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校注本)第6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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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施──参见第五回“西施浣过的纱衾”注和第三十回“东施效颦”注。​
“一代倾城”一联──倾城:典出《汉书·孝武李夫人传》:“(李夫人兄)延年侍上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后世遂以“倾城”作为美人的代称。这里代指西施。
逐浪花:指西施的最后结局。其说法不一,较为流行的有两种说法:《墨子·亲士篇》称其在吴亡后投水而死;唐·陆广微《吴地记》引《越绝书》逸文称其在吴亡后随范蠡隐居于五湖。“逐浪花”用这两种说法均可通。
儿家:即女儿家,也指西施。
此联是说绝代佳人西施已经一去不返,吴宫里的人想念她也无济于事。​
“效颦莫笑”一联──效颦东村女:即“东施效颦”,参见第三十回“东施效颦”注。
此联是说且莫笑东村效颦的丑女,她倒能自由自在地安度一生。
这首诗是林黛玉感叹美女比丑女更可怜,进而言之,才子比庸人更悲惨。这是对现实社会的控诉与谴责。​
“肠断乌骓”一联──重瞳:指项羽。《史记·项羽本纪》:“太史公曰: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
此联是赞叹项羽的爱妃虞姬壮烈而死。事见《史记·项羽本纪》:项羽军被汉兵围困于垓下,夜闻四面楚歌大作,项羽乃悲歌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项羽坐马名)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即虞姬)兮虞兮奈若何!”一连唱了几遍。虞姬也和唱一歌:“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于是自刎而死。​
“黥彭甘受”一联──黥:即黥布,亦名英布。此人原为项羽部将,后叛项羽而降刘邦,最后又谋反,为刘邦所杀。(见《史记·黥布列传》)
彭:即彭越。此人乘秦末天下大乱而起兵,随之归刘邦,被封梁王。后有人揭发其谋反,被刘邦降为庶人;刘邦旋又听吕后之见,遂灭其族。(见《史记·魏豹彭越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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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本义为肉酱。这里指将人剁为肉酱的酷刑。
饮剑:用剑自刎。这里指虞姬自刎。
此联是慨叹堂堂大丈夫黥布和彭越,反而缺乏弱女子虞姬那样的气节,以致最后被刘邦加以醢刑,落了个悲惨的下场。
这首诗反映了林黛玉性格中刚烈的一面,为其将来绝粒而死预为铺垫。​
明妃──即王昭君。据《汉书·元帝纪》、《汉书·匈奴传》、《后汉书·南匈奴传》记载:昭君姓王,名嫱,字昭君,南郡秭归(今属湖北)人。汉元帝时被选入宫为宫人,久不得宠。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匈奴呼韩邪单于入朝求亲,汉元帝命其出嫁,号“宁胡阏氏”,生一子。呼韩邪死后从胡俗,又成为继任单于之妻,生二女。卒后葬于当地,其墓号称“青冢”。晋代人为避晋文帝司马昭讳而改称“明君”,后人又以其曾为汉元帝妃嫔而改称“明妃”。​
“绝艳惊人”一联──绝艳:绝美,极美,最美,美到无与伦比。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卷一·辨骚》:“固知楚辞者,体慢于三代,而风雅于战国,乃雅颂之博徒,而词赋之英杰也……故能气往轹古,辞来却今,惊采绝艳,难与并能矣。”
