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校对)第39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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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见张叔夜苦笑了一下,道:“正是。下官便是新任权知保定军。”
  “那你运气可不算太好。”田烈武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这保定军,地处雄州与霸州之间,在大宋的军州当中,算是个很小的军。张叔夜谋的这个差事,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因为他官阶不高,做到权知保定军,已经算是优待。只是田烈武早已听说他原本是想进密院、兵部,如今却被差到保定军这么个小地方,相较而言,那必定是在两府被人捉弄了。
  他颇疑心是唐康搞的鬼,因此一听张叔夜自报官职,便不由得笑出声来。
  却听张叔夜也笑道:“运气也不算太坏。好歹慢了几日,没被契丹围在城中。”
  这一句话,顿时令得田烈武大生好感。因赞道:“嵇仲倒是个磊落男子。你既知保定军被围,还来此做甚?”
  张叔夜笑了笑,朝着田烈武又是一揖,笑道:“下官是来投田侯的。”
  “唔?”
  “下官到了河间府,听说契丹已经得了雄州。见过章大人后,听说田侯在君子馆,便特地前来投奔。”张叔夜说到这里,也不问田烈武是否肯接纳他,又说道:“田侯,这君子馆可并非久留之地。”
  “哦?”田烈武听得心头一惊,这时也顾不了太多,情不自禁便问道:“嵇仲何出此言?”
  “下官听说田侯来此,已经有七八日。而七八日前,雄州便已沦陷……不瞒田侯,下官是三日前到的河间,在河间时,下官便与章大人打了一个赌,赌三日之后,田侯必定还在君子馆。下官侥幸得胜,章大人方允我来投奔田侯,不再一定要让下官去守那肃宁城、肃宁寨。”
  田烈武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问道:“嵇仲凭什么敢如此断言?”
  “凭韩宝数日之内,便能取雄州重镇!”
  “这位张大人说得极是。”田烈武身后的刘近这时突然插话道:“下官也斗胆一言,莫州东西,皆有大泊,契丹骑兵只能从中间官道两旁的数十里之地通行。韩宝为契丹先锋,麾下之兵,最多不过两三万,少则仅数千。他知我大军在君子馆,却未必知道究竟有多少人马。我云骑军若是倾巢而来,则有万余骑。我万骑马军,倚城而战,韩宝兵力虽多,却无法分兵调动——东面的塘泊虽然有些地区可以通行,但亦要我军兵力少而难以尽守,其方敢涉水前进。因此,下官这几日间,也在怀疑韩宝其实是不敢强攻莫州。”
  张叔夜惊讶的看了刘近一眼,笑道:“原来田侯军中,亦有智者。”
  刘近连忙谦道:“岂敢。此前我军因韩宝轻取名城,而惧其强,却未曾想过,韩宝亦有所惧。在下却也是今日才终于想通这一点,哪里及得张大人三日前在河间,便已料定。只是在下仍然想不通,韩宝既不敢前来强攻莫州,那么其多半便要绕道,张大人以为,他会从何处绕道?”
  “梁门若不保,则韩宝必自高阳关而来。梁门若存,雄州与高阳关之间,水泊宽广而深不可涉,又有梁门守军与高阳关守军相呼应,田侯大军北援高阳关也不过百里,两日可至。韩宝不会走高阳关。”
  田烈武挑了挑眉,“嵇仲的意思,韩宝会从东面绕道?”
  身后众参军听到此处,也渐渐都明白过来,此时都是吓了一跳,有人惊道:“辽人想包围我们?”
  “我若是韩宝,也要打这个主意。”张叔夜笑道:“遣一只精兵,自东面绕过来,插入君子馆与河间府之间,切断我军之联系,然后大军倾巢而下,直取莫州。到时我河间、君子馆之大军,皆被辽人牵制,南不得,北不得。若是果断南下,退回河间府,与河间之兵合拢,或还能全身而退。若稍一犹豫,待辽军攻下莫州,或者干脆弃莫州来,则我军休矣。”
  刘近此时也完全明白过来,“若辽人击溃我云骑军,甚至田侯若有不测,田侯乃是天子近臣,天下名将,一朝有失,河北震栗,休说莫州难存,便是河间也岌岌可危。”
  众人听得此处,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有一个参军迟疑了一下,才质疑道:“就凭韩宝麾下兵力,他如何敢保必胜?”
  田烈武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这不是韩宝的兵力。”
  “郡侯的意思是?”
  田烈武默然了一会,沉声道:“嵇仲的意思是,如今我们面前的,不仅仅是韩宝,更可能是耶律信!韩宝也许已经绕道往我们身后来了。”
  “啊?!”
