瘸一拐的走出灵堂。吕文福过意不去,追上去向刘垣说道:“大侄子,以后你别来了,你二叔父说得出做得到,别妄自送了性命。你的孝心,四叔父替你伯父心领了。”
  “多谢叔父指点。小侄记下了。”刘垣恭敬回答一句,又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四叔父,小侄带来的三牲祭品,请你收好。那天叔父若是有意,请到城外军营走上一趟,忽必烈大汗与小侄倒履相迎。”说罢,刘垣快步走开。
  “你这是什么意思?”吕文福有些发怒,刚要追上去质问刘垣时。后面吕文焕却叫了起来,“四弟,你给我滚回来!”吕文福无奈,只好走回吕文焕面前,吕文福本想向吕文焕解释,吕文焕铁青着脸却一记耳光扇在他脸上。向他喝道:“给我向大哥的灵位跪下!”
  吕文福在家中最小,对几个哥哥地命令从来不敢违抗,见吕文焕气成这样,也只好乖乖的跪在吕文德灵位前。吕文焕又喝道:“跟着我发誓——大哥英灵在上,你我兄弟牢记大哥遗嘱,誓死守卫襄阳,若有三心二意,天诛地灭。永坠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吕文福不敢忤逆,只好跟着吕文焕地话发了誓。态度颇是恭敬。
  “起来吧。”吕文焕怒火稍抑。又苦口婆心的向吕文福提醒道:“四弟,不是二哥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糊涂?忽必烈一而再、再而三地派刘垣进城,你以为他真只是来给大哥吊孝?——是来离间我们兄弟俩!想要我们向鞑子投降!献出襄阳城!也献出襄阳城里地粮草!鞑子狡猾阴毒,狡计百出,你多和他们说一句话,就多一分危险,多一分动摇!这个道理,你到底懂还是不懂!”
  “懂,小弟明白了,小弟以后再也不私自让鞑子使者进城了。”吕文福象一个做错了答案的学生对老师说话一样,低着头向吕文焕回答,心中却在盘算着刘垣地话——三牲祭品收好?吕文焕这几夜来确实已经累得够呛,便打着呵欠说道:“明白就好,你赶快回城墙上去盯着,我再去休息一会,今天晚上估计还有得够呛。”
  “是,是,二哥请放心去休息,这里交给小弟就成。”吕文福恭敬答应。吕文焕点点头,这才打着呵欠离去,可吕文焕的身影刚刚消失,吕文福就叫来心腹亲兵,指着刘垣带来地三牲祭品命令道:“快,把这些猪、牛、羊都抬到我的房间里。”亲兵们答应,可过去一抬个个都叫了起来,“好重,这些猪羊重得不对劲。”
  “去守在灵堂门口,别让其他人进来。”吕文福命令一声,一个箭步窜到三牲祭品前,用刀划开猪肚,没划几下,猪肚中立时便滚出几根黄澄澄、亮晃晃的金条。看着那些诱人的金条,又看看堂上吕文德的灵牌,吕文福咽了一口口水,自言自语道:“我只是收鞑子的金子,没向鞑子投降,大哥在九泉之下,肯定也会原谅我的吧。”
  ……
  大概是为了报复吕文焕的辱使之仇吧,在其后地几天里,蒙古军除了不断用火炮偷袭外,又向襄阳城发起了数次中等规模的进攻,而且蒙古军只有吕文焕在城墙上值勤时才发动进攻,几次进攻虽然不可能拿下襄阳那甲于天下的城防,却也让吕文焕累得够呛,常常趴在箭垛上就能睡着。而轮到吕文福值勤时,蒙古军却按兵不动,连屁都不放一个。弄得吕文焕都莫名其妙,“是我人品不好?还是鞑子也有了望远镜?只有在看到我的情况下才攻城?”
