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精校)第4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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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枝上前抱怨说:“还是新婚之期,老爷就连两日夜不归宿。”
  是你这外来婢女该管的么,李佑便要斥责,却感到左手被抓住了。原来是妻子伸出两只手一齐握住了自己的手掌,眼圈微红,面上露出几分楚楚可怜。
  李佑心头一软。这自卑畏缩的少女猛然来到一个陌生环境里,正尽力适应间,倚为靠山的同床亲近人又不声不响的消失两日,确实也是可怜难过。自己毕竟是她丈夫,不管有何前因后果,都是该负责的,毕竟他出于各种理由最后并没有反对婚姻。
  在外两天几乎没想起过这个妻子,不由得产生点内疚,李佑反手握住了妻子的手轻轻安慰道:“真的不是我厌烦你,只是这两日公事繁忙,昨晚便一夜未睡,还请好贤妻多多谅解。”
  刘娘子拉着李佑入了里屋,指了指床,示意丈夫去睡觉。李佑困意上头,对着她笑了笑,便上了床沉沉睡去。刘娘子坐在一边呆呆看着丈夫,过了一会儿,也脱去外袄长裙上床躺到李佑怀里,她并无睡意,只是这样感到很安心。
  不知睡了多久,李佑忽然被鞭炮声音吵醒了。睁开眼便见到妻子和他四目相对,她什么时候钻到床上的?
  李佑拍拍她,起身下床,到外屋瞧见梅枝便问:“谁在鸣放鞭炮?”
  梅枝答道:“听前院人说是本府同知王老爷下了帖子过来,稍后要来拜访。太老爷似是感到荣幸,便下令将成婚剩余的鞭炮拿出点了,还叫你快些起床准备。”
  李佑看了看太阳,已经是过中午了。按惯例今天上午陈知县要和王同知见面,王同知必然是碰了钉子后又找他来了。
  对此李佑相当的头疼,真没想到这王同知堂堂一个五品文官,竟然具有如此不怕丢人的精神。他一个小小九品芝麻官,都躲回西水镇了,你同知老爷还能舍下面皮也追着过来找。还要不要为官的体面了?还要不要文人士子的脸面了?这世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人家追韩信啊顾茅庐啊忍虱子啊都是为了君王国事,所以礼贤下士能留个美名。但王同知你只是为了银子,这么干纯属现眼,真不晓得王同知积极到这个地步图的什么……又不是给自己办事。
  面对一个脸都可以豁出去的五品官,被礼贤下士的李佑无可奈何,除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外无法可施了。
  王同知为何又要找李巡检呢?
  上午王同知和陈知县见面时,提出了三万两的事,果然被陈知县毫无余地的一口回绝,随即送客了。而后王同知拿着赵大官人的帖子,先去找了黄师爷求助。
  黄师爷打太极表示无能为力。然而黄氏太极拳面对同为宗师级别的王同知毫无用处。见那王同知只使出一招坐金銮,便稳扎在黄师爷公房内,黄师爷用尽浑身招数不能动摇其分毫。
  最后黄老先生只好用出祸水东移的神通,对王同知道:“在下于实务并不精通,对此毫无主意。王大人可另寻那擅于遇事机变、逆而取巧之人设法。吾推荐一个,李佑李巡检是也。如要成事,非此人不可,若他也不行,那只有就此作罢。”
  王同知便道:“此人今晨不知去向,为之奈何。”
  黄师爷很麻利的出卖了李佑,“他任职西水巡检司,家又住西水镇,只要去了西水打听便知。”
  所以王同知就找到李家来了。
  又听到鞭炮响起来,李父显然是心潮极度澎湃飞扬了,将五品文官登门拜访视为李家的极大荣耀。
  李佑心中鄙夷了一番父亲见识短浅,略略洗漱便出了院子往后走,却见长随张三李四跟上来,李佑摆手道:“你们在家里就好,不必跟随。”
  李佑打算悄悄从后门遁走,若两个长随都不见了,教人起疑,留在家里掩护他出走便好。
  到了街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本镇名人李佑于桥头摊子上吃了碗汤圆后,看看方向便朝关家去了。忽然又想起,这主动登门该带些礼品罢,又是打算要托人家做生意的。
  考虑了一会儿,随意间看到街边有家扇子店,顿时有了主意。根据价钱选了个女用的绢丝团扇,扇面上留空白地方的那种,李佑准备剽窃几句寻人代笔写上。
  如此雅致又实用的礼品,一定会受欢迎,想想有多少人欲求探花先生诗词而不得(七成是本县和府城的青楼从业人员)。
  店家委婉地表示若李巡检能给本店题字,物品可以免费白送。李佑却道“小子贱字不值一提,同乡邻里,怎好贪占便宜”,硬是付了银钱。
  街上也是有摆摊的写字先生,李佑找了两个,却都惶恐道:“李先生面前,实在不敢卖弄献丑。”
  及到第三个写字先生,还是如此说辞。李佑威胁道:“叫你写便写,不写就去巡检司过夜!”
