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艺术家(精校)第259部分在线阅读
埃文·贝尔和布丽姬·穆娜之间的关系虽然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机械公敌”之中两个人也没有爱情戏份,至多只是温情地互相帮助。所以他们两个自然是无法与当年费雯·丽、克拉克·盖博的情况相提并论。但不可否认的是,虽然两位演员在私底下从来都没有交谈过,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吝啬,但是走到镜头之下,两位演员都会摒弃生活中的干扰因素,全身心投入角色之中,以最出色的表现来完成每一场戏。
用埃文·贝尔的话来说,就是“既然相互讨厌,那就更要发挥出色,最好每场戏都能够一次过,避免持续耗时间,让两个人互相受煎熬”,这种理解方式也许是调侃式的,但事实也是如此,只有表现出色了,两个人才能避免更多的接触。
在埃文·贝尔看来,不管克拉克·盖博和费雯·丽私底下如何,但他们都是敬业的演员,他们愿意将自己最好的状态体现在工作上。埃文·贝尔也是一个敬业的演员。
以埃文·贝尔声名在外的个性,许多人都以为他会和布丽姬·穆娜硬碰硬,闹得鸡犬不宁;或者会做甩手掌柜,威胁二十世纪福克斯“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但这些人对于埃文·贝尔的了解都太过片面。
埃文·贝尔的确是个性十足,想做就做,他为了好好读书甚至愿意拒绝史蒂芬·斯皮尔伯格这等级导演的邀约,让无数人觉得他装逼过火;他同样也可以为了坚持己见拒绝出席奥斯卡颁奖典礼,让人说他哗众取宠;但他只是坚持做自己而已,并不是任性妄为,只是不希望自己的个性被淹没在社会的芸芸众生之中,也不希望自己的梦想和坚持被社会一点一点抹去棱角。
相反,埃文·贝尔不仅不是一个任性妄为的人,他还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坚持自己的个性,可以任性一把;他也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承担起责任,将个人放到其次的位置上。比如现在。
“机械公敌”是一部电影,一部投资了一亿美元的电影,更是无数工作人员心血的结晶。埃文·贝尔知道自己和布丽姬·穆娜不合,但他绝对不会让这种私人情绪影响到作品的质量。他反而会以更加认真的态度来对待这次工作。名声和赞誉不是靠嘴巴说出来的,而是靠自己的实际行动挣回来的。
“它救了我。”戴尔·史普纳坐在床沿,讲述他发生交通事故的故事。在交通事故之中,他和另外一家三口的车子一起跌入了河流之中,那一家三口的车内父母都已经去世,但是十二岁的小女儿莎拉还活着。机器人下水救人的时候,它选择了拯救戴尔·史普纳,放弃了小女孩莎拉。
“机器人的大脑是不同的,它会读取关键信息,它一定是计算出……”布丽姬·穆娜站在导演的身边,为埃文·贝尔对戏,她拿着剧本在念台词,看着埃文·贝尔的表演。此时,镜头只是对准埃文·贝尔饰演的戴尔·史普纳,亚历克斯·普罗亚斯希望能够一镜到底将这场戏拍摄完成。
听着苏珊·卡尔文对机器人的分析,戴尔·史普纳的嘴角撇出一抹讽刺,脑袋不断地点着,“是啊。我是符合逻辑的选择。”说出这句话说,嘴角那微小的弧度简直是再讽刺不过了,彷佛这句话本身,他自己本身坐在这里说这件事的情况本身,就是天大的讽刺。“它计算出我有百分之四十五的可能存活,莎拉只有百分之十一的可能。”
说完这句话之后,戴尔·史普纳嘴角的讽刺化作苦涩,伴随着嘴角的收敛一点一点消失,眼底的无力和无奈逐渐充盈,这只是一张抿着嘴、面无表情的脸,但是微抿的嘴唇,那双透亮的眼睛,却传递着他内心无限的悲伤和痛苦,还有深深的厌恶和仇恨。
“那是某人的孩子。百分之十一也应该足够了!”戴尔·史普纳说话的语速没有改变,但是嗓音却稍微变得低沉了一点,他内心的苦痛在每一个单词里都是那么清晰。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变得越发深邃起来,那一层薄薄的雾气在眼眸之上萦绕。“人类都会知道这点。”他眼底的痛苦夹杂着愤怒倾泻而出,“机器人,什么也没有。”他捶了捶自己的左胸,那里都已经是机械了,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灯泡和发条。”
