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校对)第5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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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越心里本就在揣测着曾布的来意,实不知曾布能有什么事这么高兴,这时见他相问,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莫不是钢铁冶炼那边有什么好消息?想到这里,石越心里不由有几分紧张与兴奋,建立一个粗具规模的钢铁业,是他一直十分在意的事。
  曾布是老于宦海之人,别人表情的丝毫变化,他都能立即捕捉到。这时见石越神色,心里暗暗好笑,心道:“都说石子明少年老成,但终只不过是个少年人。”对于说成这桩婚事的信心,不由又增了几分。
  石越也在打量曾布的神色,见他面带笑容,微微点头,心中不由大喜,脱口问道:“子宣兄,莫不是……”
  曾布见他如此性急,再也忍耐不住,拊掌笑道:“正是子明的大喜事到了!”
  “大喜事?”石越与在一边相陪的潘照临相顾愕然。
  曾布笑嘻嘻地说道:“不错,天子赐婚,子明与王相公家小娘子堪称佳偶天成!我却是来说媒的。”
  “啊?!”石越大吃一惊,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潘照临,二人心中都暗暗叫苦:“难道真的晚了?”
  曾布见二人如此表情,奇道:“子明不知道此事吗?”
  石越只得苦笑着又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又故作慷慨地说道:“子宣兄,让我做负恩无义之人,实不可能。可否替我向皇上说几句情?”
  曾布本不知道这种种情由,心下不由得十分为难:“子明,此事你和桑家毕竟没有婚姻之约,我知道你志向远大,为了一个女子而抗旨,皇上心里会怎么看你,你可要想清楚。且桑家小娘子固然好,但王姑娘亦是才貌双全,未必不是子明的良配。”
  他所说的这些,石越心中其实早就想到过了,且不是没有反复计算过利害得失:公然抗婚,不仅皇帝无法下台阶,而且也是摆明了和王安石划清界线,在政治上绝非一个好选择;而委婉拒绝,眼见皇帝兴高采烈,硬要牵这根红线,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的,仅仅用桑家先来提婚这一个理由,也很难具有说服力……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望了潘照临一眼,潘照临很无辜地回望一眼,意思是:这个我也没有料到。
  但要让他接受一桩毫无感情的婚姻,他究竟还是不能够做到:那个叫王昉的女孩,虽然石越对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恶感,甚至潜意识里未必没有一点好感,但是仅仅见过两面,而且自己和她的父亲、兄长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关系之中……石越毫不犹豫就在心里否定了这种可能。
  但另一方面,石越同样很难理解自己对桑梓儿的感情。到底是不是自己就真的爱桑梓儿,他也不是很清楚。爱情在很多人眼里,可能是一种无趣的东西,其实不仅仅对于古代的男人如此,石越出生的那个时代的男人,同样只需要一个借口就可以把号称“伟大”的爱情出卖,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也许仅仅便是卖价的高低贵贱不同而已。人类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一边歌颂着某件事物,一边出卖它。只不过相应的,每群人中都有另类,每个人都有自己坚守的东西。对于石越而言,也许称不上什么高尚,但如果他能够确定的知道自己在爱一个女孩子,背叛不会是他的选择。所谓的“理想”,在某些人的心目中,未必就一定比很多人认为幼稚的爱情更值得坚守。他很可能宁肯背叛自己的理想,也不愿意背叛自己的爱情。
  让石越为难的是,他与桑梓儿之间到底有没有称为“爱情”的东西?他不能肯定。或许有,或许没有,于是选择起来,加倍的艰难。
  但无论如何,那种大哥哥保护小妹妹的怜爱,肯定是存在的,做一件让梓儿伤心的事情,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石越心里肯定会非常的抱憾。“让我好好照顾她一辈子,也很好。”石越当时心里的想法就是:“让我来守着她长大。”
