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校对)第47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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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次冲荡,眼见着宋军一直避免正面接战,韩宝立即便明白了宋军的打算,他在心中冷笑一声,挥棒将一个躲闪不及的宋军打下马去,突然连声高呼:“南朝无人乎?可有宋将敢与韩某一战?!”“南朝无人乎?可有宋将敢与韩某一战?!”
  他声如洪钟,在战场之上接连大喊,周边半里的宋军,都听得清清楚楚,这种赤裸裸的挑衅,顿时令宋军诸将尽皆变色。即便明知他这是激将之计,但是,正自觉如日中天,不可一世的宋军诸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甘愿受此羞辱。
  贾岩与威远军诸将正暗暗叫苦,姚雄已最先按捺不住,大吼回骂:“老贼欲速死么?!还敢大言!”提枪纵马,率领麾下人马,朝着韩宝杀了过去。
  顿时,便如捅了马蜂窝一般,宋军诸将都知道姚雄素有勇武之名,他带过来的人马,又是除威远军外最多的,全都生怕被姚雄抢了大功,悔之无及,再也不敢留力,一齐呐喊着杀上前去。便连贾岩也不敢再多想,大旗一挥,率领一众参军、亲兵,一齐杀了过去。
  这正韩宝所期待的。
  他已怀殉死之志,更不指望有奇迹发生,只想在临死之前,轰轰烈烈的战斗一场。眼见着各路宋军自四面八方冲来,韩宝不仅毫无惧色,反而仰天长啸,高举大棒,大吼着催马迎战。
  冲在最前面的是横山蕃骑的两员骑将。二人立功心切,拖着大刀朝韩宝冲去,刚到韩宝跟前,便听韩宝突然一声大吼,驱马疾冲,手中的狼牙棒朝其中一人狠狠砸去,那宋将被他吼声吓得一惊,待回过神来,只见一根狼牙棒带着刺骨的寒风朝面门砸来,慌忙举刀招架,但长刀刚一碰到韩宝的狼牙棒,便被砸飞了去。他不料韩宝激战许久,还有这么大力气,不由大惊失色,见狼牙棒砸飞长刀后,来势不减,慌忙一个后仰,使了个铁板桥的功夫,堪堪避开这一棒,但惊魂未定之际,刚想起身,便觉胸口被重物击中,整个人竟从马上被击飞了出去——原来却是韩宝身后一名亲兵用狼牙棒给补了一下。
  韩宝这一棒击出,虽然并未击中那员宋将,却是头都不回,又一棒,砸向另一名宋将,那宋将完全被韩宝的威势吓傻了,竟然呆立在那儿,眼睁睁看着狼牙棒砸向自己的脑袋,连都躲闪都不会。亏得此时从他身后又冲出两骑宋将来,两杆长枪递出,一枪刺向韩宝的面部,一枪却刺向韩宝的坐骑,皆是攻其必救,迫得韩宝收棒招架,几名横山蕃骑才慌忙冲过来,将他拉了回去。
  韩宝冷哼一声,身后早有几名宫分军涌出,护在他身前,与那两名宋将厮杀在一处。这两名宋将,正是田宗铠与仁多观明,二人早经一番苦战,这时虽休息了一阵,气力也没有完全恢复,出奇不意的击退韩宝之后,便觉胳膊酸痛,二人也不敢恋战,虚晃一枪,将几名杀过来的宫分军让给身后的几名威远军,退入人群之中。
  而韩宝也不与宋军缠斗,击毙一名宋将后,眼见前面宋军势厚,突然拨转马头,向着另一个方向杀去。那个方向却是王赡的武骑军与数百骑威远军为主,冷不丁辽军变向杀来,立时阻挡不住,顷刻之间便被韩宝杀出一条血路来,武骑、威远之中,又各有几名宋将,被韩宝打得脑浆迸裂。
  不过数合之间,宋军便接连损兵折将。围攻韩宝的宋军中,多的是宋军一时名将,一个个气得脸色发青。一时间,在韩宝的身后、两侧,一拨拨的宋军呼喊着紧追不舍,前方更有不知道多少的宋军,从各个方向杀来,试图阻截他。但这一战,韩宝的目的,不过是要在千军万马之中,杀个痛快,并无固定的冲杀方向,因此只要发觉前方阻挡的宋军变得难以对付,他便立即改变方向,并准确的找到另一个薄弱点突破……而宋军兵马虽多,却缺乏默契,互相之间,更不免于勾心斗角,各怀争功的心思,竟被韩宝这不足千骑的人马,在重重围追堵截中,荡进荡出,所向披靡。
  倘若只看这不足千骑辽军的战斗,没有人敢相信,这是一场宋军大胜的会战。
  刀剑相交,箭矢如蝗,千军万马之中,纵马驰骋,快意纵横,无人敢当一棒之威。但战至酣时,韩宝却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叹,老泪盈眶。
  身经大小百余战,一剑曾当百万师。
  但那又能如何?
