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权相(精校)第10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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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吕文焕回襄阳?”子聪有些惊讶,疑惑道:“吕文焕刚被贾老贼调到神臂城才一年时间,怎么又想要调回襄阳?”
  “我也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郝经阴阴的说道:“所以我花了不少力气和金钱打听这个消息的来源,虽然毫无头绪,却无意中打听到了一个不知道是否准确的消息——吕文德最近的身体有些问题,贾老贼还专门请旨从临安皇宫派了两名太医去襄阳为吕文德诊治。”
  “莫非吕文德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所以生性谨慎地贾老贼就打起了调吕文焕回襄阳,准备预防万一的主意?”子聪最先反应过来。忽必烈则脸上闪过喜色,沉声命令道:“飞鸽传书南京路,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刺探到吕文德是否病重的准确情报!”
第三卷
襄阳血
第八章
树上开花
  “吕文德,你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病了?还病得这么严重?”看着太医从襄阳送来的关于吕文德病情的报告,贾老贼愁眉不展,喃喃着自言自语道:“战阵旧伤引起的背疽(化脓性骨髓炎),疮头已有脓点,需要长时间卧床休息,否则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吕文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象就是得这病挂掉的……是在那一年呢?不过历史已经改变,就算记得估计也不准确了。”
  “少傅,襄阳是大宋第一要地,不可一日无帅,得立即把吕文焕调回襄阳或者另外给襄阳派去一名主帅,预防万一才是。”廖莹中向贾老贼建议,并忧心忡忡的说道:“忽必烈已经和阿里不哥停战,又三次请求大宋开放长江航线遭到拒绝,以鞑子拿不到就抢的性格,难保他们不会乘吕文德重病的机会对襄阳下手,强行开辟长江航线。”
  “廖大人太夸张了,鞑子想强行开辟长江航线,有那么容易吗?”缺乏战略眼光的宋京笑嘻嘻的说道:“鞑子就算抢占了襄阳,从汉水进长江还有鄂州这一关,从鄂州北上还要经过江陵、重庆和神臂城这些地方,咱们要想阻击他们的船队还不是轻而易举?”
  “蠢货!不懂就别胡说八道!”贾老贼训斥道:“鞑子如果拿下了襄阳,根本用不着再去冒险开辟航线,只需要把长江航线一封锁,就能切断江南和四川的水路联系。咱们非服软不可!更何况襄阳陷落,两湖鱼米之乡将无险可守,大宋地稻米产地也将落入鞑子手中,到时候咱们大宋的粮食自给都要出问题了。”
  喝退了宋京,贾老贼又将目光转到南宋地图上,寻思从那里调一名勇谋兼备的大将去接替吕文德镇守襄阳,不过贾老贼很快就再一次悲哀的发现。眼下南宋的人才储备正值青黄不接的断层阶段,除去范文虎之流的废物点心。文武兼备地大将要不是身兼要职无法调动,要不就是资历太浅缺乏经验难以承担如此重大的责任。数来数去,也只有吕文德地弟弟吕文焕能够担任京湖重任——而且吕文焕长期呆在吕文德身边,对吕文德军的情况十分熟悉又有一定威信,接手后也能迅速进入角色,远比另调他人更为有利。
  仔细盘算一通后,贾老贼咬牙说道:“没办法了。还是让吕文焕回襄阳吧,至于神臂城,让王坚从四川将领中挑选一人接替——四川将领熟悉当地情况,就算能力差一点也比从进士中派一个腐儒去当城守强。廖莹中,你按这个意思给本官拟好奏章,本官明天上朝向皇上请旨。”
  “遵命。”廖莹中恭声答应,可他刚提起笔来时,一直微笑着没有说话、新近从江北到贾老贼幕府担任幕僚的子聪亲弟弟刘秉恕忽然说道:“且慢。少傅。如果你用奏章向皇上请旨调动吕文焕,那么襄阳之战就将无法避免了。”
  “此话怎讲?”贾老贼霍然回头,向刘秉恕沉声问道。刘秉恕微笑道:“少傅,假如你是忽必烈,突然听到大宋将刚调往神臂城仅有一年的吕文焕将军调回神臂城,你会怎么想?会不会怀疑襄阳出了问题?只要生出怀疑。忽必烈就会派出细作到襄阳调查详情,而忽必烈一旦知道吕文德将军重病,就会乘这个机会对襄阳动武,夺取大宋门户占据战略主动,强迫大宋答应他的一切条件。到那时候,忽必烈铤而走险,大宋被迫应战,即便守住了襄阳城,归根到底也只活便宜了隔岸观火的阿里不哥。”
  “有道理。以忽必烈之奸诈,不可能看不出这个破绽。”贾老贼脸色异常凝重——贾老贼现在是太怕打仗了。虽说借着公田法的推行南宋已经解决了部分军粮和军饷问题。但是以南宋现在地实力和忽必烈全面决战胜算还是不大,更何况眼下宋理宗重病在身。赵禥还没有继位,临安风云未定,襄阳战事一起,自己就连亲自率军增援也脱不开身。所以盘算片刻后,贾老贼向刘秉恕请教道:“秉恕先生,依你之见,本官该如何应对?”
