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校对)第5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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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经历了漫长的争吵、争论,一个个的新方案提出来,又一次次的被否决,加上吕大防的将从中御,石越要求的和谈,皇帝的坚持,顺带还夹杂着皇帝与石越火花四溅的冲突……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时候,有一个妥协的过渡性方案,真是松了一口气。
  于是,赵煦简单的征询了一下众相的意见,王厚的方案,竟戏剧性的无人反对。
  但范纯仁和韩忠彦马上就对他们此时的妥协感到了后悔,他们根本没想到,受到了刺激的赵煦,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行动力。
  他立即决定采纳王厚的建议,并下令王厚马上挑选将领,募集兵士,组建四支新的步军,列入振武军编制,同时令许将负责计算、筹措新增的军费。
  许将早就预料到军费可能不足,趁机当廷叫苦,要求政事堂同意发行一笔短期盐债,否则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筹措到足够的军费。而到了这个地步,范纯仁等人再不想增加军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北伐陷入困境而完全不做任何妥协,况且是刚刚同意的事情,想反悔也开不了口。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范纯仁等人总算同意,增发一笔为期三年,总价三百万贯的盐债充作北伐军费。
  这点钱显然不够,范纯仁等人的想法是,稍稍做点让步,顾全下赵煦的面子。这笔钱就当成是给北伐的备用补给了。想新建四支振武军,六万禁军步兵,光是盔甲、兵器、战袍等基本费用,就需要近五百万贯才能置办得下来……一文钱难得英雄汉,何况缺口是几百万贯。
  然而,他们没想到许将早有准备,他马上又借口军费仍然不足,提出大举拍卖一百座矿山,以筹措一千万缗的经费,将其中一半用于北伐,另外一半,则用于建立火铳局,负责对屯兵厢军、教阅厢军、各路巡检、衙役捕快进行火铳训练与换装——许将的理由是,可以以此为诱饵,趁机扩大拍卖生产、贩卖包括火铳在内的指定兵器的公牒,也就是特许牌照,只要将这个全面换装火铳的消息传出去,并向外宣布初期换装经费就达到五百万贯,这一批计划拍卖的十张公牒,他至少都可以卖出五百万贯,而这笔收入可以全部调拨为北伐军费。
  这两个计划,哪怕是范纯仁都难以反对了。和发行盐债不同,这两个计划背后,将会至少有数十个家族由此受益,表面上是公开拍卖,但实际上一般人也入不了场,受益的家族,必然和朝中手握实权的大臣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反对肯定是没用的,况且旧党和石党本来就主张将矿业生产与兵器生产交由民间运营,所以,每次只要有新党的宰执提出类似的计划,在朝中基本上就不会遇到阻力。
  但如此一来,王厚的方案,竟诡异的得到了全面的实施。此时连韩忠彦也只安慰自己,组建四支振武军,就当是有备无患了。
  而手里突然之间多出了一千三百万贯的北伐预算,虽然因为计划要组建四支新的振武军,盔甲、兵器、战袍等基本费用,加上其他各种开支,就花掉了一大半,再加上剩余部分还要用于北伐诸军的补给,基本上钱还没到手,就已经花光了,但这对赵煦来说,却已经是难得的宽裕了。他终于可以挺直腰杆下令,加大向西夏、青唐、大理采购马匹的规模,也终于能够从中拨出一笔钱来,下诏征发天下囚犯至雄州,重修雄州城……
  有了钱以后,连做皇帝这件事,似乎都要愉快多了。
  到这次廷议结束之时,赵煦的心情,也总算平遂了许多。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赵煦就能够原谅石越的“背叛”。
  回到福宁殿,赵煦回想起在崇政殿发生的事情,依旧郁郁难平,在寝殿稍稍休息了一会,但总觉气闷,坐也坐不住,也没有心思看奏章,想了一下,遂决定摆驾熙明阁,又让内侍召李清臣去熙明阁陪驾。
  熙明阁位于禁中西南,和两府就隔了一条街,赵煦到熙明阁时,在政事堂值日的李清臣,早已在阁前等候。
  赵煦也不让其他人跟随,只让庞天寿和李清臣陪同,三人缓步登阁。
  这熙明阁内,收藏着高宗赵顼的手稿及各种遗物,阁顶则供奉着赵顼的遗容,并有熙宁一朝一些已故重臣的画像配享陪祀。
  赵煦自入阁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在他父亲的各种遗物前流连观看,一直到登上阁顶,向赵顼的遗像上香拜祭后,又久久伫立于遗像之前。皇帝明显有心事,李清臣和庞天寿也不敢多嘴,只是小心陪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煦才终于离开他父亲的遗像,扭头看向陪祀左右的王安石与司马光的遗像,正好王安石画像前的香堪堪燃尽,赵煦信手从香案上拈起三柱香来,亲自点上,插进香炉。然后,没头没脑的说了他到熙明阁后的第一句话:“日后石越也会陪祀熙明阁吧?”