  君子馆的行辕外面,突然间死寂了下来。
  只有张叔夜在说道:“如今惟一的问题是,梁门究竟还在不在?!”
  一个参军显然是被吓坏了,惨白着脸问道:“梁门在不在又有何关系?难道郡侯要以这区区五千骑,去迎战辽军主力与韩宝的夹击?”
  此时此刻,退回河间府,已是大多数参军的想法。
  却听田烈武轻描淡写的说道:“只要我们知道了辽军的意图,难不成我们这五千马军都是死人不会动么?”
  他说完,大步走进辕门,高声命令道:“传令——立即向束城方向广布侦骑!让他们探远一点,辽人若从东边来,为瞒过我们,定然是从霸州绕过来的。”
  一个参军犹在嚅嚅说道:“难怪派去霸州的斥侯半点音讯都没有了……”
  5
  四月二十六日。
  大名府、馆陶县。
  “……这馆陶县亦已经不是汉明帝馆陶公主的那个馆陶县,五代时把县治移到今日这地方,故城现在叫南馆陶镇……”前来迎接唐康一行的馆陶县令叫邓方进,是个健谈有趣之人。自从见着唐康等人之后,他的嘴巴便没怎么停过,但此人倒也广博,凡是馆陶诸地之历史渊源,他都如数家珍,“永济渠就在县城西边二里,汉代叫屯氏河。东边原本有黄河北流,不过熙宁初年,黄河改道,反倒往永济渠西边北流了。这大河,既能作恶,也有不少好处。下官在此为令数年,年年都怕黄河涨水、改道,馆陶就万劫不复。可它要没事呢,有了黄河北流与永济渠,馆陶也是通衢要地,商贾辐集,还有农耕之利。别看馆陶县小,便是这十余年来与北虏通商,馆陶也获益不少,本县家财数万贯者,少说也有百来家。可惜好端端的,又要打仗了。幸亏朝廷修大名府防线,馆陶虽说在最北诸镇之一,可好歹也有坚城利炮。比起北边的临清县,唉……”
  唐康、陈元凤、游师雄三人一面听他说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面留心观察着所看到的一切。馆陶县内,此时到处都是疲惫之极的逃难百姓,人数之多,远远不止此前在大名府所说的每日数百,唐康在心里粗略估算了一下,滞留在馆陶的逃难百姓,少说也已经上万。许多人衣衫褴褛,看起来饥肠辘辘,便倒卧在街边,看起来是已无力再南下。
  唐康心里很清楚,诏令颁布下来,未必便能得到执行。虽然大名府陆师闵说得漂亮,可北面诸州的官员,未必便有那么好心肠去赈济这些百姓——他们自己都乱成一团呢。走又不敢,留又害怕,有几个官员心里还能挂着这些百姓?这些百姓要逃难,一直到馆陶为止,吃的都只能靠自己为主。而沿途更保不定还有趁火打劫的歹人。
  这馆陶县内,倒是搭起了好几个粥场,城内空旷处,几处寺庙,都搭起了棚子收容逃难百姓——但那是杯水车薪。按说有永济渠在,粮食是能供应得上的,劳力更是到处都是……但显然,这邓方进也有自己的算盘要打,大战将至,军粮供应是头位的,只要他保证军粮无虞,战后自然有他的功劳,若出了差池,他休说前程,搞不好连小命也没了。无论朝廷再如何三令五申,让他先开府库,后有粮草接济上来,但到了邓方进这里,他是绝不肯冒险的。万一这中间出了半点差错,他这个小小的知县,就是替死鬼,他还能找运粮草前来的转运司这些衙门分辨?
  颁一道诏书容易,果真南撤八州军民,实在不是容易之事。毕竟这大小官员,都是自私自利顾着自己小算盘的居多,人人都有自己的算计,越到这种危急存亡之时,越是如此。
  但唐康只是留神观察着,并不揭破了这邓方进——这是无济于事的。
  但是,意外的,唐康突然在马车上发现一个熟人。
  “停!”他大声喊道,让陈元凤诸人都吃了一惊,马车吱的一声停了下来,邓方进也连忙勒住自己坐骑的缰绳,探过头来问道:“唐大人这是?”
