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精校)第3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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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欲与户部谈一桩合作,还请老大人支持。”李佑答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是有事求上了门么?晏尚书不动声色不置可否地低头饮茶,静待李佑自己说。
  “在下经世之心不改,欲通兑天下为己任。京师今有惠昌银号,明年欲在扬州建分号,试营两地之间银两汇兑,此乃利国利民之道也,还请户部协助。”
  不得不说,晏尚书对这个话题有些兴趣。作为主管朝廷银子的尚书,他当然知道异地汇兑的好处,当然也知道天下确实需要这么一套汇兑体系,只是缺乏有实力的人去做而已。
  这种事实力稍差一点就是做不起来的,对李佑的野心,晏尚书不怀疑,但对李佑的实力,则持保留态度。但他不知为何没有问这些,直接问道:“你想要户部如何做?”
  李佑道:“异地汇兑的好处,无需多言。那扬州财税重地,每年上缴两淮盐课及扬州关税三百余万。若有可能,在下期待户部可拿出一小部分通过惠昌银号进行汇兑,算是试行。如果功成,后年起便可以大规模推行。”
  这些上缴的课税,一直是靠地方上的衙门押运入京。如果能通过银号汇兑,那边扬州分号收了银子,这边京城总号收到凭证或者可靠信息,便可以将银两兑付给户部,显然省时省力省心得多。
  李佑之所以将扬州作为试点,道理很简单。扬州税银多,消费也活跃,极度具有银两通兑的需求;二是扬州有个金百万,是可以依靠的人物,别的地方去哪找合适人选?
  等到约摸两个月后,等试点成熟,便可以大规模推广了。
  但扬州方面每年上缴三四百万两银子,以银号现有的状况,显然是吃不下这么大业务,根本周转不开,更何况新生事物很多地方都需要摸索。所以李佑才只请求户部从扬州课税中拿出一小部分,比如三五十万两试验性的进行汇兑。
  如果扬州运行顺利,那么下一个分号就计划开在苏州府。那苏州占据天下财赋十分之一,周边松江、常州、湖州、嘉兴等地都是富裕地方,仅苏、松、常三地就可以占到朝廷总钱粮的十分之一。所以与扬州一样,是个非常适合开展异地汇兑的地方。
  可以说,税课银两实现异地汇兑,对各方面都是有利的。就是在手续费上,也可以通过虚高虚低的手段给户部回扣,能多一项可比拟冰敬和炭敬的灰色收入,户部又何乐而不为?
  正是户部可以得到实惠,所以李佑才敢大摇大摆地到与他关系不和谐的户部来探路。
  晏尚书沉吟片刻,李佑猜测他已经有所动心。正琢磨再说些什么,是否展露一下银号势力时,却见那晏尚书猛然拍案,大声斥道:“朝廷自有法度,官府自有规章!税课乃国之重事,国家用度皆出于此。区区银号也妄想插手官府税课大事,本官看这是居心叵测,无须再多言!”
  李佑很意外,没想到晏尚书拒绝地如此干脆利落,刚才明明从神情上看,晏尚书应该有点动心了。
  便极力争取道:“世事如棋,谁也不能墨守成规一成不变,此事无论于国于民于人于己,都是有利,还请老大人三思!如若在老大人手中做成,创前人未有之功业,或可名垂青史也!更何况头年试行只用数十万两,风险不大,为何不试?”
  “国家重器,岂可委于私人?”
  “其实只不过由差役官军押运并交付给京师,变成了由银号异地汇兑方式,直接交付到京师而已。朝廷课税一分不少,还是由朝廷使用,怎么就叫做委于私人?”
  李佑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关于汇兑费用,可由银号与户部有司商定。”这句话就意味深长了,关于这个费用,无论定高定低都很有学问的。
  晏尚书缓缓地点点头,李佑大喜,看来有门!他正要详细介绍下银号的雄厚实力,让晏尚书更加放心,却听晏尚书道:“甚好!本官这边准了!”