红颜:女子的美丽容貌。代指美女。汉·武帝刘彻《李夫人赋》(见《汉书·外戚传·孝武李夫人》:“既激感而心逐兮,包红颜而弗明。欢接神以离别兮,宵寤梦之芒芒。”
此联是以王昭君被人播弄,远嫁匈奴,客死他乡,感叹天下女子都逃脱不了悲惨的命运。​
“君王纵使”一联──予夺权:即赏罚之权。为古代君主的八大权柄中的两个。见于《周礼·天官·大宰》:“以八柄诏王驭群臣:……三曰予(赐予),以驭其幸(有善行);……六曰夺(抄没家产),以驭其贫;……”
畀(bì毕)画工:授予了画工。这里指汉·刘歆撰、晋·葛洪辑《西京杂记》卷二中的一个故事:汉元帝因后宫妃嫔太多,命画工毛延寿等一一为之画像,他即挑选画像美者召幸。众妃嫔为了得到汉元帝的恩宠,均以重金贿赂毛延寿,唯独昭君不肯贿赂,故不得召幸。及至匈奴单于来求亲,元帝即按图指定王昭君出嫁,因而召见,“貌为后宫第一,善应对,举止娴雅”,却已后悔莫及。后知毛延寿等画工皆受贿作弊,一并抄家斩首。
此联是谴责汉元帝将嫔妃不当人看待,竟以画工所画嫔妃画像来挑选嫔妃,供其玩弄。
这首诗是林黛玉为天下女子鸣不平,对男尊女卑的社会予以谴责。
按:这首诗当据宋·欧阳修《再和明妃曲》而作,现录《再和明妃曲》如下,以便对照:“汉宫有佳人,天子初未识。一朝随汉使,远嫁单于国。绝色天下无,一失难再得。虽能杀画工,于事竟何益!耳目所及尚如此,万里安能制夷狄!汉计诚已拙,女色难自夸。明妃去时泪,洒向枝上花。狂风日暮起,飘泊落谁家?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
绿珠──据《晋书·石崇传》及宋·乐史《绿珠传》载:绿珠姓梁,貌美而善吹笛,为晋代官僚兼富豪石崇的侍妾。赵王伦专权,其党羽孙秀欲得绿珠,被石崇拒绝。孙秀遂假传圣旨,收捕石崇,并予杀害,绿珠跳楼殉情。​
“瓦砾明珠”一联──瓦砾:破瓦碎砖。比喻卑贱之物。
明珠:代指美女。
一例:一律,一概。
石尉:指石崇,因其曾任南蛮校尉,故称。
娇娆:柔美妩媚。这里代指绿珠。
此联是说石崇是个残暴的蠢汉,并不珍惜美女,把她们像瓦砾一样对待,对待绿珠也不例外。据《晋书·石崇传》载:石崇奢侈淫逸,性格残忍,每当聚客豪饮,常令美人侍酒,客人不饮或饮而不尽,即杀美人。因此黛玉此说有根有据,并非想象。​
“都缘顽福”一联──缘:因为,由于。
顽福:义同“痴福”。即俗语“痴人有痴福”之意。
同归:指绿珠与石崇同死。这里暗用了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仇隙》中的一个故事:石崇之友潘岳曾有《金谷集诗》赠石崇,内有两句云:“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后来石崇与潘岳均被孙秀陷害,并同一天受刑。潘岳对石崇叹道:“可谓‘白首同所归’。”
此联是说像石崇这种臭男人,居然获得了绿珠的真情,并为其殉情,与其同死,使其在阴间也不致孤单寂寞,大概是石崇前生造下的顽福吧。这是林黛玉觉得不可理解而姑作如是解。
这首诗表现了林黛玉对石崇般的富有不屑一顾,对绿珠不辨好歹的痴情也不以为然。​
红拂──五代前蜀·杜光庭传奇小说《虬髯客传》中的女主人公。自称姓张,真名不详,因其曾为隋朝司空杨素执红拂之侍妾,故以红拂为名。李靖为布衣(平头百姓)时,有一次登门拜访杨素,红拂一见倾心,当晚即私奔李靖,二人逃往太原。李靖后助李世民父子建立唐朝,官至左仆射平章事。​
长剑雄谈态自殊──语本《虬髯客传》:杨素目空一切,会客时总是“踞床而见,令美人捧出”。当李靖登门献策时,同样如此。李靖长揖不拜,说:“天下方乱,英雄竞起。公为帝室重臣,须以收罗豪杰为心,不宜踞见宾客。”“素敛容而起,谢公(指李靖),与语,大悦,收其策而退。”
此句称赞李靖登门向杨素献策,不悲不亢,侃侃而谈。​
美人巨眼识穷途──语本《虬髯客传》:李靖当夜在旅舍中猛见红拂到来而吃惊,红拂从容说:“妾侍杨司空久,阅天下之人多矣,无如公者。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愿意嫁给你),故来奔耳。”