  李清臣愣了一下,但皇帝有问,他不好不答,只好老老实实回道:“以子明相公的功绩,入阁陪祀的殊荣,应当不会旁落。”
  “王安石在左,司马光在右,那他应该在王安石的下首?”
  “应当如此。”李清臣小心回道,“熙宁诸臣,除王舒王和司马陈王外,子明相公居第三,亦是实至名归。”
  赵煦又问道:“韩琦、富弼、文彦博他们,依礼法,该在宝文阁?”
  “宝文阁供奉仁宗、英宗御集、御书,韩琦、富弼、文彦博功业,主要还是在仁、英二朝,自当陪祀宝文阁。”
  赵煦点了点头,说道:“也难怪石越不肯为朕尽力,当年韩琦、富弼、文彦博,亦不肯为高宗尽力。”
  皇帝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李清臣心中却惋如炸起一个惊雷。他和石越交情本就淡薄,前几次朝议,和石越更是多有分歧,自是无意为石越说话,但这种话题,牵涉太广,由不得他不小心翼翼,当下只能委婉回道:“陛下,高宗曾御笔亲题韩忠献公两朝定策元勋……”
  但话未说完,已被赵煦打断,“石越亦未始无定策之功,熙宁十八年平石得一之乱,石越功莫大焉。然定策平叛,他效忠的是先帝,而非朕……”
  李清臣到此时,已经知道今日这熙明阁之行的话题轻松不了了,他连忙打起精神来,小心应付:“高宗与陛下父子,本是一体。”
  “终究还是不同的!”赵煦摇了摇头,忽然说道:“参政,安平的案子,幕后之人,十有八九,是石越原来的门客潘照临。”
  李清臣心中又是一声惊雷,但他脸上却什么也没有显露出来,只是试探问道:“可是职方司查到了什么证据么?”
  “哪有什么证据?!”赵煦冷笑道,“职方司的结论,和潘照临毫无关联,潘照临反倒是受害者……”
  “那陛下便不可言潘照临乃是幕后之人。”李清臣并没有多问细节,而是语重心长的劝道。
  赵煦又是一阵冷笑,“朕当然知道,说了又有何用?无凭无据,死无对证!”
  李清臣又是一惊,“陛下说的死无对证……”
  “潘照临死了。”赵煦语气冷淡的说道,旋即又补充了一句:“和职方司无关,和朕、和朝廷都无关……”
  李清臣听到“潘照临死了”五个字时,脸色都白了,直到听赵煦说完,才稍稍松了口气,问道:“石相公知道了么?”
  赵煦摇了摇头,却又语带讥讽的说道:“朕正想着将此事告诉石越,顺便,将职方司调查安平一案的卷宗,也给他瞧瞧!”
  “若如此,石相公便只能辞相了。”
  “辞相便辞相罢!”赵煦突然愤愤的低声吼了出来,“朕于石越,已是格外优容,他却始终不愿为朕尽心尽力,一直敷衍以对,此是人臣事君之道么?!此是人臣事君之道么?!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他再在朝中尸餐素位?!”