  曾布和潘照临看着紧皱双眉的石越,知道他现在的确是很难拿定主意。这两个人,对于感情这种东西,都是相当的陌生。曾布为了追求功名,曾经把新婚妻子扔在老家几十年不闻不问;潘照临心中,只有一个所谓的“抱负”,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因此他们也无法理解石越心中的困扰。
  曾布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子明,此事无须如此踌躇不决。若你真的喜欢桑姑娘,纳她为妾,也未尝不可。”
  这话不说犹可,石越闻言眉头微皱,心中已是老大不满,但又不便训斥。他其实也有几分执拗的性格,不过和王安石不同,王安石剑拔弩张,从外到内,无一处不是拗脾气;石越则是外表温和谦逊,内里才有一种让人不易觉察的拗劲。否则他也不可能高官厚禄三四年,依然还坚持着一些莫名其妙的道德。须知人一处高位,若缺少制衡,那种“逆亡顺昌”的心理就会不由自主慢慢滋养,多少暴虐妄为之人,并非全是性格天生如此。
  曾布却不知道石越的想法,在他看来,以石越的身份地位,桑家不过一个商人之家,纳妾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见石越不答,以为他已心动,便继续劝说道:“我平素也知道相公很是欣赏子明,若有半子之实,翁婿同心,往大里说,可以报效皇上知遇之恩,中兴大宋朝,往小里说,日后子明封侯拜相,不过等闲事。子明一定要三思而行……”他那里知道石越之志,王安石亦不过是在他计算之中。
  “我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还谈什么扭转乾坤?何况现在事情做到这个份上,我若中途变卦,梓儿的性格,虽然口里不说,心里难免伤心欲绝,她那样的小女孩儿,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石越如果连一个小女孩儿都保护不了,还要靠女人去封侯拜相,又有什么面目再谈雄心壮志?”一念及此,石越几乎忍不住要反唇相驳,总算心中的理智尚存,硬生生把这些话吞在肚子里,但便有几分忍不住要在心里责怪司马梦求:“去了这么久了,你也太慢了一点吧!”
  曾布哪里便能知道石越差点和自己说重话?他兀自在那里口惹悬河,委婉劝说石越不要因为一时任性而抗旨不遵,毁了自己的前途,所谓“女人如衣裳”,那样大大不值……谁知道石越竟然变成闷声葫芦,一声不吭。
  说了半晌,曾布见石越只是不说话,也不由有点生气,涨红了脸厉声说道:“子明,我见你平日行事干练,今日怎地这般婆婆妈妈?不就是一个女人吗?大丈夫行事,一言而决。”
  石越闻言一愣,心中也不由有气,暗道:“我不娶那个女的,你能把我怎么样?我还真不信皇帝就这样不用我了!”抬起头来,正要不顾一切地断然拒绝,便在此时,听到有人尖着嗓子在外面喊道:“曾省主,咱家可赶上你了……”李向安一边喘着气,一步一摇地闯了进来。
  潘照临看见李向安进来,眼睛不由一亮,朝石越微微一笑;石越心里也长出了一口气,暗道:“总算来了!”
  果然李向安进了客厅,径直往北边一站,尖声说道:“皇上口谕,曾布接旨。”
  曾布狐疑地看了李向安一眼,见石越和潘照临等人已经跪下,连忙上前跪倒,朗声说道:“臣曾布恭聆圣谕。”
  “着曾布即刻回宫交旨,不必再去石府。钦此!”李向安原原本本的背着皇帝的口谕,这句话其实就是说曾布不必做这个媒人了。
  石越和潘照临顿时长出了一口气,高声谢恩。曾布却傻眼了,不甘不愿的谢了恩,站起来抱拳问道:“李供奉,这又是为何?”
  李向安回了一礼,笑道:“曾省主,可把我一阵好赶,总算没有误了差使。你前脚刚走,后脚韩侍中的表章就递了进来,道是请皇上做主,将他新收的义女许给石越。一面又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懿旨,你说韩侍中三朝元老,皇上能不答应吗?连忙叫我过来通知你,要不然就闹笑话了。”他口中的韩侍中,就是三朝元老、策立两朝的韩琦。对英宗与赵顼父子,韩琦都有策立之功。虽然赵顼现在变法用不着他了,但是他的声望毕竟本朝的大臣中无人能及,而且又是赵顼也心知肚明的忠臣,他提这么点要求,皇帝便冲着“老臣”两个字,也没有驳回的理。更何况还有两宫太后的旨意。
  曾布更加莫名其妙:韩琦什么时候收了个义女?怎么半道杀出来也要嫁给石越?不过他也无可奈何,抱了抱拳,悻悻地说道:“既这样,有劳供奉了。”又对石越挤出一丝笑容来,道:“子明,你可以不用为难了,不过韩家的女儿,未必好过王家的女儿。”
  李向安笑道:“曾省主有所不知,这个韩家的女儿,便是桑家的女儿,韩侍中在表章中写得明白。”
  曾布能做三司使,是新党中除了王安石、吕惠卿之外最重要的人物,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心中一转念,事情也能猜出三四分。他目光在潘照临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笑道:“果然是妙计!”
