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艺术家(精校)第790部分在线阅读
伊登·哈德逊那双清亮的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之下,看向了埃文·贝尔,带着“我没事”的和煦笑容,甚至还在安慰着埃文·贝尔一般。然后迪兰·哈德逊的一个耳光就将伊登·哈德逊的脸摔向了另一方,这个场景让埃文·贝尔想笑,荒诞得让他甚至忍不住笑意,就想要仰天长笑一番,但是心底的酸楚却让眼眶变得温热起来,鼻头的酸楚让埃文·贝尔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
泰迪·贝尔回来时,就看到迪兰·哈德逊彷佛是打累了,他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然后又往前跨了一步,这一次不再是耳光,而是拳头,就好像疾风骤雨一般朝伊登·哈德逊的身上招呼过去。“埃文!”泰迪·贝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第一反应就是为什么埃文·贝尔没有上去阻止。
埃文·贝尔的双手都已经褪尽了血色,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住自己不要上前将迪兰·哈德逊揍得半死。他知道伊登·哈德逊阻止自己的理由,伊登·哈德逊拒绝了对迪兰·哈德逊的帮忙,但毕竟迪兰·哈德逊是赐予他生命的父亲,虽然迪兰·哈德逊从来没有进过父亲的责任,但这是伊登·哈德逊欠他的。仅此而已。
泰迪·贝尔也注意到了弟弟那双已经青筋爆出的拳头,他看得出来,埃文·贝尔正在努力控制自己上前去帮助伊登·哈德逊的冲动,他也不得不放缓了自己的脚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确定自己应该如何做。
但就在这时,伊登·哈德逊轰得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即使伊登·哈德逊站得再结实,但是面对迪兰·哈德逊那彷佛疯子一般的拳头,他终究还是站不住了。伊登·哈德逊就好像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破旧娃娃,被残暴地摔在了地上,那双眸子依旧带着灿烂的笑意,彷佛从来都没有在伊登·哈德逊身上出现过的笑意。
埃文·贝尔再也忍不住了,他冲了上去,泰迪·贝尔也紧随其后。埃文·贝尔用力一把将迪兰·哈德逊肩膀拉扯了过来,然后右拳狠狠地挥了过去,空气里甚至可以听到拳头与脸颊相撞随后撞击到牙齿的声音,迪兰·哈德逊就好像是一个破旧的塑料袋,直接被扔在了旁边。
迪兰·哈德逊还想要反抗,但是泰迪·贝尔怎么可能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抬起右脚就给了迪兰·哈德逊腹部一脚。迪兰·哈德逊甚至来不及发出闷哼,只是迅速蜷缩成为一只虾子,痛苦不堪地蜷缩在一起。
埃文·贝尔弯下腰,抓起了迪兰·哈德逊那占满污垢的衬衫领子,“记住这句话,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伊登的面前,否则你会后悔的。”然后再次扬起自己的右拳,狠狠地砸了下来。
迪兰·哈德逊恐惧地紧紧闭上双眼,整张脸都紧缩成为一朵菊花,但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他不由张开了眼睛一条缝,看到了埃文·贝尔那带着冷笑的俊脸在他的面前,右拳恰恰停在了他的脸颊之上,偏偏没有落下来。这种耻辱感刹那间就将迪兰·哈德逊淹没。“你不配我的拳头,打你我还怕脏呢。”埃文·贝尔恶毒的话语让迪兰·哈德逊只觉得自己想要立刻消失。
但随后,突如其来的,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再次撞击到迪兰·哈德逊的右脸颊上,迪兰·哈德逊只觉得自己的牙齿在牙床里上下颠簸着,似乎随时都可能跳出来一般,整个脸颊的骨架都在摩擦着,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他只觉得疼痛如同一个巨浪将他刹那间吞没。隐隐约约的,他只听到埃文·贝尔的声音在耳朵边忽远忽近地飘荡着,“虽然脏了,但我会多洗几次手地,哪怕洗破一层皮也无所谓。”然后迪兰·哈德逊只感觉到耳朵里的耳鸣就将他淹没了。
衬衫领子上的抓力松了开来,迪兰·哈德逊重新感受到了地心引力,整个人一下就砸在了地面上,彷佛全身都散架了一般,他甚至没有办法呻吟出声,只能是紧紧地蜷缩起来,以缓解身上的疼痛。