“你愿意相信它们,你就相信吧。”说这句话时,戴尔·史普纳的嘴唇稍微用力了一下,泛起一阵苍白的血色。那双湛蓝色里的盈盈水光模糊了视线,将他内心深处的情感都遮掩了起来。很快,仅仅是几个眨眼,痛苦、厌恶、仇恨、无力、苦涩……各种情感都被那层水雾掩盖而去,当眼睛变得清澈的时候,所有的情感都重新回到了心底。那种根深蒂固的排斥感,清晰可见。
“卡!”亚历克斯·普罗亚斯充满喜悦的声音响起,现场的工作人员集体鼓掌起来。刚才的大特写,将埃文·贝尔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捕捉到了,这种情感细腻的变化简直让人拍手叫绝。
布丽姬·穆娜站在原地,有些讪讪地收回了视线。虽然她不喜欢埃文·贝尔这个人,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很敬业。刚才,埃文·贝尔投入戴尔·史普纳这个角色之后,至始至终视线都对准了自己,那毫不动摇的目光清晰地传达着内心的波涛汹涌,丝毫没有因为两个人的场外不合而受到任何影响。
布丽姬·穆娜承认,这个让人厌恶作呕的年轻人在演技上的确有着让人瞠目结舌的实力。奥斯卡小金人会颁发给他,很有说服力。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喜欢他。布丽姬·穆娜垂下眼帘,不再望向埃文·贝尔,低头将目光转移到了剧本之上。
第621章
一个男人
八月的曼哈顿,流阳似火,那几乎凝成实质的阳光宛若溪流一般,将整个曼哈顿淹没。这似乎是凯瑟琳·贝尔记忆中纽约最热的一个夏天了。现在已经八月底了,九月凉秋的影子已经可以看到了,不想天气还是如此热。走在大街上,明晃晃的太阳让人精神恍惚,而街道两侧的大商场、写字楼都是中央空调火力全开。轰隆隆的制冷机声音在大街小巷流窜,制造出让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凯瑟琳·贝尔从身后的新画廊(Neue.Galerie)走出来,站在门口左右打量了一番,沿着第八十六街往第五大道的方向走去。今天天气虽然炎热,但凯瑟琳·贝尔还是决定出来闲逛一番,算是散步,也算是让大脑休息休息。最近为了赶品牌设计的事,凯瑟琳·贝尔在王子街十一号的工作室已经闷了一个多星期没有出来了。再不出来她就觉得自己快发霉了,所以今天打算去现代艺术博物馆逛逛。
不想位于第五十三街的现代艺术博物馆正在装修,现在部分馆藏前往了皇后区长岛地区进行展览。凯瑟琳·贝尔就沿着第五大道一路往前走,来到了新画廊看了一圈。
都说心静自然凉,在炎热的夏天细细品味艺术展览、漫步在历史和艺术的长廊之中,的确让人自然而然就沉淀了下来。即使从新画廊里离开了,心中的沉静依旧让人感觉清爽不少,至少不会像路人烦躁地寻找着可以避暑的大楼,在太阳底下暴走。
这里距离王子街十一号有一段距离,但凯瑟琳·贝尔并不准备搭乘出租车回家,她打算沿街走一走,直到累了再上车,或者坐地铁都是可以的。
展示明年春夏时装潮流的四大时装周已经确定了举办的时间,巴黎时装周将于十月七日开幕,整个时装周持续时间为一周。伦敦时装周在其之前,而米兰时装周、纽约时装周在其之后举行。
因为埃文·贝尔的关系,凯瑟琳·贝尔得到了卡尔·拉格菲尔德的小小帮助,再加上詹姆斯·弗兰克在欧洲的运作,凯瑟琳·贝尔已经确定将在巴黎时装周正式登场,她所设计的十一设计首个男装系列即将登上全世界瞩目的大舞台。现在,舞台已经搭建好了,能够创造出什么成绩,就看凯瑟琳·贝尔自己的了。
在选择时装周的时候,距离凯瑟琳·贝尔的纽约是最方便的选择,但纽约太过商业,太过生活化,凯瑟琳·贝尔最终还是放弃。而伦敦太过大胆,展示的是冒险和实验性;至于米兰则是展示技艺的舞台,同时它也更青睐意大利本土的设计师。所以,凯瑟琳·贝尔最后选择了巴黎。这个被誉为“展示梦想”的时装周,不仅引领着全世界的流行,也是世界各地时装设计师们齐聚一堂的盛宴。
纽约展示商业,米兰展示技艺,伦敦展示胆色,巴黎展示梦想。凯瑟琳·贝尔选择了巴黎,她的梦想可以实现吗?
