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精校)第331部分在线阅读
既然是程大舅哥的妻子的堂弟,定然也是西商吕家的人,但看他这岁数和智商,想必不是什么够分量的人物。所以李佑才自恃身份,轻蔑的出口一句“不过是个蚂蚁般的西商子弟”。
这句让那吕尚志勃然大怒,破口叫道:“你又是什么阿猫阿狗,胆敢口出狂言!”
在一旁正想如何劝解的程钰登时神情变了色,李佑骂吕尚志,倒也没什么,但吕尚志出言辱骂李佑,这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虽然程大舅哥限于交际圈子局限性,对李佑的官场地位不见得有多了解,隔行如隔山,商人看朝廷中事当然是更如同雾里看花。但他也是知道,李佑是具有金书铁券的贵人,而且是能影响到归德长公主重用程家的贵人。
此人到底是眼瞎还是心瞎?李大人不怒反笑,嘿嘿几声,先伸手阻止了程大舅哥说话露底,又反问道:“那依你之见,我是何等样人?”
吕尚志斜睨李佑,撇嘴不屑道:“你大约是个做点不入流买卖的小商贾,有几个闲钱而已,充什么脸面。”
李佑转向程大舅哥,“他真不识得我?”
程钰无奈苦笑。他们父子对李佑的事情一向很低调,毕竟千金大小姐给别人当妾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再说当初是长公主直接把妹子送到了李佑身边,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所以,吕尚志这个新近因结亲才连上的亲戚,不晓得内幕虚实并不奇怪。
其实吕少爷如此断定李大人身份,不是胡乱猜测,同样是有根有据的。第一,程家老丈接见这女婿,才片刻功夫便起身离开,说明这个女婿与今日程家相比,没什么地位。
第二,程家老丈从不宣扬女儿之事,也能说明这个女婿上不了台面。大概因为程家之女给他当妾,是件很耻辱的事情,所以程老丈对女儿的事情向来闭口不言,讳莫若深。
第三,眼前此人穿着华丽,遍体上好的绫罗,又能在程家落难时,将程小娘子买回去当妾侍,那又说明他还是有点身家。
综合了以上三点理由,吕少爷便推断出,程家这个平时根本不露面的女婿肯定也是商人,但却是比程家差了很多的商人。一句话,平推碾压无压力。
程钰见李佑神色渐渐冷淡下来,心里有点着急,起身对吕尚志道:“我家小妹之事,不劳吕贤弟费心了,须知天涯何处无芳草。”
吕少爷慷慨道:“程小姐命运多蹇,小弟耳闻时也常唏嘘叹息。今日初见,已然钟情不能自拔,小弟此心可比金坚,立誓非她不娶,一切都有小弟为之!”
这吕尚志当着李佑的面越说越露骨,程钰为他急得跳脚,无论什么原因,这姓吕的真盯上自家小妹,那就完蛋了。忍不住喝道:“贤弟!你可知他是……”
砰!一声巨响,李大人重重拍案,又打断了程大舅哥的话语。程钰侧头望向李佑,不明所以,不晓得这便宜妹夫想作甚。
李佑冷声道:“好狗胆,主意打得挺不错!若能当上程家女婿,想必对你而言好处不少哪。”
吕尚志驳斥道:“血口喷人!这不过是你霸占程小娘子的托辞!”
他当然不傻,深知天下之事不过弱肉强食而已。这程小姐不但娇艳美貌,体态婀娜,又是拥有皇家背景的半官商程家之女,对所有商人来说,堪称奇货可居、稀缺资源!
但她却命运多舛,给这等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当妾室,实在暴殄天物,令人扼腕。故而吕少爷认为,应该让有德者居之……
程家大约是出于脸面和礼教的约束,不好强行解救程小娘子,现在这个重任就落在了他吕尚志头上。
不得不说,程小娘子在李大人心中,与其他妾侍没有多大高低区别,但在很多人眼里,还是很有特殊价值的。只是别人不明白,程家的价值,很大程度上是由李佑制造出来的。
发掘明白了因果,李佑便懒得与吕大少爷费口舌,又对程大舅哥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本官起自寒微,却能到今天这个位置吗?那是因为在本官眼中,所有看似偶发的事情,其后面都有必然原因。
所以在本官心里没有什么偶然,那只是遇事大意者的借口。这个姓吕的到这里狂吠,看似意外,但本官却要审一审后面的必然,说不定是故意有人指使哪。”
听到这三流小商贾突然改口自称本官,吕少爷脸色狐疑起来,莫非猜测出现了偏差?不过如此年轻的人,做官只怕也不会多高。
李佑起身,对着门外随从喝道:“传人进府!拿下此人押送回衙!”
