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胄(精校)第38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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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大叹服:“王爷在数年前便开始布置与辽之战,耶律雄机焉有不败之理。”
  刘凌摇了摇头道:“布置多年,并不仅仅是为了征伐辽国。也是为了西夏,这些年西夏投机在我大汉和辽国之间,来回颠倒,如墙头草一样,却借机发展,如今实力隐隐已经超越辽国。其实说起来,西夏才是大汉的心腹大患。”
  “我布置这许多手段,也是为了让嵬名曩霄以为机会来了。到时候他倾全国之力征伐契丹,就让他多多的得到好处,数十万精锐之师北上,若我堵了天鹅城……草原上几把大火烧过去,断了补给,他如何回来?”
  “而且……”
  刘凌笑了笑道:“自始至终,我就没有屠灭契丹人的打算,甚至,以后控制草原还要用得到他们。总得给他们留两分活路,让他们有力气跟嵬名曩霄去拼个你死我活。”
  赵大问道:“王爷的意思是,不灭辽国?”
  刘凌笑了笑道:“灭辽?如果都灭了,后人还做什么?不给后人留些压力,他们终究也只会越来越奢靡堕落。让契丹人在百年内没实力没能力南下,让党项人百年内老老实实的待在西域,这就够了。说起来,倒是室韦人应该屠了才是。”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色说道:“三十年内,大汉兵强马壮无人可敌。可三十年后呢?谁知道子孙后代会不会只顾着享受荣华富贵不思进取?我能帮子孙灭了辽,灭了夏,灭了高丽,甚至再北面的基辅罗斯,西南的吐蕃,回鹘,再往西的波斯,可用不了多久,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在这些地方就会有新的强大的部族崛起。”
  “难道我还能活几百年不成?”
  刘凌笑了笑:“养几个狼崽子,后世子孙也不至于堕落的太快。”
  赵大想了想说道:“可是,王爷,若是留下后患的话,岂不可惜?”
  刘凌微笑:“可惜?我此生若是拼尽全力,说不定能打下多半个地球来。可那样也没什么意思,而且,说不定对后世子孙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地球?”
  赵大揉了揉眉头:“地球是什么?”
  刘凌微微一愕,随即笑道:“就是整个天下,这天下并不是只有你所知的那些国度。天下之大,超乎你的想象。无论往东南西北都还有无数万里,有着各种各样的部族。”
  赵大张大了嘴巴,过了一会儿才收拾起惊讶:“王爷如何得知?”
  刘凌负着双手,有些落寞的说道:“这天下的事,说不得我是当今知道的最多的那个人。赵大,记住,凡事要尽量往远处看,看得越远越好。或许有一天,我会交给你很大很大的事去做。其事之大,或许穷你一生之力也未必能完成。”
  “什么事啊?”
  赵大揉着发紧的眉毛,发现今天王爷说了太多令人不明白的话,太多令人惊讶的话。
  刘凌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这都是以后的事,现在要做的还是如何将契丹人打的元气大伤,这次解决了耶律雄机的五十万大军,就要转过头来对付嵬名曩霄。说不得几年后还会征伐北方,将草原人彻底赶回到草原深处去。”
  赵大点头道:“赶回长城以北,草原人想要南下也不那么容易了。”
  刘凌笑了笑道:“石头造的长城终究拦不住野心,还是要靠人心里的长城。”
  “心里的长城?”
  这是今天第二次赵大不理解刘凌说的话。
  刘凌肃然道:“中原汉人从无数年前就就以华夏大国礼仪之邦自居,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草原人称呼汉人什么?两脚羊。在他们看来汉人就是绵羊,是可以随意欺侮的。我到现在所追求的,并不是大到无边的疆域,不是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位子,也不是什么名垂青史万古流芳,而是让汉人血液里的悍勇变得浓一些。让大家都知道,别人之所以把你当做羊,不是他们强,而是你太弱。若你自己把自己看做猛虎,别人就算是狼又如何?”