巨眼:形容具有过人的敏锐眼光,卓越的识别能力。这里暗用了明·张素《上红拂墓》诗:“巨眼当年识俊才,可儿不共此间埋。”
此句称赞红拂不但慧眼识英雄李靖于布衣之时,而且胆略过人,毅然私奔,以终生相托。​
“尸居馀气”一联──尸居馀气:本指人之将死,只剩一口气了。这里借喻杨素老朽不堪,难有作为,没有什么可怕的。
杨公幕:即杨素的幕府,也就是杨素的官署。这里代指杨素。
羁縻:束缚,控制。
此联是针对《虬髯客传》如下内容而发:李靖起初对红拂私奔有点担心,说:“杨司空权重京师,如何?”红拂说:“彼尸居馀气,不足畏也。诸姬知其无成,去者众矣。”这里借以揶揄杨素,讽刺其只是个活尸,难以束缚红拂这样的女中丈夫。
这首诗表现了林黛玉对红拂的无限敬佩之情,反映了林黛玉刚强的性格及其正确的爱情婚姻观:不慕富贵荣华,但求嫁得其人。​
王荆公──即王安石,字介甫,号半山。以其曾被封为荆国公,故称“王荆公”。宋代著名政治家和文学家。
“意态由来”一联──语出王安石《明妃曲二首》其一:“明妃初出汉宫时,泪湿春风鬓脚垂。低徊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归来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几曾有。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一去心知更不归,可怜着尽汉宫衣。寄声欲问塞南事,只有年年鸿雁飞。家人万里传消息,好在毡城莫相忆。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
此联是为毛延寿鸣冤叫屈,与众不同,故得到薛宝钗的称赞。其实毛延寿是个唯利是图之徒,他以嫔妃对他行贿与否及行贿多少而决定画像的美丑,而不管其行为的后果。王安石只是为了标新立异而为其翻案,岂值得赞美?​
永叔──即欧阳修,字永叔,宋代著名文学家兼史学家。
“耳目所见”一联──语出欧阳修《再和明妃曲》(参见本回林黛玉《明妃》诗注“按”语)。
此联是讥讽汉元帝的昏庸,倒是完全正确,但也并非独无仅有,类似的诗句屡见不鲜。​
别开生面──别:另外,另外的。引申为新的。
开:开创。
生面:新面貌。
语本“开生面”,出自唐·杜甫《丹青引赠曹将军霸》诗:“开元之中(一作“年”)常引见,承恩数上南熏殿。凌烟功臣少颜色,将军下笔开生面。”赵次公注:“凌烟画像,颜色已暗,而曹将军重为之画,故云‘开生面’。”
原指画像经重新绘制,面目一新。引申为另外开创一种新风格、新形式或新局面。​
聚麀(yō
u
优)之诮——即父子乱伦的臭名声。
聚麀:典出《礼记·曲礼上》:“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即以禽兽乱交比喻父子的乱伦行为。
聚:共有。
麀:母鹿。
诮:讥讽,嘲笑。​
天花乱坠──语本《法华经·序品》:“尔时世尊,四众围绕,供养恭敬尊重赞叹,为诸菩萨说大乘经……佛说此经已,结加趺坐,入于无量义处三昧,身心不动。是时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殊沙华、摩诃曼殊沙华,而散佛上及诸大众。”(天雨:天上像下雨般落下。华:通“花”。)原为佛教传说佛祖讲经说法,感动天神,天上各色仙花纷纷降落下来。引申以比喻说话有声有色,非常动听。多指夸张的、不切实际的话。​
第六十五回
贾二舍偷娶尤二姨
尤三姐思嫁柳二郎
话说贾琏、贾珍、贾蓉等三人商议,事事妥贴,至初二日,先将尤老娘和三姐儿送入新房。尤老娘看了一看,虽不似贾蓉口内之言,倒也十分齐备,母女二人已算称了心愿。鲍二两口子见了,如一盆火儿,赶着尤老娘一口一声叫“老娘”,又或是“老太太”;赶着三姐儿叫“三姨儿”,或是“姨娘”。
至次日五更天,一乘素轿将二姐儿抬来,各色香烛纸马,并铺盖以及酒饭,早已预备得十分妥当。一时,贾琏素服坐了小轿来了,拜过了天地,焚了纸马。那尤老娘见了二姐儿身上头上焕然一新,不似在家模样,十分得意。搀入洞房。是夜,贾琏和他颠鸾倒凤,百般恩爱,不消细说。