  这位写字先生定了定神,才磨墨提笔。
  “听好,题目就写美人词。后面写:天上掉下个关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娴静犹似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这几句其实并不十分应景,李佑抱着戏耍心态写在团扇上送给关小姐当礼品,关键要的就是第一句,再说都是自家人了,不用太一本正经的。
  写字先生写完默念一遍,只觉得这几句诗不像诗不像词,莫非是李先生触类旁通写的小曲子?不知道哪个关家小娘子有这个福气消受。
  穿了几条街巷,李佑来到关家门口。关家的门子早得过了小姐的吩咐,也不问来意,直接将李佑带进来。李佑一路边走边看,这关家房屋栏檐、庭院门廊都比自家要精致富丽,典型的江南小财主家。
  到了后院门口,自有婢女继续带李佑朝内走。没走几步,转过道月门,便见小院内开了处池塘,边上栽几颗垂柳,一栋小阁楼掩在柳后。
  这就是传说中的闺阁绣楼?被许多小说提到的,但李佑还真没有进过。他心里有点兴奋起来,进了女儿家的闺房中,会不会有点幸福的事要发生?
  ※※※
  嗯,过渡章节。今天有个朋友喷我说你这东西写了二十万字了,好多重要角色连个名字都没有,尼玛一堆人际关系的称谓称呼倒是比人名还多,没见过这样的。被我反喷回去了,告诉他这就是本书的特点,哈哈。
  
  第85章
谈了感情谈生意
  
  进了阁楼,是个小厅。那婢女从楼梯上去叫人了,李佑便打量起周围,这小厅三面开窗,一面帷幕,光线很好,角落里随意摆些盆栽,中间还有个香炉。里面那道帷幕斜斜拉起了半幅,内间大约是个书房样式。
  没多久,听见响动。抬头看到关小姐一手握书、一手扶栏的出现在楼梯里向下走。她此时头上随意挽着斜斜欲坠的髻儿,上穿浅紫窄袖交领短襦衣,没有外衫,下面是件素色罗裙系在纤腰上,移动间露出小小的丝绣软鞋尖。一身看去十足的居家打扮,简单舒适。
  离得再近些,李佑便清楚瞧见一副好容貌,可谓是修眉斜入鬓,星眸泛横波,雪肤衬花貌,粉面出雍容,和脑海中那个形象对上了号。
  她不会平常都是在此会客罢?李佑忽然想起这个闹心刺头儿问题,又仔细环视屋内,发现这儿家具摆设实在没有点客厅的样式,纯粹的私人领地,才放了心。毕竟自己是她夫君么,自然有特别待遇。
  李佑拱拱手见礼,关小姐便邀李佑入了那边书房坐下说话。
  两人皆是随意把手中物事放在身边案上,李佑趁此偷眼看去,那关小姐手里拿的书卷不是别的,赫然是《探花集》一本。当下李佑便笑道:“关娘子也爱看我的诗集吗?”
  关小姐答道:“随意翻翻。常言道诗言志,妾身就想起要看看夫君的诗词。”
  李佑好奇问:“那都看出什么了?”
  “这一本都是狂蜂浪蝶之作,言之无物。”关小姐说:“倒是未入集的一首金粉东南十五州,才略微显现了夫君不甘于下的心迹。以前妾身倒是对夫君有所误解了。”
  李佑心内得意洋洋,叫你当初拒了我,总算认识到我的好处了罢,便戏道:“你曾经评价我有四句道:争风卖俏,轻薄无行,投机取巧,不求上进。如今又如何?”
  “前两句依旧,后两句投机取巧不求上进倒是可以撤掉了。”
  李佑大笑,在她眼中,果然是事业型的男人才有魅力么。
  却又听关小姐夸道:“夫君敢狠下心来卖身求荣,这已经超脱了投机取巧、不求上进的层面了。况且刘娘子听说十分丑怪,刘老巡检也是很难缠的人。能经住这些,说明夫君心性大有长进,有几分坚忍作派了,好男儿当如是也。”
  李佑笑声戛然而止,这到底是讽刺还是褒扬?为何他一点儿也分辨不出来?
  关小姐叹口气,心道如何去讨男人欢心真是难死人了,谁让命数作怪他是丈夫自己是妾呢?刚才找个由头称赞他应该有效罢……要不再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便道:“可惜你我有缘无份,不成夫妻了。如今可以告诉夫君,妾身贱名两个绣字,刺绣的绣。”
  在古代一个闺阁小姐能主动把真名告诉男子是一种什么情况?起码是心里认可了罢,李佑想着不由得窃喜,虽然她的那种认可似乎很怪异。
  嘴上先赞叹道:“好名字,前代有诗云:几处闺中关绣户,何人江上倚朱楼。”以诗词勾女乃是他的拿手好戏,那真是张口就来的。
  关绣绣毫无反应的问道:“这首很有名气么?这些年夫君已经是第三个在妾身面前念这句诗的。”
  不解风情……大煞风景……第三个……
  前面两个都是谁?出于面子,李佑没好意思问。但深刻地认识到,眼前这位大小姐和他所见过的欢场女子绝不是一种生物……
  谈感情谈不下去就谈谈生意罢,李佑便转了话题道:“前些日子成群的府城无赖在西水丝行抢购生丝的事情你应当知晓罢?”