  “中原汉人远比草原人要多,亿万猛虎,还怕几百万条狼吗?”
  “说来说去……”
  刘凌转过头看着赵大说道:“还是两个字,血性。”
  
  第五百八十七章
如墨
  
  “十封信,也足够了。”
  刘凌命侍女将大殿里的灯都熄灭掉,他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舒适的座椅里喃喃自语。整个大殿里唯有从门外和窗子上投射近来的浅白月光驱散了一角黑暗,月色漫过纱窗透在大殿的地上,将窗棂的影子印在地上清晰可见。月色清灵,却照不到大殿最深处高高座椅上的刘凌。月光延伸出去,留在地上的印记看起来很抽象却又逃不出规则的桎梏。
  大殿的最深处,是龙椅的位置。
  “我真的如自己所说那般伟大?”
  刘凌自嘲的笑了笑,自语的声音极轻。
  “这是龙椅,是地位。”
  刘凌拍了拍龙椅的扶手:“我得到了。”
  他攥紧拳头,轻轻挥舞了一下:“这是权利,我也得到了。”
  “还是力量,我也得到了。”
  刘凌皱了皱眉头:“十年前,这是我想要的吗?现在,这是我想要的吗?万万里江山锦绣,倾城倾国的美人,百万雄师,世人敬仰,是我想要的吗?”
  “依稀记得,我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遛鸟斗狗,甚至欺男霸女横行乡里?”
  沉默了一会儿,刘凌笑了笑:“原来我的野心这么大啊。”
  他看着那月色在地上的印记,看着那逐渐放大的形状,心里莫名其妙的想到自己到现在的人生轨迹,其实就是一个放大了的月色照在窗户上留在地上的印记。越来越大,越来越宽。可是即便最后放大到了极致,还是逃不脱那个桎梏。就好像有一个规则,在束缚着天地间的万物。
  “这世界,究竟是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世界?这段历史,究竟是不是我曾经读过的历史?”
  “我改变了历史,会有什么后果?”
  刘凌笑了笑:“最不济,也不会比原本历史上的发展差吧?”
  “够了吗?”
  刘凌盯着那印记,心里没有迷茫:“快够了吧……其实,我的野心一直没变,只是历程变了。最后的结局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将所有都经历过。十几年前我就想过杀了那个便宜老爹,十年前我就有能力坐上北汉的皇帝的椅子,可我没有,一直在对自己说,珍惜这一点并不浓重的亲情,在这个时代,我真的看重那虚假的亲情吗?”
  “不是自欺欺人啊,而是虚伪。”
  刘凌叹道:“不过是想做的名正言顺一些罢了,绕了个大圈子。”
  他虽然在叹气,却没有一点惆怅:“我是来旅游的,所以总要把好的不好的风景都看一遍。不能只看秀美,也要看看险峻。不能只想着温和,也要有冷酷。沼泽要走走,沙漠要走走,然后走到山巅,最后走到青青小湖边?结果什么的,管他呢,轰轰烈烈的过程才最美吧。”
  不记得多久没有带着前世父母的画像了,不记得多久没有算计人后有负疚感了,也不记得利用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人,折磨了多少人。总之,这世间一切能用在胜利上的手段,貌似自己一样都不少的用了。
  “所以,不必内疚啊,你本来就不是一个什么善人,什么好人。你是个恶人,恶人用小手段,未必就不是正大光明。”
  刘凌笑了笑:“所以,耶律雄机,你就死了吧。你儿子……我给你养一个老三,让他变成汉人的一条看门狗,你说怎么样?”