那贾琏越看越爱,越瞧越喜,不知要怎么奉承这二姐儿才过得去,乃命鲍二等人不许提三说二,直以“奶奶”称之;自己也称“奶奶”。竟将凤姐一笔勾倒。有时回家,只说在东府有事。凤姐因知他和贾珍好,有事相商,也不疑心。家下人虽多,都也不管这些事。便有那游手好闲,专打听小事的人,也都去奉承贾琏,乘机讨些便宜,谁肯去露风。
于是贾琏深感贾珍不尽。贾琏一月出十五两银子,做天天的供给。若不来时,他母女三人一处吃饭;若贾琏来,他夫妻二人一处吃,他母女就回房自吃。贾琏又将自己积年所有的体己,一并搬来给二姐儿收着。又将凤姐儿素日之为人行事,枕边衾里,尽情告诉了他,只等一死,便接他进来。二姐儿听了,自然是愿意的了。当下十来个人,倒也过起日子来,十分丰足。
眼见已是两月光景。这日,贾珍在铁槛寺做完佛事,晚间回家时,与他姊妹久别,竟要去探望探望,先命小厮去打听贾琏在与不在。小厮回来说:“不在那里。”贾珍喜欢,将家人一概先遣回去,只留两个心腹小童牵马。一时到了新房子里,已是掌灯时候,悄悄进去。两个小厮将马拴在园内,自往下房去听候。
贾珍进来,屋里才点灯,先看过尤氏母女,然后二姐儿出来相见。贾珍见了二姐儿,满脸的笑容,一面吃茶,一面笑说:“我做的保山如何?要错过了,打着灯笼还没处寻。过日你姐姐还备礼来瞧你们呢。”
说话之间,二姐儿已命人预备下酒馔,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原无避讳。那鲍二来请安,贾珍便说:“你还是个有良心的,所以二爷叫你来伏侍,日后自有大用你之处。不可在外头吃酒生事,我自然赏你。倘或这里短了什么,你二爷事多,那里人杂,你只管去回我。我们弟兄,不比别人。”鲍二答应道:“小的知道。若小的不尽心,除非不要这脑袋了。”贾珍笑着点头道:“要你知道就好。”
当下四人一处吃酒。二姐儿此时恐怕贾琏一时走来,彼此不雅,吃了两锺酒,便推故往那边去了。贾珍此时也无可奈何,只得看着二姐儿自去。剩下尤老娘和三姐儿相陪。那三姐儿虽向来也和贾珍偶有戏言,但不似他姐姐那样随和儿。所以贾珍虽有垂涎之意,却也不肯造次了,致讨没趣。况且尤老娘在旁边陪着,贾珍也不好意思太露轻薄。
却说跟的两个小厮,都在厨下和鲍二饮酒,那鲍二的女人多姑娘儿上灶。忽见两个丫头也走了来嘲笑,要吃酒。鲍二因说:“姐儿们不在上头伏侍,也偷着来了。一时叫起来没人,又是事。”他女人骂道:“糊涂浑呛了的忘八!你撞丧那黄汤罢,撞丧醉了,夹着你的脑袋挺你的尸去,叫不叫与你什么相干?一应有我承当呢,风啊雨的,横竖淋不到你头上来。”这鲍二原因妻子之力,在贾琏前十分有脸;近日他女人越发在二姐儿跟前殷勤伏侍,他便自己除赚钱吃酒之外,一概不管:一听他女人吩咐,百依百随。当下又吃了些,便去睡觉。这里他女人随着这些丫鬟、小厮吃酒,又和那小厮们打牙撂嘴儿的玩笑,讨他们的喜欢,准备在贾珍前讨好儿。
正在吃的高兴,忽听见叩门的声儿。鲍二的女人忙出来开门看时,见是贾琏下马,问有事无事。鲍二女人便悄悄的告诉他说:“大爷在这里西院里呢。”
贾琏听了,便至卧房,见尤二姐和两个小丫头在房中呢,见他来了,脸上却有些讪讪的。贾琏反推不知,只命:“快拿酒来。咱们吃两杯好睡觉,我今日乏了。”二姐儿忙忙陪笑,接衣捧茶,问长问短。贾琏喜的心痒难受。一时,鲍二的女人端上酒来,二人对饮,两个小丫头在地下伏侍。
贾琏的心腹小童隆儿拴马去,瞧见有了一匹马,细瞧一瞧,知是贾珍的,心下会意,也来厨下,只见喜儿、寿儿两个正在那里坐着吃酒。见他来了,也都会意,笑道:“你这会子来的巧。我们因赶不上爷的马,恐怕犯夜,往这里来借个地方儿睡一夜。”隆儿便笑道:“我是二爷使我送月银的,交给了奶奶,我也不回去了。”鲍二的女人便道:“咱们这里有的是炕,为什么大家不睡呢?”喜儿便说:“我们吃多了,你来吃一锺。”
隆儿才坐下端起酒来,忽听马棚内闹将起来。原来二马同槽,不能相容,互相蹶踢起来。隆儿等慌的忙放下酒杯,出来喝住,另拴好了进来。鲍二的女人笑道:“好儿子们,就睡罢,我可去了。”三个拦着不肯叫走,又亲嘴摸乳,口里乱嘈了一会,才放他出去。