  “借局布势,树上开花!”刘秉恕斩钉截铁的答道:“为了预防万一,吕文焕必须得立即调回襄阳,但不能公开调动,只能暗中施行。少傅可进宫求见皇上,暗中向皇上请旨调吕文焕回襄阳;表面上却为吕文焕请功,加封吕文焕四川官职,做出吕文焕将继续留任四川的假象,让忽必烈认为吕文德将军病情无碍,所以大宋不需要急着调动吕文焕。”
  “除此之外,为了预防忽必烈已经察觉襄阳情况异常,吕文德将军那边也需要演一出戏。”刘秉恕补充道:“少傅可以飞鸽传书吕文德将军,请他在公开场合露几次面,最好是搞一次军队实战演练,使忽必烈认为襄阳无机可乘,不敢以正眼窥视襄阳寸尺土地。”
  “可太医说吕文德的病情相当严重,连马都骑不了,公开露面怕是会弄巧成拙吧?”廖莹中提出疑问道。刘秉恕很象他哥哥一样的阴阴一笑,“廖大人忘了世上有一种技术叫做化妆术?吕文德将军指挥军队演练,有什么细作敢走到他的面前细看真假?”
  “秉恕先生此计大妙,就这么办。”贾老贼当机立断,命令道:“本官这就进宫面见皇上,请皇上同意暗中调动吕文焕返回襄阳。”说罢,贾老贼遣散众人,乘轿入宫去向宋理宗请旨,廖莹中则追出半闲堂大门,在贾老贼耳边低声提醒道:“少傅,刘秉恕是子聪的亲弟弟,刚到江南你就在这么大的事上听取他地计策,是不是太冒险了一些?”
  “刘秉恕在这件事上如果想搞鬼。直接向忽必烈密报襄阳情况就够了,何必弄出这么多麻烦?”贾老贼迟疑了一下,微笑答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以国士待他,他必以国士报我。”
  ……
  经过一系列的风波,宋理宗对贾老贼的忠诚已经毫无怀疑。所以贾老贼向宋理宗请旨暗调吕文焕返回襄阳预防万一的要求立即获得了批准。不过在公开的早朝上,贾老贼却以吕文焕保卫神臂城有功。为他请封潼川府路的制置使,也获得了宋理宗地批准。这么一来,消息通过蒙古在临安地细作传到大都以后,立即让忽必烈陷入了焦虑不安之中……
  “奇怪,潼川府路有一大半是在刘黑马手里,贾老贼怎么给吕文焕请封这么一个官职?”忽必烈心下异常焦虑,“难道说。贾老贼打算乘朕的军队被断成两截地机会向四川下手,收复四川全境?”忽必烈越想越是担心,越是考虑越是觉得有可能——因为潼川府路一旦被宋军夺走,那么刘黑马和兀良哈台两支军队也将被切断联系,军队被切割包围可是兵家大忌啊。
  “大汗不必担心,此乃贾老贼的树上开花之计而已。”子聪倒是一眼看出贾老贼的虚张声势,子聪为忽必烈分析道:“四川半壁江山已经落入大汗之手,其中还包括四川最为富裕繁华的成都平原。王坚与吕文焕手里的力量凭借重庆山城的有利地形自保有余,想要收复潼川府路则明显不足。除非是贾老贼亲领大军入川助阵,否则根本不用为潼川府担心分毫——但现在宋人皇帝病入膏肓,太子又软弱无能,借贾老贼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个关键时刻离开临安。所以说,贾老贼此举绝对是虚张声势。”
  换成平时。忽必烈肯定对子聪的话信之无疑,但自从传出子聪乃是宋人细作地消息后,在黄药师手下吃过大亏地忽必烈对子聪明显也没那么信任了,只是沉吟着追问道:“贾老贼为什么要虚张声势?他有什么目的?这么做对他什么好处?”
