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四万年/星域四万年(校对)第1887部分在线阅读

　　拳王在自己身上摸索一阵，找到玄光投射激射出一道昏暗的光幕。
　　在斑斑驳驳的浮光掠影中，几百张人脸浮现出来。
　　男人，女人，老人，孩童，惨笑，忧郁，痛苦不堪地皱眉，在绝望中期盼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但最终还是陷入深深的绝望……
　　韩特和琉璃痴痴地看着，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光幕，却只是泛起一层层的涟漪：“这些，就是我们的祖先吗？”
　　“是的，这些就是昔日的武英人。”
　　拳王道，“这座避难所最早的历史要追溯到一千多年前，当时我们脚下的世界‘武英界’，发现了另一处相对落后的大千世界‘沙蛮界’，并且从沙蛮界引进了不少青壮年，来解决劳动力不足的问题，谁知道政策失控，沙蛮人如山洪暴发般涌入武英界，造成诸多尖锐的社会问题，又引发连锁反应，导致了修真者和普通人的对立。”
　　“修真者？”
　　韩特和琉璃不约而同地攥紧拳头，“他们真的存在！”
　　“既然你们知道修真者，那就好办了。”
　　拳王继续平静地说，“当时的武英界局势混乱，动荡不安，武英人和沙蛮人的矛盾，修真者和普通人的矛盾，还有修真者之间因为不同理念产生的矛盾，全都纠缠在一起，像是一枚被彻底激活的晶石炸弹，随时都会狠狠炸开。”
　　“所以，就有一小撮人未雨绸缪，建立了一座深入地底的避难所，想要等地面上的矛盾都化解之后再出去。”
　　“之后几百年，无论地面上如何混乱，这座避难所一再被改造和扩建，足以容纳越来越多的人，当‘大审判’发生时，就成为一小部分武英人最后的家园。”
　　韩特道：“‘大审判’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不知道。”
　　拳王道，“在晕头转向之间，逃到避难所里的人们也说不清楚，而且99%的信息，都在数百年时光流逝中被损毁了，从残缺不全的信息中，我只能推测，‘大审判’并不是武英人的内战，而是有来自天空的力量参与。”
　　“现在自称‘天人’，建造起天轨和曼珠沙华，封锁这颗星球整片天空的那些人，也就是我的创造者，应该不是当初武英人的后裔，而是来自星海深处的另一群人。”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制造‘大审判’，几乎摧毁了整颗武英星，那就不是我可以分析出来的了。”
　　韩特和琉璃默然，产生一种被人玩弄和操纵的屈辱感。
　　拳王道：“之后百年，我一直留在地底避难所中，研究昔日武英人遗留下来的各种知识和文化，当然也包括他们的日记和遗言。”
　　“避难所里的人们，是因为食物短缺和空气过滤系统严重损坏，最终饿死和窒息而死的，却是留下了充足的晶石和各种能源。”
　　“我不用呼吸空气，也不用吞噬生物原料，只要有晶石和能源，就可以生存和移动，并且用避难所里的法宝构件，不断更新换代，维持身体机能。”
　　“等等——”
　　李耀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在地底避难所里待了整整一百年，是没办法逃出去吗？”
　　“不是的。”
　　拳王摇头道，“在地下避难所找到足够的晶石和法宝构件之后，我仅仅用三天就修复了自己，用一个月就找到了回到地面上去的路线，不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李耀想了想：“你不是要不惜一切、不择手段，变成最强吗？”
　　“没错，我的确要变成最强，但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呢？”
　　拳王一本正经地说道，“在那之前，我一直认为更坚硬的身体，更威猛的火力，更锋利的刀剑就代表着‘强大’，之前五十年我的确是朝着这条路去不断升级自己的。”
　　“但是在最后一战中，面对铺天盖地的钢铁浪潮，足以撕裂太阳的子弹风暴，密密麻麻如原始丛林般的刀枪剑戟，我却产生了新的困惑。”
　　“那时候，我的计算力已经相当发达，我瞬息间就计算出——凭借这颗星球上贫瘠的资源，无论我再怎么升级自己，都很难进化到战无不胜、强横无匹的程度，总有力量可以毁灭我。”