  刘凌站起来,想起自己在杭州的女人们,笑了笑,当初让她们离开晋州去江南,其实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是这计划无关与契丹人的战争,而是为了她们的安全。晋州离着太原太近,刘凌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契丹人不会打到那里。万一让自己的女人受到什么伤害,就算杀了耶律雄机也填补不了后悔。
  战争,总是男人之间的事。
  舒展了一下身体,刘凌微笑着走出大殿。大殿很大,大到就算大声说话外面走廊里的侍卫也听不清。所以,刘凌自言自语的话注定了只有自己能听见。他走到门前的时候,月光开始照在他身上,拖出来一条长长的影子。随着风儿,月色似乎都在摇摆着。侍卫们施礼,等刘凌走远后才直起身子。每一个人,看向刘凌的背影都是崇敬的眼神。
  等刘凌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大殿里忽然有一个人悄无声息的从房梁上落了下来。落地无声,如一片飘絮。
  这人一袭白衣,在漆黑的大殿里却偏偏那么和谐,一点也不突兀。
  身材修长挺拔,面貌清秀俊美,不是聂神剑,还能是谁。
  白衣胜雪的聂摄,缓步走到龙椅前面站住,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椅子,嘴角逐渐勾勒出一抹释然的微笑,还有些……小得意。
  “若你不是这样真性情的人,而是如外面百姓所说的什么善人,我又怎么会看好你?如果我说,在幻境中早就知道你是一个手段狠辣的家伙,你还会和我倾心相交吗?来看看朋友,没想到却听到你的自语,呵呵,刘凌,你说的没错,过程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结果,诚如你所说,留给子孙后代好了。”
  他笑了笑,随即身形微晃消失在原地。
  大殿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侍卫按着横刀进来查看了一下。
  “好像有个白影?”
  其中一个侍卫不自信的说道。
  “白你个大头鬼!”
  另一个侍卫哼了一声道:“如果真有,也是鬼!”
  聂摄坐在房梁上笑了笑,心说明天早上再去见刘凌吧,这会,刘凌应该已经睡着了吧。只是,他有些迫不及待,因为他想知道,刘凌所说的十封信是什么意思,更想知道,耶律雄机你就死了吧,又是什么意思。
  回到了寝宫,刘凌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忽然笑了笑。
  “聂剑神……今晚又要睡房顶吗?”
  可惜,他的话聂摄听不见,聂摄的话,他也听不见。不过刘凌没有猜对,正是正月末最冷的时候,就算聂剑神对气温没有什么要求,但他这样的人也不会让冬夜的萧条陪着他入睡。相反,自从头疼的顽疾逐渐好了之后,聂公子的风流倒是越来越犀利了。仙缘人间某个花魁闺房里的软玉温香,总比正太大殿上的瓦楞要舒服的多。
  就在这个晚上,刘凌酣睡,聂摄也在酣睡,而耶律雄机,却睡不着。
  耶律雄机头疼难眠,甚至疼到有自杀的心思。就算是用冰水浸泡,用头狠狠的顶着墙壁,甚至用小刀在耳廓上放血都无济于事。头疼从十几天前开始,最初只是一天偶尔疼一两次,而且疼的也不厉害。耶律雄机总以为是最近这段日子操劳太多,睡眠不足再加上心中愤闷所致也就没有太在意。可是这几天头疼的越来越厉害,头疼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到了今日,从早晨到现在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那种疼痛的感觉真的承受不住,恨不得立刻一刀捅进自己心脏里才算解脱。
  他卷缩在大帐的毡毯上,就好像一只煮熟了的大虾。他的身体颤抖着,汗水已经湿透了身上的衣服。耶律雄机将额头用力顶在床榻一侧的木头上,因为用力,木棱都似乎要顶进脑袋里似的。他的脸色很难看,并不是苍白,而是一种令人看了会感觉到害怕的淡黑,虽然并不明显,却如同一层阴霾笼罩在他脸上。
  咳咳!
  耶律雄机卷缩着的身子在咳嗽声中抖动了几下,一股血丝从嘴唇上溢了出来。
  耶律雄机用手背将嘴角上的血迹抹掉,看了看,眉头皱的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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