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胄(精校)第28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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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故意这样的,他必须做出一个样子来让罗旭和朱三七看,那就是,他信任他们。刘凌在向那两个人表达一个意思,有你们在,我高枕无忧。这个时候,最忌讳的就是自己人之间互相猜忌。历史的经验教训告诉刘凌,中原汉人之所以饱受欺凌,其实跟自己窝里斗谁也不信任谁有着直接关系。若是汉人能像草原人那样团结的话,说不定就是汉人每每兵出长城去塞外抢劫玩了。
  他需要团结,哪怕是短暂的。
  朱三七和罗旭都不是笨蛋,他们会明白自己想表达的含义的。
  刘凌坚信,不管是朱三七还是罗旭,也都会刻意表现出一种真诚的态度来。正如他们一进城就表示愿意听从刘凌的调遣,其实,他们这样做都是为了战胜契丹人罢了,也是对中原现状的一种担忧表现。如今的中原没有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国度,没有一个强力的霸气的主宰,所以外敌才会入侵。合作,远不如一个人说了算好办事。
  想到不能让罗旭和朱三七有什么疑心猜忌,刘凌不由得叹了口气。还有一个人,心里的疑惑需要他去安抚一下。
  赵大。
  刘凌是了解赵大的,一个生活在阴暗中的人,心里往往也是阴暗的。即便阳光在明亮,他心里也有暗影。赵大这个人,刘凌将来是有重要的事要他去做的,所以,刘凌对他总是有些宽容。
  刘凌悄悄的起身穿好衣服,尽量不惊醒了陈子鱼。他能想象陈子鱼这两日是如何的提心吊胆,他两日一夜没有睡,她也必然是这样的。
  轻轻的走出大帐,刘凌举步往赵大的军帐走了过去。示意军帐外面的监察院护卫不要通报,刘凌撩开军帐的帘子走了进去。
  赵大在睡觉,但是刘凌知道赵大并没有睡着。
  “起来吧,装模作样的会很辛苦。”
  刘凌在椅子上坐下来,似笑非笑的说道。
  赵大叹了口气,有些埋怨的说道:“王爷……其实我真的睡着了,若不是王爷的脚步声重了些,我保证,我会睡的很深很熟很香甜。”
  刘凌笑了笑吩咐外面的人说道:“去弄些饭菜来,饿了。”
  等外面的人走了,刘凌眯着眼睛问赵大:“知道为什么来找你?”
  赵大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床,跪倒:“请王爷恕罪,属下……疑心王爷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释怀于心
  
  “你若没有疑心,就不是赵大了。”
  刘凌没有表示什么态度,只是淡淡的说了如是一句。他靠着椅子坐着,似乎身体上的疲劳一场好睡之后并没有消除掉几分。有些慵懒,有些随意。偏生他越是这样,赵大就越是有些惶恐不安。
  “属下知道,王爷定是在傍晚时分才汇合了罗旭,朱三七的人马对契丹人发动攻势的。属下这颗心在监察院阴暗的院子里浸泡的久了,也就难免被染得有些阴暗。属下知罪,请王爷责罚。”
  赵大跪着,以头触地。
  刘凌笑了笑说道:“你起来吧,我说过,在我面前你不必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来,我不信你真的惶恐,你自己也不信。”
  赵大抬起头看了刘凌一眼道:“属下这次……是真的惶恐了。”
  刘凌摇了摇头道:“你不必惶恐,因为你猜测的是对的。”
  他直言不讳道:“没错,正是你疑心的那样,汇合了朱三七和罗旭的人马后,是我下令等到日落之前在对契丹人发动攻势的。日落时分,契丹人刚刚吃过饭,新上去攻城的两万人马才刚刚发力,契丹大营那边必然松懈。你知道的,人吃饱了饭的时候,尤其是天色渐暗且还刚刚吃饱了饭的时候,防备心是最弱的。”
  赵大猛地抬起头,随即苦笑道:“王爷来,只是想告诉属下,属下猜对了?”