　　“而我也的确，险些被这场战争毁灭了。”
　　“所以，这是不是真正的‘强大’，一直以来，我的学习和升级方向会不会是错误的？”
　　“我在黑暗中展开了静谧的思考，正好这时候，被我发现了地底避难所中，千年前武英文明的精粹，那些武英界修真者和普通人的日记和遗言，对昔日错误的争论和反思，还有他们在面对绝境时，做出的不同选择。”
　　李耀的元神一阵激动：“所以，你就接触到了修真者的理念？”
　　“可以这么说。”
　　拳王道，“那些玉简中囊括了数百年间好几代避难者的思想精粹，很多人在地面上都是针锋相对、大打出手、杀个你死我活的，但是当‘大审判’降临，他们被一视同仁地屠杀和毁灭时，侥幸逃到地底的人们，也不得不放下了彼此的矛盾，开始反思过去数百年的所作所为——其中，甚至包括一些作为外来者的‘沙蛮人’。”
　　“我本来就是自主学习和升级型的灵能傀儡，‘学习’就是我的本能之一。”
　　“我开始学习他们的日记和遗言，研究他们的理念和精神，并发现了那种自称‘修真者’，和‘孽土罪民’截然不同的存在。”
　　“强者保护弱者？一切为了文明？真正的强大并非力量，而是心灵？”
　　“这些堪称‘荒谬’的理论，实在令我大惑不解，特别是最后那条。”
　　“我的逻辑回路立刻发出警报，倘若真正的强大并非力量，而是心灵的话，那就糟糕了——因为我是没有心灵的。”
　　拳王的声音依旧冰冷，平静，淡漠，真像是一具毫无生命的机械傀儡。
　　但不知为何，李耀、韩特和琉璃，都从冰冷的声音中听出一丝微弱的苦涩。
　　拳王顿了一顿，继续平淡道：“过去我只是一门心思想要变强，却从未思考过‘最强’的定义，但是在这座避难所里，却有很多人从不同角度去争论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个体乃至某个族群的强大对整个文明究竟有什么意义，即便整体性的强大又会将整个文明带向何方……间或夹杂着无数低阶修真者和普通人的亲身经历，这些强大的反面，也就是‘弱者’的喜怒哀乐，惊恐悲伤，以及大起大落、惊心动魄的生命旅程。”
　　“我被这些东西迷住，便在地底黑暗中思考了整整一百年，关于‘强大’的定义。”
　　李耀兴奋道：“我明白了，所以你虽然是一段人工智能，却是一段善良的人工智能，正义的人工智能，站在修真者这边的人工智能！”
　　“善良？正义？”
　　拳王摇了摇头，“你的逻辑思维回路很诡异啊，同类，善良和正义什么的，也是我们应该考虑的东西吗？我完全不在乎，也从来不觉得修真者的理念就是正确的。”
　　“要知道，在那座避难所里不但有修真者，还有很多站在修真者对立面的人，不少人死到临头仍旧是冥顽不灵的，我觉得他们所说的未必没有道理，或许修真者真的既伪善，又愚蠢，是文明毁灭的罪魁祸首。”
　　“最简单的道理，倘若修真者真的代表‘强大’，又怎么会被人打得灰头土脸，连家园和亲人都保不住，灰溜溜逃到地底，最终死得无声无息呢？”
　　李耀一时语塞，憋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拳王道：“总之，我开始怀疑过去单纯追求力量的升级路线是否正确，但也并没有全盘接受修真者的愚蠢理念，只是将方方面面的说法都存储到我的数据库里，不断碰撞、凝练和思考。”
　　“对了，这座地底避难所里还有很多武英文明的超卓神通和法宝炼制技术，我亦用整整一百年来学习，最终融会贯通，并一次次强化升级自己的核心晶脑。”
　　“这一百年间，除了偶尔有些辐射变异兽之外，从没有人打扰过我在地底黑暗中的思考，直到这天，一个人类跌落到了地底世界——那就是真正的雷宗烈。”
第2022章
雷宗烈之死
　　拳王终于说到正题，韩特和琉璃竖起耳朵，李耀也凝聚元神，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拳王道：“当时他被人追杀，身受重伤，跌入地底深渊时已经有些神经错乱了，随后又被辐射变异兽咬住，想要拖回巢穴中充当幼崽的食物。”
　　“我在地底思考百年，将避难所内所有的信息都吞噬殆尽，再没什么可以学习的，正欲离开地底，重新回到地面上去，展开新的升级。”
　　“正好遇到这样一个人类，便顺手将他救了下来，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些地面上最新的情报。”