这里喜儿喝了几杯,已是楞子眼了。隆儿、寿儿关了门,回头见喜儿直挺挺的躺在炕上,二人便推他说:“好兄弟,起来好生睡。只顾你一个人舒服,我们就苦了。”那喜儿便说道:“咱们今儿可要公公道道贴一炉子烧饼了。”隆儿、寿儿见他醉了,也不理他,吹了灯,将就卧下。
二姐听见马闹,心下着实不安,只管用言语混乱贾琏。那贾琏吃了几杯,春兴发作,便命收了酒果,掩门宽衣。二姐只穿着大红小袄,散挽乌云,满脸春色,比白日更增了俏丽。贾琏搂着他笑道:“人人都说我们那夜叉婆俊,如今我看来,给你拾鞋也不要。”二姐儿道:“我虽标致,却没品行,看来倒是不标致的好。”贾琏忙说:“怎么说这个话?我不懂。”二姐滴泪说道:“你们拿我作糊涂人待,什么事我不知道?我如今和你作了两个月的夫妻,日子虽浅,我也知你不是糊涂人。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如今既做了夫妻,终身我靠你,岂敢瞒藏一个字?我算是有倚有靠了,将来我妹子怎么是个结果?据我看来,这个形景儿,也不是长策,要想长久的法儿才好。”贾琏听了,笑道:“你放心,我不是那拈酸吃醋的人。你前头的事,我也知道,你倒不用含糊着。如今你跟了我来,大哥跟前,自然倒要拘起形迹来了。依我的主意,不如叫三姨儿也合大哥成了好事,彼此两无碍,索性大家吃个杂会汤。你想怎么样?”二姐一面拭泪,一面说道:“虽然你有这个好意,头一件,三妹妹脾气不好;第二件,也怕大爷脸上下不来。”贾琏道:“这个无妨,我这会子就过去,索性破了例就完了。”
说着,乘着酒兴,便往西院中来,只见窗内灯烛辉煌。贾琏便推门进去,说:“大爷在这里呢?兄弟来请安。”贾珍听是贾琏的声音,唬了一跳;见贾琏进来,不觉羞惭满面。尤老娘也觉不好意思。贾琏笑道:“这有什么呢?咱们弟兄,从前是怎么样来?大哥为我操心,我粉身碎骨,感激不尽。大哥要多心,我倒不安了。从此,还求大哥照常才好;不然,兄弟宁可绝后,再不敢到此处来了。”说着便要跪下。慌的贾珍连忙搀起来,只说:“兄弟怎么说,我无不领命。”贾琏忙命人:“看酒来,我和大哥吃两杯。”因又笑嘻嘻向三姐儿道:“三妹妹为什么不合大哥吃个双锺儿?我也敬一杯,给大哥合三妹妹道喜。”
三姐儿听了这话,就跳起来,站在炕上,指着贾琏冷笑道:“你不用和我花马掉嘴的,咱们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儿——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你别糊涂油蒙了心,打量我们不知道你府上的事呢!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姊妹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如今把我姐姐拐了来做了二房,偷来的锣鼓儿打不得,我也要会会这凤奶奶去,看他是几个脑袋几只手。若大家好取和儿便罢,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两个的牛黄狗宝掏出来,再和那泼妇拚了这条命!喝酒怕什么?咱们就喝!”说着,自己拿起壶来,斟了一杯,自己先喝了半盏,揪过贾琏来就灌,说:“我倒没有和你哥哥喝过,今儿倒要和你喝一喝,咱们也亲近亲近。”吓的贾琏酒都醒了。贾珍也不承望三姐儿这等拉的下脸来。兄弟两个本是风流场中耍惯的,不想今日反被这个女孩儿一席话说的不能搭言。
三姐看了这样,越发一叠声又叫:“将姐姐请来!要乐,咱们四个大家一处乐。俗语说的:‘便宜不过当家’。你们是哥哥兄弟,我们是姐姐妹妹,又不是外人,只管上来。”尤老娘方不好意思起来。贾珍得便就要溜,三姐儿那里肯放。贾珍此时反后悔,不承望他是这种人,与贾琏反不好轻薄了。
只见这三姐索性卸了妆饰,脱了大衣服,松松的挽个儿,身上穿着大红小袄,半掩半开的,故意露出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鲜艳夺目。忽起忽坐,忽喜忽嗔,没半刻斯文,两个坠子就和打秋千一般。灯光之下,越显得柳眉笼翠,檀口含丹。本是一双秋水眼,再吃了几杯酒,越发横波入鬓,转盼流光。真把那贾珍二人弄的欲近不能,欲远不舍,迷离恍惚,落魄垂涎。再加方才一席话,直将二人禁住。弟兄两个竟全然无一点儿能为,别说调情斗口齿,竟连一句响亮话都没了。三姐自己高谈阔论,任意挥霍,村俗流言,洒落一阵,由着性儿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乐。一时,他的酒足兴尽,更不容他弟兄多坐,竟撵出去了,自己关门睡去了。
