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汉(校对)第50部分在线阅读
一场酒宴宾主尽欢,午后叶昭将喝的微醺的四人送出了府邸,并派县卫护送回府后,便换了便装出门,去了城外钱家一处庄园。
钱家算是小豪族,也可说是寒门,除了钱升这个主簿之外,其他家中子弟多以行商维持生计。
钱蓦的底细,这些日子来张月暗查再加上叶昭跟钱升旁敲侧击之下,已经大致理清了。
钱蓦本姓戏,颍川人士,自幼丧父,随着母性回了娘家也就是说睢阳,只是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钱家本就人丁兴旺,对钱蓦这个改姓来的也不怎么看中,不过钱蓦倒是努力,阅遍家中藏书,自小便表现出远超同辈的智慧和能力,但也因此,使得家中子弟自小便不愿意与他亲近,属于被钱家边缘化的人物。
“使君对钱某倒是颇为关心呐!”钱家庄园之中,刚刚走商回来的钱蓦洗了把脸,扭头瞥了叶昭一眼笑道,叶昭的调查虽然隐蔽,但他又不是笨蛋,自然察觉得出。
“钱兄有经世之才,叶某既然遇上了,要说不好奇,钱兄怕也不会相信吧。”叶昭不请自入,大大咧咧的坐到钱蓦的对面,微笑道。
既然已经被察觉了,也无需遮掩,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只是使君的好奇心,却让钱某十分困扰。”钱蓦摇了摇头,不再说这些,笑道:“不过使君这段时日在这梁国可已经算是家喻户晓,甚至在这豫州也有了名声,怕是用不了多久,使君的名声便要传至洛阳,高升之日,指日可待。”
“世道艰难,未来如何,谁说得准?”叶昭笑道。
“旁人说这话我信,使君说此话我可不信,咳咳……”钱蓦摇头笑了笑,话到最后,却是脸色骤然一白,剧烈的咳嗽起来。
叶昭取了一碗水,帮钱蓦顺气,皱眉道:“钱兄身子骨本就疲弱,这接连奔波,小心损了根基。”
“有相士曾言,钱某活不过四十。”钱蓦不在意地笑道:“既知生命有限,何不在这有限的生命之中,多曾广些见闻,就算在这阳间无用,到了地府说不定能让某混个阴间官吏。”
“钱兄这份豁洒脱达却是令叶某敬佩。”叶昭笑道:“相士之言,虚无缥缈,曾有相士说我活不过弱冠,但如今又如何?就算知了这天机,若就此认命,也未免太过儿戏,焉知那相士不是戏耍于你我,说我过不了弱冠,若是过了,就是过了一劫,钱兄可莫要因这些话而荒废自己一身所学啊。”
“使君这份豁达乐观之态,让人艳羡。”钱蓦看着叶昭,苦笑摇头道。
“不说这些了,这趟出门一去就是半月,可否给某讲讲一些沿途趣事?”叶昭转移话题道。
“也无甚稀奇指出,此番去往颍川,只是找些旧友翻抄一些书籍。”钱蓦摇头笑道。
“钱兄可是交友满天下呢。”叶昭笑着将县中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叶昭说的虽然并无波澜起伏,但钱蓦却能听出些不同的东西。
“使君此法不错,既全了那些豪族仁义之名,又不会让他们损失太多,还解决了监牢之中人满为患的问题,可说是一举数得,只是……”钱蓦看向叶昭,皱眉道:“此法只能治标,却难以治本,四个庄子,可填不满这整个睢阳的百姓。”
“治根谈何容易?”叶昭闻言摇头苦笑道:“那是要流血的,昭不过一介县令,能让这睢阳一地暂时安稳已是难得,要将这天下重担都扛在肩上,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也是。”钱蓦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奇光,看向叶昭笑问道:“那使君若是立于朝堂之上,又该如何?”