第501章
并无人指使?
李大人为了自身安全,随从都是从衙署差役和官军中里选出来的身强力壮之人,捉拿个把人不在话下。
他一声令下,当即有长随奔到大门传令,随即有数员腰挎长刀的大汉如狼似虎闯进程府,在长随的率领下直奔堂上而来。不由分说,将还在惊疑的吕尚志三拳两脚打倒在地,用牛皮绳索捆了。
程大舅哥想起了当初程家被抄的场面,立在旁侧噤若寒蝉,不敢再说情了。这便宜妹夫果然也不是善茬,否则如何能够二十来岁年纪便成了正五品要职。
李大人忽然记起什么,走到房门时又扭头问道:“姓吕的有没有功名在身?”
程钰摇了摇头,李佑告辞道:“本官先回衙署了,至于玉姐儿,我留了几个人护送她回府。”
等到程老丈闻声赶来时,只能看到李大人起驾回衙的灰尘了。只能叹口气,无奈道:“速速遣人给吕家送信去,不要落了埋怨,其余就让吕家自己操心去罢。”
程钰犹疑道:“那吕家在朝中也有大人物撑腰,虽不知是哪一位,但也不会小了,此事未必肯善罢甘休。不晓得李佑是否知晓这点。”
“为父早看透了,京师这些人,谁不藏着几张底牌?我们就不必听三国掉泪,替古人担忧了。”
按下程家父子议论不提,却说那吕尚志被捆上拖走,一路上如同沿街示众。大丢脸面不提,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又进入一条幽深胡同里,来到略显破旧的朱漆大门外,尚未看仔细,又被拖进门去。
吕少爷站在堂上,清醒过来后犹自神魂未定,阵阵穿堂阴风擦身而过,叫他顿感心惊肉跳。难道那华衣美服的美男子真是官员?还是能在京城开衙建署的掌印官?
转眼果见那人换了官袍进来升堂,看他身着青袍,品级貌似不是很高,吕尚志微微放下心。只是还不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衙门,堂上官到底又是谁。
李佑坐定,淡淡地开了口,“本官这衙署乃是新设,你是第一个过堂的人物,也是你的荣幸。也不叫你做糊涂鬼,本官乃检校右佥都御史、提督五城兵马司。”
吕尚志立在下面,听到官号却不为所动,也没反应过来上面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探花。一则对李佑不熟,无知者无畏;二则交际圈子不同,对高层了解也仅限于泛泛,哪里晓得李佑所代表的含义;三则自恃吕家有倚仗和靠山,想来李佑再大也大不过那个靠山。
毕竟李大人前一段时间的活动范围太高端了,事事直插中枢,距离广大人民群众有些太遥远。
吕尚志想了想,分辩道:“在下有何罪名?”
李佑轻笑几声,“想要罪名?那本官就给你找一个,企图诱拐妇女,亦或企图强占妇女,如何?或者天子亲授本官巡城之责,看到形迹可疑之人,自然有权过问!本官看你就很可疑!”
吕尚志愣住,正要再说什么,李大人猛然变了脸,拍案大喝:“左右何在!先打二十杀威棍!不得轻放!”
吕少爷尚未反应过来,即刻被放翻,登时有剧痛从后背传来,忍不住大叫出声。好不容易挨过二十下,还没来得及抬头,便听到上面问话:“老实交代,你家都有什么产业?”
这是什么问题?吕尚志越发感到怪异,忍着痛时又听到大喝道:“不招继续打!”
吕少爷真是被吓怕了,如实招道:“我家有账局一座!”
“你们吕家名气颇大,就这么一个产业?”