  2
  无论是吕惠卿这样心怀叵测的人,还是曾布这样虽然有点私心,但毕竟还算是真心诚意想让石王结亲的人,之前都绝对没有料到潘照临会有这么一手。
  既然石越决定了要娶梓儿,潘照临也只好按他意愿来做,为了能让婚事得谐,绕开商人之女这块大石头,潘照临就写了一封书信,让司马梦求领着桑家的家人,一路护送着桑梓儿往河北大名府去了。这封信是代桑俞楚写的,信中希望韩琦收桑梓儿为义女,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云云,随行的是满满一车队的礼物。而与此同时,有使者带着冯京说明情况的信件到了韩琦那里。
  韩琦本来就不喜欢王安石,又极欣赏石越。他在官场上打滚多年,若论到对政治的理解,王安石其实远不如他。他知道年轻的皇帝一心想做番事业,信任王安石,变法图强,对他这样的老臣多有疏远,他反对新法亦是无用。所以他的心思,不过是表明自己的立场,做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聊尽人事。但自从石越突然冒起,迅速成为大宋朝廷中的新贵之后,韩琦就有了新的打算,他想借着石越的受宠,在朝中制衡王安石,以求把大宋引向他心目中的“正轨”。所以平时便经常和石越书信往来,在地方上也常常呼应石越。如今碰上石越有求于己,这等顺水人情,他怎么可能不卖给石越?毕竟让石王结亲,旧党之中,可没有一个愿意的。再加上有司马梦求巧妙周旋,桑梓儿的确也很可爱,又有一车的礼物往韩家上上下下这么一送,韩府中竟是没有一个人不为桑梓儿说话的。
  韩琦于是一口应承下来,又是正儿八经地让桑梓儿拜了韩家的家庙祖宗,又是宴请大名府的大小官员,没两天整个大名府都知道韩琦收了一个义女。桑梓儿就这么变成了韩梓儿。这个时候,汴京城里还没有开始殿试。
  但韩琦也很明白这件事情办得不漂亮,是有可能弄巧成拙,惹恼皇帝的。因为韩梓儿就是桑梓儿这件事情,瞒一时半会儿不成问题,但时间一长,自然有人知道。到时候皇帝以为他和石越瞒天过海的欺君,这样的政治风险,韩琦亦不愿承担。所以他一边张罗,一边写了请安的折子,分别递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帝,说他在京师之时,曾经认识桑俞楚,觉得他这个人急公好义,颇为欣赏,本来打算把他的女儿收为义女,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当时便耽误下来了。现在桑俞楚因为自己的门户配不上石越,连累到女儿的婚事,便想起当日之事。因此把女儿送到大名府,希望自己能够替她作主。他因为的确曾经有过承诺,所以也不能拒绝,故而只有厚着老脸请两宫太后和皇帝做主赐婚,了结这桩婚事。他装做对清河郡主与王昉的事情毫不知情,对此一字不提,只强调桑俞楚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才来求他,而他也认为应当撮合有情人。
  以韩琦的身份,就算皇帝本来想嫁公主,也要考虑一下。赵顼一看到这个表章,就知道自己绝没有理由反对,何况自己不答应,两宫太后也一定会给自己压力,便马上派了李向安去追曾布……
  3
  大宋朝第一钻石王老五、翰林学士石越的婚事,终于以这样的方法遂了当事人的心愿。赵顼见到石越后,把他笑骂一顿,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是石越、韩琦都是品官之家,石越与韩梓儿的婚礼,便自有一番讲究,龟筮之后,皇帝亲择佳期,就选中五月初一,下旨赐婚。所以诸如“纳采、问名、纳吉、纳成、请期”诸般礼数,倒也简化了。但饶是如此,也是相当的繁琐,韩琦做为女方的父亲,就有特旨回京,为的不过是站在台阶上,穿好吉服,对韩梓儿说一句:“往之汝家,以顺为正,无忘肃恭。”
  石越也不记得走了多少道程序,才用花轿把韩梓儿迎回石府,拜堂成亲。此时石府已是宾客盈门,苏辙、程颢做媒人,自当上座,这已不消多说,宗室外戚,除英宗的兄弟们只派了使者之外,至昌王赵颢、乐安郡王赵頵以下;朝中大臣,自王安石、冯京、王珪以下,无不亲临到贺,唐甘南早已从杭州赶来,帮忙打点一切,便是唐棣之父唐甘楚,早知消息,也从蜀中兼程赶来,专门道贺。此外白水潭学院的学生,或三三两两,略致薄仪,或者数十百同窗,共办贺礼,这场婚礼,堪称轰动汴京,开封府的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石越之受宠,韩琦之望重,天下势利之徒,有谁不想攀结?因此虽然石越本意不想铺张太过,但直到吉礼已成,迎宾使还在门口高声唱名。石越穿红戴花,笑容满面,周旋于宾客之中,他虽然平素里不太喜欢这种交际应酬的场面,但人逢喜事,又另当别论。
  就在一片喧嚣喜庆之中,忽然听到迎宾使高声唱道:“柔……”,接下来便没有声音了。众人正在奇怪,忽听到有个稚嫩的女声高声说道:“你到底念不念完?你若不念我自己进去了啊!”