  石越要罢相,李清臣本是乐观其成,但他又理智的觉得这个时机不太妥当。此时罢免石越,必然会引起朝野清议的轩然大波,会有无数人反对、劝谏,虽然是石越主动辞相,但李清臣甚至担心门下后省会有给事中封驳……最终的结果,反而是在增强石越的影响力。更何况,在这个时间点罢相,日后北伐若真有什么万一,所有的责任就真的和石越完全无关了,人们到时候反而会加倍想念石越,这几乎是在为他复出埋下伏笔。
  正琢磨着怎么样劝皇帝再忍耐一阵,却听赵煦又愤愤不平的说道:“参政一直对朕说,石越实无不臣之心,韩忠彦也一直和朕说,石越绝非权臣——安平大捷之后,缴解兵权回朝,足见其忠,改革门下后省事,亦非权臣所为,今日又是宁可与北朝议和,亦不愿为率臣率兵收复幽蓟——便如参政所言,这是能做司马懿、桓温的机会!呵呵!有此三事,可谓天下咸知其忠!自今日之后,若尚有人疑石越之忠,大约会被人嘲讽为有眼无珠、用心叵测罢?”赵煦几乎是有些刻薄的反讽着,“便如安平一案,人人皆说,就算潘照临真是幕后之人,石越亦必不知情。呵呵……理虽如此,然潘照临如此奇士,其投身石越幕府,又岂得无原由?!”
  皇帝这番诛心的话说出来,李清臣几乎有些同情石越了。而一旁的庞天寿,更是听得冷汗直冒,小心的将自己缩在一边,不敢弄出半点声响来。
  却听赵煦又讥讽道:“呵呵!忠臣!难道当日太祖皇帝,便不是周世宗的忠臣么?!”
  他话音刚落,熙明阁外的天空,几乎在刹那间,突然便阴沉了下来,一时狂风大作。
  赵煦走到窗边,望着熙明阁外,席卷整个禁中大内的大风,脸色黑沉如铁。
  便在此时,自楼梯处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小会的功夫,已经做到内东头供奉官的童贯出现在了熙明阁顶楼的门口。
  入内省内东头供奉官的职掌中,很重要的一项是负责通进边疆奏报与机速文字,也就是凡是不经由通进银台司、进奏院进呈,不经过两府,直呈皇帝的奏章,也就是其他朝代所谓的“密折”,皆由内东头供奉官进呈。而宋代的“密折专奏之权”,与其他朝代大不相同,其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防止给事中泄密——盖因经正常途径上呈的奏章,都要经给事中之手,而许多“无法无天”的给事中,根本就不管奏章是不是“实封”,是不是涉及机密,只要是他们感兴趣的人或者事,拿起剪刀就剪,暴力拆封,毫不掩饰,对此皇帝与宰相都无可奈何,只好另辟一条上呈奏章的途径,专供报告紧急军情以及一些需要保密的事件。因此,宋朝这个制度,有一个极为独特之处,并不是皇帝决定谁有这个“密折专奏之权”,这个权力,是需要经过两府宰相的审核,才能获得的。并且,即便拥有这个特权的人,一般事务,也是不允许经由入内省上呈奏章的,否则结果必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但也正因如此,童贯这个内东头供奉官如此匆忙的出现在熙明阁中,让赵煦、李清臣和庞天寿心中都是一紧。
  童贯见到赵煦,快步过来,行了一礼,果然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封得严严实实的奏章来,双手呈上,一面禀道:“官家,殿中侍御史杨畏急奏。”
  “杨畏?”赵煦有些莫名其妙,童贯这个阵仗,他差点以为章惇和唐康那边出什么大事了,这时听到奏章来自杨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生出一丝不快来,“杨畏能有何事?用得着你这般急急忙忙?”
  “这个,奴婢不知。”童贯老老实实的回道,“但杨殿院还在内东门司候着,等官家召见。”
  赵煦稍稍认真了一点,将奏章递给庞天寿,庞天寿拆开封皮,取出奏章,又交还给赵煦。赵煦打开奏章,才读了几行,脸色便涨得通红,待到读完,气得双手直颤,愤怒的将手中奏章掷于地上,口中直呼:“岂有此理!真岂有此理!”