　　“在地底升级百年，我的战斗力比过去强大无数倍，那些辐射变异兽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只可惜雷宗烈也被辐射变异兽啃噬得残缺不全，连大脑都暴露在外面，被咬掉了很大一块。”
　　“地下避难所中，有千年前遗留下来的医疗设备，我暂时维持住了雷宗烈的性命，却无法恢复他的身体机能和正常思维能力，他的四肢萎缩、脊椎残缺、五脏六腑都要依靠器械来维持，等于是被封印在医疗舱之内，全面瘫痪，动弹不得。”
　　“雷宗烈的身体枯萎到了极点，但精神却亢奋至极，见我干脆利落地干掉了几十头辐射变异兽，又将他带到地下避难所中，玉简和法宝应有尽有，他激动极了，问我是不是传说中的‘老爷爷’，会传授他绝世神通，让他出去报仇雪恨，大杀四方之类。”
　　“我没理由骗他，老老实实告诉他，我并不是什么‘老爷爷’，而且他的身体和神魂都虚弱到无以复加，生命如风中之烛般摇摇欲坠，只要离开医疗舱半秒钟就会一命呜呼，即便是我，都无法帮他离开黑暗，最多一两年内，他的生命终究还是会枯竭，要死的。”
　　“他听了之后，神经彻底崩溃，再加上大脑的残缺，终于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
　　韩特和琉璃面面相觑，又一起朝李耀投去了不解的眼神。
　　没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拳王继续道：“雷宗烈虽然疯疯癫癫，但是在颠三倒四的胡言乱语中，倒也说出了不少事情——包括他一生的故事。”
　　“他的故事，和现在外面流传的‘拳王雷宗烈’的传说差不多，原本是荒芜世界一个普通村庄里的平民少年，后来村庄被匪帮屠灭，自己也变成了悍匪的奴隶，随后以炮灰的身份崛起，在尸山血海中厮杀数年，成为一股大势力中的小头目，最后因为锋芒太露，被同伴嫉恨，联手陷害和追杀，最终跌落废墟深渊，被辐射变异兽叼走——直到这里，都是真的。”
　　“只可惜，世上哪来那么多绝处逢生，强势逆袭的事情，他的人生终究要在这里湮灭了——像他这样的人，数百年来，在孽土上不知出现过多少个，最终都化作了累累白骨，阵阵尘埃，如此而已。”
　　“就这样，日复一日，我用辐射变异兽体内压榨出来的营养液勉强维持着雷宗烈的性命，他则瞪大了眼睛，看着周遭的黑暗，喋喋不休讲述自己的故事。”
　　“他向我诉说少年时代在村落里，虽然生活贫苦，但和家人朋友之间，也有小小的乐趣——至少那时候，他还不懂苦难的真义。”
　　“他向我诉说眼睁睁看着亲人惨死在面前，家园被熊熊烈焰吞噬的感觉，就好像五脏六腑都被铁钩刺穿，被硬生生从喉咙里拖出来一样——真可惜，无论他描述得再怎么细致，我都永远体会不到这样的感觉。”
　　“他向我诉说他被人在脖子上捆绑了爆炸项圈，以炮灰的身份冲向敌阵时，心底的愤怒、仇恨和疯狂，他不仅仅仇恨毁灭自己家园的人，仇恨将自己变成奴隶的人，仇恨一次次买卖自己的人，仇恨和自己刀剑相向的敌人，甚至仇恨孽土上的每一个人和每一头畜生。”
　　“他向我诉说他在屡立战功，终于摆脱奴隶身份，成为匪帮正式成员的快意，以及欣喜若狂之后，油然而生，无穷无尽的野心，小小的匪帮成员才不是他的终点，他原本从来没想过要成为一名悍匪，但既然老天爷把他逼到了这一步，那他就要成为最凶最狂最暴虐的暴徒，有朝一日，把链锯剑捅到老天爷的肚子里去！”
　　“每次双眼喷火说到这里时，他都会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尽浑身力气挣扎，想要撕裂自己的胸膛——这时候，他的意识非常清楚，思维能力也短暂恢复了正常，知道故事只是故事，传说只是传说，现实中根本没那么多奇迹，他没希望了，注定要默默无闻地死在这里。”
　　“我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看着这个人类尽情发泄他的喜怒哀乐、希望和绝望，并不怎么奇怪，从避难所那么多人类的日志和遗书上我就知道，当一个人快要死时，话总是特别多的。”
　　“百年前的我，在孽土上曾经见到过很多人类，和其中一些并肩作战，也曾杀死过另外一些，但那时候我从来没觉得人类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和岩石以及灵能傀儡一样，可以被摧毁的目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