伊登·哈德逊平躺在地上,虽然他浑身上下都在喊疼,但他并没有蜷缩起来,更没有呻吟,只是这样静静地躺着,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根本不存在一般。泰迪·贝尔走了过来,向他伸出了右手,伊登·哈德逊的视线聚集在泰迪·贝尔的身上,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了聚焦,然后扯出了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在那张肿胀的脸颊上显得有些惨烈。
伊登·哈德逊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握住了泰迪·贝尔的手,试图站起来,但第一下却没有站起来,这让伊登·哈德逊轻笑出了声——这是泰迪·贝尔记忆中,伊登·哈德逊第一次笑出声音来,“比想象中严重啊。”伊登·哈德逊说得很是轻松,就好像受伤的根本不是他一般。
“你以为你是钢铁侠啊。”埃文·贝尔的嘲讽在旁边响起,伊登·哈德逊略微一转头,就看到了埃文·贝尔那双略显朦胧的双眼。伊登·哈德逊不由露出了一个鄙视的眼神,“不要告诉我你哭了。”
“放心,在你的葬礼上我都不会流眼泪的。”埃文·贝尔嗤笑了一下,拉住了伊登·哈德逊的左手,然后蹲下来,扶住伊登·哈德逊的后背,将他整个人站了起来。埃文·贝尔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伊登·哈德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可见伊登·哈德逊此时根本就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的确,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什么都不反抗,还要硬挺,就这样放任自己被一个疯子狠揍一顿,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说迪兰·哈德逊身体基本都跨了,但谁知道伊登·哈德逊会不会有什么骨折之类的,即使没有,估计也是浑身上下都疼得不行。
“你那么粗暴!虽然我不是女人,但你好歹温柔一点好不好。”伊登·哈德逊今天一点都不正常,又是笑容又是调侃的,而且居然还如此话多。
埃文·贝尔直接给了伊登·哈德逊一记白眼,“知道你不是当漫画英雄的料了吧。切,绿巨人浩克都不敢站着不动给别人打,就你逞强。”
贝尔两兄弟分别站在左右两侧,齐心协力将伊登·哈德逊扶了起来。伊登·哈德逊的确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依靠贝尔两兄弟的力量被抬着前进。结果埃文·贝尔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动作大了一点,让伊登·哈德逊顿时就发出了“嘶”的疼痛声,刚才被打的时候没有感觉,现在所有疼痛就好像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侵袭了过来,这使得伊登·哈德逊也只能苦笑,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突然,伊登·哈德逊想起了什么,低声说到,“停一停。”贝尔两兄弟停下了脚步,抬头疑惑地看向了伊登·哈德逊。
伊登·哈德逊感觉着自己双脚站立在地面上的实感,然后轻轻转过头,结果又是一阵龇牙咧嘴,最终只是转了一半就放弃了,扬起声音说到,“我不欠你了。”他的声音在海风之中肆意飘荡着,但却带着毅然决然的坚定。
显然,这句话是对迪兰·哈德逊说的。
“走吧。”伊登·哈德逊把头赚回来,低声说到,贝尔兄弟再次扛起他,消失在了公寓大楼里。
迪兰·哈德逊依旧躺在小区的停车场上,浑身污秽不堪,蜷缩成为一团,不知道到底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冷,就好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许久许久,他才缓缓站了起来,站在原地四周看了看,似乎在找寻方向,也似乎在找寻着伊登·哈德逊的身影,最后踉踉跄跄地朝着出口的地方迈开了脚步。
第2007章
悲从心来
美国西部的时区已经从二月九日迈过了午夜十二点,正式进入了二月十日的范畴。天使之城夜空之下的喧闹依旧,格莱美颁奖典礼结束之后的热闹也依旧在空气里沸沸扬扬,但终究是夜凉如水,所有的火花都在缓缓沉淀,逐渐下落成为马路上的尘埃,然后静静得等待朝阳再次照耀大地。
埃文·贝尔洗澡过后,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坐在阳台藤椅上的伊登·哈德逊,有些犹豫。面对伊登·哈德逊这样的情况,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埃文·贝尔回想了一下自己上一辈子和父母相处的情况,似乎他们始终都没有走到情感波动如此激烈的地步,但是如果有这一天呢?