  刘凌轻声道:“我来,是想告诉你,若是下次还有这样的情况,我依然做如此抉择。”
  赵大怔住,过了很久,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王爷做的没错,若是属下处在王爷的位置上,也会这样做。所以,属下请王爷不要心存愧疚。”
  刘凌叹道:“我心中并无愧疚。”
  他看着赵大道:“我来,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并非自己想的那样是个可以抛弃的棋子。我之所以一直等到日落才下令进攻,是因为我知道你死不了。就算全城的人都死了,你也死不了。”
  “契丹人是破不了沧州城的,无论我是如何计较的,其前提都是不能让契丹人攻破沧州城。所以,你猜测我是拖延到日落才进攻是对的,但你心里想的,你和卓青战等人都是弃子可以随手丢掉是错的。如果契丹人的攻势你们挡不住,我会提前出兵。说这番话,你心里或许还会想,到底是你重要一些,还是沧州城重要一些?很肯定的告诉你,你远比一座沧州城要重要的多,将来,你是替我管理很多很多州府的。别把自己看的太轻了,我麾下的将军中比你勇武善战者有,比你狠辣严厉者有,比你宽厚仁慈者也有,但综合起来,他们都不如你。”
  “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是将来我要完成的大业其中一个重要的组成,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么容易。”
  刘凌的语气很真挚,让赵大冰凉的心渐渐回暖。
  “院子里也不能没有你,论权谋之术,出了周延公之外也就是你最腹黑,不过周延公这个人比你光明一些,院子太黑,周延公不适合。”
  刘凌最后总结道:“所以,以后把自己看得重一点。不要总认为自己是个无关轻重的小人物,将来,我让你坐得位置可比监察院的指挥使要大得多了。”
  这是一句承诺吗?
  赵大的心猛地一跳。
  比监察院的指挥使要大的多,那是什么官爵?国公?还是……封王?
  刘凌站起来说道:“无论如何,让你在沧州顶着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虽然我临走的时候交代卓青战来指挥守城,但扛着艰难的还是你,我都知道。之前我已经下了旨,封卓青战为宣威将军,从三品,骁勇伯,不世袭。你比他的功劳大,就先领个县侯吧,世袭,食邑五百户。军中的将军们相比,这爵位不算最高也差不了多少了。”
  “前年你在晋州的时候取了一个妻子,我已经封了二品诰命,再晋一级。以后有了孩子,长子世袭爵位,次子以下,皆领宣德郎将。”
  “属下……谢王爷隆恩!”
  赵大深深的把头低了下去。
  刘凌笑了笑:“一点也不隆,若不是怕军中,朝中那些大臣们反弹的厉害,这侯爵早就该给你了。你也知道,你是监察院的指挥使,权利太大,位置太高,已经站在了百官的对立面,尤其是那些文官。若是再给你显赫的爵位,他们会跳起来骂街的。就算你不怕烦,我也怕。”“属下只是做了属下该做的事。”
  刘凌白了他一眼道:“该做的?不该做的你也没少做,别以为我忘了你灭了谢俊满门那码子事。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是最记恨别人骗我瞒我的,若是以后再犯一次,你头上的帽子,身上的袍子,靴子袜子,我会让人都被你扒干净。马厩里留你一个位置,红狮子也需要有人勤给它洗洗澡。”
  赵大仰起头,随即低下低估了一句:“王爷心真狠。”
  刘凌一脚踹在赵大屁股上说道:“有本事把你想说的那三个字说出来。”
  赵大诚挚的说道:“属下没本事……”
  刘凌笑了笑道:“养着吧,看你身上大伤小伤的也有十几个,最近这些天契丹不会来攻城,军士们也刚好歇歇。”
  门外的侍卫撩帘子走了进来,流水式的送上来几样炒菜一盆白米饭。刘凌坐下后问赵大:“真的不敢把你想说的那三个字说出来?”
  赵大道:“我怕王爷把我关进马厩里,让红狮子给我洗洗澡。”
  “恕你无罪。”
  “真的?”
  “说!”
  “王爷……你心真毒。”
  “赵大?你想过自己会怎么死吗?”
  “没有!”
  “要不要我告诉你?”
