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姬妖且闲第486部分在线阅读
顾风雅看着对方隐隐熟悉的面容,心里也猜不准顾翛的身份,因为顾风华的儿子实在太多了,他早年征战沙场,后来又一直守在阿婞的墓前,也没见过几个,他虽猜测眼前俊美出尘的少年是大兄的遗腹子,但也保不准又是哪个没见过的皇子。
“叔父。我代母亲前来拜祭婶娘。”顾翛看着面前这个犹如落魄游侠儿的大将军,心中感慨。
顾风雅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之色,“你是大兄的儿子”
顾风雅虽没有见过几个皇子,可但凡顾风华的儿子都会唤他一声皇叔,且后宫的女人与阿婞也都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只有白素......
“正是。”顾翛道。
顾风雅哈哈一笑,看也不看被吓到瘫软的车夫,拉着顾翛从林间小径走到坟前,“阿婞,你看,是大兄和白素的儿子,你与白素交浅情深,她也不曾忘了你啊”
那墓碑有半丈高,上面刻着:爱妻李婞之冢。左下的落款是顾风雅。坟墓旁边两丈处便是一座简陋的茅屋。
顾翛心中微动,这些日听闻顾风雅的传闻甚多,他以为来到这里,会看见一个消沉不振的男人,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爽朗,开怀一笑时,也并非是强颜欢笑,而是真的发自肺腑。
顾翛在墓前燃起烛火,将祭拜的食物放在了石台上,跪在坟前,烧了纸钱。
顾风雅心情似乎很好,待顾翛祭拜完毕之后,拉着他打量了一圈又一圈,最终点点头到,“想来我二兄也生不出这么出色的孩儿。”
这话,祖父镇国公也曾经说过,但当时顾翛并未在意,只当是大伯的儿子多了,祖父不稀罕,又一次听到这话,顾翛也难免好奇。
“他放浪形骸,所幸之妇不下数百,孩儿成打成打的生,只交与旁人教养,更有些不闻不问,自然不能好到哪儿去”顾风雅说着,转向李婞的墓碑,笑道,“阿婞,侄子来了,我与他去城中喝酒,晚间便回,你答不答应?”
回答他的是山风阵阵,花瓣飘飞,等了一会儿,顾风雅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应了,别回头又冲我发脾气。”
顾翛一直静静的看着他这般自说自话,不动声色。
“好了且候片刻。”顾风雅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去了茅草屋后。
不到五息,顾风雅牵着一匹白色的骏马走了出来,边走边道,“你是不知道,你婶娘脾气大的很,有一回我随二兄逛了一趟勾栏院,无非是瞧瞧歌舞,喝喝酒,她就提剑杀了过来,口口声声说我是败类,明知道我打不过她,还剑剑不留情,呵呵,不过我明白,她是吃醋拈酸。”
是明白了,可是直到守在李婞墓前许久,才想明白,而彼时,他却是豁出去跟李婞拼命了,两个人一场战,都挂了彩,险些把勾栏院的房梁都给拆了,还是陆离将他们制住。
当时许多人围观,顾风雅只觉得没脸,便割袍断义,扬言要悔婚,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然,过后却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旁人问起来,他却道:割袍断义断的是兄弟情,我与她自小一块长大,她又像个男子,自有兄弟情,兄弟情是断了,但娶她做婆娘是家里面给定下的,不能不从。
事情闹的大了,顾风雅也有段时日战战兢兢,生怕李太尉生气真的退婚。
顾翛默默的听着顾风雅絮叨李婞这样、李婞那样,竟是没有一句不好的,连小时候被她揍的鼻青眼肿,也觉得她甚是贤惠。
“婶娘就没有什么不好吗?”顾翛觉得他八成是魔障了,故意问道。
顾风雅当真仔仔细细的想了一下,无奈的摇摇头,叹息道,“往常,她天天在我跟前转悠的时候,我总觉得看她哪儿都不顺眼,她做的事,也从挑不出好,可自从她去了,我却心心念念都是她的好,从前觉得耻辱的事儿,如今想起来也甚是欢喜甜蜜。”
只要说起李婞,顾风雅的话便是没完没了,可是说到这里,声音有些黯淡略带沙哑,“十九年前,她对我的最后一句话,她说:我终于想明白了,我原来是喜欢你的。这句话,常常在梦中回荡,既欢喜,又心碎。”
顾翛心中一震,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但旋即又回过神来,大步跟了上去。
回到城中,两人坐在景春楼的雅间里,相对无言,一个满怀伤情的举坛豪饮,一个心事重重的时时忘记添酒,从午时一直喝到日暮,后来顾风雅坚持要回去,说是阿婞虽然骁勇善战,呆在山林里也不至于害怕,但他怕她一个人孤独。
顾翛便没有留他,令剑客暗中护送他回去。
有时候,其实心里很明白事情的真相,但须得用一些美好的事情来骗自己,才不会痛及心肺骨肉,才能活下去。顾风雅便是如此。
暮霭沉沉,华灯初上,晴朗的夜空中缀着繁星点点,夜风轻拂,又是一个不错的夜色。
也许,明日应该再去拜访皇上,那个看惯风月的人,应当对他心中的结有些不错的建议,顾翛暗忖。
登上回府的马车,顾翛从车窗看着外面的景色,雾霭蒙蒙,路上的行人依旧许多,喧嚣嘈杂声中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的丝竹声。坊间道路笔直狭窄,两面都是高低错落的房舍,也无甚美景。
马车行出了闹市,声音渐远,顾翛刚刚抬手准备放下帘子,却见面前的视野倏然开阔,平整的青石板铺就了一个偌大的广场,月色之下,层层阶梯往上,以顾翛的目力,能看见半山腰处,有一座巍峨的殿宇。
那一处隐在雾气中,在苍穹星空下,显得飘渺而神秘。
“那是何处?”顾翛问道。
车夫恭谨的答道,“回禀王爷,那里是巫殿,因着没有了巫首,巫殿一直空着呢。”
巫殿虽是空着,但普通人依旧保持着一定程度的信仰与敬畏,尤其是最后一代巫首离世才不到二十年,尚京人曾那么信奉大巫,巫殿也不可能立刻被损毁。
“停车。”顾翛一跃下车,转头对车夫道,“你在此处等我。”
车夫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听闻顾翛如此吩咐,连忙道,“王爷,巫殿尚有神灵庇佑,不可随意乱闯啊且,天黑不能视物......”
