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校对)第45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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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左边坐的是段子介与他定州军中三名大将李浑、常铁杖、罗法——虽然此三将被人讥为“生平百战,未尝一胜”,但的的确确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李浑是从深州的修罗场中捡回一条性命,逃回定州之后,被段子介委以重任,指挥他的“神机营”,包括三百名火铳兵,三百名弩兵,三百名弓箭手,一百名刀牌手、一百名长枪兵;常铁杖与罗法则是随段子介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的败仗,从唐河之败中死里逃生,常铁杖是段子介的右军主将,麾下也有一千余步军,罗法则统率着定州兵左军的三百马军。
  而在吕惠卿的右手边,则坐着太原兵的六名主要将领,自都校衡武以下,依次是步羽、符励、杨子雄、叶角、白十二等五名指挥使,这都是他亲自简拔,即使在民风剽悍的河东路,都久负“奇士”之名的骁将。
  此刻,从左右两边诸将的话语中,吕惠卿渐渐嗅到了一丝火药味。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一天前太原兵的那场惨败。
  从接到宣台的文书,让段子介的定州兵听命于吕惠卿至今,不过二十余日,但两支军队之间的矛盾,便已经渐渐难以控制。这倒不是因为段子介桀骜难制,吕惠卿虽然是“逐臣”,但他官爵之高,别说区区一个段子介,就算石越,也要礼遇三分,况且段子介还是颇识大体的,而吕惠卿也知道段子介是简在帝心的人,对他也并不全以下属相待。两人虽然谈不上多么合得来,但至少也不会闹出什么问题。
  问题出在两军的将领之间,太原诸将新来河北,锐气正甚,接到宣台文书,便急欲出兵,哪知道定州诸将吃败仗吃多了,远没有太原诸将来得那么热心,段子介便提出要先派小股骑兵试探一下易州虚实,衡武等人则觉得辽国大军都在深、瀛之间,这是多此一举,吕惠卿虽然最后采纳段子介的建议,但双方第一次接触,便落下了嫌隙。
  此后罗法率军先进易州,与易州辽军稍稍接战,便退了回来。不过他探得辽军似乎嗅到了一点什么,在易州增加了兵力,如今辽军在易州总计大约有一万兵马,其中在金陂关有一千汉军把守,在易州则有三千契丹骑军,六千余汉军左右。
  得到这个情报后,段子介便力主持重,因为宣台的命令赋予了吕惠卿极大的自主权,段子介坚称以八千之众对九千辽军,毫无胜算,既然不可能攻下易州,倒不如暂且在定州练兵,因为太原兵与定州兵从未协同作战过,连组成一个大阵都有困难,倒不如趁此机会操练,静待河北战场发生变化,再谋他策。反正宣台也不会指望他们这八千偏师能有所作为。
  但这种事情,太原诸将如何肯答应?他们越过太行山来河北,当然是希望能建功立业的。不立军功,如何升迁?衡武名为“都校”,实际上只是一个致果校尉,在禁军中只算一个营将,而他做致果校尉已经做了快十年了!从三十多岁熬到了四十多岁,但由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至从六品下的振威副尉,是武官升迁路上有名的四道大坎之一,衡武又不在禁军中,若没有军功,此生也就是老死此位了。
  故此太原诸将都力主进兵,以为辽兵虽多,契丹兵不过三千,其余汉军皆不足虑。双方言语不和,便争吵起来,难道便有些互相讥讽之语,虽被吕惠卿与段子介弹压下去,但嫌隙就更深了。