凯瑟琳·贝尔想了想自己的设计,以埃文·贝尔为原型的设计理念早在三月份的时候就确定了下来,之后凯瑟琳·贝尔更是将对儿子的所有了解都剖析了一番,融入到她所有的设计之中。当然,设计并不全然都是埃文·贝尔的气质,凯瑟琳·贝尔还做出了设计式的大胆尝试,又更加深化了某些元素,最终才确定了设计理念。
准确来说,凯瑟琳·贝尔是确定了十一设计首个男装系列的设计理念,这也是“十一”这个品牌之后赖以生存的“品牌理念”。所以,凯瑟琳·贝尔十分慎重,前后耗时了两个多月反复修改才在无数个设计方案中确定了最终的灵感。
之后,凯瑟琳·贝尔的设计工作就十分顺利了,为了登上巴黎时装周,凯瑟琳·贝尔需要有足够的设计应付走秀,而且还要有主打设计,包括对明年春夏流行走向的把握。从去年年底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八个多月,凯瑟琳·贝尔的设计工作才总算结束。
目前,大部分设计已经交给詹姆斯·弗兰克投入制作了,巴黎时装周十月初拉开帷幕,凯瑟琳·贝尔估计九月份就要飞赴巴黎开始组织T台走秀了。设计的事结束之后,又是选模特、监督走秀的事,估计还是没有休息的时候。所以,凯瑟琳·贝尔今天才选择出来闲逛散散心。
过去这一年半十分繁忙,但凯瑟琳·贝尔更愿意用充实这个词来形容,她过得很开心,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不管“十一”这个牌子推出之后能够取得什么成绩,正如两个儿子当初说的,享受这个过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虽然八月份的高温让人烦躁,但是凯瑟琳·贝尔走在回家的道路上,却十分轻松,步伐也很轻快,想到即将到来的巴黎时装周,有紧张,但更多还是期待,这种生活让凯瑟琳·贝尔再喜欢不过了。
日落西山的时候,凯瑟琳·贝尔才发现,自己已经从第五大道走回来了,王子街熟悉的景象映入目中。虽然从中城区到下城区也不算远,但凯瑟琳·贝尔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惬意地走回来,居然没有发现时间的流逝。凯瑟琳·贝尔不由露出了一抹笑容。
纽约的夕阳总是不够深沉,那如血的天幕参杂着钢筋水泥的青色,更加靠近鹅蛋黄。暖暖的黄色在石灰色的地面上铺上一层薄薄的金粉,为王子街两侧略显深沉的建筑都披上了一层薄纱。
在这夕阳之下,一个男人站在王子街十一号门口,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就好像记忆深处悠远悠远的画面,从现在往回走,一路走到十几、二十年的遥远过去,才那捕捉到那埋藏在伸出的记忆画面。地面上那灰黑色的身影就是如此悠长。
凯瑟琳·贝尔的脚尖站在影子的顶端,停了下来,低垂的眼眸往上一抬,顺着影子往上看,这长长的影子将她的记忆悠悠然地带回了二十二年前。那也是这样一个傍晚,也是这样一道悠长而深邃的影子。
那是一双黑色的微翘尖皮鞋,鞋头并不尖锐,带着一点弧度的尖头,微微翘起并不夸张,反而略带着年轻的张扬。鞋帮处的花纹更像是图腾,可以看出是手工牛皮,价值几何无法判断,但绝对不会是商场里过季打折处理的商品。