  唐康却不理他,跳下车来,朝着路边一座宅子走去。陈元凤与游师雄对视了一眼,也只得下了车来跟上,邓方进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只得下了马,小跑着跟上唐康。
  众人到了那宅子跟前,却见这座宅子内外,竟然也在大设粥场,许多的难民纷纷涌来,几十个河北大汉,手持长棒在维持着秩序,一面还不停的高声喊叫:“凡自愿去大雍国的,到那边画了押,签了文书,俺家大人保你们一路好吃好喝直到雍国,再不用饿肚子。俺雍国计口分田,每口一百亩永业田,十五税一,不用交两税,不用交杂赋,保你们从此过好日子。若是不愿去的,亦请自便,不要往这边来……”还有一个穿着黑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坐在门口,搭了张桌子,在给排着长队的百姓签字画押。
  邓方进才恍然大悟,连忙笑道:“唐大人,这是雍王的使节……”
  “我认得。”唐康打断邓方进,默默的看着眼前的场景——这个黑袍男子,他当然是认得的,雍国常驻汴京使节翟原,曾经是白水潭学院的闻人,却不愿科举,不仕宋朝,反而做了雍国的太傅。雍王为了尽可能的得到大宋的支持,不仅在汴京、杭州皆常驻使节,而且还送了一个小儿子回汴京,担任名义的驻宋正使,由副使翟原辅佐。事实证明这一手是行之有效的,这个小王子的存在,的确影响到了太皇太后,对雍国多有关照。
  而雍王也自从封建之后,的确也展示了他过人的一面,他不仅做到了知人善用,而且还肯赋予臣子们极大的权力。比如他在宋朝的使节们,便都有专断之权。他们可以不必请示雍王,而及时做出一切他们认为的有利于雍国之决定。
  这样的权力的确也是非常必要的。
  所以,翟原竟然比唐康先到了馆陶。
  买一个奴婢要几百贯,从河北募集这样整整一家五口前往雍国,也许都不过几十贯而已。对于南海诸侯来说,这的确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而朝廷为了减轻自己的压力,必然也会鼓励他们招募逃难百姓。只是未必每个诸侯国都能把握住而已。
  唐康就很疑惑,雍国哪来这么多钱?这不是生口贸易,可以以货换人,翟原必须手里就有充足的缗钱,保证能养活他募集到百姓,至少能顺利走到杭州。这不是一笔小钱,雍国诸事草创,国库不会太宽裕,更不可能有多少钱放在翟原手里。
  他正想着这些,翟原已经发现了唐康,连忙吩咐了身边的从人接过他的工作,朝唐康走了过来。一面抱拳笑道:“唐康时如何也来馆陶了?”
  二人早已是十分熟稔的,唐康也抱了抱拳,笑道:“许你翟十八来得,我却来不得?”
  二人相视大笑,唐康又替他引见了陈元凤诸人,一面笑道:“你脚倒是长。”
  “不长不成。”翟原也笑道:“朝廷敕榜一颁布,我便连忙请了太皇太后的恩旨,赶紧到了大名。谁曾想到大名也没用,又巴巴跑到了这里。我家三王子给朝廷上了表,国家有难,诸侯自当同仇敌忾,雍国虽然草创之初,将寡兵少,亦请发兵一千,与契丹决一死战。大宋是父母之邦,我们效忠皇上,自是义不容辞的。但太皇太后、皇上与两府顾念敝国立国未稳,不许发兵。那我们几个同僚计议了一下,大战将起,必有百姓受苦,朝廷虽然德被天下、恩及万民,必会尽力赈济,但这方面我们亦可尽微薄之力,替朝廷稍分其忧。当然,诸侯们自己也有好处……”
  他倒是说得冠冕堂皇,但这并非正式场所,因此陈元凤等人听得无不皱眉。但唐康素知雍国自封建以来,做任何事情,都是既要得实利,又要外表漂亮好看。对大宋的忠心表得最响的,向来都是雍国;而与辽国打得最火热的,也是雍国。因此倒也是习以为常,只是笑道:“难不成还有别的诸侯国也来了?”