  败军辱国,他韩宝,终是大辽的罪人。
  他眺目四顾,日落斗兵稀,战场之上,其余诸支被分割的辽军,已经渐渐被宋军歼灭,好几处地方,只余一两骑浑身是血的血人,犹在大呼酣斗。他四处寻找,也找不到耶律亨的身影,又是几次冲荡,他才在一个宋将的马上,看到耶律亨的人头——他满脸是血,双目圆睁,似乎在告诉每一个人,心中的不甘。
  韩宝心中一阵绞痛。
  他别过头去,不记得多少次的冲荡,他的身后,追随他的将士,也愈来愈少。他这一支人马,虽然勇不可当,但宋军却是人多势众。每一次的冲荡战斗,令宋军损伤惨重,但一样也会有许多的大辽将士战死,此刻,整个战场上,犹在战斗的大辽将士,已然不足三百骑。
  一切都将结束了。
  “大辽!”
  韩宝再次挥起狼牙棒,杀向前面的宋军。
  “大辽!”
  他的身后,不足三百骑的将士,也一齐高呼着,催马杀向宋军。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冲锋。
  宋军中军所在高地上,王厚静静的望着下面的战场,从容平静的外表之下,难掩心中的志得意满。大局已定!这样一场大胜,封万户侯、拜枢密副使,自不在话下,更加重要的是,这场胜利,足以让他超过他的父亲王韶,甚至跻身于曹彬、狄青诸前辈之前,成为大宋诸朝战功首屈一指的名将。他心中反复的响起李白咏谢安的名句:“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靖胡沙。”
  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靖胡沙。
  在这一刻,王厚仿佛看见了谢安听到淝水大捷的捷报时,口里说着“小儿辈遂已破贼”,但心中实已激动得连屐齿折断都没有发觉的情形。今日,王厚终于明白了谢安当日的心情。
新宋III·燕云7
第三十五章
平昔壮心今在否
  1
  大胜!
  大宋建国一百三十余年以来,前所未有的大胜!
  全歼辽军主力近四万骑!斩首超过四千级,获辽军主将晋国公韩宝以下大将首级六十余级,生擒偏佐将领百余人,俘虏辽军一万九千余人,更有超过两万辽军,或战死于乱军之中,或死于自相践踏,或淹死于滹沱河中,无法计算首功[247]……至于缴获的战马、军资器械,更是不可胜数。最终得以陆续逃回辽国的将士,竟不过千余人。
  这样的大捷,即使上溯至晚唐五代,在这近两百年的时间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胜!
  这场大胜,令王厚这样沉稳的人,也终于把持不住。战场尚未彻底打扫完毕,报捷的使者,便在背上插上报捷的红旗,骑着最好的快马,分数路出发,向宣台、朝廷报捷。
  “安平大捷!王太尉全歼辽军四万骑!”“安平大捷!王太尉全歼辽军四万骑!”数名报捷的使者马不停蹄的一路向南疾驰,每经过一个驿站,都会欢喜若狂的纵声高呼着。不过短短数日,河北路沸腾了。无数的百姓高兴得忘乎所以,那些被迫背井离乡的军民更是喜极而泣,各地士民纷纷点起了过年才放的“爆竹”,更有不少地方,燃起了新兴的“爆仗”与“鞭炮”[248],噼哩叭啦的声音,响遍了河北。然后,又如长了翅膀一般,从河北传至京东、河东,直至传遍整个大宋。
  整个大宋都沸腾了。
  这是令大宋扬眉吐气的一战。
  是彻底翻身的一场胜利。
  当安平大捷的消息传至汴京,尽管尚在国丧之中,但是,从报捷使者入城的那一刻起,整个汴京都欢腾起来,热闹的景象,即使是上元佳节,也无法相提并论。虽未张灯结彩,但整整三天,汴京城内,鞭炮之声此起彼伏,烟花从昼至旦。人们往来报喜,街坊之内,茶馆之中,到处都是口沫横飞的人们,在喜气洋洋的议论着这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仿若亲见的讲叙着这场会战的每一个细节。数日之内,所有的报纸都脱销了,人们关心着有关这场胜利的每一个细节,抠读着报纸上与之有关的每一个文字。
  紧接着,自河北又接连传回捷报——耶律信撤兵,禁军已收复失地,自界河以南,整个河北,已无辽骑在野。
  赢了!
  彻彻底底的赢了!
  这几乎是每个宋朝的士民,此刻心中的感觉。
  这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仿佛在此之前,不管他们表面是否关心北方的辽国,但是,仿佛便一直有一座无形的大山,曾经压在他们的心头。每个人都活在这座大山的阴影之下。而此刻,大山没了,阴影消失了,抬头一片艳阳!