  “属下还是吃饭吧。”
  吃饱了饭从赵大的军帐里出来,刘凌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赵大掌控着监察院,不是刘凌怀疑他有异心,只是担心他心里那点阴影会越来越大,早晚有一天会成为遮住阳光的阴霾。刘凌不希望自己麾下的将军们猜忌自己,那样的话,会是一件很无奈很苦楚的事。刘凌的确往后拖延了进攻的时间,但是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合格的领袖在战场上下达的最正确的命令。所以,正因为这一点罗旭和朱三七对刘凌更加的心生尊重也心生忌惮。
  在他们看来,刘凌的确都冷酷无情。
  从这一点来看,刘凌就有成为一个君王的潜质。自古为帝王者若想有所大成大就必须要做无情之人,一个好的帝王,对自己会狠,对手下的臣子更狠。刘凌宁愿将自己麾下的沧州守军拼光也没有提前发动攻势,这一点,并不是每一个为将者都能做得出来的。并不是刘凌不仁义不道德,他只是在最正确的时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而已。当刘凌从太原南下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大将军王了。
  罗旭和朱三七的军队都不在沧州城内,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一样拱卫着沧州城。有这两个当世虎将做门神,沧州就算说不上固若金汤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打疼了的。倒是契丹人不敢随意出来晃荡了,毕竟罗旭麾下那一万多人的虎贲精骑不是吃素的。朱三七麾下那两万人马也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杀起人来比切菜要熟练的多。
  耶律极现在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了,现在的沧州从一块随意揉捏的豆腐变成了一块大石头,用拳头砸用牙咬伤了的都是自己。耶律极现在要面对的困难绝对不仅仅是沧州不再好攻下这么简单,他还需要向他的父亲,那个契丹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皇帝耶律雄机陛下解释一下关于一战损失十万大军的事。
  无论如何,战败是事实,就算想掩盖也掩盖不住,双方战场上几十万张嘴,而这世界上最不牢靠的恰恰正是嘴巴。所以耶律极根本就没打算把这次惨白瞒下去,如果他那样做的话不是聪明,而是愚笨的就好像一个掩耳盗铃的小丑。他知道自己那个伟大的父亲对于国家和军队的控制力,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父亲的眼睛和耳朵。
  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原原本本的写了一份请罪的折子,派亲兵一路快马加鞭送到上京城去,耶律极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而是从这一刻开始等待父亲雷霆一怒带来的可怕后果。他了解他的父亲,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无论是对敌还是对自己人。
  其实这份折子是韩知古口述的,耶律极不过是个动笔的人罢了。
  他知道,若是想平息父亲的怒火,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敌人击溃后屠杀干净,最好也将沧州城给屠了,那样陛下或许会气笑一些。有一个绝代的君王做老子其实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因为他知道自己再如何奋力挣扎,在他父亲眼里自己不过都是个幼稚的有些可笑的小男孩儿而已。
  现在硬撼沧州守军算是最直接的办法,也是他最不愿意动用的手段,因为他可不想为了拿下一个小小的沧州城就把手里好不容易得来的力量拼光,那样的话,他的一切图谋就都付之东流了。
  所以,跟怪异的,沧州敌我双方自前几日傍晚一次激战之后就都偃旗息鼓,哪里像是来开战的,倒更像是来度假的。
  
  第四百三十五章
赌气非不忠
  
  就这么又过了五日,契丹人忽然一反常态,开始大规模的集结队伍,看样子是准备要与沧州的汉人联军决一死战了。之所以契丹人会摆出这样一个姿态来,又或者说耶律极不得不这样做,其原因刘凌能猜得到。
  契丹人的粮草不多了。
  独孤锐志绕了上千里小路,用了二十多天的时间,终于抄到了契丹大军的身后,然后在契丹人的粮道上玩的不亦乐乎。契丹人的护粮兵来了独孤锐志就带着人扑上去狠狠的咬几口,就算不能将整支护粮军都吃掉,也要把车上的粮食草料都烧掉。若是契丹狼骑来寻找他们试图歼灭他们,那他们就会变身为让狼等着瞧的那只兔子,跑的特别……应该说是跑的相当的快。
  独孤锐志只有六千骑兵,规模小不是劣势而是优势,他们属于那种小身材大味道的类型,来得快去得也快,如风如电。看见粮车就烧,看见狼骑就逃,一点军人应有的决一死战的良好品德都不具备,让契丹人对其极为的鄙视也极为的头疼。粮食需要从幽州千里迢迢的运过来,要供给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即便是幽州这样的大城也是有些困难的。幸好刘凌在沧州城南城北的两把火替耶律极解决了十万人的吃饭问题,否则契丹人现在更头疼。
  如果说每个将军都有自己指挥队伍作战的风格,那么简单归结来说,独孤锐志的作战风格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冷血,无耻。没错,不是冷血无情,而是无耻。要做到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怕这十个字的金科玉律并不容易,也不是随便薅出来一个将军就能做到的。一直以来,军人们最尊崇的战争精神就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投降不低头的军人血性,而独孤锐志这种近乎于无赖无耻的打法确实让耶律极很头疼。
  还有一件事耶律极很头疼,前几天汉人军队在契丹大营里放了一把火,将一片连绵数十里的营地烧成了滋养大地的有机肥。同时烧掉的,还有他专门带来的半马车的西域美酒。耶律极喜欢喝酒,但不喜欢草原人最爱喝的马奶酒,而是喜欢那种产自西域的琥珀色的醇香葡萄酒。正如他的相貌一样,看上去没有一根毛长得像草原人,他斯文俊美身材瘦削,性格阴柔,真不知道耶律雄机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改良了契丹人的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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