埃文·贝尔摇了摇头,这样情况没有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之前,他永远都无法预料到自己的行为到底会如何。也许,他的反应会比伊登·哈德逊更加激烈,也许会更加消极,但谁又知道呢?
埃文·贝尔最终还是迈开了脚步,走到了阳台边上,靠着落地窗,看着脸上带着一块块勋章的伊登·哈德逊。此时的伊登·哈德逊从外貌上来看一点都不像是冰山,因为他的脸颊肿了起来,甚至还有一些淤血,在额头、眼角、嘴角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显得狼狈不堪;但是那张平静的面容,却让人想起漂浮着冰块的北冰洋,也许水面依旧在流动,但是隐藏在海洋深处的冰山却让暗潮汹涌。
“不冷?”埃文·贝尔开口说到,他看到伊登·哈德逊就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外面套着一件夹克外套,二月份的洛杉矶虽然说不上冷,但是午夜的温度依旧十分寒冷。
“我是冰山,忘记了?”伊登·哈德逊的一句冷笑话,让埃文·贝尔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这家伙。
埃文·贝尔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阳台上,看着洛杉矶那如同点燃着河灯的溪流般的美好夜景,静谧而祥和,但是肆虐的狂风却让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你说明天报纸会如何报道?”
“有人试图威胁埃文·贝尔生命安全?或者,埃文·贝尔距离车祸发生仅有一线之隔?”伊登·哈德逊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调侃,让他话语里的清冷减少了许多。
埃文·贝尔抿了抿嘴,“你必须感谢我转移了注意力。”回头笑笑地看着伊登·哈德逊,换来了伊登·哈德逊的一个白眼。
随后,埃文·贝尔又转过头,看向了城市的远方,却没有说话。伊登·哈德逊过了一会,开口说到,“你不打算安慰我一下?”
埃文·贝尔耸了耸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终究还是觉得太冷了,走到房间里,拿出一条毯子,将自己包裹了起来,结果伊登·哈德逊看到,不由抱怨说,“你好歹也给我拿一条啊。”
埃文·贝尔站在落地窗的窗口,“你不是冰山嘛?”一句反驳直接让伊登·哈德逊顿时吃瘪,埃文·贝尔这才得意洋洋地将身上的毯子丢给了伊登·哈德逊,然后回到大厅上又拿了一条毯子,接着走了出来。
“如果是我遇到了这样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做,可能我会和他狠狠地打一架,说不定会把他用力地揍一顿。但我也不确定,因为我不是当事者。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上说话总是太过简单,我不想说什么‘我懂你的感受’之类的废话,因为我不懂。”埃文·贝尔靠着阳台,对着伊登·哈德逊说到。
听到这番话,伊登·哈德逊嘴角浮起了一抹笑容,真正的笑容,他就知道,埃文·贝尔不是那种矫情又做作的人,这才是他的朋友。停顿了一下,伊登·哈德逊开口说到,“他们离婚了。其实她在之前找过我好几次,就是为了要钱,我都拒绝了。结果她闹到了法院去,要求法院强制我进行赡养的义务。”这里的她自然指的是伊登·哈德逊的母亲凯西·哈德逊。
埃文·贝尔只觉得自己太阳穴在隐隐抽痛,伊登·哈德逊这对极品父母还真是……极品。“那法院怎么判?”这件事伊登·哈德逊从来没有提过,而埃文·贝尔自从九月份发行新专辑之后,就一直忙碌到了现在,所以他不知道。
“驳回了她的请求。”伊登·哈德逊淡定地说到。
埃文·贝尔愣了愣,随后才意识到,他现在是在美国。虽然这一辈子都已经过去了二十六年,但在某些方面,他还是没有完全融入一个特别的文化之中。在美国,全国法律中是有要求儿女赡养老人的条款,但这些条款都有一个要求,“年老父母在无法照顾自己的情况下”,而问题是,即使有这些相关条款,几乎从来没有实施过。即使州政府强迫儿女赡养父母,但也几乎得不到任何社会和政治方面的支持。
