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精校)第24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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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闻言便晓得,钦差大人撇开别人,单独只与李佑私人聚会,等于是在整个扬州官场面前公然表明他与李佑非同寻常的关系了。
  换成别人,未必会如此不讲门面规矩。但朱放鹤一来是宗室身份,有其超然之处,讲不讲究门面规矩影响不到什么;二来他乃仗义之人,故意要帮李佑壮声势。
  李佑当然笑纳好意,“先请朱兄公馆小憩,黄昏时再登门相邀。”
  回了城,李佑一边传话撤掉今晚的接风宴,一边要使人去民间征调画舫。但转念一想,便直接打发人去金百万家里,告诉老丈人今夜钦差要乘舟夜游,叫他将一切准备齐当。
  所需舟船、声乐、瓜果、酒水、吃食等估计在金百万那里都是现成的,有个逢迎钦差的机会,想必他也是乐意之极。
  进了家门已是午后,李佑略感疲倦,正欲回房午睡,却听见墙那边花园方向传来阵阵的欢声笑语。
  他便来到月门门洞,向花园内里望去,只见池塘边上铺了一张大毯子,有五六个女人或站或坐或蹲,围着中间两个小家伙笑闹。估计是今天日头好,出来晒太阳了。
  那两个小家伙,自然就是他的女儿和儿子了。如今女儿将近一岁半,粉妆玉琢晶莹可爱,只是眼下聚焦不在她身上,都在看弟弟。
  人群中心的小男娃正在学走路,此时他直起身子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又一屁股坐在厚毯子上,表情无辜的抬头看着母亲,再次惹得众女发笑。
  李佑走过去,女儿伸着双手毫无节奏的乱叫:“爹爹爹爹爹爹!”
  他将女儿抱起,又顺手捞起儿子,对着关绣绣道:“着什么急,小胳膊小腿的,不要累坏了咱家的光禄寺丞。”
  关绣绣没听明白,“夫君何意?今日不是迎接钦差去了么?”
  “圣旨给了两个恩荫位置,一个世袭指挥使是大房的,另一个是文职荫官光禄司丞。不过暂且被为夫推辞了,但迟早还得有。”李佑得意洋洋道。
  关绣绣毫无反应,指挥使还比较耳熟,是很高很高的官爵,但光禄寺丞是什么东西?
  程赛玉在京师时间长,对朝廷官职比其他各女都熟悉,闻言惊叫道:“光禄司丞这应该是个六七品的官儿,只听说尚书宰相家里有人可以恩荫的!老爷当真厉害。”
  她又对关绣绣道:“关姐姐,小哥儿不用去考状元了,长大了直接就有六七品官作。”
  “从六品,只比为夫现在低半品。”李佑笑眯眯地补充道。
  向来聪明自持的关绣绣被这个消息冲击的犯糊涂,晕晕乎乎毫无意识道:“唉,如此一来家里岂不少了个状元公?”
  金宝儿对关绣绣道完喜,转头对李佑道:“老爷,这小儿女还都没有名字,也该起名了。”
  李佑胸有成竹道:“得知有封赏时为夫便想好了。我们李家不是读书之家,族中起名没甚传承,乱得很,但从今起,我们这房男丁便以世代国恩、福泽绵长八个字为世序。其余的,你们都识字,选好听字眼即可。”
  又逗弄一会儿儿女,李佑回房休憩。
  再起身时,金百万居然亲自到了县衙等候,对李佑道:“老夫备了四艘,一艘小些的画舫在城中,一艘大些的画舫在城外,另有前导船一只,后随烧火烹饪船一只。此外,两处园子都遣人去打扫了,今晚都可以入住。各处有名瓜果膳食干货店铺酒肆都打过了招呼,还需要什么随时可以取。”
  “甚好。”李佑点点头道。
  这金百万确实是会抓机会的人,他若按惯例派个管事来禀报,虽然也不失礼,但有些机会就要错失了。不过这也正遂了李佑的愿,李大人本来就想让金百万同行。
  接下来便去公馆请朱放鹤,金百万跟随着去了。
  朱钦差今夜有很多话想单独对李佑说,不想李佑领了个陌生中年人一同来见他,不禁问道:“这位是……”
  李佑介绍道:“这是我那二房老丈人,扬州城里大名鼎鼎的纲商,人称金百万。素来仰慕放鹤先生大名,今夜所献都是他筹备的,不妨事。”
  又对金百万道:“这位放鹤先生可不是普通钦差,不但是景和二年大比的探花,还是天潢血脉。天子非常信重,常常以长兄礼之……”
  金百万心里哆嗦一下,果然是非同寻常的人物。更令他惊异的是,自己这便宜女婿与宗室钦差说话口气居然十分熟稔随意,这说明关系极其亲近。
  朱放鹤听李佑见面就替他吹嘘,便心知肚明,这小子拿他吓唬人呢。
  介绍完毕,众人朝外走,这时李佑道:“可惜你来的不凑巧,如今秋冬之交,不是景致最好的春季。”
  朱放鹤笑道:“浮华喧嚣有浮华喧嚣的热闹,清冷孤寂有清冷孤寂的妙处,岂有好坏之分。”
  一路无话到了码头,金家那数丈长短的画舫早已停靠多时,坐席酒食齐备,船头船尾七八个女伎佐酒。
  登上画舫后,金百万打了个手势,三艘船前后呼应的慢慢离岸启动。
  朱放鹤瞧见舫内装饰陈设,先是喝彩一声,“扬州画舫天下闻名,果不虚传!”