自此后,或略有丫鬟、婆子不到之处,便将贾珍、贾琏、贾蓉三个厉言痛骂,说他爷儿三个诓骗他寡妇孤女。贾珍回去之后,也不敢轻易再来。那三姐儿有时高兴,又命小厮来找。及至到了这里,也只好随他的便,干瞅着罢了。
看官听说:这尤三姐天生脾气,和人异样诡僻。只因他的模样儿风流标致,他又偏爱打扮的出色,另式另样,做出许多万人不及的风情体态来。那些男子们,别说贾珍、贾琏这样风流公子,便是一班老到人,铁石心肠,看见了这般光景,也要动心的。及至到他跟前,他那一种轻狂豪爽、目中无人的光景,早又把人的一团高兴逼住,不敢动手动脚。所以贾珍向来和二姐儿无所不至,渐渐的俗了,却一心注定在三姐儿身上,便把二姐儿乐得让给贾琏,自己却和三姐儿捏合。偏那三姐一般合他玩笑,别有一种令人不敢招惹的光景。
他母亲和二姐儿也曾十分相劝,他反说:“姐姐糊涂。咱们金玉一般的人,白叫这两个现世宝沾污了去,也算无能。而且他家现放着个极利害的女人,如今瞒着,自然是好的;倘或一日他知道了,岂肯干休?势必有一场大闹,你二人不知谁生谁死,这如何便当作安身乐业的去处?”他母女听他这话,料着难劝,也只得罢了。
那三姐儿天天挑拣穿吃:打了银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宝石;吃着肥鹅,又宰肥鸭。或不趁心,连桌一推;衣裳不如意,不论绫缎新整,便用剪子铰碎,撕一条,骂一句。究竟贾珍等何曾随意了一日,反花了许多昧心钱。
贾琏来了,只在二姐屋里,心中也渐渐的悔上来了。无奈二姐儿倒是个多情的人,以为贾琏是终身之主了,凡事倒还知疼着热。要论温柔和顺,却较着凤姐还有些体度;就论起那标致及言谈行事来,也不减于凤姐。但已经失了脚,有了一个“淫”字,凭他什么好处也不算了。偏这贾琏又说:“谁人无错?知过必改就好。”故不提已往之淫,只取现今之善。便如胶似漆,一心一计,誓同生死,那里还有凤、平二人在意了。
二姐在枕边衾内,也常劝贾琏说:“你和珍大爷商议商议,拣个相熟的,把三丫头聘了罢。留着他不是长法儿,终久要生事的。”贾琏道:“前日我也曾回大哥的,他只是舍不的。我还说:‘就是块肥羊肉,无奈烫的慌;玫瑰花儿可爱,刺多扎手。咱们未必降的住,正经拣个人聘了罢。’他只意意思思的就撂过手了,你叫我有什么法儿?”二姐儿道:“你放心。咱们明儿先劝三丫头,问准了,让他自己闹去;闹的无法,少不得聘他。”贾琏听了,说:“这话极是。”
至次日,二姐儿另备了酒,贾琏也不出门,至午间,特请他妹妹过来,和他母亲上坐。三姐儿便知其意,刚斟上酒,也不用他姐姐开口,便先滴泪说道:“姐姐今儿请我,自然有一番大道理要说。但只我也不是糊涂人,也不用絮絮叨叨的。从前的事,我已尽知了,说也无益。既如今姐姐也得了好处安身,妈妈也有了安身之处,我也要自寻归结去,才是正理。但终身大事,一生至一死,非同儿戏。向来人家看着咱们娘儿们微息,不知都安着什么心,我所以破着没脸,人家才不敢欺负。这如今要办正事,不是我女孩儿家没羞耻,必得我拣个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才跟他;要凭你们拣择,虽是有钱有势的,我心里进不去,白过了这一世了。”
贾琏笑道:“这也容易。凭你说是谁就是谁,一应彩礼都有我们置办,母亲也不用操心。”三姐儿道:“姐姐横竖知道,不用我说。”贾琏笑问二姐儿是谁,二姐儿一时想不起来。贾琏料定必是此人无移了,便拍手笑道:“我知道这人了,果然好眼力。”二姐儿笑道:“是谁?”贾琏笑道:“别人他如何看得上?一定是宝玉。”二姐儿与尤老娘听了,也以为必然是宝玉了。三姐儿便啐了一口,说:“我们有姐妹十个,也嫁你弟兄十个不成?难道除了你家,天下就没有好男人了不成?”众人听了都诧异:“除了他,还有那一个?”三姐儿道:“别只在眼前想,姐姐只在五年前想,就是了。”