“只是代父母拜祭故人,那人乃是曾经的巫首,若是真有神灵庇佑,也应当也会庇佑于我。”顾翛知道自己不说清楚了,如车夫这般认死理的人,是不可能放他独自进巫殿的。
车夫听顾翛这么说,又见他吃了秤砣铁了心,便只好应了声是,而后驾着马车停在附近,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但转念一想,早上在城南时便看见王爷有暗卫,应当不会有事。
顾翛徒步登上石阶,在云山雾绕里,颇有种步入仙境之感。
这段路也不算很长,顾翛走到巫殿前不过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大殿正门紧闭,门上积尘极厚,却连一点蛛网也无,大门上的黑色漆亦无剥落的痕迹。
月光如水,全然不似车夫所说的“夜黑不能视物”,想来车夫也只是想说晚上进巫殿这种神神鬼鬼的地方太可怕。
顾翛却是没有这么多忌讳,他听母亲常常提起妫芷,还说他们娘俩的命是妫芷给的,家里白夜楼上有那么多她留下的奇药,顾翛如何能不好奇?
后续之桃花业障10
巫殿大门紧闭着,顾翛便从大殿一侧往后山去。
草木疯长,早已经看不见许多年前的小径,顾翛运起轻功,宛如燕子般轻盈的在草上行,所过之处几乎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行了一会儿,放眼四野依旧是草木葱茏,月色寂寂,只有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连一只虫子鸣叫都无,寂然的让人觉得孤绝。
顾翛皱眉,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样宛如枯井的地方,让他不自觉的便想起了宁温,宁温这一生也许被千千万万人迷恋过,但是那种从眼眸里散发出的孤独,让他高贵到凡人不可触摸,然而可以想象,在这温润平和的表象之下,有一只被禁锢的渴望温暖的猛兽,一旦脱出牢笼,便一发不可收拾。
那么,宁温心中的那头猛兽是死了,还是再次被他自己禁锢?
顾翛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他想见那个人,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
顾翛转身之际,忽觉风里夹带着一阵清冷的香气,冷冽如山巅之雪,令人一嗅而忘俗。他不由自主的随着这股冷香向右手边的林子走去。
在林子边缘,立着一座丈余高的石碑,碑上偌大的两个篆体——禁地。
只要不是瞎子,无论站在哪一个角度都能看见这块碑,月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光芒,仿佛是肃然的警告,顾翛没有见过巫术,却在各类杂记上看过不少记载,心中不尽信,却也并非全然不信。
犹豫了一下,顾翛决定进去,他绕过一排挡住视线的林子,还未跨越石碑,眼前便已豁然开朗,视线之中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白茫茫的一片,似是皑皑白雪,在这四月春暖的夜里令人叹为观止。
“休要进来。”就在顾翛抬脚的一刹,蓦地,一个和煦如春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辨不出声音方向,顾翛讶然的环顾四周,都不曾发现有人。待回过头时,却见一袭黑袍的年轻男人里于“雪”中,明亮的月光照射下,能清楚的看见他的容貌,鼻梁高挺,眼窝极深,眉弓处投下的暗影遮掩住眼睛,整个人温和却神秘。
“白素的儿子。”那人似是自语,语气中带着淡淡伤感。
顾翛小心戒备,“你是何人?”
“禾列。”黑袍人说完自己的名字,忽然神情转为愤然,“烛武这个合该遭劫的家伙,我好心好意的将阿芷的遗物送来与他合葬,没想到他居然在此处设了巫阵把我困在这里十八年”
如果白苏在此,一定知道禾列这话究竟是有几分真几分假,他说好心送妫芷遗物过来不假,但恐怕更多是觉得妫芷为烛武而自裁,心中怨恨不甘,特地来刨人家坟墓的结果误入巫阵,但自己个儿巫力太差,出不来了,便将所有罪责推倒旁人头上。
禾列一向喜欢顶着温柔令人如沐春风的气质,去做一切令人发指的恶事,今日肯出言提醒顾翛,全然因为他是妫芷曾经用了心思去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