  “关于这点,小僧目前还看不出来。”子聪老实答道——其实子聪很怀疑这点是他地好弟弟刘秉恕给贾老贼出的馊主意,只是两兄弟为了刘家的荣华富贵分开押宝,事前商量彼此间绝不互通消息也绝不手下留情,只是在宋蒙两国绝出胜利后,站在胜利者一方的必须全力营救失败者。所以子聪即便猜到这可能是弟弟给贾老贼献出的诡计,却也猜不到弟弟为什么要如此做。
  “既然你看不出。那就小心为好——贾老贼行事一向诡异多变。难保他不会打四川地主意。”忽必烈冷哼,命令道:“不惜一切代价与刘黑马联系。让他做好抵御宋人大举进攻的准备,宋人老赵葵和高达正在邕州大举用兵,要是兀良哈台与刘黑马的联系再被切断了,那兀良哈台就危险了。”
  “贾老贼放弃了调吕文焕回襄阳的打算,看来郝经从宋人那里弄来的吕文德病重的消息,不是谣传就又是贾老贼地诡计。”忽必烈万分遗憾,“没办法,夺取襄阳的事只好搁一搁了。可惜,贾老贼眼下无法离开临安,多好的机会啊!”
  话虽如此,忽必烈对襄阳并不肯完全死心,再加上刘整再三在忽必烈面前强调夺取襄阳的好处,所以忽必烈仍然对襄阳抱有一丝幻想,仍然没有停止往南京路秘密增派军队偷袭襄阳的军事行动,就连正集结在潼关以东准备反攻京兆府的廉希宪部队也抽调出精锐骑兵到洛阳侯命,随时可以沿着平坦的官道南下,参加对襄阳的偷袭行动。不过很可惜,景定二年腊月初二那天,忽必烈的梦想终于完全破灭……
  ……
  腊月初二那天也是景定二年头一次降雪的日子,在那一天地早上,驻扎在襄樊二城地三万多宋军忽然倾巢出动,在鹿门山边市与白河口交界处举行了一次规模空前的水陆实战演练,上千艘大小战船满载宋军士兵突袭白河东岸,向同样由宋军扮演地假想敌所在的鹿门山发动登陆攻击。许久没有公开路面的南宋京湖路安抚制置大使吕文德登上旗舰,亲自指挥登陆作战,密密麻麻的宋军战船一次性将上万宋军士兵送上陆地,天上飞矢如蝗,落石入雨,河岸浅滩上人头似蚁,困守在白河东岸的假想敌节节败退,迅速败退到灌子滩和龙尾州一带,假想被从下游赶来的宋军援军夹击,遭到全军覆灭的命运。
  因为宋军的大规模演练是在鹿门山边市的眼皮子底下进行,所以繁华的边境市场中每一个人都亲眼目睹到了这场壮观的实战演练,得以大饱眼福。不仅如此,边境市场里的人还看到了吕文德威风凛凛的站在旗舰指挥台上发号司令,战后又当众向襄樊宋军众将总结得失,当场奖励了几名指挥出色的宋军将领,关于吕文德患病的谣言立即不攻自破。潜伏在边境市场的蒙古细作也在第一时间将情况向蒙古军南京路总管郭侃汇报,并迅速由郭侃转送到忽必烈面前。
  “是谁把朕打算进攻襄阳的消息泄露出去的?还把朕的用兵方略都一并泄露了?”事有凑巧,因为宋军的实战演练进程怎么看怎么象是针对忽必烈进攻襄阳的计划,所以忽必烈第一反应就是他进攻襄阳的计划和战术被人有意泄露,导致宋军有针对性的制订了配合援军的内外夹击战术并加以演练。忽必烈立即大发雷霆,把那一天参与商议攻打襄阳会议的所有人都列为了怀疑对象——当然了,因为种种巧合,倒霉的子聪大师再一次首当其冲,被忽必烈亲自列为头号怀疑对象,虽没有因此下狱受审,却也遭到了重点监视——说句难听的话吧,子聪就算在外面拉泡屎,监视他的蒙古士兵也要把那泡屎仔细检查几遍,看看里面是不是藏有包裹着蒙古军队重要情报的蜡丸。
  经过这么反复折腾后,忽必烈对攻打襄阳算是彻底死了心,先是悄悄的解散了准备攻打襄阳的军队,然后又想方设法在外交谈判桌上从南宋那里恳求开通长江航路。其他反对攻打襄阳的蒙古文武也如释重负,庆幸不用去面对襄阳那几近变态的城防。惟独吕文德的死对头刘整不肯罢休,一有机会就在忽必烈面前念叨夺取襄阳的种种好处,虽然忽必烈不置可否,刘整却乐此不彼,定要置吕文德全家于死地才心满意足。
