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火星上(校对)第138部分在线阅读

　　“不是天灾。”老猫回答，“是人祸。”
　　“人祸？谁的祸？”
　　“我的祸。”老猫把头低了下去，“这全部都是我的错，猎户座会发生事故，是因为我篡改了猎户座的飞行控制程序……我不该设计什么脉冲节流程序，反复点燃火箭最后导致涡轮喘振，其实这点燃料省不省也无所谓，不影响最终结果，猎户座本身就是一艘用了几十年的老飞船了，它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是我的自大和傲慢导致了当前这个后果，我要负完全责任。”
　　现在回想起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麦冬当时拉下的断路器闸门，骤然断路之后发动机涡轮泵崩裂，碎片击穿了管道和燃烧室。
　　之前女孩通过控制系统关闭发动机不成功，显然当时的发动机就已经出了问题。
　　唐跃松开了老猫，踉跄地后退，坐倒在椅子上。
　　他把脸深深地埋进双手里。
　　“你的意思是你的程序就有问题？”
　　“是的。”
　　“那么如果麦冬真的坐着猎户座二号飞船降落了，那她岂不是必死无疑？”
　　老猫沉默了几秒钟。
　　“就目前这个结果来看，是的。”
　　“可是我们的模拟测试全部成功了！”
　　“模拟测试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也无法喻示任何结果。”
　　唐跃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我能早点察觉到这个问题，如果我能编写出更完美的控制程序，如果我能再靠谱一点……”老猫低声说，“唐跃……我很抱歉。”
　　天舟37号的出现不仅冲昏了唐跃的头脑，也影响了老猫的判断，饶是以它这么谨慎精密的猫，都不小心大意了。
　　“不怪你，不怪你，不怪你，现在别跟我说话……”唐跃说，“让我安静一会儿，让我……安静一会儿。”
　　唐跃想哭，但又哭不出来，因为悲伤还没来。
　　唐跃想早点哭，免得待会儿哭岔了气。
　　他从双手的指缝里望向显示器屏幕，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出现在那里，笑眯眯地跟自己打招呼说嗨唐跃了。
　　开玩笑吧？
　　一个小时之前，她还活生生地在那儿呢。
　　半个小时之前，她也活生生地在那儿呢。
　　十分钟之前，她都活生生地在那儿呢！
　　怎么现在就没了？
　　那么大一个人呢……
　　唐跃默默地坐着，愣愣地注视着桌面上的耳机，心底一片空荡荡，他无声地说：丫头，再跟我打一声招呼吧，就一声，一声就够了，求求你了丫头，再叫一遍我的名字。
　　告诉我你还活着。
　　唐跃用力眨眼睛，泪水模糊了视线。
　　求你了丫头。
　　“唐跃……能听到我吗？”
第三百二十二日（4）电气狗拯救世界
　　耳机中传出极微弱的声音。
　　唐跃和老猫都猛地一跳，不约而同地扑过去抓住耳机。
　　“唐跃……猫先生？能听到我吗？”女孩的声音很虚弱，信号也不稳定，一阵一阵的电流杂音。
　　“能能能能！麦冬我们能听到！我们能听到！”唐跃喜极而泣，激动得浑身发颤，他和老猫都以为空间站必然坠毁了，“你你你你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你还好么？空间站怎么样了？”
　　老猫就位，进入状态，开始稳定通讯信号，显而易见猎户座二号的撞击几乎毁掉了整座空间站，地面上的计算机甚至都推断空间站已经彻底坠毁，但好在晶体号核心舱与猎户座二号飞船并非处于同一平面上，失控之后的猎户座翻滚着侧滑，相当于是从麦冬的正上方掠过，晶体舱由此逃过一劫。
　　“我……我还好……”麦冬的声音断断续续。
　　麦冬恢复清醒有一阵子了，她苏醒的时候眼前几乎一片漆黑，空间站的计算机已经停机，舱内的温度很低，而且有些缺氧，弥漫着刺鼻的烟雾，大概是生命维持系统也停止工作了，舱内没有通风，但万幸没有失压，晶体舱是空间站最核心同时也是最沉重的舱段，有一层全金属的内壳，非常坚固。
　　黑暗中乱七八糟的杂物到处乱飞，线缆，纸笔和电脑碰撞在麦冬的手臂和额头上，她拨开漂在身前断裂的仪表面板，摸索着从舱壁紧急工具箱内取出一支小手电。