正说着,忽见贾琏的心腹小厮兴儿走来请贾琏,说:“老爷那边紧等着叫爷呢,小的答应往舅老爷那边去了。小的连忙来请。”贾琏又忙问:“昨日家里问我来着么?”兴儿说:“小的回奶奶:爷在家庙里和珍大爷商议做百日的事,只怕不能来。”贾琏忙命拉马,隆儿跟随去了,留下兴儿答应人。
尤二姐便要了两碟菜来,命拿大杯,斟了酒,就命兴儿在炕沿下站着喝,一长一短,向他说话儿。问道:家里奶奶多大年纪,怎么个利害的样子;老太太多大年纪,姑娘几个……各样家常等话。
兴儿笑嘻嘻的在炕沿下,一头喝,一头将荣府之事备细告诉他母女。又说:“我是二门上该班的人。我们共是两班,一班四个,共是八个人。有几个是奶奶的心腹,有几个是爷的心腹。奶奶的心腹,我们不敢惹;爷的心腹,奶奶敢惹。提起来,我们奶奶的事,告诉不得奶奶。他心里歹毒,口里尖快。我们二爷也算是个好的,那里见的他?倒是跟前有个平姑娘,为人很好,虽然和奶奶一气,他倒背着奶奶,常作些好事。我们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过的,只求求他去就完了。如今合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两个,没有不恨他的,只不过面子情儿怕他。皆因他一时看得人都不及他,只一味哄着老太太、太太两个人喜欢。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人敢拦他。又恨不的把银子钱省下来了,堆成山,好叫老太太、太太说他会过日子。殊不知苦了下人,他讨好儿。或有好事,他就不等别人去说,他先抓尖儿;或有不好的事,或他自己错了,他就一缩头,推到别人身上去,他还在旁边拨火儿。如今连他正经婆婆都嫌他,说他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儿,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要不是老太太在头里,早叫过他去了。”
尤二姐笑道:“你背着他这么说他,将来背着我还不知怎么说我呢,我又差他一层儿了,越发有的说了。”兴儿忙跪下说道:“奶奶要这么说,小的不怕雷劈吗?但凡小的们要有造化,起先爷娶二奶奶时,若得了奶奶这样的人,小的们也少挨些打骂,也少提心吊胆的。如今跟爷的几个人,谁不是背前背后称扬奶奶盛德怜下?我们商量着,叫二爷要出来,情愿来伺候奶奶呢。”
尤二姐笑道:“你这小猾贼儿,还不起来!说句玩话儿,就吓的这个样儿。你们做什么往这里来?我还要找了你奶奶去呢。”兴儿连忙摇手说:“奶奶千万别去。我告诉奶奶,一辈子不见他才好呢。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笑着,脚底下就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他都占全了。只怕三姨儿这张嘴还说不过他呢,奶奶这么斯文良善人,那里是他的对手?”
二姐笑道:“我只以礼待他,他敢怎么着我?”兴儿道:“不是小的喝了酒,放肆胡说,奶奶就是让着他,他看见奶奶比他标致,又比他得人心儿,他就肯善罢干休了?人家是醋罐子,他是醋缸醋瓮。凡丫头们跟前,二爷多看一眼,他有本事当着爷打个烂羊头似的。虽然平姑娘在屋里,大约一年里头,两个有一次在一处,他还要嘴里掂十来个过儿呢。气的平姑娘性子上来,哭闹一阵,说:‘又不是我自己寻来的,你逼着我,我不愿意,又说我反了,这会子又这么着。’他一般也罢了,倒央求平姑娘。”
二姐笑道:“可是撒谎,这么一个夜叉,怎么反怕屋里的人呢?”兴儿道:“就是俗语说的:‘三人抬不过个理字去’了。这平姑娘原是他自幼儿的丫头。陪过来一共四个,死的死,嫁的嫁,只剩下这个心爱的,收在房里:一则显他贤良,二则又拴爷的心;那平姑娘又是个正经人,从不会挑三窝四的,倒一味忠心赤胆伏侍他:所以才容下了。”