“看有多高。”叶昭微笑道,心中却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磨了这么久,这钱蓦出此言,不乏考教之意,也是对自己生了兴趣,虽然不至于因此便纳头便拜,奉自己为主,但对他日后的决定可是起着很大的影响。
第三十一章
蹭饭
和谐的气氛下,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或者说气场在两人之间盘桓,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交锋。
叶昭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微笑,钱蓦亦是随性洒脱,仿佛只是寻常的闲聊一般。
“若让使君做一郡太守当如何?”钱蓦看着叶昭,问询道。
“大抵与如今差不多。”叶昭没有多想,毕竟太守虽说比县令高一级,但却不算是一方大员,上面还有个州刺史管着,自主性很差,想要做什么事,都得像他现在这般,在夹缝之间寻求出路。
“那若为一州刺史又当如何?”钱蓦又问道。
“刺史的话,手中权柄会重一些,但也有限,若在太平之时,可徐徐进行一些变革,但必须把握分寸。”叶昭笑道。
“太平之时?”钱蓦看着叶昭笑道:“那要如何变革?”
“当今天下之所以如此,虽然表面上是朝廷赋税渐重,实则乃交税的人少了,交税的土地也少了,要足够税赋,同时又让百姓能活下去,只能想办法将这些东西变多,将一些本该是布衣的佃农从世家之中释放出来,同时将一些本不属于豪族的土地还给它原本的主人,只是就如我之前所说,这其中的度当好好把握,一个不好,不但做不成事,自身也会万劫不复。”叶昭说到最后,叹息道。
如今天下的问题,叶昭看的明白,同样也有很多人能看明白,但看明白不等于能改变。
钱蓦闻言也叹了口气,他算是能看明白的人之一,但面对如今的局势,他同样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到,不是不自信,而是那相当于以一人之力跟一个阶层作对。
“那若入朝为官呢?”钱蓦看向叶昭:“以使君之能以及如今的名声,怕是用不了多久便可入朝了。”
“哪有那般容易。”叶昭摇了摇头,思索片刻后:“若真有那么一日,怕是要少说少做,朝中局势纷杂,宦官、党人、大将军诸多派系纠缠不休,若真去了那里,也只能先求自保咯。”
若是蔡邕在这里,怕是对叶昭这种明哲保身之道不满,他是希望叶昭能够跟自己一样站在皇家的立场上。
“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吧。”钱蓦摇了摇头:“使君如今已经有了名声,又是蔡翁高徒,一旦入朝,只怕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使君了。”
“所以啊,还是在这里当个县令就好。”叶昭点头赞同道,世事很多时候不是你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有时候哪怕你不想招惹是非,是非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那若是让使君坐在三公的位置上,使君又当如何?”钱蓦显然并不想终止这个问题,看着叶昭笑道。
“三公呐~”叶昭看着钱蓦笑道:“钱兄还真是看得起在下。”
“在下并无玩笑之意。”钱蓦肃容看向叶昭,沉声道。
叶昭面色也肃重起来,思索道:“既居高位,要为这生民着想,便劝天子逐步限制士人兼并土地,鼓励工、商,兴百业,税赋方面,也需重新编纂,如今的税赋制度已然不合时宜,当重新编纂,不再按照人头收税,改以丈量土地收税,既能降低赋税,解除百姓之压力,又能提高国库收入,富民强国。”
更深远的,在解决如今农耕产量落后之前,都不切合实际。
“那使君若是……”钱蓦赞同的点了点头,看向叶昭,想要继续询问。
“钱兄,再言可就真过了,人言可畏!”叶昭皱眉打断钱蓦的话,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三公再往上,那可就只剩下皇帝了,不管叶昭心里怎么想,但若说出来可就是大问题了,他不相信钱蓦会不知道个中厉害。
“使君见谅,一时兴起,有些收拾不住。”钱蓦哈哈一笑,向着叶昭拱手道。
“有些话,是不可以说的。”叶昭点了点头道。
“今日听君一言,胜读十年之书。”钱蓦站起身来,对着叶昭抱拳道。
“钱兄,我这好歹也是客人,你这便赶人,有些不太厚道。”叶昭苦笑着看向钱蓦道。
“使君乃是不请自来。”钱蓦看着叶昭失笑道:“在下也并未赶人,此乃由衷之言。”
“那便好,县府的伙食不太合我胃口,既然钱兄并无赶人之意,那叶某就叨扰了,正好常常钱兄家的晚食。”
钱蓦:“……”
“钱家可非豪族,这饭食简陋,怕是不合使君的胃口。”钱蓦咬牙道,一直以来只有他蹭别人的饭,何时被人蹭过饭?