这样的事情在中国、甚至在东方文化中是很难理解的,但事实上这在美国是再正常不过的,不仅是文化传统的差异,而且还是社会福利制度造成的差异。在美国,无论是从文化传统还是福利制度来说,儿女都没有赡养父母的义务,甚至在道德准则之中来说,所有人也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简单举一个例子就可以证明了,即使老年人自身财力无法满足生活需求,这时国家会站出来,用退休金制度、养老保险、甚至是州政府的补助金以及食物券等方式来为老年人提供帮助,而政府出资的养老院更是数不胜数,所以,赡养老人的义务根本是落不到子女头上的。
“今天他会找上门,倒是出乎了我的预料。”伊登·哈德逊开口说到,“本来我是打算狠狠揍他一顿的,发泄一下这些年我内心的苦闷。但仔细想想,其实他们没有欠我什么,只是不负责任罢了,而错的一直是我,不应该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可以想象,在凯西·哈德逊和迪兰·哈德逊真正找上门之前,其实伊登·哈德逊对父母还是残留着一线希望的,只可惜,依旧破灭了,“所以,这算是对我的一个惩罚,一个教训。同时,也算是真正和他们划清界线,以后再不会有所谓的父亲和母亲了。”
难怪,伊登·哈德逊一开始会如此激动和愤怒,因为他还是抱着希望的;难怪,随后伊登·哈德逊会越来越失望,以至于迪兰·哈德逊动手时都不还手,因为他不是对父母失望了,更是对还抱着希望的自己失望了。
埃文·贝尔扯了扯嘴角,“凯瑟琳听到会伤心的。”其实伊登·哈德逊现在就是贝尔家的一份子,凯瑟琳·贝尔对待伊登·哈德逊完全就是一视同仁。
伊登·哈德逊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她是不同的。”伊登·哈德逊很难想象,如果他没有和埃文·贝尔成为好友,如果没有凯瑟琳·贝尔对自己的支持,那么今天他会沦落成什么样子。也许他依旧能够在律师事务所里赢得一席之地,但他终究也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呼,总算是到一段落了。”伊登·哈德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嘴角的笑容开始往上勾勒,逐渐变成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样的笑容是埃文·贝尔认识伊登·哈德逊十几年来从来没有见过的灿烂。可紧接着,这个笑容就越来越大,直到伊登·哈德逊笑出了声,“哈哈,哈哈,总算是结束了,终于。哈哈。”
伊登·哈德逊的笑声越来越畅快,越来越大声,在萧瑟的海风之中穿透云霄。但这种笑声却让埃文·贝尔笑不出来,因为伊登·哈德逊笑声里的悲凉和绝望是如此的清晰,就好像是全世界都毁灭了一般的沉重。那笑声越响亮越明亮,那种苍凉的灰心就越发可怕。
这不是伊登·哈德逊,至少不是正常情况下的伊登·哈德逊,是埃文·贝尔从来没有看过地冰山;这也是伊登·哈德逊,也许就是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伊登·哈德逊,小心翼翼地遮掩着自己对父母的渴望,即使嘴巴上断绝了一切联络,但始终抱着一线希望,直到今天所有的希望都被斩断的干干净净,他才开始嘲笑着自己的幼稚和可笑。
伊登·哈德逊明明在笑着,但埃文·贝尔却能够轻易感受到他的悲从心来,那种伤心和痛苦是如此的声嘶力竭,彷佛可怕的毒液,一点一点顺着嗓子的震动流淌出来。洛杉矶的夜风越来越大,伊登·哈德逊笑得太过激动,以至于开始咳嗽起来,那猛烈的咳嗽让伊登·哈德逊的脸部变得通红通红,但他却依旧在断断续续地笑着,就彷佛要把过去二十多年来隐藏的笑容全部都释放出来一般。
埃文·贝尔只觉得一阵心酸,眼眶里的沉重就彷佛再也支撑不下去一般,他深呼吸了一下,走进了房间里,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伊登·哈德逊,“你笑得太渗人了,周围要报警说有命案发生了。”
伊登·哈德逊边笑边咳嗽,就这样看着埃文·贝尔,许久,笑声一点一点小了下来,他整个人的精神就好像猛然被抽空了一般,脸颊一点一点褪色,最终变得煞白。他接过了水杯,“放心,这个连环杀手现在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你可以很轻松地制服。”