  “那是自然。”翟原笑道:“我是四日前到的。曹国的李五是三天前到的,邺国与歧国朝中有人,人是昨日才到,可是募人却是六天前便开始了……”他一面说一面朝着邓方进笑了笑。
  邓方进也笑道:“诸位大人都不是外人,这是上头的关照。清河郡主托人叮嘱了,这也是举手之劳。”
  翟原又笑道:“昨日连周国也来了人,我听说其它的诸侯国准备几国联手来招募百姓。”
  “连周国公也发财了?”唐康不由吃了一小惊。他知道周国是最为拮据的,虽然潘照临因为与柴远交好,对周国也有照顾,但这大募灾民,毕竟是要钱的。
  “发什么财?都是举债度日。”翟原对唐康倒也没什么隐瞒,笑道:“反正谁也没有邺国与歧国好命,钱庄总社要卖清河郡主的面子,就是平常借贷的息钱,不用任何担保,先期就借了八十万缗。我在汴京跑了两日两夜,腿都跑断了。找那些钱庄、巨贾,自作主张,借了一笔债,两分息,一年后还——我家大王知道了,肯定要将我丢进海里喂了鱼——但也总算借到了这笔钱。曹国不知道是如何弄到钱的,李五讳莫如深的样子。周国发行了一笔盐债,自然不是用盐税担保,我听说是分一年、三年、五年还债的,也是找了些巨贾来买,息钱也低不了,可好歹比我强,不用全部一年后还清……”
  “比你翟十八强?”唐康嘿嘿冷笑了几声,“你肯掏二分息,借的钱只怕比周国多十倍也不止。”
  “哪里哪里,还要康时与陈学政、游府判、任邑长[229]多关照则个。”翟原嘻嘻笑道,“这桩差事办妥当了,日后定当报答。”
  “那自不必。”唐康知道翟原的“报答”二字,绝不是说说而已,保不定过了几日,便有雍国来的什么奇珍宝货到了自己的府上——这邓方进看起来与翟原也很熟悉,唐康不问可知,不晓得他受了翟原多少好处。因又说道:“这是公私两便之事。你办得好了,亦是帮我们大忙。于大宋也是有好处的。”
  果然,便听邓方进在旁笑道:“正是,正是。诸侯国与大宋本是一体,此次为国分忧,也解了我们不少难题。”
  听得陈元凤在旁边直冷笑。但邓方进便假做没听见,只是笑嘻嘻的。几人又寒喧了一阵,唐康便以公务在身,辞了翟原。众人转回马车,唐康便皱眉不语,一直到了馆陶县衙,邓方进迎着三人进入公厅,落座上茶,唐康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陈元凤留心观察唐康的神情,却也不去问他。他本也是极聪明的人,自然大略能猜到唐康在想什么。其实他的处境,与唐康也差不多。
  自从吕惠卿倒台后,陈元凤因为有陕西与范纯仁共事的关系,又搭上了范纯仁这根线。他虽然有自己的政见与坚持,但是他不见容于新党,又被旧党排斥,他自己又不屑于投奔石越,因此范纯仁的赏识对他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
  这南撤八州军民之诏,陈元凤本人是十分的不以为然的。但是他无法公开反对,一是无用,二是这会重重的得罪范纯仁。而眼前对陈元凤来说,却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压制他的司马光已经死了,范纯仁正式成为石越最重要的盟友,这次契丹大举犯境,陈元凤相信,范纯仁是绝对不会忘记自己的,他会给自己安排一个重要的职务——这是他积累功绩,为将来进入中枢打下基础的最好机会。
  在这样敏感的时刻,他既不能让大名府出现任何的岔子,也不能公然违背范纯仁的政策。
  唐康的心理,陈元凤相信与他差不多。
  一方面,他一定要执行石越的政策,但另一方面,唐康以监军之身份来到大名府,将来在宣抚使司必有重要的职位,这对唐康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要奠定自己的地位,就必须要在这场对契丹的战争中发挥出让人印象深刻的作用。然而,这南撤八州百姓之政策,会让他缚手缚脚,甚至于造成极大的麻烦。
  这是费力不讨好之事。
  天下没有谁能将这桩差事办得妥妥当当,人人没有怨言。遇上这么大的事情,总是会出差错,一定会有意外,而且谁也料不到会有多大的麻烦在前面等着自己。
  唐康身为北道都总管司监军,一到大名,诸事不理,首先关心的便这是逃难百姓之事,便已经透露出,此事究竟有多敏感,多重要,多棘手。
  南海诸侯招募的那些百姓,对于整个河北的逃难百姓安置来说,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绝大部分的百姓即使是被迫逃难,也是不愿意远渡重洋的,而南海诸侯们财力也有限,他们若能募集过十万百姓,便已经是宏业——虽然单单是送这些百姓去南海,就会令汴京至杭州一路州县上,商税大增。而将这些人口送至南海,更不知道能让多少海商发一笔横财。但是,诸侯们为了减少开支,必然要尽快将这些百姓送往杭州,这许多的百姓集中南下,对于沿途州县的粮食供应、治安,都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压力。这个规模几乎相当于第二次封建,但头一次封建可是用好几年才完成的。
  朝廷放任南海诸侯们招募这些逃难百姓,其实也是一把双刃剑。办得好了,对减轻难民压力多少也些帮助,另一方面对汴京至杭州、广州沿途州县,以及诸海港,都能带来无数的机会。但万一出了意外,瘟疫、流血冲突、盗贼、流寇……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些自然不是唐康与陈元凤们要操心的,他们顶多上封札子提醒一下朝廷,就能撇得干干净净。陈元凤相信,唐康之所以皱眉,只是清楚的意识到南海诸侯们帮不了他什么大忙。
  他必须另寻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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