  对此李佑相当意外,又这么简单就同意了?他还没有来得及真正开展游说……再说晏尚书今天忽上忽下的怎么回事?不过同意就好,他可是做了很多准备,看来都用不上了。
  晏尚书又对李佑道:“不知你们银号的银票是何样式,印制质量如何,能不能担得起异地汇兑重任,这还需要考察。回头你速速送几张银票到本官这里,待本官验看一番。”
  李佑险些目瞪口呆,这就是明目张胆的索贿啊,送他几张真银票,那和直接送他银子有什么区别?他不是舍不得出银子,而是感到这样直白不含蓄的索贿,只在底层小官吏身上见过,二品尚书大佬也这样行事就很怪异了。
  不过敢要钱不是问题!李佑答应道:“在下这就去银号吩咐下去,今日便遣号中伙计送到大人手里。”
  直到出了户部,李佑仍在迷惑不解,今天的事情虽然比较意外地谈成功了,但总有些奇怪。主要是感觉很生硬,那晏尚书一点也不像是在宦海厮杀了几十年的老官僚。
  一开始拒绝得太简单粗暴,几乎就是有眼如盲对好处视而不见,就算是为人保守,也得先考量一阵子利弊罢。
  再后来,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答应得太轻率,连银号底细都没有问,直接答应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索要好处如此直白,如此不顾脸面,不像是尚书这等级大佬所常见的隐晦作风。
  问题出在哪里?李佑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只要他答应了在扬州与京师之间,试行部分盐课汇兑就好。
  
  第569章
昌平不只有挖沙
  
  揣着问号离开了户部,李佑去了棋盘街惠昌银号。棋盘街位于大明门之南,六部位于大明门之东,相距并不远。
  戴掌柜将李佑迎入内堂并禀报道:“就在刚才,苟家遣人拿了二万两银子过来,正在那边交割。”
  李佑笑道:“看来武安伯没有老糊涂,也算他识相!后面陆续还会有,你们都收好了。”
  想起户部晏尚书索要银票的事,李佑又思量片刻,他老人家也没说个数目,到底送多少为佳?
  李佑在官场闯荡这么些年,从来没有给尚书这个级别的朝廷大佬送过办事好处,不太明白行情是怎样的,特别是帮忙通融了如此大的生意的情况下。
  最后他自己估摸了一个数字,对戴掌柜吩咐道:“你去开五千两见票即兑的银票,拿与我有用处。”
  戴庙祝愣了愣,“这样不合规矩,在银钱这一行当,东家任意支用柜上存银或者乱开银票是大忌讳,本行公约严厉禁止的。如若传了出去那就是很大丑闻,行内其它各家决不再会与我们往来并作公证。”
  无论银铺钱铺还是帐局,只要涉及到存银业务的,为了保证信用,虽然没有统一的公会,但行业同道的影响力很大,也有全行业认同的一些公约。比如说某家银铺如果有什么大动作或者有新开张,都要请一些同业做公证,如此才能算被认可后生效,否则没有信用可言。
  原来这事没有想得简单啊,李佑苦恼地想道,他个人财产里哪里拿得出五千两现银。又问:“动用分红如何?年底盘点总该有些分红的。”
  “也不大妥当,今年易主动荡了一次,银号利润本就没多少,再支出五千两,只怕店里伙友都要有怨言。”
  李佑一拍大腿道:“方才苟家那二万两入好帐没有?如果没有,先记为一万五千两存入本号,其余那五千两算作是借给我的,我打个欠条送给苟家。然后我以这五千两换银票出来。”
  “这样运作倒是可以。”戴掌柜匆匆出去办理此事。又过了一炷香功夫才回来。“妥了,苟家一万五千两存入本号,开了一年期票给他。其余五千两挂在东家名下,算作东家个人借款。这是代拟的一式两份合约,请东家签了名,本号作保盖骑缝印章。”
  李佑在借条上签了字,立刻成了欠苟家五千两的大负翁。之后戴掌柜将银票递给李佑,又小心翼翼地问:“东家有什么急用钱的地方么?要不要告知关大掌柜?”
  严格来说,不经关绣绣这个大掌柜同意就擅自变动存银归属,虽然银号没损失什么,但有点不合规矩。不过惠昌银号情况特殊,李佑与关大掌柜是一张床上的,倒也不怕没人担待责任。
  “明年要在京师与扬州之间试行部分盐课汇兑,这五千两就是为此开路。”李佑透露了一点内情。
  “那便恭喜东家!”戴掌柜祝贺道。几十万款项下来,按一分利,也有几千两利润。
  本来是想让伙计去送,但是李佑拿到银票后,觉得还是自己再跑一趟户部比较可靠。他找了信封,装起银票,出了银号往东北方向户部而去,要亲手将信封送到晏尚书手里。
  送完银票,李佑觉得今天真是做了一件漂亮事情,最近这段时间,很少有事情能办得这么顺心了。
  金融霸主的宏图大业迈出了实质性的第一步,畅想着美妙未来,李佑带着飞扬的好心情回到了家里。此时已是中午,他在前院晃了晃,见没什么家务事要处理,便朝后行去,心里兴致勃勃的盘算午饭后找哪位妻妾调个情泄个火,松快松快。
  在月门处,却被家里西席崔先生拦住说话,原来是要禀报今日上午访客情况。“别的都没什么,在下帮着打发了,只是有个特别的。”
  李佑诧异地问道:“这些日子该来的都来过了,现在还能有什么特别的?”