“不碍事,本官最好结交朋友,正好午食宴请了城中几位士绅,吃的太过奢华,这晚食也当清淡一些,正好,正好!”叶昭笑容可掬的道。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钱蓦看着叶昭,内心在咆哮,但话一出口,真不好收回,只能任由叶昭留在庄子里跟他一起用晚食。
虽然心里是不太欢迎别人来自己家蹭饭的,不过叶昭见识广博,才学也是惊人,两人坐在一起,却也相谈甚欢,关系也因为叶昭这厚脸皮的态度,增进了不少。
第三十二章
命案
“主公,您可回来了。”在钱蓦家用过了晚食,叶昭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返回了县府,刚刚回来,就看到等在大门外的邱迟,见到叶昭几步迎上来。
“出了何事?”叶昭挑了挑眉。
“出人命了。”邱迟焦急道。
人命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叶昭疑惑的看了邱迟一眼,在边疆的时候,邱迟亲手杀的敌人都有不少,一桩命案真怎么就让邱迟如此不淡定了?
“是张缑之子犯了命案,梁国相对此事可是格外关心呢。”邱迟苦笑道。
“张缑之子?”叶昭诧异的看向邱迟,白天才跟张缑喝酒,没想到晚上就出了这等事情。
“不错,正是张缑之子张元。”邱迟道:“已经直接送去了相府,张公正在大堂等候,想是要求主公。”
“既是在睢阳发生的命案,应该先在县府审理才对吧?为何直接送去了相府?”叶昭一边往公堂走,一边询问道。
“周相与张公昔日有些龌龊。”邱迟低声解释道:“这次张公之子出了这等事情,周相自然不会放过整治张公的机会。”
这士人豪族的圈子不大,相互间多少都会有些交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会有恩怨,自然也不可能一团和睦,张缑与周旌显然不是和睦的那种。
“使君,求您救救犬子!”刚刚进了大堂,便见张缑冲到叶昭面前,跪倒在地上。
“张公切莫如此,起来说话。”叶昭连忙伸手将张缑扶起来道:“这毕竟是命案,若真是张兄误伤人命,这律法之下,昭也无能为力。”
杀人偿命,不管是什么身份,这既然捅到了公堂之上,就算是叶昭自己审理,也不可能因为张缑的求情就网开一面。
“若真是犬子做的,老夫也认了,但犬子实在不像是那无故伤人之辈,老夫曾与现梁国相有些恩怨,老夫实不放心!”张缑苦笑道。
叶昭点了点头,心中有些犹豫,这周旌初来便对自己释放善意,不管为人如何,叶昭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但张缑的请求也不能不顾。
“这样,按照律法来说,民间有了讼案,当先由县令来审理,若县令无法断明,才会上报或者由苦主上报给太守,交由太守来断,周相此事直接越过本官,与法不合,但此事本官不好直接出面,张公可联络睢阳士绅一起向太守请命,将此案交由本官来断,但事先要说明白,若凶手真是令公子,本官依旧会依法来断,绝不会徇私。”叶昭看向张缑道。
“交给使君,老夫也放心,若真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杀人,就依法办事,老夫也认了,只希望使君能给他一个申诉的机会。”张缑苦笑道。
“一定。”叶昭点点头,将张缑送出了府外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