  “妾身自然晓得,但并不在意。我家丝铺也是做着牙行生意的,只是这生丝卖与府城也好,卖与本县也罢,都是一般无二的银两,没甚区别。”
  听这话,李佑想起了府城无赖和本县人殴斗时,镇里的牙行掌柜和伙计们在一边看热闹的场面,原来都是这个心态。
  “却有一桩机密事,你可知道?”李佑继续说道:“本城几个大机户合伙严举人,送了县衙五千两银子,只求放纵府城人抢购生丝。”到此他闭嘴卖了个关子。
  关大小姐闻言下意识蹙眉沉思,稍过片刻,还未等李佑再次开口便猜出道:“莫非是几家合伙要鲸吞蚕食本县的小机户?”
  这么轻松就猜出来了?指望她学会装痴卖萌真是个奢望啊,李佑没趣的答道:“不错,正是如此,那些小机户如今度日艰难。我便觉得这行当里有商机,但又不知从何入手。你看看有什么主意,你我合伙做一场。”
  关绣绣又沉思一会儿,她家中经营只管购销货物兼有一些牙行生意而已,对机户内情并不十分了解,今日听李佑一提才晓得情况,所以要仔细想想。
  “兼并机户可以不用考量,毕竟涉及到机工、织机等,我等也不是此道中人,委实不便利。”关大小姐很快就有了思路:“所以可做的最好生意便是包揽生丝供给机户,而后便以生丝要挟机户,包销各家织出的成品绸缎。一进一出,获利定然可观,等是将生丝买卖、绸缎买卖两个行当得利合为一股了。但这个法子只有市面上生丝短缺时,霸了本镇集市才可行,也只能做这三两月,待生丝充足到处可得时,就没什么用处了。”
  李佑道:“这个我也想过,好歹本官是署理巡检。但有一难处,所需本钱巨大。一边包揽生丝卖与机户,一边收购绸缎外销,两边所需占用银两数目实在不小。若寻太多人合伙,便摊分了获利。”
  “夫君想错了。此事烦难之处不在于银子,本钱大约不是问题。”关小姐脸色轻松,十分胸有成竹。她朝着旁边侍候的婢女伸出手掌,那婢女便很有默契的变出一具象牙珠子算盘放在关大小姐手上。
  在李佑注视下,关绣绣熟练地甩齐算盘珠子,飞快拨动起来。只见她那玉葱样的手指轻盈有韵律的舞动,带起涂了蔻丹的指甲上下翻飞、红点闪闪,看的李佑眼神飘荡,很想去摸一把。
  不大一会儿,关小姐报出一串数字,“每架花机日用丝三两,如今生丝货少价贵每两五分,全县织机以千五百之数,日需生丝折合现银二百二十五两。以三日成匹算,需先行拿出生丝本钱六百七十五两现银,另备银若干支付杂项和囤积多余生丝,总数应当不足千。这便是包揽本县生丝绸缎出入大概所需本钱了,不像夫君所言需要几千的银钱。”
  她好像忘了一件事情……
  “这只是包揽生丝,还需算上收购成品所需的银两。”李佑提醒道,心道这小姐靠不靠谱啊,别是徒有虚名罢。
  关小姐轻笑道:“夫君又想错了,你可真不是生意人。这生丝在于我手,便可以货易货。哪个机户用了生丝,就要把成品赊出来,算是拿生丝加欠账来换机户的绸缎,何须另外本钱?卖绸缎后有了入账,再将欠银还付给机户。而且有生丝短缺的情势所迫,从机户手中即便是赊购绸缎,其价仍可压到最低,外销转卖时却因总量少了可去抬价。这中间都是平日里得不到的利润……”
  对于这些,外行李佑只能听着了,美人莺声燕语的解说总比男人口水横飞舒服。最后总算明白了意思,换一种说法就是租用机户的机工和织机,然后把生丝给他,织好了先收回成品,卖掉了再付给机户一点点饿不死的租金。
  关绣绣再略一估算便隐隐发现其中有难以想象的巨额收益,面对理论上的利润,关大小姐向来平稳镇静的心情居然逐渐动荡起来。
  
  第86章
一把扇子五个问题
  
  想着想着,关大小姐有点入了迷,粉面红润的又拿起算盘计算一通道:“每张机均算日获利一钱半,以千五百张机,两个月六十日计,估算得利可至一万三千五百两。即便没有这么多张机,八九千两是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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