  终于有一天,刘整的机会来了,回回人廉希宪遣使向忽必烈汇报西征部队的情况时,使者为忽必烈带来了一个名字叫做里迪·纳速拉丁的阿拉伯科学家。纳速拉丁之所以来到中国,是因为他的好友扎马鲁丁十二年前来到中国时,带来了纳速拉丁的一本译作引起忽必烈的注意,忽必烈委托已经回国的扎马鲁丁将纳速拉丁请到了中国,传播忽必烈所喜欢的YSL教和西方科学知识。里迪·纳速拉丁是当时阿拉伯最高明的数学家,他翻译那本书名字叫——《几何原本》。
  一次刘整向纳速拉丁请教战船建造知识的时候,无意中提到了襄阳那变态的城防设施,纳速拉丁先是了解了南宋的步数测量距离,然后平静的告诉刘整,“我能为伟大的蒙古大汗军队改进投石机,我改进后的投石机能打到襄阳城墙上。”
第三卷
襄阳血
第九章
再起波澜
  对贾老贼来说,一边争取时间韬光养晦,温和改革缓解国内矛盾并增加财政收入,招兵买马培养青年人才,改良武器积极备战;一边隔岸观火坐视忽必烈与阿里不哥斗得两败俱伤,等到宋理宗两腿一蹬赵禥继位,稳定了南宋朝局之后再考虑与忽必烈的决战,那是再好不过的上策。但很可惜的事,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先是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果断停战,然后吕文德很不合时宜的忽然重病,使得南宋重镇襄阳危机绽露,虽说靠着刘秉恕的树上开花之计暂时度过难关,却也是惊险万分。
  真正考验贾老贼韬光养晦战略的还在后面,这一次,问题出在了贾老贼的铁杆盟友李璮身上,而爆发事件的日子,正好是景定三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这天。当日,正当获得短暂和平的大江南北还沉浸在节日的喜庆气氛中的时候,宋蒙临淮边市开始也是一片详和繁华,市场上商品琳琅满目,到处都可以看到北方的商人拿着马匹、布帛和毛皮等土特产,向南方商人交换粮食、茶叶、丝绸和食盐等南宋产品,交易十分活跃,市面也十分太平,但到了下午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冲突发生了……
  “你这几匹马不错啊,多少价?我们买了。”一群明显是军卒改扮的商人看上了一群西域色目人马商带来的战马,直接就开口问价。因为南宋马匹稀缺,边市上常有军队扮装成商人选购马匹。所以那伙已经到临淮呆了几天的色目人马商也没有太过奇怪,其中一个生着卷发地色目人笑嘻嘻的操着汉话答道:“军爷好眼力,我们这是正宗的回纥马,绝对没混过血,牙口也年轻,最小还不到两岁,无论是做战马还是做种马都是最好的。”
  “卷毛驴。老子比你懂马,问你多少钱你罗嗦什么。耳朵被驴踢了?”那群军卒中为首那人破口骂道。那卷发色目人热脸贴到冷屁股上难免有些愤怒,没好气的答道:“我们的马不卖钱,只交换丝绸,三十匹丝绸换一匹马。”
  “干你娘的卷毛驴,三十匹丝绸换一匹马?你抢啊?”那群山东口音地军卒大怒,纷纷乱骂起来。那卷发色目人益发愤怒,冷哼道:“爱换就换。不换就走,我们这些马都是好马,刚才有一位佛爷就来订了两匹,他已经去买丝绸了。如果你们不信,一会等那位佛爷拉着丝绸来交换,你们就知道我有没有乱叫价了。”