  最终吕惠卿也以为到了定州若按兵不进,无法向小皇帝交待,终于还是决定进兵。但他心中也有疑虑,所以到了易州之后,段子介献策在孔山扎营,吕惠卿便顺水推舟答应下来。这孔山倒谈不上多么高峻,以险峻来说远不如易州境内的狼山,但狼山离易州远了一点,而孔山北距易州城不过五十里,中间隔着三条河:子庄溪、易水、鲍河,背后离遂城、梁门也不过三四十里,万一大事不好,还可以往铁遂城、铜梁门逃跑。
  但为了此事,双方又争吵了一次,太原诸将以为定州诸将畏敌如虎,言语间很不客气,若依他们的意思,至少要北进到易州西南三十里外的太宁山方可。
  最终在孔山扎下营寨之后,衡武便要求亲自试探一下辽军虚实。于是他和步羽一道,率领太原军中六百多名骑兵,北渡易水,与辽军在易水北岸大战了一场,结果是拆损了七八十名骑兵,仓皇败走。好在几条河上都有石桥,辽军为了自己行动方便,也没有毁桥之意,衡武总算逃回了寨中。
  败仗之后,歇了数日,衡武与太原诸将又谋划报仇之策,没想到没等他们去攻打易州,易州的辽军或许是觉得孔山驻扎着这么一支宋军也很难受,竟然主动出击了。辽军出动了三千马军与两千汉军,来攻打孔山,段子介与定州诸将力主扎寨山上,等着辽军来打,但衡武却以为山上寨中没有水井,必须由山下汲水,万一被辽军断了水源,后果也不堪设想,力主下山应战。双方争论不休,最终吕惠卿只得下令,由衡武率太原兵下山应战,段子介的定州兵在山上守寨。
  结果衡武率五千太原兵出击,背鲍河结阵,与辽军激战,双方苦斗一个时辰,衡武的方阵被辽军冲破,双方陷入混战,若非他那五员指挥使拼命死斗,罗法又率骑兵出寨接应,五千太原兵很可能就葬送在鲍河边上了。此战宋军战死五六百人,受伤者上千人,孔山也为辽军所围。并且果真如衡武所言,辽军立即断了他们的汲水道。
  然而不知为何,今日上午,辽军突然解围而去。探马来报,至少有两千汉军奔赴金陂关,这让吕惠卿与段子介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从辽军的动静来看,显然是金陂关有警,但无论如何,两人也不知道那儿能出什么状况?金陂关以西的地区,都在辽人控制当中。不管怎么说,金陂关乃是防范太同的敌人攻打幽州的重要关口,辽军既然去加强防备金陂关的防备,多半便是西京道有变,或是有部族造反,或是出了兵变……但不管是出了什么事,对宋军来说,都是好事无疑。
  因此,探得无误后,吕惠卿连忙召集诸将商议应变之策,但显然太原诸将与定州诸将之间的怨气,是越积越深了。定州诸将对太原诸将之前的嘲讽念念不忘,觉得他们吃了一个大败仗是不听良言咎由自取;而太原诸将则认为是定州诸将救援不力,方有此败,若能早点增援,说不定还可以击败辽军。
  双方说得几句,便开始互相冷嘲暗讽,定州三将中,李浑倒还罢了,常铁杖人如其名,是个暴躁脾气,出口就要骂娘;罗法性格阴沉,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每句话都夹枪带棍,让人听了不禁火冒三丈,可恶犹过于常铁杖。而太原六将中,除了衡武外,其余五人都不擅言辞,只能干听着衡武与罗法斗嘴,一个个被罗法讥讽得额上青筋都暴出来了,却是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只能干瞪着眼睛,咬得牙齿咯嘣作响。
  定州三将的这种态度,吕惠卿原本也曾疑心或是段子介有意指使,但二十来天的接触,吕惠卿很快就明白了这其实只是段子介“御下无能”,这三人对吕惠卿本人十分尊敬,毕竟双方身份是天壤之别,但常铁杖与罗法皆起自草莽,从军未久,更不晓官场礼仪,而段子介对二人又十分纵容,故此说话才全然不知检点,每每让段子介十分为难。相比之下,李浑就要拘谨知礼许多。若这些人真是吕惠卿麾下,他自能轻易调教得让他们规规矩矩,但他们既是段子介的部属,所谓“打狗要看主人面”,他客军远来,段子介的三分薄面还是要给的,吕惠卿也只得优容一二。
  但唇枪舌剑当中,双方的意见倒也分明,衡武与太原诸将主张既然形势有变,就当继续留在孔山牵制易州守军,甚至用马军主动骚扰辽军;而定州三将则认为形势不明,孔山非可久守之地,不如趁势退兵,或者转而攻打东边的容城。
  吕惠卿听他们争了半天,终于喝止众人,将目光转向左边的段子介,问道:“段定州以为如何?”