  又推开精雕细刻的大窗扇,一股凉风吹进舱内,天上高高挂着半弦明月,地上河房家家垂有各式灯笼,水面灯光倒影随波而动。虽是秋冬,但管弦丝竹欢声笑语仍隐约可闻,只是不如春夏喧闹。
  朱放鹤赞叹几句,便坐正了身躯,与李佑慢慢地边喝酒边叙话,金百万在一边陪同着。
  酒过三巡,朱放鹤道:“对了,还有一事。出京陛辞时,圣上也托我问候于你。”
  李佑连忙起身,口中道:“敢劳圣心挂念,皆臣之罪也。”
  朱放鹤摇手阻止了李佑行礼,“此乃私下慰问,并非公事,不必大礼。”
  金百万旁观,暗暗咋舌,愈加觉得自己这女婿深不可测。原先只知道他后台强硬,可也没料到居然连当今天子都记着他,还特意在私下里捎话慰问,有个词怎么形容的?这是简在帝心啊。
  说实在的,李佑对此也很奇怪。想来想去按照“与皇帝有关的奇怪事情全都是归德千岁干的”这个定律归功于长公主了。
  “圣上很欣赏你面临祖陵洪水时的那首诗,尤其是殉职完臣节,以死报国恩这句。”
  李佑答道:“在其任谋其事,这都是为臣的本分。”
  朱放鹤哈哈一笑道:“今夜是只谈风月来了,不必如此严肃。”
  又与李佑说起近半年来的京中掌故,“你可知道,京中有桩奇事。上月归德千岁生了个儿子……”
  儿子啊……李佑手中酒杯微微一晃,心情复杂但装作不在意样子道:“何奇之有?不过先得恭喜林驸马了。”
  “先慢着恭喜,不知道殿下如何想的,央了圣母赐儿国姓,不姓林,所以你不用恭喜林贤弟。”说至此朱放鹤长叹一声:“儿随母姓,如此一来,这林贤弟岂不形同入赘?”
  还真让她做成了……李佑很关心地问道:“林兄难道肯么?”
  “千岁殿下是何等人物你也熟悉的,林贤弟不愿意又能如何?不过也无所谓,不过他们林家子息众多,不少这一个。只是归德千岁仿佛有所内疚,彻底不管林贤弟了,而且每月都有丰厚赏赐。这半年林贤弟纵情声色逍遥自在,诗词书画大有长进哪,声称你若再去京师时,要与你认真比试比试。”朱放鹤的口气不知是羡慕还是什么。
  金百万听着两人闲谈,却始终插不上嘴。不是宫中琐事就是皇家趣闻,要么就是宰辅尚书们的新近动态,都不是他所能插话的。他所能接触到的最高层次,也不过是南京的国公爷和镇守太监而已。
  朱放鹤看了看金百万,暗想李佑既然敢把这人带出来,估计也不用过于小心。便又说起一桩密事:“今年祖陵险遭不测,宫中朝廷齐齐震动,天子明春大婚后,欲南巡谒祖陵,并亲自巡视祖陵河工,以敬告祖宗。只是目前尚在计议,朝中大臣有不少反对的。”
  天子南巡?李佑闻言很吃惊,大明与某清不同,出巡是个极其稀罕的事情。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去拍金百万的肩膀,将老丈人吓了一大跳,“国家大政,自有朝中诸公决断。若真决议南巡,这金家愿捐输银两补助国用!”