  那伙军卒骂骂咧咧的稍微商量了片刻,大概是觉得这些色目人带来地战马确实不错,价钱其实也很公道。所以舍不得放弃。为首那士卒便又对卷发色目人说道:“卷毛驴,我们是存心想买你的马,只是我们出来的时候只带了钱,反正临淮也有丝绸卖,我们出钱跟你买,你拿着钱自己去买丝绸带回西域也是一样。”
  那伙色目人商量了一下觉得那伙士卒说得也有道理。便同意了那伙士卒的要求,又说定了现钱的价格算好总价。那伙士卒便拿出一把会子出来付帐,开始那卷发色目人一看大急,嚷嚷道:“会子?你们拿回去擦屁股吧!我们不要会子,只要铜钱。”
  “给你铜钱。”那伙士卒抬出一大筐铜钱,解释道:“我们没带足够的铜钱,剩下的拿会子付帐,我们也不冤你们,按市面上二十贯会子兑换一贯铜钱付帐。”话说到这步,本来那些色目商人只要以会子贬值太快为借口坚决拒绝。这事情就可以算了地。可那卷发色目人却说道:“买不起就别买,别挡着我们做生意。”又低声嘀咕一句。“汉狗又穷又狡猾,没有我们畏吾儿人和蒙古人诚实,蒙古大汗真应该把汉狗都杀光。”
  “放你妈的屁!”那汉人士卒听到色目人的嘀咕顿时大怒,重重一记耳光扇在那卷发色目人脸上,打得他牙齿横飞嘴唇出血。不曾想那伙色目人立即一起伸手摸刀,各自抽出了武器嚷嚷着一些听不懂的番语向那汉人士卒扑了上来,那汉人士卒的同伴见势不妙,忙也抽出武器和那伙色目人干架,还好这些士卒的人数颇多,又经过军队训练和游牧民族火并毫不吃亏。待到维持边市治安的宋军士兵赶到时,那伙色目商人已经被当场砍死三人——其中一个干脆被砍成了肉酱,另有六人重伤,改扮成商人的汉人士兵这边也死了一人,伤了四人。
  因为闹出了四条人命,所以维护边市治安地宋军士兵不敢擅自做主,只得将那伙汉人士兵和色目商人、连同他们带来的三十来匹好马一起带到临淮知府伍庆志面前,正在想方设法调立临淮无比害怕吏部考核不合格的伍庆志也不敢怠慢,赶紧升堂问案调查事情经过,一问之下伍庆志傻了眼睛,原来那伙色目商人是来自回鹘的畏吾儿人,那伙士兵改扮的汉人商人却不是南宋士兵——而是来自山东东路的李璮部队。
  换成在忽必烈军队控制地地区,汉人杀了色目人铁定只有死路一条可走,在宋军控制地却难以处理——关键是先例实在太少了,至少伍庆志在当吉州知府的时候就从没遇见过一次。伍庆志正为难的时候,开始向那伙色目商人买马的西域番僧却找上门来,那自称为杨琏真珈的番僧要求伍庆志立即释放色目商人,并处死那伙到临淮买马的李璮士兵,否则他就要到蒙古大汗忽必烈面前告状,请忽必烈为色目人做主,用蒙古铁骑为色目人讨回公道。
  “请忽必烈做主?这个色目和尚好大的口气。”伍庆志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向杨琏真珈讨教他的来历。一问之下伍庆志差点尿了裤子——原来这个杨琏真珈乃是忽必烈亲封地灌顶国师八思巴和尚(金轮法王原型)的弟子,杨琏真珈本人也极得忽必烈喜爱,在蒙古控制区属于那种基本横着走路地和尚。惊惧之下,伍庆志赶紧为杨琏真珈设座奉茶,好酒好肉地招待,并按杨琏真珈的意思判处了几个杀死色目商人地李璮士兵死刑,还拿李璮军士兵的买马经费赔偿给那些色目商人做为补偿。