湛蓝色的棉布西装裤并不是传统的布料,更像是休闲西装才会使用的布料,材质很好,在暖黄色夕阳之下隐隐透着光亮。那深沉的海军蓝带着一丝黑色,不过在夕阳照射下还是显现出原本的蓝色来,并不老气。
从裤子和鞋子来看,这个男人应该四十岁左右,具体年龄还是要看衣服才行。在裤子之上,男人的左手握着一束玫瑰,鲜艳的红色,在夕阳之下盛开,那艳丽的颜色几乎让周围所有的景物都失去了色彩。
玫瑰花映衬着浅灰色的衬衫,单薄的灰色勾勒出男人身材的结实,不过略显深沉的灰色也将男人的真实年龄显现出来,应该是过四十岁了。袖口处的银质袖扣,虽然有质量,但是欠缺一些精致,至少这个男人不是贵族。
在红色玫瑰之上,那张五官深邃的俊脸映着夕阳的红色,阴影遮盖了大半脸庞,但还是可以看到饱满的额头、俊挺的眉毛、灵动的眼眸、挺拔的鼻子、性感的嘴角、沧桑的胡子。虽然是侧面,但是眉宇之间沉淀下来的张扬还是清晰可见。可以感觉出,男人年轻时候的风流不羁,但是到了这个年纪,也逐渐沉稳了下来,只是眉宇之间淡淡的跃动还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痕迹。那一头褐色的头发微微卷曲,随意而性感,在傍晚的轻风之下微微飘动。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凯瑟琳·贝尔的打量,不由转过头来,整张俊脸立刻呈现在了凯瑟琳·贝尔的面前。那嘴角的笑容从容而潇洒,那双眼眸映着夕阳的暖黄色,让人不由沉沦。
凯瑟琳·贝尔僵硬地站在原地,她完全愣住了。二十二年前的记忆刹那间将她包围,然后将她吞没,如血的夕阳在这一刹那将所有的记忆都染成了红色,这让她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整个大脑彷佛在这一瞬间就僵住了。是他!
“贝尔小姐……”男人动人的嗓音开口说道,嘴角依旧带着柔和的微笑。
“他喊我‘贝尔小姐’,贝尔小姐……哈哈,可笑,可笑,他喊我贝尔小姐!”凯瑟琳·贝尔的心中在冷笑在大喊,但是她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她的记忆回到了二十二年前,那太过遥远了,她在记忆里挣扎,没有办法即使回到现在给予回应。
二十二年。凯瑟琳·贝尔突然发觉自己多么可笑,即使过去了二十二年,依旧无力抵抗,依旧像是少不更事的少女一般,依旧像是一个白痴一样。
“滚!”凯瑟琳·贝尔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动了,眼前男人将手中的玫瑰伸出来的时候,凯瑟琳·贝尔几乎是用吼地喊了出来。喊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又恢复了正常,于是又再次吼了一句,“滚!”然后她接过男人手里的玫瑰,狠狠地往男人那精致的脸庞砸了过去,漫天飞舞的玫瑰在夕阳之下带着惨烈的浪漫。但这对于凯瑟琳·贝尔来说,却没有任何意义,她没有任何迟疑地迈开了脚步,从男人的身边擦身而过,毅然决然,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软弱,没有任何留恋。
“我不再是二十二年前的少女了,绝对不是!”