  童贯吓得慌忙趴倒在地,口称“死罪”,庞天寿也垂首躬身,不敢出声。
  李清臣不动声色的捡起地上的奏章,打开扫了一眼,亦是满脸惊愕——原来,杨畏的奏章,竟然是在弹劾石越擅遣吴从龙与辽国秘密议和!奏章中并称石越以前的门客潘照临最近突然出现在雄州吴从龙府上,杨畏怀疑其是奉石越密令,前往幽蓟,与辽人接洽。
  李清臣迅速读完奏章,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竟是“真快”!杨畏没有资格参加今日的朝议,毫无疑问,这是朝议的内容被泄露了,杨畏一定是早就掌握了这些情况,只是在等待时机,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投奔过王安石,又得到过刘挚的提携,然后反戈一击造成刘挚下台,杨畏为了向上爬素来不择手段,他绝对不会因为畏惧而放弃一个扳倒石越的机会,而且他又是殿中侍御史,若要从朝中找一个人来对石越率先发难,杨畏的确是最佳人选。但这件事背后肯定不只是杨畏一个人,他的背后至少还有一个翰林学士以上的人物,甚至是宰执大臣,李清臣脑子里迅速闪出一串的人名,想要揣测和杨畏联手的那人究竟是谁,但一时之间,竟全无头绪。
  脑子里闪过这一串念头后,他才想起,原来石越今日所说议和之事,竟早已在暗中筹划至此。他禁不住冒出一个想法——难道今日石越所说的条件,竟是他和辽人不断暗中交涉后得出的结果?甚至,他和辽人之间已有默契?辽主竟然愿意接受那样的条件?
  但赵煦却没有李清臣这样细腻的心思,他愤怒的质问道李清臣:“私自交通敌国,擅遣使者议和,够不够下御史台狱?!够不够下御史台狱?!”
  李清臣心里回答:当年范仲淹就差点因此下台狱。但这把火,轮不得他来点,这个时候,他只需要保持默然就好了。
  “让杨畏来见朕!即刻遣使往雄州,令吴从龙分析!写完奏折,叫他自己去御史台见杨畏!”怒气难遏的赵煦急促的连下几条旨意,犹自余怒未息,又大喊道:“石越在哪里?朕要见他,朕要他当面跟朕解释!”
  熙明阁外的狂风,越来越大,终于,就在此时,大滴大滴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紧接着,遥远的天空深处,响起了一连串沉闷的轰隆声,一场倾盆大雨,就这样,漫盖了整个汴京城。
  街东,熙明阁的东南方向,西府枢密院,韩忠彦听到天空中传来的闷雷声,放下了手中的朱笔,走出办公的厢房,来到门外的走廊上,看着淅淅沥沥的大雨,不由一阵心烦意乱。自古以来,人们都喜欢选在秋季进行战争,这是有原因的,冬季寒冷多雪,春夏又经常下雨,这样的暴雨只要下得几天,不仅交战的双方都得高挂免战牌,对运送补给的车队,更是一场灾难。但这北伐,就是想要打辽国一个立足未稳,如果拖到秋天,黄花菜都凉了……韩忠彦看了一会雨势,摇头叹了几口气,慢慢的又踱回了自己的房间。
  枢密院的东边,东府政事堂,范纯仁独自一人在厢房内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公文,闷雷声连珠价的响起,范纯仁开始尚不为所动,但雷声由远而近,不绝于耳,他终于不胜其扰,掷笔于案,拿起了桌案上的一册书读了起来。正读得入神,一名堂吏走到门口,向他叉手行礼请安,被打扰的范纯仁,不动声色的将书册合拢,便见书册的封面上,赫然印着“晋书”两个大字,左下角更有一行小字——“卷九十八”……范纯仁随手将手中的书册压到正在处理的公文下面,招呼堂吏进来,一面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窗外。
  与范纯仁的厢房隔窗相对的,正是石越的房间。范纯仁知道,此刻,石越并不在他的房间中,就在差不多一刻钟前,兵部侍郎司马梦求前来求见石越,然后,两人便一道离开了政事堂,不知道去了哪里。
  6
  开封府中牟县牟山,潘照临墓。