  也是该来有事。事情也许就可以这么过去地,但偏巧第二天李庭芝的副手淮东宋军副都统姜才到临淮巡视。不服判决地李璮士兵同伴乘机拦马告状。了解了事情经过后,姜才马上赏给伍庆志几个耳瓜子还骂得狗血淋头,并勒令伍庆志改变判决,释放所有李璮军汉人士兵,归还购马款项,连那些色目商人的好马也被拿给李璮军士兵做为赔偿。那伙色目商人则被抓回来当场处死两个,其他的投入大牢全部判终身监禁。为了给李璮军士兵出口恶气。姜才甚至允许那些李璮军士兵用马鞭把杨琏真珈抽得全身血肉模糊又逐出临淮,杨琏真珈羞怒交加,连夜返回大都向忽必烈告状。
  ……
  消息传开,先是距离最近的李璮最先收到消息,李璮顿时得意洋洋,认为贾老贼确实够意思十分给自己面子,对自己举事后获得南宋增援充满信心,行事之间更加肆无忌惮。而王文统偏巧此时正在益都,过后很久才知道这事,回天无力。第二个收到消息的贾老贼则认为这只是小事一桩,没有放在心上,并没有召见正在南宋谈判开通长江航线的蒙古使者郝经解释此事,错过了挽回事态恶变的最后机会。
  贾老贼和李璮都实在太低估了杨琏真珈地煽动力。这个认为自己在临淮受到了奇耻大辱的老小子在返回大都后,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大肆煽动蒙古军队中的色目将领仇视汉人及李璮,联合起一帮色目将领到忽必烈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添油加醋的告刁状要求忽必烈出兵为色目人讨回公道,还要就是控告李璮与宋人勾结,图谋不轨。
  为了博取同情和证明自己说话的真实性,杨琏真珈还在忽必烈面前脱下衣服露出身上的伤疤,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喊道:“大汗请看,这些都是李璮军队那些汉蛮子打地,小僧的恩师是大汗你的帝师。打狗还要看主人面。李璮蛮子纵容最狗鞭打小僧,等于就是打在大汗你的颜面上、不给大汗你的面子啊。而且宋蛮子那个姓姜的高官一听那些蛮子是李璮地人。马上就翻脸杀了我们色目人,抢了我们的好马送给李璮蛮子,这摆明了宋蛮子和李璮蛮子在背底下有勾结啊。”
  “李璮和贾老贼有勾结,你以为朕不知道?”忽必烈冷哼,但同时心中有气,李璮仗着有贾老贼撑腰,确实越来越也无法无天了。那边杨琏真珈又哭喊道:“最最可气的是,李璮蛮子的那些蛮子走狗还对大汗你口出不逊,辱骂大汗是化外蛮夷,要被千刀万剐的狗鞑子——李璮蛮子的走狗都敢如此辱骂神圣的蒙古大汗,李璮蛮子在背底下骂得该有多难听,小僧简直不敢想象了。”
  “大汗,末将知道现在不是与宋人全面开战的时候,但李璮蛮子嚣张跋扈反象毕露,绝不能再坐视无法无天了。”忽必烈爱将、色目将领阿里海牙也愤怒道:“去年的开平战役,我军能开到前线的兵力不足总兵力地四分之一,除了被宋蛮子牵制地军队外,其中四分之一就是用来提防李璮蛮子叛变,导致前线兵力不足未能与阿里不哥伪汗决出胜负。末将认为,李璮蛮子若不早除,将来大汗与阿里不哥伪汗战事又开,李璮蛮子仍然将是大汗的肘腋之患!甚至会在大汗亲征之际突发叛变,从背后捅大汗一刀!”
  “是啊,是啊,李璮蛮子现在大肆扩军,大汗若不早除,只怕会尾大不掉。”其他色目将领纷纷附和,坚决要求忽必烈对李璮下手,他们愿为前部先锋。忽必烈则沉思良久,终于点头道:“你们先回去吧,待朕召开御前会议商量一下,定然会为你们讨回公道。杨琏真珈大师。你明天也来参加早朝。”杨琏真珈欢天喜地地答应,这才与众多色目将领一起离去。
  ……