  有无数的宋人,在听到这个捷报的一刻,突然便意识到,为何他们的国家,要叫“中央之国”?!
  那是整个世界,整个天下,都是他们的责任的意思!
  他们生在这个国家,便注定要用他们的文明去照亮整个天下。
  所以,他们才有资格自称“中央之国”!
  这是一种微妙的改变。即使是不那么狂妄的人,那些对大宋国境线以外的事毫不关心的人,在这一刻,心态也变了。他们再也不会觉得是大宋无力去关注“四夷”之事,而是“不屑”、“不愿”去关心“四夷”之事。
  总之,无论之前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是骄狂自大也好,是保守畏惧也好,此时此刻,整个大宋,无人可以在这场大胜面前保持冷静。
  所有的人,都在自觉不自觉的接受着这场大胜的洗礼。
  从此,这个天下,再无大宋朝不曾击败的敌人!
  此刻,大宋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已下意识的将炽热的目光投向了北方的燕云!
  而在整个大宋朝,此时最激动的人,莫过于禁中那位年方十六岁的皇帝。
  文武百官的贺表,如雪片一般,堆积如山;还有那各国使臣的战战兢兢……捷报传来之后,赵煦手里拿着那本报捷的奏章,激动的在崇政殿走来走去,整整乐了一个下午。
  告祭太皇太后与太庙,大赦天下,重赏有功将士……
  还有什么?
  “庞天寿!”赵煦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
  “奴婢在。”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庞天寿慌忙快步跑到皇帝跟前。
  “去,快去宣李清臣觐见。”赵煦朝着庞天寿摆摆手,一面将目光投向殿外——外面昏暗的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赵煦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该死的天气,汴京已经如此,河北不免更甚,还有折克行那儿……要不然的话,战果应当还可以扩大。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坏事,虽然是前所未有的大捷,那毕竟也是大战之后,即便是大宋,也需要一点时间来休整。
  庞天寿答应着,小心退出崇政殿,然后快步往政事堂走去。殿内,赵煦心头刚闪过的一丝忧虑,转瞬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毕竟才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此刻,他已坐回御座,身子俯靠在御案上,单手托腮,眼中闪着憧憬的光芒。
  二十余日之后,绍圣七年十一月十九日。
  此前很少有人会想到,绍圣七年的冬天,竟然会是五六年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季。大宋的河北路,直到十月下旬才开始下雪,初雪较之往年,算是晚的,是以一开始,即便是本地的老人也没有人想到,这场雪居然会时晴时下,断断续续的下了近一个月。到了十一月中旬的时候,从大名府以北,一直到冀州、深州、河间府、莫州、雄州,皑皑白雪,覆盖了大半个河北平原。
  大雪成灾,在这样的寒冬,又是战祸之后,即便是在从冀州到河间府的官道上,也几乎见不到行人,官道上的积雪没脚,雪几乎积了有一尺深。但这一天,这条官道上,却突然出现了许多厢军、民夫,其中甚至还有不少的禁军,一条官道上,数千人手里拿着扫帚、铁铲等各式工具,热火朝天的开始清除官道上的积雪。而主持这件事的官员也让许多人暗暗咋舌,这等琐事,出动的竟然是冀州通判这样的大官。
  这数千人,一边扫着雪,一边在私底下猜测、议论着。
  “这大冷天的,这么多人出来除雪,究竟是为甚?”
  “俺听说是朝廷派了相公去河间府劳军。”
  “在下也听说了,这番石相公与王太尉打了大胜仗,朝廷遍赏三军,听说金银财宝装了几万辆马车,车队有几十里长……”
  “您这也太不着调了,还几万辆马车呢,您见过么?我家兄弟在州衙当差,听衙里的官人说,遮莫是要北伐了呢。”
  “北伐?果真要北伐了么?!”
  “北伐”二字,仿佛是有一种莫名的魔力,转眼之间,便有几十个人聚拢到那说出北伐消息的人旁边,连在附近督工的几个县衙的小吏,也凑拢了过来,又是好奇,又是怀疑的看了那人一眼,不太相信的问道:“这不是王十三么?你果真有兄弟在州衙听差?怎的从未听人说过?”
  那王十三尚未及回话,旁边已有相熟的乡邻先七嘴八舌的说道起来:“几位押司,小人们做证,这王十三的确有个远房的表兄弟在州衙,前不久还来看过他一回。说是在司理[249]听差……”
  这司理院是宋朝诸州中紧要的机构,那几个吏人听说这王十三果然有亲戚在司理院听差,不由皆肃然起敬,态度都变得和谒了几分,纷纷关心的问道:“你那位令兄,果真听说要北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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