　　借着这支手电的光，她启动了独立的备用通讯系统，这是一套功率很小的半双工对话系统，自带独立的蓄电池，只有普通手机锂电池那么大，不依靠空间站供电，在当前情况下，它是唯一有可能与昆仑站取得联络的工具。
　　“麦冬小姐，汇报空间站情况。”老猫的声音严肃而低沉，是它的错误间接导致了目前的困境，如今它要努力把危局挽救回来。
　　“舱内很黑……所有系统都已经停止工作了……计算机……计算机没有反应……”
　　“你就不能让信号更稳定些么？”唐跃凑过来。
　　“没法更稳定了。”老猫咬着牙，“这是空间站的问题，系统全面停机，我们已经失去了对空间站的所有控制，任何指令都没有效果。”
　　“猫先生……猫……”
　　通讯信号时好时坏，噪音一大起来就盖过了麦冬的声音，通信质量极其糟糕。
　　“麦冬！”
　　“麦冬小姐！”
　　唐跃和老猫同时大吼。
　　“猫……先生……我该怎么办？我……该滋滋……”麦冬的声音又消失了。
　　“见鬼！”老猫愤怒地猛拍大腿，“麦冬小姐！能听到我说话么？麦冬小姐？”
　　频道里嘈杂了几秒钟，麦冬的声音才重新出现。
　　“我能听到。”
　　“听着麦冬小姐，你现在需要重启空间站的系统计算机！必须重启系统计算机，只有计算机恢复了工作，其他分系统才可能恢复正常，我们需要接入空间站的电脑，评估空间站的损失。”老猫几乎是对着麦克风高喊，它生怕麦冬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可是我要怎么重启它？”
　　老猫和唐跃都一怔。
　　“长按重启键啊。”
　　“我知道是长按重启键，但是……我已经找不到那个键在什么地方了。”麦冬举着手电筒，白色的细光柱在黑暗中扫动，时不时会有奇形怪状的影子从光柱中漂过，女孩仿佛坐在海底，微弱的手电光在黑暗的海水中到不了多远，而那些不规则的杂物就是来来回回的深海鱼，长得狰狞可怖。
　　麦冬已经分不清上下左右东南西北了，核心舱内的布置在事故中被彻底破坏，几乎所有的控制仪表都在剧烈的撞击中损坏，麦冬能找到系统计算机的控制面板原本所在的位置——但此刻那里只剩下一团断裂打结的电线。
　　老猫和唐跃都懵了。
　　这个结果在情理之中但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对于联合空间站上的乘员而言，终端仪表是控制空间站计算机如此复杂之系统的唯一途径，一个按钮对应一个分系统，庞杂的控制逻辑被工程师们隐藏在面板之下，呈现出来的是干净简洁与一目了然，这就好比是微软的Windows之于个人电脑，如果没有窗口系统的图形化操作界面，那么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用户要面对着复杂的命令行抓瞎。
　　麦冬目前面临的就是这样的状况，傻瓜都可以使用的Windows系统已经不复存在了，她面前只有一团乱麻。
　　麦冬深吸了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晶体舱内的氧含量越来越低了，她不得不用力深呼吸来补充氧分，但空气中弥漫着烟雾，她呼吸越频繁，烟雾对呼吸道的刺激就越严重。
　　“猫……先生？唐……唐跃？”
　　老猫坐在电脑前，瞪着眼睛。
　　如果空间站的系统计算机无法重启，那么后续的挽救与修复工作都无法展开，它没想到第一关就被卡住了。
　　老猫正在疯狂地想办法。
　　麦冬在频道中喘气，咳得越来越严重，声音越来越虚弱。
　　该死！老猫握紧了拳头，难道说真的没什么办法了么？
　　想个办法！
　　快点想个办法！
　　再不想个办法出来就来不及了。
　　“让开！”唐跃怀里抱着一大叠草稿纸，冲过来一脚将老猫踹开，后者坐在椅子上，转着圈滑出去老远，老猫扭过头来有点诧异，“唐跃？你干什……你能重启计算机？”
　　“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唐跃瞥了它一眼，目光藐视，把空白草稿纸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麦冬！从现在开始听我指挥！”
　　“你只是机械电气工程师。”老猫愣愣地说，唐跃既不是程序员也不是网络工程师，基本上是个电脑白痴，他能搞定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