  段子介连忙起身,正要答话,却听帐外有人高声喊道:“报!”众人都怔了一下,便见吕惠卿的一个亲信护卫掀开帐门入帐,单膝跪倒,禀道:“禀建国公,段定州派出的探子回来,称有要紧军情禀报,正在帐外候令。”
  段子介朝吕惠卿欠了欠身,见吕惠卿点头答应,连忙快步出帐。
  众人也不知何事,皆在帐中相候,未过多久,便见段子介回到帐中,在吕惠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又递出一封书信来,交给吕惠卿。吕惠卿瞄了一眼信封,便面露讶异之色,拆开看了,点了点头,便即起身说道:“今日姑且散帐。”
  众将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也无人敢问,只得行礼退出帐中,各自散去。定州三将中,李浑已经算是后来的,常铁杖与罗法却是结拜的兄弟,两边交情也是泛泛,散帐之后,常铁杖与罗法结伴离去,李浑的坐骑却是拴在另一处,他正自去取马,却见段子介已骑了马过来,见着李浑,便笑道:“李寨主速取了坐骑,随我去处地方。”
  李浑微微一愣,也不多问,连忙取了马过来,却见段子介身边一个随从也没有,见他过来,驾的一声,便即纵马出寨,往山下驰去。李浑吓了一跳,连忙跃身上马,紧紧跟上。
  下山之后,便见段子介转而向东,朝狼山方向驰去。李浑更是纳闷,但段子介不说话,他也不问,只是跟在他后面疾驰。自孔山至狼山不过约三十里,两人快马加鞭,不过几刻钟的事。二人快到狼山之时,段子介突然又转了个弯,朝狼山后面的一个村庄驰去,其时两国交战,宋军一入境,易州境内的辽国百姓,也大都逃到易州城中避难。除了比偏僻的山区,易州城以北的村庄,大都罕见人烟。
  李浑进村之时,略一打量,便知道此村多半是猎户聚居之所,他虽然不知道段子介为何至此,但见这村中居然也空无一人,正大感惊讶,却见段子介入村之后,举目四顾,瞧见村中最大的一座院子,再不迟疑,便往那院子跑去,到院子前面,翻身下马,将坐骑拴在院子外的一棵枣树上。李浑一头雾水,也跟着下马,方将马拴好,却见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位身着白裘的男子自院中走出,见到二人,抱拳问道:“来的可是段定州么?我家昭武等候多时了!”
  “昭武?”李浑大吃一惊,却听段子介高声骂道:“好个吴镇卿,闹个鸟玄虚,架子倒是不小。”
  “吴镇卿?!”李浑此时真的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5
  绍圣七年,十月十日。
  天气有些阴冷,但不管怎么说,易州毕竟已经出了太行山,山区里已经下过一场大雪,但在易州,就只是飘了一些米粒大的小雪花,离真正的寒冬到来,还需要一些日子。
  这几天来,易州守将耶律赤的神经都崩得紧紧的。易州居然也会成为战场,这是近百年没有出现过的事了,谁也想不到,南朝居然还有余力反击——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骚扰。孔山的那只宋军,耶律赤并没有放在眼里,真正让他担心的,是飞狐出现的变故。河东的宋军攻下了飞狐,还将那儿烧成了平地,虽然河东宋军攻取飞狐的目的肯定是北攻蔚州——不管怎么说,虽然飞狐道易守难攻,可去蔚州的话,飞狐口都比直谷关要好走得多,相对而言更适合大军行动——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耶律赤还是加强了金陂关的防守。
  从飞狐至蔚州,有两三条道路,一条就是蒲阴陉,走金陂关;一条是小路,不能通车,但可以绕过金陂关,插到金陂关与易州的中间;还有一条就是远路了,南下古蒲阴陉,过五阮关,到满城,再北上,这一条,是自隋唐以来就有的官道。出于谨慎,耶律赤往前两条道路都部署了探马——最后一条道路既无必要也无可能,因为那完全在宋朝定州境内。不出耶律赤意料,探马没有发现宋军的踪迹,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因为从飞狐逃来的军民声称攻打他们的是吴安国的河套军,耶律赤心里面还是有些忌惮的。这个麻烦能交给蔚州的辽军去处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耶律赤并不知道,他的运气实在不太好。吴安国原本的确是打算走那条间道绕过金陂关的,但到了五阮关后,他得知吕惠卿与段子介正在攻打易州,却临时改变了主意,问五阮关守将要了个向导,便率军南下古蒲阴陉,却没有走官道去满城,而是走了一条崎岖难行的道路——他沿着徐水东下,直接插到了狼山脚下。
  完全不知道吴安国几乎已经到了他的眼皮底下,耶律赤此时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如何尽快解决掉孔山的宋军。若能除掉这支宋军,南朝定州便将变得兵力空虚,他也可以去定州打打草谷发点小财,当然最重要的是,万一飞狐一带又生点什么事出来,他也能全力应付。宋军在孔山驻守其实谈不上多么聪明,辽军想要仰攻自然不易,但是一旦耶律赤断了他们的水道,宋军除了下山一搏,便也无路可走。
  耶律赤心里面对于昨日解围之事不免有点儿后悔,飞狐的变故让他有些草木皆兵,过于谨慎了。但仿佛是老天要给他一个亡羊补牢的机会,他还没有来得及调兵重新去攻打孔山,那些宋军竟然主动弃寨下山了!