吕尚志只得解释道:“吕家是吕家的,我家是我家的,并非同一回事。”
家族公产和私房产业的区别么?李佑经关姨娘恶补过,晓得这年头有银铺、钱铺、账局、当铺等等与银钱有关的产业,这四大类构成了当今的金融产业。所谓账局,简而言之,就是针对本地大宗商品生意银钱周转的存贷业务。
李大人问产业当然不是闲得无聊……心里忍不住嘿了一声,这山西商家果然对金融行业早早就有涉足。上辈子那个世界中,票号最终产生于晋商,绝非凭空出现哪。
李佑继续审问道:“是谁指使你来骚扰本官的?”
吕尚志叫道:“并无人指使!”
“打!”
这次李大人连个数目都不说了,两旁差役只好再次放翻人犯,没头苍蝇一般的打下去。只是害怕打死,手里轻了几分。
吕少爷被打的鬼哭狼嚎,什么程小娘子暂时都抛到爪哇国了。心里直将李大人骂了千万遍,此人真是一个狗官,死毫不讲理的狗官!朝廷怎么会用这样的人!
但他嘴里始终叫道:“并无人指使!却是我自愿!”
又打了一顿,眼瞅着吕尚志痛到不成人形,嘴中犹在坚持“并无人指使”,李佑满腹犹疑的挥手叫停。
李大人遇到这事,便直觉到有针对自己的阴谋,吕尚志在他眼中只是个小儿科,必然是受了别人的指使,前来与自己过不去,后面还有什么手段却不好猜。根据这个有罪推定的思路,他才拿住了吕尚志往死里打,以求真实口供。
吕家有靠山算什么,那靠山蠢到什么地步才为了个无用的公子哥与他李佑叫板?这厮又不是吕家的家主,分量之轻未必值得出手。
一直觉得这吕少爷不像是能吃住苦头的人,杀威棒打下去,必然什么都招,但他却口口声声强调是自己自愿,难道这就是真实情况?本次莫非真是自己多虑了?这姓吕的确实是一时冲动,而不是有人故意指使?
原本想着只要打出合伙算计自己的真凭实据,就算被人攻击滥施刑罚,照样也无所谓。他李大人做事向来错杀三千不放一个,但现在看来,这次似乎不是那么回事,真有可能错杀了。
又想了想,李佑见天色已迟,便将吕尚志丢到大牢里暂且关押。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当夜吕家家主轻车简从,悄悄进入了新任次辅、建极殿大学士彭春时宅中。
第502章
两种心思
却说李佑将吕尚志丢进大牢后,忍不住感慨,新生事物的普及总是需要时间……普通百姓知道县衙府衙,知道找巡城御史告状,大约现在还不知道五城提督衙门。
那吕尚志出自大贾之家,对官府的事情,已经比普通百姓消息灵通多了,但进了他这里还是稀里糊涂,不明白到了什么地方。
还是那句话,任重而道远哪,李佑自我勉励一番,出衙回家。
在这寸土寸金的小时雍坊,李宅占地委实不算大,五房妻妾住进来很拥挤。幸亏前主人为了节省地方,在后面侧院起了一栋阁楼,可以同时塞进去两房姨娘。楼上程氏居住,楼下则是马氏居住。
此刻夜色渐深,在楼下内室中帷幕低垂,隔绝了外间的深秋冷风,故而屋内温暖如春。
李佑靠在矮塌上,两眼凝视前方,眉头微皱,显是陷入了深思。
小妾马氏屈身跪在塌沿下的厚厚毯子上,面朝榻里,不停揉捏老爷的两腿,为他舒筋活血。
而李老爷在沉思中,一只手下意识伸入了马姨娘领口中,漫无目的在她背部磨蹭,感受那绸缎般的细腻软滑肌肤。其实老爷的手有点凉,让马姨娘不是那么舒服……
帘幕微动,从外头探进一只好看的美人头,正是楼上的程姨娘,轻轻呼道:“老爷?”
李佑抬眼应声道:“有话进来讲!”
程赛玉小娘子便进了屋,万分委屈地说:“老爷,今日的事情,奴家真一丝也不晓得。直听到哥哥转告,才知道那姓吕的不要脸东西居然跑到老爷这里疯言疯语的。老爷要信了他,奴家可真冤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