第622章
两个男人
凯瑟琳·贝尔快步走进了王子街十一号里,她靠在篱笆墙之上,喘着粗气,彷佛后面有一只恶狗在追赶她一般。
他回来了,他居然回来了!在消失了二十年之后再次回来了!他喊自己“贝尔小姐”,就好像过去二十二年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可笑,多么可笑。
多少次午夜梦回之际,自己都会在想,这是不是一个梦,自己从来都没有遇上那个叫做威廉·贝尔的男人,自己没有因为夕阳之下那灿烂到妖艳的一朵玫瑰花而心动,自己也没有离开萨维尔街,自己更没有来到美国带着一双儿子为了生活在打拼。可是醒过来之后,看看周遭破旧的房子,再看看自己已经不再柔嫩的双手,凯瑟琳·贝尔就知道,这不是梦,这一切都不是梦。但是,凯瑟琳·贝尔知道,自己很幸福,因为这一双儿子而幸福,也因为现在的完整生活而幸福。
所以,再想起那个叫威廉·贝尔的男人时,凯瑟琳·贝尔会愣在原地,努力在记忆里描绘那个英俊挺拔的身影,但却屡屡失败。二十年,真的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日子。然后,凯瑟琳·贝尔就会露出一抹微笑,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她不再需要去考虑如果威廉·贝尔没有离开会怎么样,她也不再需要去考虑这个家庭是否会因为缺少当家男人而不够完整,她甚至不再需要去思考为什么当年他就会胆小地逃跑然后销声匿迹。
二十年,足以让记忆淡去,一切都变得云淡风轻。如果连爱都没有了,又谈什么恨呢,更不用谈刻骨铭心了。这二十年她和两个儿子就这样过来了,坚强而坚定地过来了,生活一切都很美好。所以,凯瑟琳·贝尔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想起那个叫做“威廉·贝尔”的名字,然后一笑置之。
但是,直到今天,凯瑟琳·贝尔才知道自己错了。当她再次看到那个男人熟悉的身影时,她几乎以为自己遗忘了的身影懵然就变得清晰起来,在记忆深处宛若一个烙印一般,让她的灵魂都感受到那炙热。
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浑身上下在剧烈地颤抖着,各种情绪在胸腔里激荡冲突,她甚至连移动都做不到,更不要说话了。
她想告诉他,没有他,她母子三人也过得很好;她想训斥他,滚你妈的蛋,她们的生活不需要他的介入;她想责问他,过去二十年他一声不吭,现在又突然出现站在那里淡然地向自己问好,这又算什么;她想质问他,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现在是2003年,而不是1980年。
愤怒?伤心?怀疑?抱怨?痛心?怨恨?她甚至分辨不清楚自己的情绪了。在见面的那一刻,凯瑟琳·贝尔才知道,过去二十年的往事刹那间涌上心头,她已经失去判断力了。现在,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你算哪根葱?在消失了二十年之后,又如此淡定地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我凯瑟琳·贝尔,包括我那一双儿子,不需要你的存在!你没有资格再次进入我们的生活!
“贝尔小姐?”篱笆墙之外传来一个声音,凯瑟琳·贝尔顿时火冒三丈,刚才内心的混乱刹那间就变成了怒发冲冠。
“贝尔小姐”,这个称呼真的太过讽刺,就好像是对过去二十二年发生一切最大的讽刺:他好像完全不认识自己的陌生人一般,他就好像自己从来都不曾存在一般,他就好像把那两年的生活和两个儿子都遗忘了一般。
这对于凯瑟琳·贝尔来说,是无法接受的,因为她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就算多年没有想起了,但那一段经历依旧是她回忆的一部分,而两个儿子更是那段经历留下来最美好的礼物。所以,她无法接受那个男人如此云淡风轻、懵懂未知的态度。
凯瑟琳·贝尔一怒之下,就转头拉开了门口的小栅栏,往外面走去,“滚,我告诉你:滚!”凯瑟琳·贝尔暴怒的声音猛地卡在了喉咙里,因为此时站在门外的男人,不是他。是另外一个陌生的身影。
对着一个陌生人无辜发火,对方还很有可能是十一设计的客人,这可绝对不是一个理智的行为。这个场景,有点尴尬,也让凯瑟琳·贝尔刹那间怒火全熄,冷静了下来。
凯瑟琳·贝尔这才发现,自己沉淀了二十年的冷静、睿智,在这一刻都方寸大乱,她就好像是愚蠢无知的少女,用愤怒掩盖自己的慌乱。多么可笑、多么愚昧、多么可悲,凯瑟琳·贝尔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下略显干燥炙热的空气,内心的声音在呢喃:凯瑟琳·贝尔,你是一个成年人,不要像一个孩子一样。他什么都不是,他什么都不是!