  不但如此,他们还越过易水,向易州南城逼近!不过易州城南不但有自金陂关流来的子庄溪,而且大辽修葺此城,仅有东西二门,显然这些宋军的目的地,是打算越过子庄溪,至城西太宁山扎寨。
  这才叫“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们怎么不到荆轲山来扎营算了?耶律赤讥讽的想道。不管怎么样,既然宋军主动来送死,那他也乐得成全他们。
  “传令——整军,出城迎敌!”耶律赤摘下自己那张挂在墙上的大弓,一面高声喊道。
  往易州城前进的宋军,在太宁山一带渡过子庄溪后,并没有扎营,而是组成三个方阵,缓慢的向东边的易州推进。
  这一次,担任前锋的是李浑率领的一千多名定州兵,常铁杖则率领部下任策前锋,在李浑方阵的右后方策应,他们的身后是由太原兵组成的中军大阵,吕惠卿与段子介都在阵中,所有的骑兵都集合起来,在阵中保护两名主将。
  在中军大阵的鼓声中,宋军有节奏的前进着。
  李浑右手紧紧握住刀柄,紧张的望着前方。他的这个方阵,是段子介煞费苦心的打造的出来,这次段子介重建定州兵时,采取的是精兵策略,每个士兵都是身强力壮,并且多少都有些弓马底子,而李浑的“神机营”更加精锐——暂时在定州听令的拱圣军残部,除了一部分充入罗法的马军之外,其余的都在李浑部但任各级武官。
  与宋军寻常方阵相同,走在最前面的,是一百名刀牌手,紧随其后的则是一百名长枪兵,而他的三百名火铳兵就跟在长枪兵之后,引人注目的走在了弩兵与弓箭手的前面。
  这三百名火铳手排成六行,每行五十人,由一个什将指挥,士兵们都扛着笨重粗大的火铳,铳身为铜制,后面则接着一根长木柄,看起来倒像根狼牙棒;还有人另一只手还提着一根特制的铁叉子——这种铁叉子被打制成一个“丫”形,下方十分尖锐,便于插入地中固定,同时也可以做为武器,反过来就是一把短矛。在他们身后,另有二三十名打杂的士兵,每个人挑着两个小铁桶——在铁桶里面,都是燃烧着的木炭。
  可以说,除了罗法的那几百名马军外,段子介的全部家当,都在李浑手中。常铁杖那边连一架弩都没有,除了弓箭手就是长枪兵,密密麻麻全是长枪、短枪,而且除了少数武官,他们连纸甲都没有。段子介最终搞到了不到两百副铠甲,除了分配给武官外,全部配给了神机营的刀牌手。相比定州兵的穷酸,太原兵就阔绰多了,虽然名号上只是教阅厢军,却每个士兵都披铁甲,看起来比禁军还要风光几分。但这也是没办法比的,段子介求爷爷告奶奶才能弄到的东西,对吕惠卿来说,却是不费吹灰之力,对太原兵,他自然也不会吝啬。
  不过此时,李浑也无心羡慕太原兵们。
  易州这个地方,算是太行山延伸到这一带的尽头,西南多山,而靠近易州城这一带,虽然平原之上往往突兀的冒出一座山来,但整体来说,地势还是平坦的,视野亦十分开阔。因此,易州的守军才一出城,李浑马上便看到了东边那漫天的扬尘。
  但是中军大阵的战鼓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咚!咚!咚!
  咚!咚!咚!