二姐笑道:“原来如此。但只我听见你们还有一位寡妇奶奶和几位姑娘,他这么利害,这些人肯依他吗?”兴儿拍手笑道:“原来奶奶不知道。我们家这位寡妇奶奶,第一个善德人,从不管事,只教姑娘们看书写字,针线道理,这是他的事情。前儿因为他病了,这大奶奶暂管了几天事,总是按着老例儿行,不像他那么多事逞才的。我们大姑娘,不用说是好的了。二姑娘混名儿叫‘二木头’。三姑娘的混名儿叫‘玫瑰花儿’,又红又香,无人不爱,只是有刺扎手。可惜不是太太养的,老鸹窝里出凤凰。四姑娘小,正经是珍大爷的亲妹子,太太抱过来的,养了这么大,也是一位不管事的。奶奶不知道,我们家的姑娘们不算外,还有两位姑娘,真是天下少有:一位是我们姑太太的女儿,姓林;一位是姨太太的女儿,姓薛。这两位姑娘都是美人一般的呢,又都知书识字的。或出门上车,或在园子里遇见,我们连气儿也不敢出。”
尤二姐笑道:“你们家规矩大,小孩子进的去,遇见姑娘们,原该远远的藏躲着,敢出什么气儿呢。”兴儿摇手道:“不是那么不敢出气儿。是怕这气儿大了,吹倒了林姑娘;气儿暖了,又吹化了薛姑娘。”说得满屋里都笑了。
要知尤三姐要嫁何人,下回分解。
颠鸾倒凤──鸾:古代传说中的一种神鸟。
凤:凤凰,古代传说中的百鸟之王,雄者为凤,雌者为凰。
语出金·元好问《促拍丑奴儿·学闲闲公体》词:“朝镜惜蹉跎,一年年来日无多。无情六合乾坤里,颠鸾倒凤,撑霆裂月,直被消磨。”意谓把鸾当作凤,把凤当作鸾。原比喻事物颠倒,秩序混乱。引申以比喻男女交欢。​
“乃命鲍二”四句──这四句是说贾琏把尤二姐当作正妻看待,等于取消了王熙凤的正妻资格。​
糊涂浑呛了的忘八──骂人既糊涂又胆小怕事。
忘八:亦作“王八”。龟、鳖的俗称。因龟、鳖好缩头,故用以骂人胆小怕事。一说“忘八”、“王八”是骂人忘记了“礼仪廉耻孝弟忠信”八个字。见清·赵翼《陔馀丛考·杂种畜生王八》):“俗骂人曰杂种,曰畜生,曰王八……王八,明人小说又谓忘八,谓忘其礼仪亷耻孝弟忠信八字也。”这里符合前一种解释。​
打牙撂嘴儿——亦作“打牙撩嘴”。即斗嘴打趣之意。​
贴烧饼──鸡奸的俗称。​
乌云──比喻女子又黑又浓的头发。宋·苏轼《岐亭道上见梅花戏赠季常》诗:“行当更向钗头见,病起乌云正作堆。”​
杂会汤——亦作“杂烩汤”。原指用各种菜蔬、肉类及作料放在一起做成的汤菜。这里借喻不分辈分的男女性关系,也就是乱伦。​
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歇后语。杂面不容易煮烂,煮过杂面的水还是很清,所以借以比喻人的一清二白,毫不含糊。​
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儿——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歇后语。影戏人子(亦作“影戏人儿”)是用兽皮或纸剪成的皮影戏人物,表演时必须隔着一层布幕或纸幕,将人物映在上面供人观看,如将布幕或纸幕戳破,便会暴露表演秘密。因此借以比喻不要把隐私揭出来,以保全面子。​
便宜不过当家——意谓应将便宜(好处)留给自家人。与“肥水不外流”同义。​
抹胸──亦称“袜腹”、“袜肚”,俗称“兜肚”。保护前胸和腹部的内衣,只有前片而无后片,呈长方形或棱形,上多绣花。上方用两条带子套在颈上,两边用两条带子束在腰上。男女皆可用,而妇女和儿童多服。清·徐珂《清稗类钞·服饰类·抹胸》:“抹胸,胸间小衣也。一名袜腹,又名袜肚。以方尺之布为之,紧束前胸,以防风之内侵者。俗谓之兜肚。”​
如胶似漆——语本“如胶如漆”,出自汉·韩婴《韩诗外传》卷九:“与人以实,虽疏必密;与人以虚,虽戚必疏。夫实之与实,如胶如漆;虚之与虚,如薄冰之见昼日。君子可不留意哉!”意谓如同胶和漆粘结在一起而不可分离一样。比喻关系亲密,感情深厚,难舍难分。多指男女相爱。​
做百日——即人死后百日要举行祭奠仪式。​
黑母鸡一窝儿——如果一窝儿都是黑母鸡,就很难分辨。比喻分不清自家还是别家。​
三人抬不过个理字去——比喻再厉害的人也得讲理。​
第六十六回
情小妹耻情归地府
冷二郎一冷入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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