  忽必烈不是那种说了不做地人,第二天便在早朝上让杨琏真珈当众介绍了临淮发生的事,杨琏真珈则铆足了精神添油加醋,将李璮军与宋军之间那些暧昧夸大百倍,只差没说李璮已经拜贾老贼为父,宋军象老子护儿子一样的护着李璮军队的士兵。好不容易等杨琏真珈哭哭啼啼的说完后。蒙古皇宫大殿中已经是怒吼一片,除了少部分汉人将领外。蒙古将领和色目将领个个气冲斗牛,把李璮骂得狗血淋头,强烈要求乘着眼下与阿里不哥停战的机会剿灭李璮,除掉这个心腹大患。至于那些偏袒纵容李璮军队杀死色目人的宋军士兵,蒙古将领则提也不提,仿佛遗忘了宋军才是这件事情地真正主角一般——毕竟李璮好对付,要是要求对宋人开战博得忽必烈龙颜大悦。顺便一指说,“某某将军,既然你对宋人如此憎恨,那你去把李庭芝的扬州或者吕文德地襄阳给朕拿下来。”那蒙古将领的乐子就大了。
  “公茂先生,这事你怎么看?”忽必烈转向他的新任头号谋士姚枢问道。姚枢早有准备,沉声答道:“回禀大汗,老臣认为眼下正是对李璮用兵的最好时机!原因有二,如今大汗与阿里不哥伪汗战事已歇。军队经过一个冬天的休整已经恢复元气,对李璮用兵可全力施为,胜算极大;第二,宋人皇帝重病将死,贾似道老贼不敢离开临安,无力给予李璮全力援助。正是将贾老贼与李璮各个击破的最好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臣附议,李璮羽翼未丰,正是将其扼杀在萌芽的最好地时机,若待其羽翼丰满再行剪除,为时晚矣。”窦默附和说道。史天泽也说道:“大汗,臣也认为不能再对李璮继续容忍下去,此贼狼子野心,一直在等待时机举兵叛变。去年开平战事。只因大汗留有重兵监视,李璮贼子才不敢行事。来年大汗与阿里不哥倘若战事又起。战事稍有不利,李璮就会乘机起事,彻底叛变大汗。”
  “有道理啊。”“李璮不能再留了,必须立即剿除!”“大汗,末将愿为前部先锋。”支持对李璮开战的将领众多,几乎占了八成。但也有部分理智派反对,同为谋士的张文谦就坚决反对,“微臣以为眼下不是对李璮开战的最好时机,第一,师出无名,李璮虽然素有反意却未公开谋反,大汗无故出兵剿灭李璮,只怕会令天下百姓心寒。其二,李璮治地沭阳紧邻两淮,大汗天军即便进展顺利,李璮也可退守沭阳、临沂,紧靠宋人增援继续顽抗,两淮乃是宋人重兵防御之地,贾似道老贼即便不能离开临安亲自增援李璮,也可让两淮驻军为李璮提供粮草军需,让李璮继续负隅顽抗,将战事拖入持久,待大汗兵力南倾之时,北方的阿里不哥伪汗也就有机可乘了。”
  主战派与反战派各说各有理,素来以兼听并纳著称的忽必烈不由陷入两难境地,有心打吧,贾老贼通过李庭芝军为李璮提供的援助不容小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深陷泥沼,被李璮拖入持久战;不打吧,李璮实在欺人太甚,对忽必烈腹地的威胁也实在太大,不早些除掉忽必烈寝食难安。犹豫再三之下,忽必烈将目光投向已经被自己打入冷宫地子聪,冷哼着问道:“子聪大师为何一言不发?李璮叛贼猖獗,你有什么高见?”
  “本佛爷眼下正遭怀疑,随便开口不是给那帮疾贤妒能的小人制造机会中伤本佛爷吗?”子聪同样在心中冷哼,嘴上却微笑道:“回禀大汗,小僧正在想,如果李璮逆贼主动叛变就好了——大汗师出有名,再来一个上屋抽梯,把李璮逆贼诱到远离宋人的地方决战,那大汗就可以稳操胜券了。”
  “上屋抽梯?”忽必烈及姚枢等阴谋家都是眼睛一亮,熟读兵书的姚枢缓缓念道:“假之以便,唆之使前,断其援应,陷之死地——是为上屋抽梯。子聪大师言之有理,眼下此计确实是剿灭李璮的最好法门。不过让李璮公开叛变容易,该把李璮诱到那里决战最有可能和最为有利呢?”