纷乱的思绪一点点捋顺,时隔二十年再次见到那个叫做威廉·贝尔男人身影所带来的冲击,化作一点点灰色的尘土,碎落在记忆的各个角落。不管自己刚才的情绪是什么,凯瑟琳·贝尔都在告诫自己:对方只是一个陌生人,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她需要冷静。
再次睁开眼睛,其实也就是一秒左右的事情,凯瑟琳·贝尔看到了眼前的陌生身影,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绅士,白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裤的装扮,沉稳而简洁。那无领珍珠白的衬衫将男人的好品味画龙点睛。仅仅是视线接触的一个打量,凯瑟琳·贝尔就分辨出了:这应该是自己的手艺。那就意味着,这男人是十一设计的顾客?
凯瑟琳·贝尔抬起头,越过男人手中的十一朵玫瑰,看到了陌生而熟悉的脸孔,沉静而略带羞涩的琥珀色眼眸,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还有那安静而优雅的气质。“弗朗西斯先生?”凯瑟琳·贝尔有些不确定。这个男人的脸孔有点眼熟,但十一设计的客人何其多,凯瑟琳·贝尔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只觉得对方是陌生人,现在才隐隐约约有一个名字在大脑里闪过而已。
“是的,贝尔小姐,是的。”狄柏思·弗朗西斯略显紧张地说到,嘴角那淡淡的笑容沉稳之中带着羞涩,这对于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来说实在太过难得,不过他眼底闪烁的自信还是可以看出,他平时应该是一个自信的人,只是在女人面前,稍微紧张一点罢了。当他发现凯瑟琳·贝尔居然记得自己时,声带不由就稍微紧了紧。
凯瑟琳·贝尔看到了狄柏思·弗朗西斯递过来的十一朵玫瑰时,不由愣了愣。又是玫瑰!等等,十一朵?凯瑟琳·贝尔在花束里瞄了一眼,看到了一张卡片,视线再次移动到狄柏思·弗朗西斯沉静的脸庞上时,不由带上了一丝疑惑。
狄柏思·弗朗西斯右手握着玫瑰,左手悄然伸进了裤子口袋里,在手帕上轻轻擦拭了一下掌心渗出来的汗水,“贝尔小姐,希望我的出现不会太过唐突。”
凯瑟琳·贝尔眼睛稍微睁大了一些,“之前的玫瑰……”狄柏思·弗朗西斯连忙点了点头,可是又发现自己的动作似乎太过急迫了,不由讪讪地笑了笑。
“因为担心造成你的困扰,所以一直没有出现。”狄柏思·弗朗西斯带着笑容解释到。原来,他就是过去十个月来每周二都送玫瑰来的神秘男士!
凯瑟琳·贝尔是认得狄柏思·弗朗西斯的,这位绅士应该是一位政府工作者,凯瑟琳·贝尔不确定对方是纽约市政府还是大法院了,亦或者是其他部门,但是狄柏思·弗朗西斯的确是十一设计比较早期的那一批顾客,所以他现在穿的衣服还是当初凯瑟琳·贝尔亲手缝制的。狄柏思·弗朗西斯算是十一设计的老顾客了,过去的六个季度中,他每季都会到十一设计定制新的西装。所以,凯瑟琳·贝尔对他是有印象的。
只是,没有想到这位略显安静羞涩的绅士居然会是过去十个月坚持不懈的玫瑰神秘男士,这着实出乎了凯瑟琳·贝尔的意料。
凯瑟琳·贝尔的大脑还是消化这些信息,来不及做反应的时候,她视线的余光又有一个身影闯了进来,这让她的眼眸顿时收缩了一下。是他!他还没有离开。
“贝尔小姐。”这个男人颇有些蟑螂精神,刚才一个罩面就被凯瑟琳·贝尔训斥“滚”,还被砸了一脸的玫瑰花瓣,然后就光看着凯瑟琳·贝尔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了,但此时他的脸上却一点怒气都没有,还是带着温和而潇洒的微笑。他站到了狄柏思·弗朗西斯的身边,将自己修长而有力的右手伸到了凯瑟琳·贝尔的面前。“贝尔小姐,你应该还不认识我。初次见面,我是爱德华·施密特。你可以称呼我为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