  石越听到这个声音,头立时就大了……
  赵颢和赵頵嘴边,露出古怪的笑容;王雱、晏几道这些知道底细的,无不幸灾乐祸地望着石越。大家都知道来者必是柔嘉县主!果然,可怜的迎宾使结结巴巴的喊道:“柔、柔嘉县主驾到……”
  石越哪里敢得罪这个小姑奶奶,连忙快步迎出,见柔嘉背着双手,一步三摇,左顾右盼地走过来,心里也不由好笑,嘴上还得说道:“柔嘉县主驾到,有失远迎,得罪得罪……”
  柔嘉见石越迎了出来,也装模作样地抱抱拳,努努嘴说道:“石学士,恭喜你和韩家小娘子夫妻恩爱,百年好合。我今日来,只为看看新娘子的模样,你不会反对吧?”原来柔嘉心里气不过石越为何不娶清河,也不娶王昉,偏要娶个什么桑梓儿,她小孩心性,便以为定是桑梓儿貌若天仙,否则为何如此美貌的郡主不娶,如此聪敏的丞相千金不要,好奇心起,便想来看看桑梓儿长得什么样,到底怎么个好法?于是找了个借口溜出府,跑这儿看新娘子来了。
  但这等事情,石越如何可以答应?结婚这一天,新娘子岂是可以随便看的?但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去和她计较,未免又有点说不过去。石越陪着笑说道:“那自是没有问题,待下官给县主安排雅室,晚上行礼之时,便让贱内给县主请安。”他说的“行礼”,是指揭盖头一事。
  柔嘉心思一转,笑道:“新郎倌,你这明明是哄我。”
  石越笑道:“岂敢,县主言重了。”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礼堂。
  “既不是哄我,那为何要等到晚上?我又如何能待到晚上才回去?”
  “这……既然县主不能久留,那么改日石某必和贱内一同去邺国公府拜访,到时候贱内一定很高兴认识县主的。”石越口里说得客气,心里却是实在巴望着她能快走。
  “你又何必如此小气?我不过是看她一眼,有何要紧?”柔嘉却老大不愿意。
  这时候众人已经知道柔嘉此来是为何事了,满座的王公大臣,官职低微者,自然不敢开口,而位高权重者,有些存心想看石越的笑话,有些却是顾忌到柔嘉的性子,若被小孩子没大没小的抢白几句,自己以后难免传为官场笑柄——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既然是石越结婚,就让石越操心好了。
  石越此时哭笑不得。他自是不能让梓儿受这种难堪,结婚的红盖头,不是由丈夫来揭,却由一个不相干的女孩来揭?日后定当传为笑柄。到了这份上,他也没有办法,只得沉了脸道:“县主,这恐怕于礼不合,恕下官难以从命。”
  柔嘉本无恶意,只是心中不服气。石越有点作色,她却是毫不放在意上,反问道:“何必这般小气?新娘子有甚看不得的吗?我今日偏要看一看,最多你让官家把我关几天。”
  昌王和乐安郡王相顾苦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两人和石越关系虽然都算不错,但毕竟亲王与大臣,不得擅交,反倒还不如与桑充国、晏几道情谊深厚。二人轻易也不愿意得罪这个堂妹——若惹恼了她,谁敢保证她以后不会把自己的王府搞得鸡犬不宁呢?