  让吕文焕头疼万分的还不是蒙古军专挑他打,而是蒙古军已经逐渐掌握了火炮攻城战术的技巧,蒙古军在距离襄阳城墙地千步之外挖了一条环城壕沟,并在壕沟上修筑了大量地石质碉堡。将山寨老贼炮藏于工事之中,白天黑夜不停的向襄阳城墙发炮,不断削弱着襄阳宋军的士气和斗志。而宋军的火炮虽然质量更好,却苦于数量不足,经不起长时间的消耗,自然也不可能克制忽必烈的炮海战术。到了后来,蒙古军不惜血本加班加点先后赶造了四十余门大炮参战。加上原来的三十门炮,数量已达七十余门。襄阳城地危机就益发临近了。
  不得不承认,忽必烈确实是一个罕见的英主和军事家,无比擅长总结经验和调整战术,火炮战中,忽必烈逐渐掌握了密集射击地诀窍,将数十门大炮集中射击襄阳城墙地一个部位,取得的效果远胜于单发零散射击。七月初八那天。蒙古军三十门火炮集中射击,竟然轰塌了襄阳南城地城楼!给宋军造成了巨大的心理打击,也让忽必烈遗憾万分,“如果朕早些拥有这样的武器,多准备一些老贼炮,几百门老贼炮同时射击,轰塌襄阳城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大汗不必焦急。只要原料充足,再给阿老瓦丁一个月地时间,你的阿老瓦丁就能让你的老贼炮总数突破百门。”阿老瓦丁毕恭毕敬的向忽必烈说道。阿老瓦丁这话倒不是吹牛,靠着无数西域工匠的帮助,蒙古军已经大大改良了钢铁铸造技术,造出来的火炮炸膛率极低。又有着几乎无穷的人力可以支用,当月之内再造出三十门技术含量极低的木壳铁芯炮,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努力去干吧。”忽必烈点点头,又说道:“朕有一种预感,老贼炮这样地武器出现,回回炮和投石机被淘汰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我们得加紧铸炮和积累经验,为将来的战事做好准备。”
  “大汗英明,高瞻远瞩,末将等佩服之至。”蒙古众将一起大拍马屁。忽必烈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反而忧心忡忡道:“朕能看到这点。贾似道老贼必然也能看到这点,而且老贼炮是他首先用的。他的老贼炮也远比朕的老贼炮威力更大,打得更远,朕现在十分担心地是,他现在到底有多少这样的老贼炮?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新式火器?”
  “大汗不必担心,合必赤王爷已经去了临安参观贾似道老贼的阅兵典礼,贾似道老贼如果在阅兵典礼上展示新式火器,王爷必有情报送来。”张德辉安慰忽必烈道。忽必烈被他一提醒,忙问道:“合必赤的有没有消息送来?”
  “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过算时间,王爷如果用信鸽传递消息的话,在这一两天内就会有消息。”张德辉恭敬答道。忽必烈命令道:“他一有消息,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马上向朕禀报。”
  张德辉还真没算错,当天傍晚,贾老贼在临安阅兵的消息果然被送到忽必烈面前——不过这消息是阿里不哥的使者麻里阿图送来的。看着麻里阿图送来的消息,忽必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合必赤戎马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竟然被宋蛮子地阅兵盛况给吓死了?贾似道老贼自己在脸上刺字以鼓励士气,当场递交《出师表》获得批准?”
  “合必赤给吓死了?”蒙古众将个个脸上变色,已经不敢想象宋军阅兵式上发生的状况,几乎每一个蒙古军武将文官都是心说,“既然宋人地阅兵就能吓死合必赤,那么宋人这一次出兵必然非同小可,我们的军队在襄樊耗了一年多,出征时那点士气早耗光了,这一次决战,只怕前景不妙啊。”
  “哈哈哈哈哈……”忽必烈突然笑了起来,看似自言自语其实说给众将听,“朕还真是英明一世,糊涂一时,合必赤老王年过七旬,宿疾缠身,还派他去充当使者,结果他在路上不堪颠簸,倒害了他。”
  “对,对,合必赤老王爷一定是在路上劳累过度,暴疾而死——被宋蛮子吓死?麻里阿图真会开玩笑。”伯颜也附和道。蒙古众官将信将疑,沮丧的士气勉强有些回升。忽必烈扫视一眼众将表情,笑着转移话题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贾似道老贼亲率蛮子主力与我军决战——亏他想得出来。竟然用脸上刺字来鼓舞士气。不过没关系,蛮子军队那点战斗力在我们蒙古铁骑面前,又算得了什么?而且我军以逸待劳,杀他一个全军覆没还不是轻而易举?”