  金百万脑子也不慢,当即拍板道:“五十万!”
  
  第379章
各种无事生非
  
  朱放鹤闻言大喜,连敬了金百万三大杯酒后对李佑道:“不瞒贤弟,此次天子南巡,道理上好说,毕竟涉及祖宗龙脉之事,但最大难题在于银钱不敷。君臣兴师动众,花销何止百万,我这次南下,明着是诰封你家,暗中也有筹银子的差事。但我辈读书人,耻于此道,不知如何是好。金老丈义举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至少回京可以交差了,圣上当会铭记在心。”
  金百万同样暗喜,不想今夜居然有此机缘,在大明的天空下,贿赂谁也没有直接贿赂皇上划算。再靠李佑运作一番,女儿入宫应该十拿九稳了。若好事成真,后半辈无忧了。
  “何止百万?那只有这五十万还不够了?”李佑话里有话地问道。
  听到女婿所言,金百万不禁又缩头喝酒。再多的银子他也拿不出来了,别说拿不出来,就是能拿出来,他也不敢拿出来了。
  其实李佑没有继续敲诈金百万的心思,又开口道:“扬州盐商众多,富甲天下,有我这老丈人首倡之功,再凑个百十万两不成问题,可让朝廷再无后顾之忧!”
  朱放鹤苦着脸,“贤弟你办事,我放心。”
  李佑当然不是闲着无事生非,原因有二。
  其一,现在很明显,他太能蹦跶了,让太后她老人家消不了气,消不了气这梁子解不开,解不开就只好投资未来。眼瞅着天子明年春天要大婚,大婚之后亲政之事就该提上日程,这种时候当然要冷灶热灶拼命一起烧。
  其二,天子在深宫,他远在扬州,除了三年一次的入京朝觐。只有天子主动南巡,他才能直接刷好感度啊。说不定为了早生龙子的好兆头,负责宫中事务的归德长公主也会带着皇家新瑞随从南巡。
  至于搜刮钱财逢迎君上之类的口水,不过是腐儒一时之讥,过几天就会被忘了。天子是为了祖陵龙脉气运南巡,又不是为了吃喝玩乐,他也是急朝廷之所急,想朝廷之所想而已。
  当夜,朱放鹤宿在了瘦西湖边的幽园,也就是李佑第一次见到金百万的地方。
  次日上午,李佑和金百万陪着朱放鹤在幽园游览。面对巨石泉水、深林大壑,朱放鹤大赞道:“此园之趣异于寻常,如山林隐逸之处。当真不俗,幽字名副其实!”
  金百万便趁机请求道:“久闻放鹤先生当世名家,敢请先生为此园题字。”
  朱放鹤却看向李佑,“动笔容易,只是不知写些什么。贤弟自从到了扬州,诗词佳作传世极少哪,只听过纵酒狂歌宰相才一首。”
  李佑叹道:“一个纵酒狂歌宰相才就招来不少非议……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诗词写得多了,世人只知道我的诗名,却不知我官声清名,未免喧宾夺主,深以为虑。”
  “少年人学这老成作甚,才华天授不可辜负。”朱放鹤大笑道。
  金百万凑趣道:“放鹤先生若有兴致,老朽欲遍邀眼下正在扬州的有名文人,在此举办修禊之会,可堪为一时盛事也。”
  朱放鹤拱手道:“以文会友,诚然快事,那便叨扰老丈了。”
  李佑又对金百万说:“放鹤先生这次预计要在扬州逗留半月以上,金老丈要仔细筹备才是,别让放鹤先生小看了你们扬州纲商。”
  午后,李佑回到县衙。他拉上金百万接待朱放鹤的最大目的基本达到,那便是进一步抬高自己在金百万心中的地位,加重自己这边砝码的重量。
  坐定后喝几口茶,李佑开始写奏本叫屈,别人连连摆乌龙给了机会,不叫唤白不叫唤,当然句句离不了祖宗二字。
  “臣勤于王事,守护祖宗陵寝不敢稍有懈怠,整两月不回扬州。却遭奸邪辈勾连诬陷,乘虚而入,妄想生三人成虎之事,一时口舌不敌人多,无可奈何。
  于此臣问心无愧,时刻北望,以为朝廷必还清白。不料构陷之徒陡然幸进,臣有所不明,孰为是、孰为非乎?不知臣之清白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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