  石越见柔嘉这般胡搅蛮缠,一时也束手无策,新娘子自然不能让她见,但也不能对她用强,讲道理又说不通,难道眼睁睁望着她把自己的喜事搅了?真是左右为难。那在场与石越关系交好之人,亦不免替他着急,却一个个苦无良策。潘照临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看见田烈武从旁边经过,不由大喜,一把拉住,在田烈武耳边嘀咕几句。田烈武的身份既低,又是个武人,自不足以在这里相陪贵宾,不过是帮着石府打理一下杂事,偶然从此经过,对这礼堂中间的事情,并不知情。潘照临故意不说柔嘉身份,只说有个小女孩不懂世故,想要强揭盖头,石越不好和她计较,让他出去解围。
  田烈武向来感激石越对自己的赏识,此时未遑多想,便挺身而出,走到柔嘉面前,道:“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如何这般不懂规矩?由来新娘子的盖头,都是由新郎倌揭的,要看新娘子,不在此时。”
  柔嘉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抬头一看,却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在和自己说话,语气还颇为不逊,当下叉着腰喝道:“你是何人?怎敢和我这般说话?”
  田烈武见这个小女孩这般刁横,不由有点生气,却又不便太凶,便弯腰道:“想看新娘子,日后你嫁人时照镜子就行了,别在这里捣乱。来,跟大叔走,大叔给你买点心吃。”说到后面,已是哄人的语气。众人听到此人居然自称柔嘉的大叔,便连石越都忍俊不禁。
  柔嘉鼻子都气歪了,厉声喝道:“我是柔嘉县主,你是哪来的野人,敢这般无礼!”
  “什么县主乡主的?”田烈武一时不及多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挟起柔嘉,就往外走去。柔嘉何曾见过这般大胆之人,一面拼命挣扎,一口狠狠地咬在田烈武手臂上,痛得田烈武几乎叫出声来。
  就这么一折腾,便听到大门那里高唱:“蜀国公主、驸马都尉王公讳诜亲临到贺……”
  石越顿时松了口气,忙向田烈武说道:“快放下县主。”救兵终于来了,那个温柔贤淑的蜀国公主是少数几个能管住柔嘉的人。
  ……
  4
  把所有的宾客全部送走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两只大红烛映在贴满一对对红色鲤鱼的窗纸上,一跃一跃的烛光让洞房里充满了暖意。服侍的丫头婆子全部识趣地退出,整个房间只留下一对新人。
  石越望着低垂臻首,一脸娇羞的梓儿,雪白的肌肤上,分不清哪里是烛光的映耀,哪里是羞红,此情此景,便是毫无感情的人,也会怦然心动。梓儿心愿得偿,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郎君,自是满心欢喜,虽然不敢明言,却是明明写在脸上了。此时她又是紧张又是欢喜,一双小手不停地搓弄着红色的衣襟,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二人默默对视,沉浸在这种无声的喜悦之中,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曲悠扬婉转的琴声。两人静心听着这首曲子,只觉曲中有祝福,有欢喜,有哀怨,有难过,有自怜,似乎弹琴之人一面哀怨的自怜身世,一面在向人表达着祝福之意,听了之后,让人顿生怅然……
  梓儿低声说道:“石大哥,这个弹琴的人很可怜。”
  石越轻轻握住她的小手,默默点头。他自然知道是谁在弹琴,那琴中的哀伤让他忍不住一阵心疼,把一个视为知交好友的女孩儿伤得如此之深,绝非他所愿意。
  “是她喜欢的人抛弃了她吗?她又在祝福谁呢?”梓儿也是颇通音律的。
  石越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答非所问地说道:“我一辈子都会好好保护你的。”似乎是对自己说,似乎又是对梓儿的承诺,声音温柔而又坚定。
  沉浸在幸福当中的韩梓儿,娇嫩的脸上,更加红润。
  石学士巷的一座酒楼之上,穿着蛾黄色丝衣的楚云儿轻抚着手中的瑶琴。站在旁边的一个丫环轻轻把一件披风搭在她肩上,低声劝道:“姑娘,我们回去吧。”
  楚云儿整个人已消瘦了一圈,她轻轻摇了摇头,一滴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衣带上,纤手一抖,一根琴弦断了。
  楚云儿轻轻拈起琴弦,幽幽叹了一口气,对丫环说道:“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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