  “大汗英明,大汗天威所至,群宵俯首,贾似道蛮子螳臂当车。不足为惧!”蒙古众将官嘴上异口同声地附和,心里却在琢磨——蛮子军队竟然能吓死合必赤。看来这次谁是螳臂当车,还真难说了。那边忽必烈又吩咐道:“为了在贾似道老贼的主力抵达之前抢占有利局面,我军必须加紧招降吕文焕兄弟的行动,同时严密封锁襄阳的水陆要道,切不可让蛮子援军流入襄阳!”
  “臣等谨遵圣命。”蒙古众将纷纷答应,忽必烈却专门指到了张弘范头上,“张爱卿。你负责的万山防线责任最为重大,上一次宋蛮子用漂丸传递消息的事,朕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大汗放心,微臣已在汉水河上搭建了三道浮桥拦截,并派出斥候日夜巡视汉水河道。蛮子这一次不管是用再多的蜡丸飘书,也绝对逃不过微臣地拦截。”张弘范自信的答道。忽必烈满意地挥挥手,又转向刘整问道:“刘爱卿,朕依你的计策。已经在吕文福身上下了重本投入,什么时候能够得到回报,就要看你的了。”
  “微臣多谢大汗信赖,但这件事不能急,还需要一点点时间。”刘整阴阴的答道:“我军还需要继续向襄阳施加压力,削弱他们的士气。只要襄阳蛮子的士气低落到一定地步,微臣就可以把吕文福邀请出城了。”
  刘整需要时间,也需要继续向襄阳施加压力,雄才伟略的忽必烈自然不会吝啬,在接下来地三天里,蒙古军陡然加强了对襄阳的攻势,接连向襄阳城发动了两次大规模进攻,回回炮和人油炮也毫不吝啬的用上了战场,就连无法登城的蒙古骑兵也被派上战场,用弓箭掩护步兵冲锋。两次攻城战下来。蒙古军和襄阳宋军都伤亡惨重。尤其是蒙古军那种舍得下本钱用士兵来填襄阳护城河的豪举,更是让已经动摇的吕文福心中发虚——蒙古人不会是想把襄阳当成樊城一样打吧?
  第四天。七月十二日,蒙古军的攻势更是激烈,超过五万的部队被拉到襄阳城下,彻底填平了襄阳南门城下地护城河,七十余门山寨老贼炮和两百余架回回炮也在襄阳南门的城墙上开了一个差不多一丈深的口子,等到吕文焕好不容易指挥宋军将蒙古军击退时,时间已是天色全黑。蒙古军刚刚退下,疲倦不堪的吕文焕就叫来吕文福,吩咐道:“四弟,你赶快指挥城中百姓把城墙的缺口补好,否则鞑子明天肯定把这里当突破口。”
  “是,是。”吕文福连连点头,又说道:“二哥,你负伤了,快下去医治吧,这里就交给我。”吕文焕确实累得不行,又叮嘱几句“有事立即禀报”的话,便匆匆下去包扎伤口,吕文福则留下来指挥没有上阵地襄阳百姓修补城墙缺口。
  “唉,援军到底什么时候能来啊?”看着远处连绵不绝的蒙古军营,吕文福愁云满面,心说照这么打下去,说不定那天就得去见大哥了。这时候,吕文福的亲兵忽然叫道:“四将军,有人打着白旗过来了。”吕文福拿出望远镜一看,发现已经给了自己不少好处的刘垣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打着白旗,正在向自己缓缓走来,边走还边喊,“不要放箭,我是使者!”
  “四将军,要不要放箭?”宋军弓箭队的阵长问道。吕文福犹豫万分,又看看二哥不在,便咬牙道:“先不要急着放箭,等他走到城下再说。”
  恶战数日,襄阳城下早已是血染黄沙,死尸山积,断枪折戈、死马破旗,绵延长达数里。所以刘垣走得很慢,好不容易等他走到城下时,时间已过去几柱香的时间,不等刘垣在城下说话,也没等吕文福在城下说话,吕文福身后忽然传来吕文焕的怒吼,“四弟,你打算干什么?”
  “二哥?”吕文福吓了一个机灵,回头一看时。却见吕文德肩上缠着草草包裹的绷带,正在陈炤地陪同下已经走到了吕文福面前。吕文焕二话不说,一记耳光抽在吕文福脸上,怒吼道:“如果不是我请陈大人盯着你,你又打算让他进城是不是?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大哥灵前发的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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