  “却是那钱国舅。”崔先生说。
  钱国舅?李佑感到意外,确实挺特别。当朝正宗国舅爷有这么几个,钱太后的兄弟和萧皇后的兄弟都可以叫国舅,这姓钱的两位国舅爷李佑都见过,也都打过交道。
  有点手段的钱大国舅新宁侯已经很识时务地跑到南京去了,躲开京城是非逍遥度日去。至于另外一个钱二国舅,贵人事多的李佑从记忆里扒拉半天,才记起他是什么样子,对他的印象就是“很贪很无耻但混的不怎么样”。
  今天到访的国舅爷,肯定是钱二国舅。按说钱二国舅的圈子与他李佑是没有什么交集的,除了修理过钱家公子,并且在扬州时打过一次非常不愉快的交道之外,在京城基本没见过面,为何今日这位国舅爷突然登门拜访?
  “他可说了什么事情?”李佑又问道。
  “钱国舅说过去与东主有些小仇怨,但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愿与东主相逢一笑泯恩仇,无论如何他与你并没有深仇血恨。”
  李佑愈发感到古怪,那两次其实都是他得罪了钱国舅,只不过钱国舅奈何不得而已。难道这位钱二国舅一夜之间,忽然变成胸怀宽阔、宽宏大量、气度非凡的人物了?
  他李佑最得势的时候,钱国舅没什么表示,现在他李佑丢官“失势”,此人却跑过来卖好,怎么看怎么奇怪。难道这世间就没个捧高踩低、跟红顶白的势利小人了么?
  偶然瞥见崔先生的有点小唏嘘的神情,李佑纳闷道:“你多愁善感什么。”
  崔真非叹道:“看到钱国舅,在下想起了过往。当年也是大大得罪过东主,亏得东主大人不记小人过收留使用,不至于京师又多一句饿殍!”
  李佑真不差这几句拍马肉麻话,继续问道:“那钱国舅还说了什么没有?”
  “还说有一桩大生意要与东主做,等午后他还会来拜访的。”
  听到这句,李佑反而放心了,怕就怕的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如果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就不奇怪了。对钱国舅那等贪婪人物,如果有利可图,化解点小仇怨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
  李佑考虑过后,吃完午饭还是留在了家中等待。钱国舅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好歹也是太后的亲兄长,具有一定往宫中传小话的能力。
  在无冲突的情况下,人家主动来献殷勤,真没必要不给面子往死里得罪。若能和解,总是好事,谁也不会希望仇家越多越好。
  在书房喝了几口茶,果然等到了钱国舅。这次李佑认真打量了他几眼,便觉此人真是有点未老先衰,不过四十多岁壮年,长相却老得和五十大几岁似的。哪有点处尊养优的国舅模样。
  钱国舅长相虽惨,架子却不低,进了书房后神态自若地与李佑寒暄。李佑也不急,慢慢地与他闲谈,反正不是自己着急。
  直说了一刻钟的话,钱国舅才步入正题,“今日到此,确实有一桩买卖想与李大人联手。”
  李佑没有接话,摆摆手道:“我已经罢官,当不得此称。”
  钱国舅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有位友人,在京北一带讨生活,今年新开了几口煤窑,存了不少煤炭。听说如今京城煤情紧俏,要托我在京城寻门路发卖。”说至此,钱国舅笑而不语,他知道李佑会对此感兴趣的。果见李佑坐直了身子,眼神大亮地问道:“京北也产煤?”
  钱国舅解释道:“京北密云、怀柔、顺义、昌平州一带都出煤的,只是不如京西量大,而且运输略微不如西山便利。”
  李佑又重新靠回椅背,吐了一句这个时代没人能听懂的槽,“我只知道昌平能挖沙,原来还能挖煤。”
  挖沙?挖煤?钱国舅迷惑不解,但正题要紧,他继续解释道:“京北产煤本就不多,一般供应北边诸军,或者就地烧砖炼铁之用,故而很少往京城发卖。我这朋友,开了几口煤窑,却没打通门路卖给边军,不过错有错着,两个月下来存了几十万斤煤,如能在京城发卖,足可大赚一笔。”
  几十万斤煤,几乎可以供应京师一日之需了,虽然与总需求相比不算大数目,但若突然入市,也足以对煤市价格产生一定冲击。特别是在当前大批煤炭都被囤积居奇,实际销售并不多的情况下。
  李佑无所谓道:“那就拉来卖好了,京城有数个煤市都可以,你又找我作甚?”
  钱国舅现出不悦神色,“我是诚心诚意来说此事,李大官人却只管说笑,未免太过于怠慢人了!”
  李佑哈哈一笑,对着钱国舅拱了拱手,“是在下的错,国舅爷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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