  一下一下的,响得连人的血脉也仿佛随之一起跳动。
  这是操练过不知多少次的战法,尽管已经感觉到一种紧张的气氛在身边散开,但是每个士兵还是一步一步的前进着。
  此时的时间过得很慢,明明辽军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并没有用多久,但是李浑却感觉过去了几个时辰一般。尽管他也已经算是身经百战,对于战场厮杀已经十分习惯,但对他指挥的这支部队,他却也没有多少信心。
  尤其是那三百火铳兵。他们的射程大约和弓箭手差不多,只能打到五十步开外,但是射速却可以与弩兵相“媲美”,如果是单兵作战的话,大约一名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射出八至十箭后,这些火铳兵能勉强发射第二发!而射击的精度则简直令人不忍提起。尽管每次齐射的确威力惊人,但李浑心里很清楚,训练与实战的效果,可能是完全不同的。
  此时他心里面真正指望的,还是那三百名弩兵。
  不过这些杂念此时在他心中也是转瞬即过,他很快将注意转移到将要发生的战斗上来。
  就在能肉眼看到辽军的那一刻,鼓声突然停了。
  各个方阵都整齐的停了下来。
  紧接着,中军大阵中,吹响起了三声清脆的角声。
  “布阵!”李浑大喝一声,立刻,他的神机营便如一台钟表一样运转起来,随着都头们一声声厉声喝斥,一百名刀牌手在阵前密不透风的结成一面盾墙,然后蹲伏下来,长枪手们也做出同样的动作,要直到辽军接近大阵,他们才会架起他们的长枪。
  而在他们的身后,火铳手们迅速而整齐的将一百杆铁叉分成错落的两排插入身前的地中,然后将火铳架在铁叉之上,开始熟练的给火铳填药,他们手里拿着一种像小棍子的特制工具,先将火药塞进去,然后将铅弹捅进去、塞紧,与火炮一样,每门火铳要装的药弹,都事先经过测算,用小纸袋或小瓶子装好,分开装在士兵们腰间的几个皮袋里,此时只要拆开纸袋或小瓶,就可以填进最合理的份量。而那些挑着木炭桶的士兵这时也急忙放下铁桶,从腰间的布袋中取出备好的特制线香,在桶中点燃,小跑着递到火铳手手中。然后迅速的挑起铁桶,跑向阵后。
  因为具有相同的特点——尽管他们没有弩机那超远的射程,却有相似的射速,所以,顺理成章的,火铳兵的战斗方式与大宋朝的弩兵们完全相同——每三名火铳手构成一个伍,配合作战,伍长负责瞄准并下令点火,一名士兵专职给另外两杆火铳填药,另一名士兵则负责点火并协助填药。
  这样的战斗方式也意味着填好一杆火铳比装好一架弩还是要稍快一点的,宋朝的弩兵们广泛采用的战术,是需要两名士兵同时填弩,以保证一名弩手的作战。在训练状态下,从冲锋的骑兵进入五十步算起,直到他们冲到阵前,每一伍的士兵足以连发三铳。
  不过李浑也只是扫了一眼这些火铳兵们,然后将目光迅速的转向后面的弩手与弓箭手,看到他们都已经引弦待发,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将注意力全部转向对面的辽军。此时辽军的前阵,已经距离他们不过一里许,辽军已经开始上马。
  “呜呜——”
  辽军的阵中,也响起了冲锋的号角,只感觉到脚下一阵震动,便见辽军分成三列,向自己冲来。
  但李浑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便在同时,在李浑部的右侧,常铁杖的策前锋部突然加速,列阵迎向试图从右翼包抄神机营的辽军,而从中军阵中也冲出数百骑马军,朝着神机营左边的辽军杀去。
  尽管如此,面对着数以千计高速向着自己冲锋的骑兵,神机营的士兵们还是出现了一丝慌乱,但这种慌乱很快被平息下来,那些极有经验的都头、什将们突然不约而同的高声大吼起来:“吾皇万岁!”
  士兵们只是愣了一下,也马上跟着齐声高喊:“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狂热的呐喊声,掩盖了心中的慌乱,每个人仿佛都胆气大壮。这样的呐喊声,也感染了另外的两支友军,一时之间,战场之上,所有的宋军都在同声高喊着:“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没有人注意到,神机营中的那些都头、什将们,在这一声声的呐喊中,已然热泪盈眶!
  这样的呐喊声,仿佛令他们感觉到拱圣军在此刻重生了!
  但李浑却始终只是盯着疾驰而来的那支辽军。
  一百八十步!
  一百六十步!
  李浑的瞳孔骤然缩小,猛然挥动起手中一面将旗,一面厉声喊道:“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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