  “济南。”子聪很轻松的答道:“济南府远比益都繁华,又远离淮南李庭芝,治下缺乏人口地李璮早就对济南垂涎三尺,只要让利欲熏心的李璮看到他有夺取济南的机会,他就非中计不可。”
第三卷
襄阳血
第十章
利欲熏心
  李璮在这一段时间里心情极好极舒爽,原因无他,首先就是他的整军备战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几乎已经接近完成,靠着贾老贼的慷慨援助,李璮军不仅在山东大灾之年仍然不用为军粮紧缺操心,还有盐巴茶叶等北方紧缺的南方特产可以贸易交换铁器,打造武器武装部队,基本上除了战马之外,李璮想要什么,贾老贼就给他弄什么——虽然名誉上需要花钱购买,不过也只是象征性的超低价格了。不过相对起来,最让李璮开心的还是他与蒙古十世侯互相联络间得到那些惊人的好消息。
  抛开李璮的欢喜原因暂时不说,咱们先说说什么是蒙古十世侯,十世侯中的那个‘十’字只是虚词,并无特殊意义,世侯才是真正的封衔。他们是在蒙古南下侵略过程中降于蒙古的各族地主和军阀,蒙古政权访金制度授予他们行省、领省、督元帅、副元帅以至州伊县令的官衔,有些甚至保留了一定的武装,集军事、行政、财政、监察,等大权于一身,称霸一方。并以蒙古的旧制世袭,实行的是世侯权力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世袭制度。于是,这些世侯们就成为了继东周和西晋以来,中原地区最具有实权的诸侯王——说白了,全是汉奸。代表人物有张柔、张荣、刘黑马、严实、郑鼎和史天泽等人,李璮的父亲李全也在其列。
  言归正传,李璮在准备举事之前为了增加胜算和壮大声势。除了积极与贾老贼取得联系外,还有就是以书信联络各地世侯,煽动他们起兵反对忽必烈,归降大宋享受荣华富贵——关键是大宋这个主子明显比忽必烈好说话些,也软弱一些,归降大宋自后这些土皇帝才能活得更滋润,权力也能传承得更久一些。而李璮的煽动不能说没有作用。至少太原路地世侯李毅、戴曲薛就与李璮一拍即合,还有张荣的不孝子邳州万户张邦直(从汉人的角度来看。张邦直的不孝忤逆也许是可以原谅的),也答应与李璮一同举事,共同反叛忽必烈归降大宋。
  很可惜,除了上面那三位脑后生有反骨的世侯外,其他的世侯不是一口拒绝就是态度暧昧,有些铁杆汉奸甚至还在书信中对李璮破口大骂,痛斥李璮地不忠不孝之举。但是到了景定三年开春之后。蒙古的汉人世侯们却忽然改变了口气,开始与李璮眉来眼去,或明或暗地许诺只要李璮举事,他们就起兵响应,与李璮一起反蒙归宋。老牌汉奸张柔的九儿子涿州万户张弘范干脆主动派人来与李璮联络,说他不想跟着没前途的忽必烈干了,只要李璮起事,张弘范马上起兵奇袭大都。把忽必烈全家老小一锅端。除此之外,张弘范还打听到忽必烈准备从济南抽调兵力北上开平,建议李璮起兵攻打济南,以断忽必烈南方援军。
  形势一片大好,识时务的世侯们又纷纷答应参与叛变,李璮的头脑开始发昏了。一边把重兵集中到大本营益都西面,准备攻打山东最为富裕繁华的济南;一边遣使到临安向贾老贼求援,希望贾老贼能在他举事后迅速派兵北上,填补他的主力北上后留下地空当——关键是希望大宋军队保护李璮军队的补给路线。不曾想李璮刚把他的打算让心腹讨论,他的岳父王文统就大惊失色的反对,“大都督,此举万不可行,贾少傅绝对不会答应。”
  “贾少傅一心想要驱逐鞑子,光复汉家江山,我主动为他充当开路先锋。他为什么不会答应?”李璮不明白了。他主动跳出来给贾老贼当炮灰做先锋,仗他打人他死。贾老贼只要出点粮草军需,这么好的事上那找去?
  “大都督,你为国建功的心情老夫理解,老夫也万分敬佩,但现在不是时候。”王文统耐心解释道:“现在忽必烈与阿里不哥已经停战,正是可以全力对付我们的时候。而大宋皇帝病重,随时可能龙驾归天,新皇继位朝局必然动荡,贾少傅绝对不可能在这时候大举用兵,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临安,给予我们全力援助。”
  “没要他亲自来援助,只要他让李庭芝保护我们地粮道就足够了。鄂州一战,忽必烈精锐尽失,现在又有这么多世侯支持我们,我们稳操胜券。”李璮自信满满,并在心里窃喜——贾老贼那头饿狼不能来最好,抢下的地盘可就归他李璮一个人所有了,再加上其他蒙古世侯的支持,自己肯定能在忽必烈败亡后的蛋糕上切下最大一块,这年头有人有刀才是硬道理,说不定自己将来还能与贾老贼一南一北平起平座,甚至分庭抗礼。
  “大都督,你再考虑一下。”王文统有些急了,“忽必烈是精锐尽失,但他占据中原本钱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付我们还是绰绰有余。至于其他中原世侯,说白了就是一群墙头草,我们如果进展顺利,也许他们真会遵守信用与我们并肩作战。可要是我们稍有挫折,他们翻起脸来只会比翻书还快,与忽必烈联手吃掉我们。到时候就算有贾少傅和李庭芝的增援,怕也是远水难解近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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