第2008章
孑然一身
看着伊登·哈德逊那一脸落寞而苍白的脸色,埃文·贝尔有些不忍。他想到了自己刚刚重生的时候,那是多么可怕的岁月,父母的疏离、女友和朋友的背叛、生活的重压……埃文·贝尔会在最开始三年的时间内,一言不发,不仅是因为重生的冲击,更因为是心如死灰。那时候,埃文·贝尔已经自己在世界上就是孑然一身,即使重生了又如何,还不如就借着车祸化作一缕幽魂。这种全世界都是灰色——不是黑色,而是灰蒙蒙的一片——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只灰色的巨兽,一点一点将身体啃噬,将灵魂吞噬。
眼前的伊登·哈德逊,似乎就是这样的状态。全世界就好像只有自己,没有人听得到自己的挣扎,没有人感受得到自己的痛苦,没有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嘿,嘿,有人在吗?因为我听不到任何声音。”埃文·贝尔低声哼唱了起来,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在肆虐的狂风之中轻而易举就被吹散了,在空气之中犹如破碎的月光一般,散落满地,散发着幽蓝幽蓝的冰冷光芒,“独自,独自,不知道我的世界在何方,此刻我已迷失。”
埃文·贝尔并没有转身,他只是靠在阳台的栏杆上,闭上双眼,感受着黑暗将自己包围的寂静、寒风将自己包裹的冰冷,恍惚之间,就好像回到车祸的那一瞬间,人生倒转,周围的黑暗和冰冷却是注入他的血液之中,“内心处在崩溃的边缘,大声呼喊自己的名字,像个傻瓜般声嘶力竭地吼叫,有时我闭上双眼,假装自己一切都好,但这远远不够。因为我的回音(Echo),我的回音是唯一回应我的声音,我的影子,我的影子是唯一陪伴我的朋友。”
伊登·哈德逊苍白的脸色就这样平静了下来,刚才的狂笑不止彷佛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和体力,他就这样像是被埃文·贝尔的声音吸收了所有色彩的相片一般,一点一点变成了黑白色的,然后无力空洞地靠在藤椅上,任凭四面八方拥挤而来的寂寞和悲伤将他吞没。
埃文·贝尔的声音就好像从雪山上缓缓下落的泉水,晶莹剔透,却带着彻骨寒冷,那清澈到几近透明的蓝色,让世界都变了颜色。“听,请听,如果你真的无能为力我也只好轻轻耳语,但不是,不是,你可以来拯救我的,我发了疯地追赶脑子里的声音。”
这是自己和自己之间的对话,就好像站在一个空旷的城市里,周围拥挤的钢筋森林、繁忙的川流不息、拥挤的摩肩擦踵,却没有任何一个物体能够给自己回应。即使呐喊到声嘶力竭,即使崩溃到支离破碎,即使痛苦到无以复加,也没有人理会自己。那幽静而广袤的空间里,回应自己的只有那与硬物撞击回荡出来的回音,还有在光线照射之下拖曳地漫长漫长的身影。
就好像是精神病院的疯子一般,大喊着自己的名字“埃文·贝尔”,回应的还是那悠远的回音“埃文·贝尔”,对着地上那黑漆漆的影子呢喃着自己的孤独,但是影子除了跟随在脚边不断行走,却无法给与任何回答。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绝望,足以让正常人都变成疯子的孤独和痛苦。影子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回音是自己唯一对话的对象,四周明明可以看到无数的人和物,但却好像处于不同的时空里一般,没有任何的回应。这让任何人都会认为自己就是一缕孤魂,在异空间里孤单寂寞地飘荡着。
“内心处在崩溃的边缘,大声呼喊自己的名字,像个傻瓜般声嘶力竭地吼叫,有时我闭上双眼,假装自己一切都好,但这远远不够。因为我的回音,我的回音是唯一回应我的声音,我的影子,我的影子是唯一陪伴我的朋友。”
伊登·哈德逊扬起了头,高高地扬起,即使脸颊和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议地喊疼,但他依旧固执地扬起了头。只因为眼眶里的湿润就要凝固成为泪水,很快就要滑落下来,他不想要这样,因为这会让他变得无比凄凉。
泪水,可以流,但只能在心底。这不是嬷嬷的葬礼,为迪兰·哈德逊、凯西·哈德逊这样的人流泪,不值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眼睛还是变模糊了,干涩的眼眶为什么还是变湿润了。这该死的埃文·贝尔,该死的!