  时近黄昏,大雨滂沱。松林之间的新坟,已被一道石墙围了起来,坟前竖起了一块数尺高的墓碑,碑的正面用阴文简单的刻着潘照临的生卒年月,正中间是“潘公照临之墓”六字,左下角则是“宋云阳侯兵部侍郎司马梦求奉诏立石”一行小字。
  没有营造墓室,自然也没有壁画、陪葬,连神道碑都没有。地表也没有墓园,没有请人写行状,同样也没有墓志铭……即便在讲究薄葬的宋代,也是简陋得连一般的富室都不如。
  石越、司马梦求和石鉴三人,穿着油绢制成的黑色雨衣雨帽,冒雨缓步来到墓前,跟在石越和司马梦求身后的石鉴,一见到墓碑上“潘公照临”四字,便不由得悲从中来,呼了一声“潘先生”,踉跄着几步,冲到墓前,扑通跪倒在被雨水浇得泥泞不堪的地上,放声痛哭起来。大雨顺着雨帽流到他的脸上,雨水和泪水夹杂在一起,哗哗流个不停。
  石越一步步的慢慢走到墓碑前,伸手触向冰冷的墓碑,脑海里回想的,是熙宁三年在戴楼门旁边张八家园宅正店潘照临第一次跟自己打招呼时的情形……那应该是在十月,立冬之前,转眼之间,二十三年便已经过去了!
  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和长眠在此的这个人,认识了二十三年,同行了二十三年!
  在来此的马车之上,司马梦求已经将前因后果,详详细细的告诉了石越,包括皇帝要求他瞒着石越,包括潘照临临死前说的那句“将军”……但是,从别人口里听到潘照临已经死了,让石越始终没有真实感,即便他到了此处,亲手触摸到了被雨水浸得冰凉的墓碑,但石越依然有点不相信,他甚至闪过一丝怀疑——这下面真的躺着那个人吗?
  二十三年来,潘照临,一直是石越所倚重,甚至是依赖的对象,哪怕到了后来,石越知道潘照临一直存着窜掇自己做曹操、王莽的意思,两人表面上看起来也渐行渐远,但实际上,只有石越知道自己始终信赖着这个人。
  他对潘照临的所有小动作都视而不见,也毫不在意他手里掌握着自己数不清的把柄——其中一半可以让他的政治生命随时终结,另一半则可能让他政治生命终结的同时,在这个时代身败名裂……换上任何一个人,石越绝对不会允许他有脱出自己控制的可能,然而,对这个男人,他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他始终相信他绝对不会背叛自己,不会出卖、陷害自己。他做任何事情,即便石越并不认同,但石越却始终会认为,这个人,是自己人,潘照临,是那种他可以放心托付后事的人。
  石越也同样信任其他人,他信任司马梦求、石鉴、陈良,也信任范纯仁、韩忠彦,当然,也信任着桑梓儿、桑充国、唐棣、唐康……虽然人性的本质充满着谎言与猜忌,不能信任任何人更是政治家的日常,但一切事情,有阴暗的一面,就必有阳光的一面,对石越来说,如果不是许许多多他可以信任的人,他成不了今日的石越,也绝对不可能改变个时代!
  然而,即便如此,潘照临也是不同的。
  对潘照临,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信任。对司马梦求,他可以托付生死;对石鉴,他可以托付秘密;对桑梓儿、桑充国、唐棣,他可以托付家庭;对范纯仁、韩忠彦,他可以托付国家……然而,惟有对潘照临,他才可以放心托付自己不那么光彩的一面。
  再光彩夺目的人,也有无法让其他人知道的一面。这样的一面,是无法让父母、挚爱、儿女知道的,也同样无法告诉信任的朋友或者有着共同目标与梦想的同僚,这无关于品格,也无关于感情,或者,正因为在意着这些人,才无法让他们知道自己小心隐藏起来的另外一面。
  但这个世界上,偶尔,也会出现那样一个人,让我们觉得,让他知道自己藏起来的那一面,也是可以的。
  潘照临,对石越来说,就是那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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