“我不想就此沉沦,我想要活得精彩,我渴望再次看到你;我不想就此沉沦,我想要活得精彩,我渴望再次看到你,再一次。”
埃文·贝尔的声音在狂风肆虐之中,越来越坚定,那叮咚作响的旋律在心间缓缓流淌,就好像是一股坚韧的力量将所有的悲伤、痛苦、孤单、寂寞全部都撕裂成为碎片。“只是我的回音,我的影子,你们是我唯一的朋友。内心处在崩溃的边缘,大声呼喊自己的名字,像个傻瓜般声嘶力竭地吼叫,有时我闭上双眼,假装自己一切都好,但这远远不够。”
伊登·哈德逊终究没有忍住,他将毯子拉了起来,将自己的脑袋掩盖住,然后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然后狠狠地用力,再用力,心里咒骂着,“该死的埃文·贝尔,上帝,真他妈的该死。”但是嘴角的笑容却不由自主就慢慢勾勒了起来,一点一点向上,就好像是新月的月牙儿一般,一点点的弧度,却美好得让人心碎。
除了回音除了影子之外,至少还有埃文·贝尔——即使是该死的埃文·贝尔。
“只是我的回音,回音,我的影子,影子。嘿,嘿,有人在吗?”埃文·贝尔的声音就好像是自己的低语呢喃,又像是对着空旷的洛杉矶城呼唤着,亦或者是对自己的人生孜孜不倦地呼喊着。
“嘿,有人在吗?”这样的回音被洛杉矶那狂虐的海风一下就卷碎了,不要说有回音了,就连传出去都不可能,但是站在原地,埃文·贝尔却察觉到了回应,不是自己的回音,也不是自己的影子。
黑暗一点一点透亮起来,寒冷一点一点驱散开来,虚幻穿透进了现实,睁开双眼,埃文·贝尔不仅看到了天使之城那遍地的光晕,还感受到了阳台上另外一个人的存在。是啊,他这一辈子是多么的幸运,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有凯瑟琳和泰迪,他有伊登,还有安妮、布莱克,还有十一工作室的那一大堆朋友,还有音乐还有电影还有……
埃文·贝尔转头看向了伊登·哈德逊,这家伙直接将毛毯盖在了脑袋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伊登·哈德逊也是如此,虽然没有了那糟糕的父母,但他的身边依旧有着埃文、泰迪和凯瑟琳,依旧有着十一工作室那一群朋友,依旧有着数不清的可能性。他的呼唤,回应的绝对不仅仅是回音。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伊登·哈德逊的声音从毯子下面闷闷地传来,依旧清冷,分辨不出情绪。但埃文·贝尔却知道,伊登·哈德逊已经平复了下来,因为这个音调才是他熟悉的伊登·哈德逊,比起刚才那个狂笑不止到疯狂姿态的伊登·哈德逊来说,这才是埃文·贝尔认识的那座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